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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色小汽车经过放着栅栏的院门时,降下车窗,汽车后座上一侧,坐着一位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盘着长发,面容温柔的中年女人,车窗降下时,车也缓缓减速前行,她朝外面示意点头。   前来查看的小战士匆匆一瞥,看到另一侧上的人时,不由地愣神。   另一侧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看起十六七岁年纪的年轻姑娘,她扎着普普通通的两根麻花辫,但却没有留齐刘海,大大方方地露出光洁的额头。   穿着白底咖啡色小碎花的短衬衫,素净不惹眼的打扮,却只能更让人们注意到她过人的相貌。   虽然从小到大申明瑚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对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已经如同呼吸一般习以为常了。   但因为家庭和职业的原因,她向来对别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非常敏锐,小战士的的眼神,她当然注意到了。要是放在平常,她会转过来头,不会吝啬一个微笑。   可是今天她累了,从昆明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到首都,虽然是特快,还是卧铺,但路途的疲惫仍然不可避免。   所以申明瑚假装没有察觉到小战士的视线,一脸惫懒地一动不动。   车辆被放行。   申明瑚百无聊赖地看着熟悉的院门,明媚的夏光也偏爱她,如同碎金般的光芒落在她玉净的脸庞上。   这一年申明瑚刚满十八岁。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当了三年兵。   前不久,她收到了小伙伴来自全国各自、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在这个夏天里,申明瑚心里洋溢着一种久违的激动。   一周前,她接到了父母的电话,然后办好了退役转业手续,从邮局取了回首都的火车票,坐上了回家的列车,告别了待了三年的城市。   这一天的日光非常和煦,暖暖地照在申明瑚的身下。   站在久别了半年多的大院内,申明瑚看着家门口低矮的石阶,看着周围一栋栋的房子,她突然觉得以往在她心里很大很大的大院,此时看起来渺小,有些许褪色。   想到伙伴和父母告知的话,她的心就抑制不住地飞往大院的上空,俯瞰这个千年古都。   申明瑚心已经在走远了,但眼睛却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一栋栋用红砖黑瓦建成的二层小洋楼,四面的墙壁上都长满了爬山虎,此时正是爬山虎葱绿的时候,叶子密密麻麻的,在红黑之间增添了不少的绿色斑块。   房屋外面种满了梧桐树,扑簌簌地作响,一两片的绿叶从上面掉落在道路上。   申云骊关上车门,跟司机告别,然后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轻声唤道:“走吧,你爸爸在家里等着呢!”   申明瑚回过神来,轻哼一声,抱怨说道:“爸都不来接我。”   虽然现在是七十年代,做父母长辈的,几乎都是放养、散养孩子,大多只关心孩子的穿暖吃饱问题。   但申明瑚被精心养得,跟再过一二十年,家里的小皇帝,娇养女儿的家庭里的女儿一模一样。   她也确实是申云骊和乔向平的独生女儿。   乔向平听到汽车声,连忙摘下围裙丢在厨房墙边的木架子上,又急匆匆地塞去手上的水珠,满脸喜色从厨房里奔出来。   他个子不高,一米七多,长得白胖、和气,是个好脾气的中年男人。   “闺女终于回来!爸想死你了!”乔向平一改平时说话、走路都慢悠悠的姿态,边冲向院门,边声音洪亮叫嚷着。   申云骊嘴一抿,眼睛微瞪,佯装生气说道:“什么死不死的?闺女今天回家,大喜事一桩,你说什么死。”   乔向平在老婆孩子面前就是一只绵羊,申云骊一说,他当即低头认错,“我错了,爸爸说错话了,今天罚我洗碗。”   此时此刻,虽然申明瑚还没有开口说话,但她一进家门,家里的气氛已经活跃起来了。   只有申云骊和乔向平夫妻两个在家时,家里只有书翻页的声音,广播和电视机轻缓低悠的新闻播报声,以及两人交谈讨论的轻声慢语。   “来,宝贝闺女快坐下,爸给拿西瓜和桃子。”申明瑚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兴冲冲的乔向平一把摁在客厅的皮质沙发上。   西瓜和桃子已经被削皮、切好,切成块,摆在花边白瓷盘子里,每一块水果上面还插好了牙签。   “来闺女!都是你喜欢吃的,可惜没杏子和李子了,你更爱吃这两样,爸爸找遍了整个首都的水果店,都没看到影子。只能委屈闺女你了。”   乔向平拿起一块西瓜,想要喂进闺女嘴里。忽然想到什么,他将果盘往申明瑚前面的茶几上一放。   嘴巴落空的申明瑚,撅着嘴,不满地转过头来,看向申云骊,无声地控诉:“妈,你看爸他!”   申云骊见不得闺女受委屈,当即接手了喂食宝贝女儿的工作,端起水果盘,喂了申明瑚一块西瓜。   申明瑚品尝着西瓜清甜的汁水,撅起来的嘴巴,才放平来。   而,乔向平呢,快走几步,步上台阶,走到餐桌面前,双手一摊,兴奋地说道:“瞧,闺女爸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牛肉火烧、炸酱面、孜然羊肉、京酱肉丝、片烤鸭。”   比起牛肉火烧来,驴肉火烧更为出名,但申明瑚不爱吃驴肉,她又爱吃家乡的小吃,乔向平特意买了牛肉来做火烧。   申明瑚站起来,背着手踱步到餐厅,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不由地分泌出口水。   昆明的美食很多,但她还是爱吃家乡菜,尤其她爸做的,最符合她的口味。   申明瑚边看,边点头说,“原来乔向平同志没去火车站接人,是在忙活这呢,那申明瑚同志原谅乔向平同志了。”   申云骊也走进了餐厅,她听着闺女说的怪话,轻笑一声,对申明瑚说:“又逗你爸了。”   乔向平配合地双手抱拳,遥遥地向申明瑚一拜,小小声说道:“谢公主饶命之恩。”   申云骊是个再小心谨慎不过的人,但这会儿她没有生气,骂乔向平在胡咧咧些什么要命的东西。对于夫妻两人而言,申明瑚就是他们从小捧在手   心里的公主。   申明瑚抿着嘴笑,这一笑,她更妍采动人了。   申云骊看着女儿的笑颜,心中轻叹一声,便宜周家那个小子了。   乔向平一手拉开一把椅子,嘴上还说道:“两位女同志请坐。小的给两位舀饭。”   申明瑚忍着笑,屈膝坐下。   这一坐,乔向平才注意她身上那条洗得发白的橄榄绿军裤。   乔向平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没了,他一脸心疼地说道:“宝贝闺女,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穿这么旧的裤子?!”   文工团每个季度都会发新的军装,虽然乔向平和申云骊没有特意教导过申明瑚的仪态,但居养气移养体。   申明瑚从小长大的生活环境就不凡,她自然而然地,一举一动都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所以她的衣物都是比一般人好要耐穿的,无论如何,也不会穿一条裤子穿到发白的地步。   申明瑚一脸不在意地扯了扯穿的裤子,自言自语道:“旧吗?”   下一秒,她松开手,抬头看着乔向平:“爸,我觉得还好啦,挺软的很舒服。”   申云骊早就关心过女儿身上的发白裤子了,她替申明瑚解释说道:“闺女将新发的军装送给战友了,其他的裤子又不能穿,来回换着穿,就两条军裤,可不就发白了嘛。”   乔向平盯着女儿穿的军裤,没什么语气地说道:“怎么回事?那位战友难道没有分到新军装?如果是,那就是爸爸的工作做的不到位,是爸爸的失职,我这就打电话去问问。”   申明瑚赶紧扯住乔向平,皱眉说道:“哎呀,我亲爱的爸爸不是你想的那一回事,我那个战友家里孩子多,你知道的嘛,军装多受人欢迎。何况还是正儿八经部队里发的,一套难求啊,那位战友平时照顾我,我就将多余的军装送给她,让她寄回去给弟弟妹妹啦。”   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虽然在文工团,大家吃喝穿着都一样,但内里还是不同的。申明瑚的那位战友,是农村人,家里孩子又多,底下六个弟弟妹妹,她是老大。   这位战友非常优秀,要不然也不会当上了兵,还进了文工团。乡下的当兵名额少,何况还是女兵,那更是万里挑一。   但这万里挑一,也改善不了家里的境况,三年之内的新兵,每个月只发那么点补贴,聊胜于无。   这位战友申明瑚就没见她去过军人服务社一次,也没见手里有过什么自己买的物品,申明瑚猜测,她一定是一分不花,将补贴攒起来,寄回家养弟弟妹妹了。   这种家庭,想要吃饱都困难,更别说想要一套军装显摆了,那是他们想都没有想够的念头。这位战友,将发的军装寄回家,也不是让家里人炫耀显摆的,只是想着能让家里人有衣服穿。   有一次,家里来信,向她哭诉,她的大弟要结婚了,但是家里没布料给女方家里,就这么僵着,实在是没办法了,才给她写信,看能不能寄一套军装回去,当做聘礼送去女方家里,好让她大弟顺利结婚。   要是错过今年这个穷年,以家里的条件,她大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娶上老婆,怕不是要拖到二十好几。   这位战友,这才知道去年家乡下暴雨,遭了灾,生产队分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她寄回去的军装全部当出去了,换来了粮食。   这位战友腼腆羞涩,不是爱和人打交道的人,这一时半会的,怎么能搞到布料,她身边也只有两套换洗的军装,没有多余的。   在人前她也不敢哭,只能深夜跑到宿舍外头小声哭。恰巧申明瑚上厕所时,听到她哭了,听了这事。   申明瑚想说你都不够十八岁,你的大弟才多大呀,就这么急着结婚了?   但看着对方那满脸的泪水,这话就说不出来了,两人是同期的,做了两年多的室友兼战友,虽然没有交朋友,但她还是知道这位战友家的一些事情的。   她的父母弟弟妹妹,也不是一味索取的人,让她读完了初中。父母不识字,但也会给她写信,送一些家里做的土特产来。   申明瑚拉着对方从地上起来,拉着她回宿舍睡觉,边走边给出了自己的承诺,自己将多余的军装全送给她。    第2章 第2章2   乔向平边给老婆孩子夹菜、剔骨头,一边仔细打量这许多未见的闺女。   他将卷好的荷叶饼放到申明瑚面前的碟子里,看着女儿一脸专心吃东西的眉眼,忍不住感慨说道:“闺女啊,你真是长大了,看着成熟不少。”   新兵要两年才能回家探亲,但他和申云骊没少去昆明看望孩子,闺女今年也回家过春节。   可是闺女的生日在八月,春节见面时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这次回家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还在部队满打满算历练了三年,眉眼真是坚毅了不少。   申明瑚听到她爸夸她,一点也不谦虚,抬头自得地笑了笑,“那是自然的!”   坐在申明瑚另一边的申云骊用自豪、骄傲的目光注视她。   三年了,这是申云骊第一次有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真切感受。   几年前,哪怕申明瑚一副“我已经长大了”的口吻,站在她和丈夫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去当兵,要上战场!   她和丈夫强忍着笑意,面上跟闺女有商有量了,但心里却只把闺女的话当做是一时兴起,不当一回事。   没想到闺女高中毕业后,愣是跑去了大老远的昆明当兵,这次谁也拦不住。   五年前的申明瑚确实是一个小孩子。   1972年夏,烈焰灼热地炙烤着大地,大院操场上,只有偶尔路过的几个人。连大院里最爱闹腾的那帮小子,也躲在家里了。   操场外围一排排的梧桐树荫下,安置着一列列的单杠。   申明瑚单手搭在杠杆上,一只手拿着根赤豆冰棒,有一下没一下地咬一口。   申明瑚不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这里,她旁边还有魏开韵。魏开韵是个长相腼腆文静,身材高挑的姑娘,脸上还有一颗小小的青春痘。她留着齐刘海,扎着两个花鼓包样子麻花辫。   申明瑚和魏开韵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还穿着尿裤,“咿呀咿呀”说着婴语,两人就认识结缘了。魏开韵比申明瑚大一点,但也大不了多少,只大了三个月。   然而两人相处时,却没有年龄大小之分,魏开韵丝毫没有当姐姐的觉悟,申明瑚也没有当妹妹的觉悟,反而很多时候,魏开韵听申明瑚的。   魏开韵刚懊恼完自己脸上冒出来的痘痘,转头一看,好朋友手里的冰棍都要化了,直往下滴水。   她“哎呀”一声,然后说:“猎猎,你的冰棍化了!”   申明瑚稍微回过点神来了,“哦”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赤豆冰棍,不紧不慢地咬一口。   看申明瑚还是一脸的心不在焉,魏开韵忍不住开口问道:“猎猎,你在想什么呢?”   猎猎是申明瑚的小名,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   当年申明瑚和乔向平父女两个第一次见面,乔向平刚带领队伍去外地演练回来。身上的硝烟味还未散去,血还是热的,从申云骊手里小心翼翼地抱过还在襁褓里酣睡的申明瑚。   像是抱起了全世界的重量,一时壮志凌酬,给女儿取了个小名“猎猎”,朔风猎猎,旌旗飘扬。   要不然按照家里的排序,申明瑚本该叫“小五”的,乔向平有两个兄弟,当时他已经有四个侄子侄女了。   申明瑚伸出一根手指,遥遥地往篮球场边上的大喇叭一指,轻声说道:“我在想着这个。”   此时广播里高亮激昂的女中音,喊着“抗美援越”的口号。   魏开韵听了一句就没兴趣了,不出其右,接下来就是念战士们的请战书了。   不是魏开韵不关心这件大事,而是这段日子以来,大院广播天天都是播这个,家里的大人们也是整天说这件事,她早就了然于心了。   魏开韵随口说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我们还在上学呢,顶多跟家里的大人们,和去当兵的哥哥姐姐们有点子关系,但那也远着呢,暂时轮不上他们。”   “你不会是想要跑去当兵,上战场吧?”   最后一句话,是魏开韵开玩笑说的。   但申明瑚却轻轻地“嗯”了一声。   魏开韵瞪大了眼珠   子,猛地转过头来,吃惊地望着她。   这时候申明瑚珍珠般光润的脸蛋上,一脸的稚气,但神情却是无比的认真。   父母都是军人,每次发生了什么大事,家里安头上摆着都是相关的文件,父母三句话中,有两句话都是关于战事的,一句话是关于她的。   更小的时候,申明瑚还懵懂无知,觉得那些事情占去了父母的注意力,她还要闹脾气。   但现在她长大了,父亲和母亲那些散落全国各地的老战友来首都出差的时候,到家里来做客。   父母都要热情招待一番,每次她窝在父母怀里,清楚地记着那些温柔地摸着她脑袋的大手,以及伴随着一句叹息的话。   “哎,闺女也好,小棉袄贴心。”   接下来,就是类似的话,不像我好几个孩子,有儿有女,到头来没一个留在身边的,我说,让他们申请调回来,他们还不乐意,说我觉悟低。   嘴上抱怨着,看似不满和心酸,但更多是自豪和骄傲。   这些亲切的叔叔阿姨们,这个时候,最让她讨厌了。他们都看不起她,觉得她做不了将门虎女。   一直听着大人们叙旧畅谈的申明瑚生气了,小鼻子一皱,呼呼地往外出着气,任谁看了,都知道她不开心了。   大人们憋住脸上的笑,连忙对着她一阵好哄,说错话的大人,从兜里掏出小东西来,逗她开心。   申明瑚的一张小脸才阴转晴。   这些家庭,当父母大多只有一个是军人,可是乔向平和申云骊都是军人,一个在后勤工作,一个是名军医。   当时的申明瑚只觉得加倍地沉重,小小的心里压了两块大石头。   父母察觉到了她的心情,并没有不当回事,反而认真对待,两人还面对面检讨了一番,觉得自己疏忽了,忽略闺女的心理健康。   做完了检讨后,两人一个个地打电话,让老战友们,以后别再说这些伤害孩子的话。他们两个不求申明瑚能继承父志、母志,只求她健康快乐。   在父母的关心爱护下,申明瑚再也没有听到过类似的话。   长到十几岁,围绕着她都是夸奖,聪明、长得俊、有才华……   但那些话却还是在申明瑚心里留下了一些影子,加上乔向平时不时地炫耀自夸,自己给宝贝闺女取的小名,取得好。   大气、特别,在大院里一众“芳儿、小娟、丽丽、小伟、柱子、小杰……”之中,脱颖而出,一说别人就能记得住。   申明瑚这个爱捧场的贴心闺女,能不知道,她爸给她取小名时,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幅怎么样的景象嘛。   那可是硝烟弥漫、热血沸腾的战场。   家里还有两大本厚厚的相册,除了她的独照,就是父母在战争时代的照片。   那一张张黑白照片上,是焦黑的土地,深深的战壕,翻倒的皮卡……以及父母身着军装,竖着抢,神情冷峻,杀气腾腾地目视前方。   这些照片申明瑚最喜欢翻来看,她生在大院,长到大院,整天嗅着火与血的气息,生与死的搏斗也没少看,听着激扬的号角,看电影、看连环画,玩游戏也是跟打仗息息相关的事情。   申明瑚骨子里流动着躁动不安的血,只等某一个时机,奔腾而出。   最近广播里播的这件大事,把她心思勾起来了。   聪颖、长得好看,这些话她都听腻了。她想要让别人夸她点别,也想干出点让父母骄傲的事情来,不给当军人的父母丢脸。   这件大事申明瑚不仅从广播听,在家里听也没少父母、长辈们讨论,她已经开始向往战场了,渴望去杀敌,她也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只等出发。   魏开韵沉默了半晌,认真地说道:“可是父母不会让我们去,我们才十三岁,都没到征兵的最低年龄,而且叔叔阿姨只有你一个孩子,家委会肯定不会让你通过报名的。”   两人不愧是能一路玩到大,魏开韵一听申明瑚的念头,不仅没有劝阻,反而动脑筋想了想,可行不可行。   申明瑚踢了一下地面,抬头看着天上的大太阳,低声说道:“谁要大人们的同意啊?等我干出一番事业来,他们一定大吃一惊,自然就会知道了。”   十三岁的申明瑚执着于当老大,是个有些中二的小姑娘。   魏开韵一听,冰棍也不吃了,青春痘也不愁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最好的朋友,急切说道:“猎猎,带我一个!”   申明瑚一甩头,眼睛晶亮,高抬下巴,扬声说道:“那当然!”   清脆的嗓音震碎了空气中的热流。    第3章 第3章申明瑚的聪明不是大人……   申明瑚的聪明不是大人们交际客套的夸奖,而是实实在在的。   她小学的时候已经跳了级,刚入初中也跳了级。她随手就能画出一张标准的世界地图,画出来的地图,申明瑚可以具体标记到世界上各个的城市。   要上战场就要先到达昆明,这一个想法无比地清晰存在申明瑚小小的脑袋瓜子里。   说干就干就,申明瑚第二天就聚集了几个小伙伴,在废弃的旧讲堂里密谋大事。   夏日午后,“吱吱喳喳”的阐明透过破败的绿色玻璃窗,传进原本静谧的小讲堂里。   八个十几岁的小少年,有男有女,围着一个个子最高,头上戴着一个大花发箍的小姑娘。   她弯着腰,低着头,压低着嗓子,一脸激动地说着些什么。   “……我们先这样……再这样……最后……明白了吗?”   随着话音落地,申明瑚直起身子,用询问的眼神,目光一个个扫过小伙伴的脸。   “明白了!”小伙伴齐声喊道。   申明瑚连忙合起两根手指头,压在嘴唇上,同时心虚地看向虚掩着的门。   “嘘,小点声。”   小伙伴们顿时面色紧张,转头看向门口。   过一会儿,申明瑚侧过头来,摆手说道:“好了,没事了。”   接着她说道:“谁愿意跟我去的,请举手!”   “我去!”一个长相英气周正,穿着海魂衫的小少年第一个举起了手,扬声说道。   别看这个小少年比申明瑚矮,其实他比申明瑚足足大了两岁多。   但这时候男女老少个子都普遍不高,即使有高个基因,身体摄入的营养不够,也很难长高。   小少年个子矮,倒不是营养不够的原因,而是他发育得晚,而申明瑚基因好,父母都是北方人,她又发育得早。   于是,最小的她反而是个子最高的那一个,高出其他人一大截,小群体里,她是老大,没一个人能压得过她。   反应慢的魏开韵踮着脚尖,高高地举起手来,朝着海魂衫少年轻哼一声,争个高低说道:“我昨天就跟猎猎说好了,我才是第一个跟随猎猎这次行动的人。周念淮,你不准跟我抢!”   周念淮撅起长着细细绒毛的嘴巴,不服气地反驳说道:“昨天的不算!”   魏开韵刚想张嘴反问,怎么不算,就被申明瑚打断了。   她背着手,来回走两步,看着两个“下属”,出声定下秩序。   “韵韵是第一个,周念淮你是第二个。”   一听这话,魏开韵顿时扬起下巴,得意地对着周念淮。   周念淮看了一眼小脸严肃的申明瑚,再不满也只能将其压下去。   八个人,加上她,一共九个人,人人都要去昆明,然后上战场,没一个临阵脱逃的,申明瑚非常满意自己挑选小伙伴的眼光,都是志同道合的人。   接下来,她和小伙伴们又畅所欲言,讨论了一下具体的细节,要带什么行李,车票和介绍信的问题。   讨论了一个下午,申明瑚总结了一下方案,给他们一条条按流程地讲一遍,让小伙伴明白,她这个“司令”是有计划,靠谱的,行动也是可以实施的,然后小手一挥,让他们各回各家,准备行李去了。   高中一年级的那个夏天,申明瑚和八个小伙伴聚在子弟中学后门,然后坐着电车去了首都火车站,爬上了前往昆明的火车。   申云骊是第一个发现自家孩子没去上学,不见了的人。   尽管申明瑚聪颖过人,十三岁就读了高中,也不是只会读书,在其他方面没有一点心眼的孩子。   申明瑚的聪明是在方方面面的,没有一点的短板。   子弟高中就在大院不远的地方,步   行出了大院,直直往右走,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连马路,弯都不用拐。   但申云骊和乔向平还是不放心自家的宝贝闺女,上学的日子,每天都会轮流接她上下学,要是两人都没空,就安排人去接。   这天申云骊和乔向平都没有加班,下午的时候,两人在电话里就说好了,申云骊去学校接女儿,乔向平呢,先回家做晚饭。   申云骊在学校门口,等得学生几乎都走光了,也没见着自家女儿。   这个时候的老师,是绝不会拖堂的。   申云骊心里看着人影稀稀落落的校门口,心里一咯噔,冒出非常不好的念头。   现在虽然是和平年代了,可是特、务、间、谍不能说是没有的,想起那些战友们被害的孩子,申云骊腿都要软了。   她深吸一口气,马上恢复了理智。   然后往学校里冲,直接跑去了申明瑚的班级,班级里只有值日做卫生的两个学生。   申云骊嘴角挂着温柔的笑,问他们,知不知道她家明瑚去哪了,怎么还不见她出校门?   两个值日学生虽然不是和申明瑚一个大院的,但也认识申云骊,知道她是同学申明瑚的妈妈。   听申云骊这么问,他们面上有些疑惑地说,阿姨,申明瑚她今天根本没来上课呀。   申云骊心情焦灼之下,也没忘跟他们道谢,然后才拖着两条软腿,往教师办公室跑。   申明瑚的班主任,盖上学生的作业本,又端起桌子上的大茶缸子,喝了口寡淡的茶水,润润嗓子,接着她眉头一皱,用手指从嘴里捏出一点高沫来,扔到旁边藤蒌子里。   “李老师!”   李老师被吓得手一抖,茶缸子都要掉了。   她一惊之后,抬头看向门口。   此时申云骊已经走到李老师面前了。   申云骊神色苍白地逼问道:“李老师!我家猎猎为什么没来上课啊!?”   李老师是知道学生申明瑚的小名叫猎猎的,当初开学,申云骊和乔向平送申明瑚来学校,和她这个班主任好好交流了一番,一口一个“猎猎”,话里话外,都围绕着两个主题,一个夸自家宝贝女儿,另一个担心申明瑚跟班上的同学年龄相差大了,怕她被班上的大孩子欺负。   她当时让他们尽管放心,她会多注意一些申明瑚在学校里的情况的,也会让班上的同学,多照顾一下,申明瑚这位小同学。   所以李老师马上反应过来,“猎猎”是谁,她老妈接口说道:“明瑚今天不是生病了,请假在家休息嘛。”   理所当然的口吻,这一刻好像两人位置颠倒了,申云骊是负责人的老师,李老师是纵容孩子的家长。   “不可能。”申云骊摇头说道。   还未等李老师开口说话,她语速飞快地说道,“李老师,我先打个电话。”   子弟学校,配置当然不一般,教师办公室里就有手摇电话。   家里的电话一接通,申云骊就马上开口说话,“向平,猎猎在家吗?”   在乔向平回答的这几秒,申云骊倍受煎熬,同时满怀期望。   因为,如果乔向平回到家,发现女儿在家,一定会给学校里打电话,让人告诉她一声,赶紧回家,但是乔向平回到家了,却没打电话来。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另一头的乔向平察觉到了申云骊问的话不对,他死死地皱着眉头,沉声说,“不在啊,你去接她放学,猎猎不是和你在一起嘛。”   心里的大锤子终于落地,申云骊冷静地说道:“猎猎她今天根本没去学校,李老师说她请了病假。”   乔向平心一紧,想了想,同时安慰妻子说:“云俪,你先别着急,我去魏家、钟家看一看,问一问,你等我电话。”   申云骊撂下电话筒,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看着李老师。   李老师一脸的慌张,她早上在办公室接到申明瑚的电话,申明瑚在电话里,亲口说,自己不舒服,今天不去学校了。   她也没多想,关心了申明瑚几句,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吃点药,就同意了她的请假。   哪个老师敢多管学生的闲事啊,他们不主动闹事就算,谢天谢地啦。   申明瑚又是那种乖学生、好学生,每次作业都完成得漂漂亮亮的,学习成绩次次第一,还真信尊敬他们这些老师,这样的学生她恨不得来一打。   每次看着申明瑚满分的试卷,她这个老师,都会次次为申明瑚遗憾,不能参加高考,上大学。   不过转念一想,以申明瑚父母的能耐,上工农兵大学也不是难事,她才稍微不那么遗憾。   她读书的时候,才上小学一年级,就直接背着小挎包自己上学了,申明瑚十几岁了,每日都有家里人来接送,家里人这么宝贝她。   申明瑚的档案她也是牢记于心的,独生女,父母就这么一根独苗。   现在听说申明瑚人不见了,李老师顿时觉得天要塔了,自己要完了。   申明瑚虽然才十三岁不到,但抽条得快,脸又是大气明艳的长相,看起来人似乎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首都里大街小巷,二流子,顽主可多着呢,他们最喜欢的两件事,一件是打架斗殴、圈地盘,另一件事就是满大街地招惹漂亮的小姑娘,还出过人命过。   要是申明瑚出了点什么事,申家父母不得跟她拼命啊,让她赔他们的宝贝女儿啊。   李老师头晕乎乎,艰涩地开口,想向申云骊解释和道歉,“明瑚妈妈,我……”   申云骊轻轻地摇头,阻止了她,“李老师,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家猎猎撒谎骗老师,等把她揪出来,我让她给你道歉。”   申云骊是个理智的人,她知道现在学校里的形势,是老师们怕学生,而不是学生怕老师。   自家闺女从小到大都是老师心目中最得意、最受宠的学生,李老师当然不会怀疑她的话。   这事她怎么也不该迁怒到李老师身上去。错全是自己闺女的,现在李老师反而受了连累,担心受怕。   见申明瑚这么讲理,李老师的心安稳了一些,跳得不那么快了。   她忙道:“明瑚妈妈,要是明瑚真不见了,那我也帮着,对了,还有其他的老师,也可以让他们一起帮忙!”   李老师的好意,申云骊没有拒绝,她扯出一个淡笑,说道:“那先谢谢了。”   要是自家女儿真不见,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就能早点把人找到,作为一个母亲,她舍不得拒绝。   事后,她一定拉着自家女儿,一个个地道歉,并感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申云骊的心直直往下坠,乔向平越迟打电话,就说明情况越坏。   一向温柔地申云骊面沉如水,心里发了狠劲,心想,这次一定下狠心,好好教训申明瑚一顿。   让她不知天高地厚,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以为首都其他地方,是大院、学习、市中心的百货大楼那么安全嘛!    第4章 第4章“铃铃”电话一响起来……   “铃铃”电话一响起来,申云骊马上拿起电话筒。   “云俪,魏家、钟家他们家的孩子也不见了,我猜是和猎猎一起不见的,而且很有可能这事是猎猎蛊惑他们离家出走的。”   乔向平苦涩低沉的声音传来,他知道自家闺女是个什么性子,在大院孩子堆里只有别人听她的份,现在别人家的孩子也不见了,十有八九就是被自家女儿给蹿腾了。   申云骊又气又急,脸一阵红一阵白,她问道:“那我这边还要不好找?”   人不见了,必定是去干什么事了,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待着的?几个孩子肯定不在学校周围了。   乔向平说:“云俪你先回大院吧,我们几个家长聚在一起,先讨论一下该怎么找起。”   ……   申明瑚这九个人是在郑州被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发现的,然后被钟家的朋友给送了回来。   火车隆隆作响,车厢一高一低地晃动,在广阔的金色田野上飞驰。   申明瑚窝在靠窗的座位上,扣手扣得心烦意乱的,用余光瞄了一眼黑着脸,一眨不眨盯着她的中年男人。   心里不由地默默吐槽,怎么老是盯着她,不盯别人呢?   申明瑚一边瞄着中年男人,一边用胳膊肘碰了旁边的钟以敏一下,小声嘀咕:“钟以敏,你怎么不说你有亲戚在郑州呢?你要是说了,我们就爬另   外一列不经过郑州的火车了。”   钟以敏是个个子娇小,圆脸的小姑娘。   一听申明瑚的话,她圆乎乎的脸就皱了起来,她不高兴地说道:“这不是我家亲戚,我都没见过他!”   申明瑚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有将这次行动失败的责任按在钟以敏身上。   她皱了皱鼻子,郁闷地说道:“真是气死人了。”   钟以敏气鼓鼓地附和道:“可不是嘛,气死我了,这么快就被抓住了,都怪我爸!”   两人一句接着一句吐槽着大人,中年男人突然抬脚向她们走过来。   申明瑚顿时一激灵,有了危机感,猛地站起来,双手一张,挡在小伙伴前面。   她下巴冲着中年男人,外强中干地大声说:“你想干什么?!”   这还没到河北地界呢,他们几个不会被扔下车,被打一顿吧。   中年男人并不理会申明瑚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提起地上申明瑚他们的行李,沉着面孔,严肃地说:“跟我走,去卧铺车厢。”   申明瑚几个一听,顿时个个眼睛放光,小尾巴似地跟在中年男人身后,也不管有没有诈。   落在最后面的申明瑚懊恼地一跺脚,看了看车厢内满满当当的人和堆积的东西,连忙跟了上去。   中年男人在前面开路,从人群中寄出一条通道,时不时回头看申明瑚他们一眼,看他们有没有跟上来,心里期盼着首都赶紧到,也希望这几个小祖宗以后能懂事点,别让家里的爹妈操心。   不过想着,“小头头”的爹妈连硬座都不舍得让宝贝闺女坐,让他带着这几个孩子,换到卧铺车厢去,他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   申云骊从学校回到大院后,家里已经聚集了好几家的人,为了这事,大院还临时插播了一条广播,让孩子们赶紧回家,父母清点家中孩子的人数。   他们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拿出了找人的方案来,分兵几路,打电话的打电话,拿着孩子们的照片,去汽车站的去汽车站,去火车站的去火车站……   申明瑚他们虽然乔装打扮了一番,可是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还是很显眼的,不是因为人数,而是因为申明瑚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兴冲冲的劲,活泼有生机,像初春从石头缝里蹦跶出来的几根幼草,在春寒料峭的春风里蹦跶着几颗小脑袋。   乔向平到首都火车站一问,就把申明瑚的去向给问出来了。   钟以敏的父母心地善良,好善乐施,周围的人谁有困难都是能帮就帮。   抓住申明瑚的中年男人就被他们施以援手过,当时他还没有转业,家里来了一封电报,说是自己的父亲,去开河渠,坡上的大石头滚下来,被砸到腰上,人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让他赶快回家见最后一面。   钟以敏父母知道后,让他赶紧回去,送上了一百块钱,还有一根野山参,让他不要放弃最后的希望。   就是这一根野山参吊着他父亲的命,让他有时间将父亲送到省城医院治疗,那一百块钱还用作了他父亲的医药费。   最后他父亲不仅没死,经过两三年的恢复,人也没什么大的后遗症,日常生活一点问题也没有。   归队后,中年男人还回去的一百块钱,钟以敏的父母也不要。   为此,中年男人一直记得钟以敏父母的恩情,可惜他没多久,就退伍转业了,回到家乡,在一家制糖厂当保卫科长,再也没见面钟以敏父母的面。   中年男人一接到钟以敏父亲的电话,听说他们的小女儿不见,可能在今天那趟途径郑州,从首都到昆明的火车上。   正好今天他调休,于是带着几个要好的朋友来火车站抓人,一下子就把申明瑚这几个没什么反侦察经验的孩子,给逮住了。   没费什么功夫,完成老领导交代的任务后,他立刻给钟以敏的父亲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钟以敏的父亲拜托他将人送到首都来,还对他感谢一番。   他觉得受之有愧,送佛送到西,将人送回去,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厂里最近是淡季,没什么事情,而且他的副手能力不错,他请几天假,去一趟首都,顺便可以和钟以敏的父母叙叙旧。   于是中年男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钟以敏父亲的嘱托。   事情谈好了,有什么话也可以到了首都,当面说,中年男人刚想挂电话,就听到钟以敏父亲旁边一道急切的声音说道。   “等等,老钟,先别挂电话!我要说几句话。”   接着就是,“黄同志,你好你好,这次麻烦你了。我想问问孩子们还好吧。”   其实,乔向平是想问具体一点,问她家宝贝闺女有没有受罪。但他工作使然,情商高,几个孩子一起问了。   刚开始,发现申明瑚往昆明方向去,乔向平和申云骊的愤怒值达到最高点,他们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申明瑚是奔着什么,不打一声招呼离家出走的。   真是胆大包天了,要是去哪个他们不同意去的地方玩,他们还没那么生气,居然是胆肥,要私自上战场。   自家闺女连生日都还没过,可只有十二岁多啊!   但是申明瑚人一被拦截住后,乔向平和申云骊心里的气马上没了,开始担心闺女,这一路上,有没有吃苦头了。   听着乔向平充满关怀的话,黄同志再次觉得这一帮孩子真不懂事,可怜慈父慈母,让爹妈这么担心。   但因为钟以敏父母的原因,爱屋及乌,黄同志心里是把钟以敏他们当成亲近小辈来看待的。   他可是亲眼看过钟家大儿子被亲爹用皮带抽得哇哇大叫的,为了不让孩子们回家后,得到严厉的惩罚。   黄同志含糊地说道:“看着还行吧。”   何止是还行,他一个大男人,每次坐绿皮火车出差,都苦不堪言。   这几个从小没吃过生活的苦的孩子,就站在车厢连接处的过道里,轮流靠着车门,有说有笑,叽叽喳喳个不停,像坐着舒适宽敞的小汽车去春游一样,连旁边疲惫的旅客都被她们感染了,面上含着微笑,一脸精神地听着他们说话。   钟以敏插话说道:“老乔,要不要让小黄先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小黄以前训新兵蛋子可有一套了,再不服管教的兵,到他手里,也跟小鹌鹑一样。”   黄同志:“……”   这话黄同志不敢接,他心里真是为钟以敏这几个孩子捏了把汗啊。   好在这位申明瑚的父亲是个慈父,对香香软软的闺女舍不得下狠手,他只听到乔向平说,“好了,老钟,孩子们受苦了,知道错了,也应该后悔了,好好的家不待,坐着跟罐头似的火车跑什么昆明去。”   黄同志:“……”   您真是想错了,这帮小崽子,可真没一点后悔的迹象,反倒是一个个地挺不服气的。   黄同志转头一看,钟以敏这群小少年,正个个眼珠子似铜铃瞪着他呢。   接着乔向平笑了笑,说道:“黄同志啊,劳烦你大老远地来首都一趟,我给你买了一张软卧车票,你带着孩子们过去卧铺车厢吧。”   黄同志:“……”   乔向平醉翁之意不在酒,何止是一张软卧车票,是按人头来,一人一张,生怕申明瑚受委屈了。   申明瑚之中他们有的人,按身高来说,坐车都不用买票呢。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副情景。    第5章 第5章申明瑚是离开家五天后……   申明瑚是离开家五天后回到大院的,这时候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学校不论是小学,还是中学,都已经全部放暑假了。   他们这一帮人,大院里的放假学生几乎都来围观他们。   申明瑚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觉得有些羞耻,想要回避他人的视线,但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一点错没有。   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像个就义的小勇士。   申明瑚她们扒火车站时,还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头上戴着一个许多线头和破洞的盖檐帽,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不仅一摞一摞的补丁,还有洞口。   头发全部挽起来,藏在帽子里。全身上了一层锅灰,乌漆麻黑的。从外表看起来,隔壁分辨不出她是个姑娘还是个小子。   乔向平和申云骊要不是对自家闺女爱得深沉,差一点就认不出申明瑚来了。   他们看着申明瑚从一个亭亭   玉立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小乞丐,真是又气又心疼,哭笑不得。   大人们挥退围观的孩子们,各自领着自家的孩子回家。   父母一左一右、前后夹击着申明瑚往家里走,看着一言不发,不对她嘘寒问暖的父母,申明瑚面上还是一副我没错的理直气壮,其实心里有点打鼓了。   进了前院,看着就在眼前的屋门,申明瑚一个蹦跳,那动作像只机灵的小猴子,抱着门前的大柱子,不肯进去。   杏眼微瞪说:“你们不会打我吧?!要是你们打我,我就打电话给奶奶,让她来接我回乡下,以后再也回来了!”   申云骊和乔向平对视一眼,同时在想,嘿,闺女长这么大,他们没对她动过一根手指头,她居然认为他们会对她动手!这可真让人生气。   乔向平叹了叹气,侧过脸来,对着申明瑚招了招手,慈父的温柔语气。   “我们不会打你,爸爸给你做饭,你饿了吧,五天了,路上一定没吃好。”   乔向平的话音还没落地,申明瑚肚子里的馋虫就跟听到命令似的,“咕咕”响个不停。   外面的饭菜哪有自家的香,申明瑚拼命忍着咽口水的冲动,不说话,但还是不肯撒手,从大柱子上下来。   申云骊无奈了,看向丈夫,说:“乔平,你先去进去做饭吧,我在外头看着她。”   乔向平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得好好看着她,可别让她溜走了。”   申云骊朝着申明瑚冷笑一声,说:“我已经告诉门岗处了,这个暑假你别想出大院的门一步,除非你想去爬墙!申明瑚我告诉你,围墙上面的电网可不是摆设,你要是想毁容,变成个小丑八怪,你就去爬!”   申云骊给申明瑚训话的时候,乔向平一直观察着宝贝闺女的表情,见她被申云骊的话吓得眼睛一红,连忙对申云骊眨眨眼睛,差不多得了,闺女都要哭了。   申云骊抿了抿嘴角,没再对申明瑚说狠话,而是冲着乔向平来了。   她板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都是你,慈父多败儿!我连教育她几句,你都不让。要是平时你好好管教她!她敢离家出走?乔向平你这个父亲当得非常的失职!别的就不说了,你说你,你给她那么多零花钱干什么?家里又不缺她吃不缺她喝,你看吧,这不就有钱跑去昆明了嘛!……”   乔向平:“……”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乔向平被训得脸色讪讪,申明瑚也不悲伤了,一双又黑又润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津津有味看着她亲爹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但乔向平这个妻管严,也不敢打断老婆的话,等申云骊说了一大通,喘口气时,他才赶紧说道:“我这就去做饭去,云俪你辛苦一点,盯着她。”   说完,马上一溜烟进了屋子里,换了鞋子,奔向了厨房里。   申云骊朝着乔向平的背影长了张嘴,一脸的意犹未尽。   但一想到闺女吃饭是大事,她才没喊乔向平回来。   申云骊一转头来,申明瑚跟个警觉的小动物似的,立马收敛起了脸上的看好戏的笑容,缩了缩脖子,眼光飘忽,不敢跟申云骊对视。   申云骊抱着双臂,没好气道:“你现在知道装乖了!我告诉你,晚了。最护着你的奶奶不在这,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这次一定要给你个教训,让你下次不敢再胡来。”   其实,申明瑚越长越大,从个只会吃、奶的小婴儿,长成一个靓丽活泼的少女,头发越来越多,个子越长越高,五官也越来越清晰。   但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粉雕玉琢的,跟个雪人似的,阳光一照,申云骊和乔向平都怕她化了,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只恨不得将全世界的好东西都给送到申明瑚面前。   但他们知道一味宠溺着孩子不好,而是害了她。所以他们要当严父严母时,但又不想对申明瑚太过严厉,只能拿出疼爱申明瑚的奶奶来当借口,轻轻放过她。   世界上最爱护申明瑚的就是申云骊和乔向平,这一点聪颖的申明瑚也心里明白。   但在父母之爱上,争论个高低,乔向平稍微落在申云骊后头。   申明瑚是申云骊做主抱回来的,抱回来后,乔向平这个闺女爱得不行,申云骊担心,乔向平见申明瑚这么可爱,惹人疼,动了还想再要孩子的心思。   申明瑚半岁多的时候,她就严肃认真地跟乔向平说了,要是他还想要孩子,她不拦着,她会带申明瑚离开的。   乔向平当时吓得一屁股从椅子上滑下来,连连保证,有女万事足,他这辈子只有申明瑚这个孩子就足够了。   乔向平这个可以祸水东引的人走了,申明瑚从来没被申云骊这么骂过,她从“心肝”、“宝贝”、“宝宝”‘、“猎猎”再不济也是个“闺女”,变成了申云骊口中冷冰冰的“你”、“她”了。   申明瑚觉得万分委屈,眼眶一热,吸着圆润的小鼻子,死死地抿着嘴巴,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申云骊瞧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烦躁地来回在门前台阶上走动,告诉自己不要心软。   要是这次不让申明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下次不知道要闯出什么货来,说不定直接扒上往南方运输物资的军、车。   想到这个,申云骊心里一凛,后怕不已,决定等会就把家里的所有文件放好,最好带回办公室去。   于是,申云骊刚刚软化的心,马上变得冷硬起来,强忍着不去看申明瑚。   这时,院子外边路过一个邻居,看着申明瑚头抵在柱子上,好不可怜。而申云骊一脸的冷肃,走来走去。   她走上院前的石阶,开口劝道:“云俪啊,你看孩子可怜兮兮的,就饶了她这一回。”   申云骊转过身来,摇头苦笑说道:“我要是饶她,她今晚就能去爬墙。”   邻居笑了笑说道:“那你好好说嘛,猎猎从小就乖,她想去战场,为国效力,从大义上来说,没错,有志气。”   申明瑚顿时觉得找到了知己,抬起头来,眼睛晶亮瞅着这位邻居。   邻居被这一双仿佛被泉水浸润透的明眸一看,心更软了。   向前走了几步,说:“云俪,要不然让明瑚上我家去,我管着上千个人的思想教育,我来说说猎猎这孩子,让她好好给你们认个错。”   接着,她转过脸来,就对申明瑚一脸慈爱地说道:“猎猎,阿姨家刚做了皮薄馅厚的包子,正热乎着呢,走,上阿姨家吃包子去!”   申云骊:“……”   不是说让我家孩子上你那里,你给做一做思想教育的嘛,让她知错就改,怎么变成吃包子了?   要是放在平时,申云骊准会得意自家女儿,得了这么多人的喜爱,多么讨人喜欢。   但这会,她更气了,胸口直起伏,合着申明瑚变成如今死不悔改的样子,不止是她和乔向平娇惯的原因,还是大院里的长辈们给纵容的。   这位阿姨是山东人,做面食一绝,做出来的包子,那更是油滋滋的,面皮都兜不住里面的汁水。   申明瑚仿佛闻到了那包子的的香味,她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好啊,钱阿姨,我……”   申云骊咬着牙,一个回头,瞪着她。   申明瑚赶紧低头,将话吞回去,作鹌鹑状,委委屈屈的样子。   见她这样,这位邻居冲着申云骊,不满地说道:“瞧你把孩子给吓得。”   申云骊侧过头来,拦住她去拉申明瑚的手,笑盈盈地说道:“晓芳,你对猎猎这么好,我作为她的妈妈,非常感谢你。明儿你上医院来,不用小护士,我亲自给你打针开药,保证你药到病除。”   钱阿姨顿时感觉身上阴气阵阵,冷飕飕的,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在阻拦申云骊教育孩子了,这不得给她往死开苦药,扎好几次才扎到血管啊。   钱阿姨将手缩回来,讪汕地说:“云俪,你一个院长,还能干这些小活?”   申云骊笑得温柔,说:“这不你不仅是我邻居,还是爱护我家孩子的长辈,我得亲自招呼你啊。你放心,赶明儿我就让护士们盯着,你一出现在医院门口,就通知我。”   钱阿姨干笑着,捋了捋鬓角,后退几步,说道:“云俪啊,我先回去了,我灶上蒸着好些包子呢,让孩子们看着,我   不放心。”   临阵脱逃前,钱阿姨还给了申明瑚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不是阿姨不想帮你,是你妈太厉害了。    第6章 第6章申明瑚直瞪眼,看着这……   申明瑚直瞪眼,看着这位邻居的背影,无声地在呼唤,阿姨,阿姨,别走啊。   申云骊一路将人送到院门口,然后反手将院门给关上。   申明瑚:“……”   我亲爱的妈妈,要不要做的这么绝?   申云骊一转身,申明瑚立马将头缩了回来。   “知道错了吗?”申云骊盯视着申明瑚,不容她退缩地冷声问道。   申明瑚梗着鹅颈般修长纤细的脖子,注视着她,置气回答道:“我有什么错,爸爸十二岁就上战场了!我都十三岁了!”   申云骊被气笑了,点点她的脑门,“时代不同了,现在能跟那时候比吗?以前我们啃皮带,吃草皮,你也啃,也要吃?”   申明瑚脱口而出,“吃就……”   等等,按她妈的性子,她要是真说了,肯定立马给她安排上皮带和草皮,也不用多做准备,现成的就有。   家里皮带管够,男士的,女士的,牛皮的,猪皮的……至于草皮,往花坛里一捋,大把。   想到这个,申明瑚急忙将话给咽回去。   申云骊轻笑一声,好笑地问道:“怎么不说话啦?”   申明瑚将头扭到一边去,倔强地说,“反正我没错。”   申云骊脸一肃,认真地说道:“不说爸爸妈妈,就说学校的老师,你这次给人家惹了多少麻烦,提心吊胆,还得挨领导的批评,批评她们失职。还有韵韵她们的父母,不仅害他们担心,还耽误了人家的工作,最后还有火车站及火车上的工作人员,以及帮忙的黄同志。”   “申明瑚你不小了,你仔细想想,为了找到你们,这么多的人的工作和生活都耽误了。”   申明瑚根本不想听这些话,她紧闭着嘴巴,摇了摇头,将申云骊的话当做耳旁风。   申云骊见她死不悔改,手指颤抖地说道,“申明瑚,你听不进去是吧!好,我也不跟你多讲废话,你给我进屋,面壁思过去!”   这时候,戴着围裙的乔向平走出来了,微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说道:“云俪,饭我做好了。是不是……”   申云骊面色无奈地说道:“先吃饭,吃完饭,你给去自己屋呆着,写一封检讨书,要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明天我带着你,去给添了麻烦的人家,挨户赔礼道歉。”   申明瑚从柱子上跳下来,看也不看申云骊,将头上的破帽子一摘,辫子一甩,说道:“哼,道歉就道歉!”   说完,生怕申云骊拧她耳朵,赶紧快步溜进了屋子里。   乔向平在背后喊着,“闺女,你先换一身衣服,再将脸和手认真洗一洗,瞧你跟个小花猫似的,衣服爸爸都给你拿好了,水也给你打好了。”   申云骊:“……”   她经过乔向平身边时,瞪眼说道:“有你这么惯孩子的嘛?她是闯了祸,不是立了功!”   乔向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老婆孩子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只能默默地不说话,干活。   乔向平给申云骊拿了双拖鞋,蹲在地上,伺候着她换鞋子。   申云骊换上拖鞋,轻轻地跺了跺脚,说:“我去东西,你赶紧把围裙摘了,然后换一身衣服。”   穿上一身粉白居家服的申明瑚,风风火火地从房间里冲出来,一眨眼就坐到了餐桌前。   她兴冲冲地拿起筷子,刚要往面前那盘爱吃的金银蹄髈一夹,就要看到申云骊他们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她生气地将筷子一搁,嘟着小巧的嘴巴,说道:“就算在你们眼里,我做错了事,你们也不能不陪我吃饭,惩罚我吧?”   乔向平一听,赶紧解释道:“不是闺女,爸妈要去钟家陪客,这次多亏了黄同志,得好好感谢人家。”   申明瑚听不得“黄同志”的三个词,她这次就是败在了他手上,要不是她,她这会儿都到昆明,找到组织了。   申明瑚挤眉弄眼地“哦”了声,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片厚实的金银蹄髈,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   “闺女好吃吗?五香斋出的新品。”乔向平关切地问道。   换鞋的申云骊白了他一眼,乔向平即刻清清嗓子,正色地说道:“那个闺女,你吃完后,碗筷放着,我回来洗。你呢,回屋写检讨去,在检讨没写好之前,不许出家门口一步。”   申明瑚双手撑在桌面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夹东西,随口应道,“知道了。”   那个黄同志一路上对他们挺好的,也没休息好,一直看着他们。   申明瑚这样想着,便晃了晃手里的筷子,问了一句,“妈妈,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申云骊手里拿着两包用麻绳绑着的油纸包,显然是给黄同志的谢礼。   申云骊绷着脸,轻斥道:“别嬉皮笑脸的!”   申明瑚顶了顶腮帮子,朝乔向平撒娇地吐了吐舌头。   小声嘀咕道:“不说就不说呗。干嘛骂我?”   申云骊当做没看见她小动作,放缓了脸色,说道:“一包茉莉花茶,一包桃片干。”   申明瑚不知人间疾苦说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乔向平解释道:“贵重的谢礼,黄同志不会收的,送点经济实惠的茶叶和小孩子爱吃的零嘴正好。”   申云骊换上平底皮鞋,朝着乔向平说道,“向平,我们走吧。”   乔向平转身将大木门关上,对着申明瑚语重心长地说道:“猎猎啊,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好好待着,爸爸妈妈很快回来,要是有什么事,就往钟家打电话。”   申云骊从他背后伸出脑袋来,提醒道,“记得把检讨写了。”   申明瑚咬了咬筷子,低着头不说话。   申云骊和乔向平默默地相视,叹了口气。   厚实的红木门缓缓地关上,申明瑚侧耳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过一会儿,她将筷子放下,小跑到门前,拉拉门,能驶进一辆小汽车的大门,在申明瑚咬着牙齿使劲拉扯下,岿然不动。   申明瑚泄气地放开了手,皱着小脸说道,“还真不让我出去啊。”   虽然人不能出去,但是检讨是不可能检讨的,想着申云骊和乔向平要感谢人家,等会肯定要喝不少酒,回家就是往沙发上一躺,醒酒的事了。   申明瑚将没吃完的菜端进橱柜,自己用的碗筷拿到厨房水龙下洗了,抹干上面的水,放好。   将餐桌收拾好后,申明瑚实在是无聊,在沙发上坐下来,使劲想了想自己还能干什么。   这个年纪的申明瑚最好动,一坐下来就跟屁股上有针扎着似的。   忽然她想到了浴室里换下来的脏衣服,眼睛一亮,噌地从沙发上蹦跳起来。   这一套脏衣服虽然她不会再穿了,但可以捐给街道上需要的人家。   这套衣服,还是她费了点心,去信托商店倒腾回来的呢。    第7章 第7章等申云骊和乔向平酒足……   等申云骊和乔向平酒足饭饱回来,阳台上晾着带着水汽的衣服,餐桌被擦得像似打了一层蜡,厨房水槽边上干干爽爽的。   乔向平转向申云骊,打趣说道:“嘿,今天咱闺女化身田螺姑娘了。”   申云骊伸手摸了摸餐桌,轻哼一声,没好气说道:“她的检讨一定没写。”   乔向平干笑两声,摸了摸脑袋,指着申明瑚的房间,说:“我去看看闺女去,看她在做什么。”   申云骊当做没听见,瞥了他一眼,走进厨房里,做醒酒汤。   房间里,申明瑚躺在铁架子软床上,翘着双脚,翻开着一本英文小说,一会儿啧一声,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捶一下子枕头。   房门被敲响,她随口高声道,“进!”   看到乔向平进来,她才从小说中回到现实来,跟做贼似的,连忙把小说往枕头下一塞。   接着她看到乔向平后面没有跟着申云骊,捂着胸口,将小说抽出来,重见天日,“爸,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妈妈也进来了呢。妈妈呢,她怎么还没回家呢?钟以敏家有什么好待的?我妈可别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呢……”   申云骊对孩子的教育,奉行“慈父慈母”、“慈父严母”两个方针,但申明瑚最怕她,也最黏她,尽管乔向平洗   衣服做饭的那个,申云骊也像绝大多数孩子那样,一进门要是看不到申云骊,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爸,我妈呢?”   乔向平笑眯眯地说道:“你妈也回来了,在厨房做醒酒汤呢。”   申明瑚闻言,立马撅了撅嘴,不满地说道:“你怎么不去做?让我妈去做。”   乔向平捂着心口,装作一副受伤的神情,用哀伤的语调说道:“哎哟,说得我跟后爸似的,欺负你的亲妈。这个闺女白养了,枉我在回来的路上,在你妈面前,帮你说了那么多的好话。”   接着,他转向门外头,一边瞄着申明瑚,一边喊道:“云俪……”   申明瑚像只小牛犊,赤着脚从弹簧床上冲下来,伸手就要捂住她爸的嘴。   乔向平偏过头,看申明瑚急眼了,不逗她了,问道:“你看的什么呀?”   申明瑚举起手里的小说,朝他扬了扬,“呐,《基督山伯爵》。”   乔向平在旧时代家里是雇农,没上过一天的学堂,到了部队上后,人特别勤奋好学,上了识字班,也上了高中,还去军、事学校特训过,正规大学的毕业证也拿到了。   要不然申云骊一个学识渊博的医生也不会看得上他,和他喜结连理了。   所以乔向平并不是个大老粗,他看了一眼小说封面,便说道:“哟,还是全英文版本,我家猎猎可真用功。”   虽然现在首图不对外开放了,但申明瑚拿着内部借阅证,借出外国的文学刊物,也不是什么难事。   申明瑚撇撇嘴,垂头丧气的,迈着沉重的步伐,坐到床沿边上去,双手垂在碎花蕾丝床单上,她低头扣着床单上的图案,小声问道:“爸,韵韵他们没事吧,他们的爸妈要怎么罚他们?”   其他家的父母可不像自家的父母那么好说话,自从被抓住后,申明瑚心里就一直担忧着小伙伴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不过她不想在大人门前露怯,才一直忍着,不开口问她的小伙伴现在怎么样了。   乔向平观察着自家闺女脸上流露出来的丝丝悔意和关切,故意不说话。   乔向平的反应让申明瑚急忙道:“爸,都是我的错,全部的责任在我,你去跟韵韵他们的父母说,他们不想去的,都是我逼着他们去,要不然我就不跟他们做朋友了!”   乔向平轻哼一声,“现在知道错了?”   申明瑚不复刚才的激动,抿着嘴不说话了。   乔向平见她死不认错,无奈了,说:“那我说什么也没用,你得真心悔改,让其他长辈看到你的诚意,他们才会原谅你们这些小孩子。”   说完,乔向平出了房门,将门关上。   “哎。”申明瑚大大地叹了口气,头倒在枕头上,手里的小说跌落在地板上。   申云骊将搪瓷缸子递给乔向平,自己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那一份,抬眼问道:“把猎猎说服了没有?”   乔向平一脸无奈地耸耸肩,喝了一大口醒酒汤,咂咂嘴说道:“她会自己想明白的,猎猎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嘛,就是我们说一千遍一万遍也没用,得她自己想才行。”   申云骊看着窗外的夕阳,点点头,“希望如此吧,但是给老师和其他家赔礼道歉的事情越早越好。”   午夜寂静,院道上的树木婆娑着,夏日的飞蛾来到申明瑚的纱窗前。   这个点,平日里申明瑚早已在床上酣然入睡,但这会她却没有睡着。   前一刻钟,早已熄灯的房间里,申明瑚在黑暗中双眼无声盯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她一个个给小伙伴家里打电话,却没一个人接的,心里更担忧了。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申明瑚越想越精神,也不知道在黑夜里,想了多久。   突然她哀叹一声,掀开身上的薄毛巾,爬下床,奔到窗前的书桌上,拉开绿色的罩灯,从抽屉里掏出钢笔和一沓信纸来,放置在书桌上。   申明瑚在窗前坐着,手里的钢笔不停地转动,纸上却只写了寥寥无几几个字。   夏日午夜的月光从她宽阔的高额上,顺着小巧玲珑的鼻梁滑下来,停留在她粉色娇嫩的双唇上。   她单手托腮,看一眼几乎空白的纸张,就要叹一声气,然后偏过头去,大大的眼眶里,乌灵灵的两颗珠子缓缓地游动着,一会儿落在窗上挣扎的蛾子上,一会儿落在院道外停靠在树杈上的乌鸦上。   申明瑚第一次觉得自己胸无点墨,看着桌上的小摆钟滴滴答答地走,她好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她泄气地将脸贴在微凉的桌面上,目光聚在空中的某一点上,突然视线凝滞住了,入了神,脑海里回想起了申云骊下午的那一番话。   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妈妈的话是对的,尽管自己出发点是好的,但她确确实实地给很多人造成了麻烦。   申明瑚一个正襟危坐,抓起被丢弃到一边的钢笔来,笔尖触着纸面,下笔如有神,越写越快,越写越流畅,一个个书写漂亮俊秀的字从她笔下倾泻而出。    第8章 第8章夜色深深,主卧的房门……   夜色深深,主卧的房门被“叮咚叮咚”敲响。   被吵醒的申云骊,翻了个身,伸手推了推身侧的乔向平,含糊说道:“好像有人在敲门,你起来看看。”   乔向平人一下子清醒了,他以为是工作的上的紧急事情,连忙披衣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房门一开,门外是申明瑚精神奕奕的一张小脸。   “爸爸,晚上好呀。”她一边说着,一边踏进主卧。   乔向平:“……”   乔向平回头看着被窝里的申云骊,说道:“云俪,咱们的闺女来了。”   什么?申云骊双眼朦胧地爬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看,进来的确实是申明瑚。   申明瑚鞋子一甩,蹦跳上了父母的床,一手揽着一人的肩膀,将手里的纸张扬了扬,卷起一阵阵疾风。   “爸妈,我的检讨写好了。你们来看看满不满意。我可是几乎引用了一半的诗句、字词,其中还有不少老人家的诗呢,你们不许说我写的不好。”   “哎哟,”申云骊将头倒在乔向平的肩膀上,生无可恋地说道,“向平,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们家的闺女也是个熊孩子。”   申明瑚的检讨书写的言辞恳切,发人深省。被半夜叫起来,听着申明瑚朗诵的乔向平和申云骊都听得精神一震,连连用欣慰的眼光,看着申明瑚。   第二天,一家三口打着哈欠,吃过从食堂打来的早餐后,全家出动,提着东西,去别人家里赔礼道歉。   申明瑚还是半大孩子一个,道歉又那么地真诚,父母一起都来了,看着她一张白净的小脸,低眉顺眼的,谁能不心软?   老师和长辈们都舍不得对她生气,就立马原谅了她,还说孩子已经知道错了,让乔向平和申云骊不要对她太过严厉了。   道了一圈歉下来,申明瑚总算知道她的小伙伴的消息了。小伙伴也没受到太大的惩罚,他们的家长采取的管教大同小异,饿一顿、面壁思过、写检讨书、罚跑几千米,无非就这几个。   但她连累最惨的是周念淮。周念淮的父母都是严厉,家教严的人,他的父亲更是个暴脾气,所以他被他爸给关禁闭了。   火日灼人,夏蝉都躲在树洞里不肯出来,躲阴凉。大院里的夜猫爬在屋顶上,在巨大的树荫里安睡,偶尔张开惺忪的猫眼,慵懒地“喵”一声。   申明瑚穿着白色无袖小背心,宽大舒适的麻布裤,脚上是一双白色回力鞋,肩上还挎着个五角星小书包。   她一只手放在额前,挡住强烈的日光,走过一个个狭窄的屋檐,来到了禁闭室。   禁闭室建在一个空地上,周围是空荡荡的水泥场地。   申明瑚四处看了看,没有人守着,才从一棵大树后面溜出来,半弯着腰,小跑到离她最近的一间禁闭室。   她小声地呼唤,“周念淮。”   禁闭室其实是一个个隔开的小亭子,除了门,没有窗,就是一条缝隙可以通风换气。那条缝隙小到只可以伸手指进去。   申明瑚一喊,缝隙间就出现一双清亮的眼睛,周念淮惊喜的声音传出来,“猎猎,你来看我啊!你爸妈没把你怎么样吧?”   申明瑚微微低着头,语气低落,“我没什么事,倒是   你……”   周念淮乐观地说道:“你没事就好,我没事!关两天禁闭算什么事,我爸那人,没事就爱关我们禁闭,我从六岁开始,都习惯了。”   大家一个大院里,十几年了,申明瑚也知道周念淮家里的事情,他说的是实话,所以申明瑚心里好受了一点。   她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急忙问道:“周念淮你饿了吗?我带了东西来。”   周念淮捧场地说道:“饿了,猎猎你带了什么来?”   其实,周念淮一顿也没饿着,哥姐轮流偷偷地给他带食物来。   申明瑚低头翻找着小挎包,说:“有韭菜盒子、牛肉干,还有一瓶橘子汽水。够不够?不够我再回家拿点过来。”   早上刚吃了六个大白馒头的周念淮,一听有这么多好吃的,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申明瑚家的伙食真好,这趟禁闭值了。   周念淮吞着口水说道:“够了,够了。”   申明瑚转过脸来,眼睛晶亮看着他,询问道:“那你要先吃那一样?”   三样不分上下,都是好东西。周念淮都想吃,一时回答不上来。   申明瑚见他犹豫不决,身为他的老大,便替他做主了,说:“你先喝半瓶汽水,解解渴,再把韭菜盒子吃了,然后牛肉干留着慢慢吃,打发时间。”   说着,申明瑚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我应该带一些瓜子来的,让你慢慢用手掰,正好你有大把的时间,弄给我和韵韵吃。”   周念淮以及旁边禁闭室的人:“……”   周念淮生怕申明瑚真给他带瓜子来,让他手剥十几个小时的瓜子,连忙说道:“猎猎,我饿了,你把汽水递进来吧。”   汽水瓶子那么大,肯定是塞进不去的。申明瑚早有准备,她将塑料管放进汽水瓶里,一手扶着汽水瓶子,一手扶着塑料管,伸进缝隙里,让周念淮将嘴怼在缝隙上,慢慢吸着喝。   周念淮大口大口地喝着冰镇过的橘子汽水,在炎热的大夏天里,觉得快活似神仙。   申明瑚打量着他的脸色,开口说道:“周念淮,韵韵他们没来看你,你不要怪他们。他们有的要去大操场上跑步,有的被关在家里不能出来。”   周念淮舍不得松开塑料管,点点头,含糊着说道,“嗯嗯,我……知道,我……不怪……他们。”   将牛肉干一根根地递给周念淮,让他放进裤兜里,慢慢吃,申明瑚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大太阳,觉得是时候回家了,于是跟周念淮告别。   “周念淮,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再来看你,对了,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可以跟我说。”   周念淮打着饱嗝,也不跟申明瑚客气,随口说道:“你家明天早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申明瑚点头说道:“那好吧,我叫我爸看着做吧。”   听着申明瑚理所当然的话,周念淮觉得自己真是白担心她了,一点也没有必要,还不如多担心点别的小伙伴。    第9章 第9章在申明瑚走之前,周念……   在申明瑚走之前,周念淮目光犹豫,压低声音说道:“猎猎,昆明你还想去吗?”   昆明申明瑚当然是想去的,但她知道短时间之内自己是去不成的了。   申明瑚被问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低沉地说道:“想去啊,但是我发现他们一点也不民、主,我一点自由也没有。”   周念淮一听这话,立马愤愤不平,同仇敌忾地说道:“猎猎,你说的对!他们太专、制了简直就是法……”   后面两个字周念淮没能说出口,申明瑚小脸被气红,生气地打断他:“周念淮,你给我闭嘴!”   周念淮住了嘴,有些不明所以,自己的话哪里惹她生气了?   “猎猎,怎么了,我说的话不对吗?”   申明瑚下巴一抬,冷哼一声,“有的人被关禁闭果然是有道理的。”   说完这句话,申明瑚也不多和周念淮解释,抬脚就走。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着还在委屈的周念淮,撅着嘴说道:“对了,明天早上我要睡懒觉,所以不能来给送早餐了。”   周念淮眼睛瞪大,晴天霹雳啊,到手的美味早餐飞了。   申明瑚俏丽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穿着一身正规军装的周家姐姐才从禁闭室后面走出来。   周念淮一看见他姐,就急忙问道:“姐,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那口气活脱脱的三个韭菜盒子一点没吃,汽水一点没喝。   周家姐姐微微一笑,说:“不是有猎猎给你送吃的来吗?”   周念淮:“……那个姐你看到了?”   周家姐姐走到缝隙前,点头说道:“对啊,我全部看到了,我还听到了,你要把爸妈称之为法什么,希什么。”   周念淮脸色一讪,喃喃说道:“我不是随口那么一说嘛。”   周家姐姐面色一沉,厉声说道:“周念淮,立正!”   周念淮立马条件反射,立定站定,大声喊道:“周念淮!到!”   周家姐姐严肃说道:“以后别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要不然我就给你两巴掌,你用那两个词来形容穿着军装的人,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知道吗?!”   “知道了!”周念淮红着眼眶,眼睛里闪着泪花大声回答,他这不是被骂哭的,而是因为羞愧而哭。   周家姐姐见他真知道错了,放缓了脸色,说道:“行了,快把眼泪擦一擦!像什么样,就你这样还想上战场?”   周念淮吸着鼻子,用袖子擦着眼泪,哽咽说道:“总有一天我会长大的。”   周家姐姐哄他说:“嗯,那我等着看。”   接着,她又将作为姐姐的权威发挥得淋漓尽致,“对了,猎猎给你牛肉干呢,姐馋了,分姐一半。”   周念淮怒吼道,“姐!你怎么这样?!那是猎猎给我的!”   周家姐姐及时捂着耳朵,等周念淮不炸毛了,才将手放下来,手一伸,注视着周念淮,轻声说:“给不给。”   周念淮从小被哥哥姐姐压制惯了,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说道:“我给,我给还不成嘛。”   周家姐姐美滋滋地咬了一口牛肉干,有些遗憾地说道:“要是你没有乱说话,将猎猎给惹毛了,多好啊。姐还指望着靠你明天早上吃上一顿美味的早饭呢,都怪你这个弟弟不给姐争气。”   说到最后,周家姐姐饱含怨念地斜了周念淮一眼。   周念淮:“……”   周念淮不敢说话,只能恨恨地咬着嘴里的牛肉干。   申云骊和乔向平看似风平浪静,宠溺孩子的背后,实际上在申明瑚没从郑州回来之前,他们就紧急商量、讨论过了。   申云骊想让申明瑚不再上学了,学校教授的知识也就那样,大部分在上一些活动课、思想课,而且申明瑚聪明至极,她要是想学,在家自学也可以学会。   申云骊对高中各科课本上的知识点不说了如指掌,也能说个大概出来。她认为申明瑚以后工作了,完全用不上这些知识一点。   申云骊可以说是个热爱知识,热爱学习的,她不仅自己热爱,对手底下带的年轻医生,不是对他们说,如何时候不要放弃学习,还鼓励和帮助他们多去进修、别的医院学习。   但她是万万不能冒着失去申明瑚的风险,把申明瑚再放在学校,跟一群热血、冲动、不谙世事的小年轻整天待在一起。   太危险了,她可以流血流汗,甚至是牺牲个人生命,但在申明瑚上,她希望申明瑚可以过一种无忧无虑的和平生活。   她整日穿着军装,但从来没有让申明瑚也穿上的念头,从来没有过。   她也不担心这个,以为申明瑚看起来对当兵没有任何的兴趣和执念,不像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嚷着要去当兵,一到年龄,马上迫不及待进了部队。   大人们逗她,问她长大后想干什么,要不要像妈妈一样当个军医,申明瑚都是撅着小嘴巴,心思飘忽地回答,不知道,或者是长大以后再说吧。   学校也布置过不少次,类似“我的理想”、“我将来要成为……”、“我长大后要干什么”的作文,申明瑚在作文里都是写的天马行空的。   ……也许我长大后要当一名农民,一个工人,或者是一个学生,也许什么也不成为,我还是我自己,申明瑚一出生就成为了申明瑚,不需要   再成为什么。……   乔向平不同意申云骊这样做,女儿这么小,不上学回家能干什么,去上班人家都不收。要是待在家里,没人看管,也没有事情做,她更是要上天了!   他想要把申明瑚送到乡下奶奶家去,申明瑚很亲近奶奶,一定会愿意去奶奶家生活几年的,等她够十六岁了,再马上接她回来,找一家单位上班。   对此申云骊强烈反对,再亲近奶奶又怎么样?能亲过爸爸妈妈,让女儿离开自己身边,还一去就是三年,她绝对不会允许的。   奶奶再好,但也是老人了,申明瑚要是去乡下,没有同龄玩伴,难道整天跟老人待在一起?再说了,除了她奶奶,乔家那一大帮子人,有谁是真正喜欢她女儿的?   尽管有老太太压着,他们不敢偏心,她和乔向平也可以补贴,但乡下就是乡下,比不上城里,何况还是和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的大院比较,那纯粹是让申明瑚去吃苦。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让谁。乔向平对他家里人那么信任,觉得他们会照顾好宝贝女儿,申云骊气得不行,将他扫地出门,让他去书房睡。    第10章 第10章经过一夜冷战,睡了……   经过一夜冷战,睡了一晚上的行军床,乔向平冷静了些,想明白了认为申云骊的担忧十分有道理,他也改变主意了。   当初申明瑚被妻子抱回来太突然了,他们没做好准备,提前说申云骊怀孕,所以大院里的人都知道申明瑚不是亲生的。   但这对一直在大院里生活的申明瑚的成长,没有影响,因为大院里不少孩子,也不是他们的爸妈亲生的。   有的是亲属的孩子,过继来的。有的是收养的孤儿。有的是战友遗孤……   不是爸妈亲生的情况,在大院里司空见惯了,别人也不会拿这个来打趣那些孩子。   小孩子也不会用这个来取笑小伙伴,除非他想吃竹笋炒肉,而且在他们小的时候,他们认为自己也不是亲生的,大人几乎都会告诉自家孩子,他们是捡来的。   等长大一些,懂事了,更不会戳别人的痛处。   但乔向平的所有亲属都生活在乡下,传宗接代的观念很重,乔向平和申云骊这么久了都没孩子,已经让他们很不满,说三道四。   这些话他们不敢当着面说,但每次回家被亲爹骂得狗血淋头的乔向平,一清二楚。   他和申云骊不是不能生,只是打定了主意,要专注于失业,还要过夫妻二人的生活,所以才一直没要孩子。   这个念头也绝不会被人劝着,骂着,就会改变的。   申明瑚到这个小家庭来,是个意外,但他在电话只是听申云骊说,还没有和她见面,就喜欢上这个小女婴,觉得她是他命中注定的闺女。   为了申明瑚回老家不会听到风言风语,他一开始是想瞒着老家那边的人,说申明瑚是他和申云骊亲生的。   但仔细想想,也瞒不住。他和申明瑚奶奶母子感情好,申云骊和婆婆的关系也不错。申明瑚奶奶有的时候也会到首都看望儿子儿媳,到时候一打听就能知道申明瑚是他们抱回来。   所以乔向平索性不谈,在电话里直接跟申明瑚奶奶坦白,他们收养一个女儿,已经取了名字,上了户口了。   没想到申明瑚奶奶开明,让乔向平不要担心他亲爹不同意,她会说服老头子的。   申云骊、乔向平和申明瑚奶奶大大方方的,根本没想瞒着申明瑚的身世,乔家老头子反倒想瞒着了。   他觉得乔向平没个亲生的孩子,太丢人了,他作为一个男人不行到这种程度上,不说要是五六个孩子,起码得有一个吧,连他的亲兄弟都在私底下嘲笑他呢。   乔老头说话了,要他不反对他们收养孩子也行,得对老家的人说,申明瑚就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是申云骊怀胎十月生的!是他们老乔家的血脉!   实际上,事已成定局,乔老头反不反对也没啥用,申云骊和乔向平也不需要他的意见,他们也只是通知他一声。   乔老头的意见没啥用,没见着这么多年,他催着两人生孩子有多急切,但申云骊和乔向平就是雷打不动,避孕避得严丝合缝的。   有的时候,乔向平也挺烦亲爹的,他这么努力干事业,在他嘴里,连村里穷得连条裤子都要全家轮着穿的大铁柱都比不上,只因为他有九个孩子,要是孩子全活下来,那就不止九个了,而是十一个。   要不是看在他通情达理的亲娘身上,他真不想回去受罪,听他训话,每年打点孝敬钱、寄点吃的穿的回去得了。   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亲爹的要求也不过分,但他不敢先斩后奏,跟申云骊说了后,申云骊也同意了,他才敢回亲爹的话。   于是,在老家那边,申明瑚就变成了两人亲生的孩子,为了不露陷,乔老头还阻拦其他人,来首都找乔向平。   对此,申云骊求之不得,谁想家里闹哄哄的,每次来一大堆人,还指手画脚说她不是个好妻子,不生孩子,家务也让男人来做,还说她不够热情,看不起他们。   申云骊真是够了,每次乔向平老家来人,她都直接躲在医院里,不回来了,连个面不露。   让他们全折腾乔向平去,一来二去,乔向平被折腾不行,比五公里越野还累,从此以后冷淡推辞了老家那边的人好几次,加上虽然乔向平老家就在首都隔壁,但来回的车费对农村人来说也不便宜。要是乔向平好好招待他们,走的时候连吃带拿,他们也能补上这个缺口,但乔向平不想理他们了,那还去个鸟,也就没人上家里来了。   别人不来,但乔向平的兄弟姐妹们是要来的,这个申云骊能接受。现在好了,乔向平的亲爹直接让他们也不准来首都打扰了他们的小家了,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啊。   老人家的人一直当申明瑚是申云骊和乔向平亲生的孩子,但申明瑚是个女孩子。   虽然碍于申云骊和乔向平的职位,每次申明瑚回老家,都是被周围所有人捧着的。但这里面有几分真心的,连两个哥哥家的真心实意有几分,乔向平都不敢保证。   申明瑚也隔几年才回去一次,跟老家的人没什么感情,就连申明瑚奶奶,也只是对她和所有的孙子孙女一视同仁而已,申明瑚不在她身边长大,这已经足够好了,不能苛求再多。   申明瑚奶奶已经年近七十了,让申明瑚回只有一个年迈奶奶可以靠得住的老家?   他虽然十来岁离开老家,可对乡下社会运转那套规矩可是一清二楚,乡下人淳朴的时候可以很淳朴,愚昧的时候也可以很恶,恶到做着伤天害理的事,也认为自己是在替天除道。   想到这里,乔向平脊骨一冷,连忙爬了起来,去敲主卧的门,给申云骊低头认错。   两人心平气和地再讨论一个白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学还是要上,不管以后要把申明瑚看严点,这次申明瑚上学的时候离家出走,以后他们每天送她上学!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申明瑚这次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在检讨书写的句句都是真言。   多大的能力办多大的事,是自己太小,不让人信任,想要做大人事,却没有大人的担当,最后造成烂摊子一个,还要父母收拾残局。   要父母真正对自己放心,第一步先是不连累别人,不给别人添麻烦。   这一点,她暂时做不到,只能先蛰伏下来,等待时机。    第11章 第11章申明瑚又变成那个乖……   申明瑚又变成那个乖乖巧巧,但性子有些娇纵的小姑娘,她不再执著于当小伙伴的老大了,她觉得没意思极了,哪怕当再多小伙伴的老大,大人们也只是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哄。   他们隔壁没把她当回事,这次去昆明好像只是她跟父母闹脾气,想要离开家,上了一趟火车,恰好那趟火车的终点站是昆明而已。   对于她要去昆明的背后原因,没一个重视的,甚至他们个个故意忽略,不提。   他们拿话哄哄她也好啊,夸她有想法,有魄力,这么想去当兵,等她满十六岁了,就让她当兵去,可是没一个大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自己有那么差劲嘛,大院里不少考试不及格,挂了零蛋的大哥哥们,   大院里的叔叔阿姨们,都会开口说,让他们当兵去呢,有不少的还真当上了呢。   申明瑚陷入了深深的无力之中,度过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暑假。   开学后,对于乔向平和申云骊送她上学的事,表面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   对此,乔向平和申云骊也是奇了怪了。   躲在主卧里,两人还相互安慰着,看来申明瑚去昆明也只是一时兴起,被周围火热朝天的氛围给弄上头了,坐火车吃了一会苦头,终于消停了下来。   大院里的梧桐树黄了又绿了,柳树枝条丝丝缕缕,又冰雕雪砌,时光如流水般过去。   高二时,申明瑚想要跳级,乔向平和申云骊不让,因为某种原因,申明瑚聪明过人,他们反倒不感到骄傲和开心,反而心里有种深深的恐惧。   一直以来,他们都会想方设法,转移申明瑚在课本上的注意力,也会让她认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天才,一个神童,只是比同学们聪明一点而已。   出了申明瑚离家出走去昆明的事,他们更加不会同意她跳级了。   不跳就不跳吧,申明瑚没和父母拗着来,按部就班地完成了高中学业。   高中毕业后,申明瑚是独生女,自然是不用下乡的,于是十六岁的那一年春夏交接之际,她就在家待业。   对于申明瑚的未来,申云骊早有安排,她工作的医院,最近要内部招聘一批干事员,其中就有医院工会的空缺岗位。   她打算先让申明瑚在家玩几天,毕竟好不容易毕业了,然后和她说这事,再给她报名。   工作后,申明瑚要是还想要念书,觉得上班太累了,也可以去上工农兵大学。   申云骊将申明瑚未来十年都给考虑到了,至于结婚,那是申明瑚二十六岁以后的事了。   可等了三年的申明瑚这次注定是要跟申云骊对着干了,她之所以安静下来,答应让申云骊去医院工作,是因为今年的征、兵工作还没有开始,所以只能先按兵不动。   几天后,大院的征、兵报名工作开始了。初夏的大院里,大树干上、电线杆上、宣传栏……到处都用红纸横幅写着鼓励人人去当兵的口号。   家对于申明瑚来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那栋房子,她没有什么房间不可以进去的,没有什么抽屉不可以拉开了。   户口本就在主卧那件三开门双镜衣柜里放着,放在镜子下面的格子里,用一个空饼干桶装着。   在一个工作日,参军报名结束的最后一天,申明瑚轻而易举地在大白天,溜进了父母的卧室,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户口本。   申明瑚拿着红红的,轻飘飘只有三页的户口本,很顺利地在家委会报上名,工作人员还打趣她,再晚半个小时,就报不上名了。   报名结束的第二天,家委会门口,贴出来一张大红纸,上面用黑色毛笔光荣写着每一位报名的适龄青年的名字。   夕阳西下,当申云骊按时下班回来,拎着花花绿绿的水果蔬菜,打算今晚亲自下厨,给闺女做一顿晚饭,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走在金色光芒的院道上时,十字交叉路口迎来了一位谈得来的家属。   这位家属一见她,便快步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面带疑惑问道,你不是说,你家猎猎要到医院去吗?怎么改去当兵了?   申云骊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包里的西红柿、黄瓜、土豆差点滚了一地。   申云骊镇定下来,对她笑笑,说家里有点急事,不多聊了,然后就小跑着回家。   “回来了,饭我已经煮好了,来,将菜给我,我去洗洗。”乔向平听到“哒哒”的低跟皮鞋急速走路的声音,从厨房里出来,迎上前去。   “申明瑚呢?!”申云骊将手里的包重重地放到乔向平手里。   乔向平一个趔趄,站稳后有些不明所以地说道:“在自己房间里听评书呢,怎么啦?”   申云骊喘着气,咬牙切齿说道:“等会在跟你说,这孩子!这次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你爹说的没错,棍棒底下出孝子!”   乔向平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也没拦着啊。   申云骊一边理着凌乱的头发,一边深吸气,“噔噔”地上了二楼。   乔向平见势不好,马上要爆发家庭战争了,连忙将包往沙发上一扔,追上上去。   “哎,云俪,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跟我说说,别跟孩子急。”   “猎猎她刚打完篮球回来,这大太阳的,你一骂,她气血一不顺,万一晕了怎么办?到时候咱俩没地方哭去。”   申云骊一脸怒容,直冲着申明瑚房门来。   房门外的动静申明瑚早就听见了,她伸手将收音机给关上,端坐在窗帘边上的小沙发里,听到敲门声,她朗声说:“进!”   申云骊和乔向平一开门,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十六岁的少女,头发用额头上方往后梳,用深绿色头绳绑着两根及肩膀辫子,穿着去千篇一律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   她白净的面容沉静,双膝并拢,白玉般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在垂地的白色纱质窗帘后,用清澈又带着一点不容抗拒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不知怎么地,申云骊胸中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冰水给浇灭,她换了一副与申明瑚平等对话的恋空,坐到申明瑚身边来,看着她说,“我同意你去当兵。”   申明瑚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我知道,所以我先斩后奏了。”   站着的乔向平没有竖起大拇指,夸她的勇气,火气涌上他微胖的脸庞,他生气地一拍大腿,狠狠地瞪了申明瑚一眼,说道:“猎猎,你怎么能偷偷报名当兵去?这事我也不同意!”   和申云骊一样,乔向平从不惧怕敌人,但他害怕自己的闺女面对着敌人。   申明瑚平静地说:“名已经报上去了。”   申云骊脸色冷冷地说道:“哪有怎么样?还有体检和政、审两大关卡呢,往年也不是没有被刷下来的。”   军人子女报名当兵,政、审就是走个仪式,被刷下来都是体检不合格的,但也不多,每年只有一两个,大院里的孩子们,对当兵的条件了如指掌,长大的过程中,知道该怎么让自己符合条件。   申明瑚还是嫩了些,申云骊这么一说,她就想到只要父母不同意,在征、兵、办的人来家里问话的时候,不配合,坚决反对她去当兵,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现在还是和平年代,部队不缺人,她肯定被刷下来。   于是努力装作大人样和申云骊谈判的申明瑚破功了,拳头紧握,“噌”地从小沙发上站了起来,瞪着申云骊,大声抱怨道:“妈妈,你怎么能这样?你是要让我当逃兵嘛。”   申云骊的脸色不变,轻飘飘地说道:“你这兵都还没当上呢,算什么逃兵?”   申明瑚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哽咽地说道:“我的名字都告示出来了,我要是去不成,那岂不是被大院里人笑话一辈子!我不要!那比考试得零蛋还要可怕!这兵我当定了,谁也不要拦着我!”   说着,申明瑚使劲摇头。   “你们一点也不为我考虑!你们走开,我不要跟你们说话了!”   说完,申明瑚跑到穿上去,将头埋进枕头里,呜呜地哭。   申云骊和乔向平对视一眼,自家闺女在她感兴趣的事情上,可是要事事争第一的,也从来没有当过第二名。这就造成了申明瑚的自尊心很强,是个非常要脸面的小姑娘。   他们要是拦着,一个不好,让她自尊心受挫,这造成的后果可真不好说。   申云骊站了起来,没好气说道:“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想要我配合来政、审的人,没门,我会跟他们明确我的态度的!”   说完,她抬脚往房门外走,即将跨出门槛时,申云骊停下脚步,转眼看着还在哭泣的申明瑚,情绪平静地问道:“晚饭想吃什么?”   申明瑚不肯抬脸,摸到一个靠枕,扔给申云骊。   申云骊单手接飞过来的枕头,递给身后的乔向平,示意他放好。   然后轻哼一声,这次果断离开了房间内。   乔向平看看外面空落落的走廊,又看看床上的申明瑚,叹了叹气,摇了摇头,也转身离开了。    第12章 第12章虽然被申明瑚闹了这……   虽然被申明瑚闹了这么一出,申云骊没什么心情,但她还是按质量做好了晚餐 。   晚餐做好后,乔向平上来叫申明瑚吃饭。   这次申明瑚肯理人了,但一开口就是答非所问,“我要当兵!我要参军!”   乔向平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头压在嘴唇上,急忙道:“小点声,你不怕把你妈给招来。”   申明瑚摇头不听,喊得更加大声,双脚还跺着地板。   楼下的申云骊抬头,朝楼上喊道:“乔向平,既然她不想吃晚饭,那由着她!你给我下来!”   乔向平看着死倔死倔的申明瑚,温柔地问道:“真不吃啊?你妈难道做一顿饭,可是做了蚝汁牛肉,鲜得啰。”   申明瑚给他一个小白眼,废话,我都闻到了。   但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于是申明瑚摇了摇头,就又钻进被窝里,怕自己晚一步,就会动摇。   晚餐丰盛,四菜一汤,但家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沉闷,申云骊和乔向平没什么胃口,吃完了晚餐,菜都没吃完一半。   申云骊坐在餐椅上,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乔向平,看似随意说道:“向平,我还没吃饱,……”   啊?乔向平一愣,看着收起来大半的碗筷,说道:“那你再吃点,我将收起来的菜端出来。”   申云骊摇头说,“我不想吃这饭,我想吃点饼干,奶糖,肉干,果干什么的。”   “这些东西你放哪里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申云骊用无比真诚的目光注视乔向平,用来证明她是真的想吃零嘴,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   乔向平使劲压着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在客厅五斗柜子里,吃的放了好几层,什么都有。”   申云骊站起来,轻咳一声,心虚地说道:“那我去看看,有没有上锁。”   玉盘高悬,月色朦胧,大院花坛里的夜来香开得正盛,朝四周飘逸着醉人的熏香。   申云骊合上书页,直起腰来,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腰一跨,又倚靠在床头上,叹气说道:“也不知道她出来了没有?”   这个“她”指的是谁,乔向平心知肚明,他放上书签,将书合起来,放到床头柜上,转过身来揽着申云骊的肩膀,搓了搓,柔声说道:“你放心,咱们自个养的闺女,还能不知道她的性子嘛,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个,饿肚子怄气这种事她干不出来的。”   申云骊一拍书皮,语气担忧地说,“那她怎么还不下楼?”   乔向平拿起她手里的书,也放到床头柜上,轻声说道,“咱们睡吧,要是不睡,灯还亮着,猎猎她从二楼阳台看下来,发现我们还不睡,肯定不会下来的。”   乔向平话刚刚说完,尾音还在空气中传播着,床头灯就灭了。   申云骊在黑暗中催促道:“咱们快点睡吧。”   乔向平:“……”   申云骊自认为自家闺女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可是在参军这件事上,她低估了申明瑚。   申明瑚只要用心,能把任何事情做好,但对大多数事情几乎都是三分钟热度,拿了个第一,就丢到一边去,不再感兴趣。   可是这次她倔得跟头牛一样,申云骊使劲拉着犄角,申明瑚这头牛,也不肯跟着她走。   东方泛白,晨曦初露,各种鸟雀从树林里冲向曙光,婉转争鸣,声声清啼,在舒适的夏日清晨中,梳理着它们红色、金黄色、白色、墨色的……羽翼。   申云骊披着一件长袖睡衣,散着头发,打开客厅的两扇红色大窗户,早晨微凉带着点水汽的清新空气争先恐后涌进来,占地为王,赶走了客厅里闷热了一夜的空气。   申云骊探出窗户,抬眼看着天空,她盯着那绚丽的朝霞,笑了笑,喃喃自语道:“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接着,她收回脑袋,走到窗户边上的五斗柜前,拉开了最上层的抽屉。   这一看,她仿佛发现家里进小偷了,于是面色焦灼地一层层拉开抽屉,急切翻找着物品,看看丢失了什么东西。   申云骊翻找了一通,面色沉沉地合上抽屉,来到了厨房里。   乔向平弯腰在贴着白色瓷砖的灶台前,捣着辣椒皮蛋。   “乔平,出事了。”申云骊急躁地说。   乔向平停下动作,回头望她,冷静地问道:“这大清早的,能出什么事?敌人也不可能打过来啊。”   申云骊横他一眼,“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的宝贝女儿可是饿了一晚上的肚子,柜子里零食全都没动过一丁点。”   乔向平惊骇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   饿着自己的五脏庙,来惩罚别人的事情,自家闺女可是嗤之以鼻的。   以前她的那些小伙伴,不听话,不好好写作业,被爹妈骂了,他们一边哭着,一边熬夜写作业,还不吃饭,想用这一招来报复父母。   申明瑚知道后,白眼翻个不停,兜里揣着两个大大的果干面包,就去找做蠢事的朋友了。   申明瑚将朋友们脑袋里的水晃出来,长辈们还纳闷呢,自家的孩子这么变得精明了?   乔向平拿着木槌,一副冲出厨房的架势,说:“我去看看。”   乔向平也看了放着零食的所有地方,真的没少了一点零嘴。   乔向平在清冷的客厅里对着申云骊叹气,脸色凝重地说道:“完了,闺女都做自己根本不屑于做的蠢事来了,看来这兵是她是非当不可了。”   申云骊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次她没有立马反驳说,我不同意,她死心吧,给我在首都好好待着,八月中旬跟我去医院上班。   申云骊一直沉默到出门上班,她也没有上去哄申明瑚,谁是先低头的那一个,谁就输了。    第13章 第13章中午空隙,申云骊回……   中午空隙,申云骊回来,乔向平也回来。他们再一次查看家里能不开火,就能入嘴的食物,发现还是一点没少。   申云骊忍不住了,上了二楼,在申明瑚房门外,沉声说道:“妈妈买了烤鸡回来,先吃东西。”   “我要去当兵!”申明瑚朝房门外,用嘶哑的嗓子喊道。   乔向平一听,急忙道:“猎猎,你不会没吃东西,也没喝水吧?!”   屋子里的申明瑚没出声,不停地吸着气,魏开韵扔上来的辣椒太辣了,她还不如不喝水,渴着自己呢。   还有钟以敏,叫她平时多锻炼一点,练好准头,她觉得累不练,这次差点没将两个大白馒头砸到她脑门上,砸晕她。   申云骊咬着唇,脸色有些微微发白,去拧门把手,一拧没拧开。   申明瑚看了一眼门上的锁,她当然将门反锁了,要不然申云骊发现她一点没饿着,没渴着自己,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门外,乔向平着急地说:“猎猎,这饭一顿不吃可以,但水可不能不喝啊,要不然你的小脸蛋就会变成干瘪瘪的果子,就不回来了。”   申云骊敲门,心累地说道:“猎猎,你当兵的事,爸爸妈妈再商量商量。”   申云骊哑着嗓子吼道,“哼,缓兵之计!妈妈你别想骗我!”   乔向平压低嗓子,跟申云骊耳语,“要不就答应了闺女吧。猎猎还不会走路时,你天天亲着她的小脸蛋,发誓要将天底下最好的事物都送到她面前,让她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女孩,不就是去当兵嘛,闺女这么大也没有提过什么要求。况且,女兵大多是被分到宣传连、话务连之类后勤单位,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以咱闺女的情况来看,她九成九要去当文艺兵。”   申云骊思索了一会儿,神情疲惫地扶着额头,朝屋子里边妥协说道:“妈妈没骗你,我答应你去当兵的事,到时候妈妈亲自给你戴上大红花。”   “咔嚓”房门打开了,申明瑚眼眸亮晶晶地看着申云骊,期待地问道:“真的?”   申云骊看着跟她一样高了的女儿,伸手给她整理额前的乱发,点点头认真道:“真的。”   申明瑚兴奋地挥舞着双手,然后朝申云骊脸颊上猛亲一口,笑颜如花,“妈妈,我太爱你了!”   接着她也不厚此薄彼,走过去踮起脚尖,也亲了乔向平脸颊一下,眉眼弯弯,“爸爸,我也爱你。”   家里恢复了宁静,又有了申明瑚的欢声笑语,申云骊想起昨天没有伺候院子,于是这天傍晚,她从外接着后   院的浴室里,拉出一根水管来,打算浇浇院子里的植物,都快两个月没下雨了,天天大太阳的,要是不给植物浇水,都枯死了。   这去后院不知道,一去吓一跳。申云骊在后院发现好几个重重的脚印。   以上面鞋子的纹理来看,绝对不是她和乔向平的。申明瑚倒是有好几双这种纹路的鞋子,但自家闺女个子高,申明瑚的鞋子大多是她买的,自己孩子的鞋码大小她能不清楚嘛?   申云骊站在脚印边上,一抬头,就正眼对上了二楼申明瑚卧室的窗户。   这时,隔壁家的老太太也打理着自家的院子,这老太太是隔壁男主人的亲娘。   因为儿子儿媳都要上班的原因,所以从老家来,给儿子家料理家务,照顾几个孩子,这一住就是十二十多年了,申云骊和她熟悉的很。   于是申云骊收回视线,面向着老太太,扬声问道:“张奶奶,你看到有人进了我家的院子吗?”   老太太的几个孙子孙女,当兵的当兵,插队的插队,她已经颐养天年了,没事就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人当然是看见了,但老一辈的人都是隔壁亲,儿子儿媳打孩子,骂孩子都会拦着,更别说饿孩子肚子,那对老太太们来说,可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虽然申明瑚不是她张老太太亲孙女,但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   所以老太太回避着申云骊的目光,笑眯眯地弯腰拔了根院子里的杂草,说:“我老太太什么也没看着。云俪啊,不是我说你,哪能让孩子饿肚子呢,再穷的年月,我都没舍得狗蛋他们省着点吃粮食……”   说着老太太来劲了,想要好好教育申云骊这个当母亲的。说得激动,还将自己已经当了爷爷的儿子的小名给一秃噜给说出来了。   这时候,申明瑚神色匆匆地从大门出来。   树木扶疏之间,申云骊瞧见了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出声问道:“猎猎,你干什么去?”   申明瑚下了一跳,急忙将手里的包别到背后去,她眼神飘忽地回答道:“那个,妈妈,我吃得太饱了,我去外面溜达溜达。”   申云骊眼尖地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申明瑚将手里的东西藏得更严实了,摇头说:“没什么,就一些垃圾而已,我顺便扔了。妈妈,我先走了,不跟你说。”   说完,申明瑚就想要溜之大吉了。她拿的是食物残骸,这肯定不能和申云骊明说。   “站住,妈妈问你,今天咱家里有人来没有?”   申云骊声音不大,话语里却自有一番威严。   申明瑚可不是被她手里那些战战兢兢的带教医生,她假装没听见申云骊的话,走到院子门口,才摇头大声说道:“我不知道!”   首都的秋天悄然来临,窗户外的树叶已经开始发黄,飘落下来。   申明瑚接到了入伍通知书,她在父母微笑祝福中兴奋不已,还有淡淡的不舍,离开父母,离开朋友,离开大院的一切,值得吗?   申云骊和乔向平表面笑呵呵的,为女儿收拾行李,一条条的叮嘱从他们口中说出来,还和同事调了班,想要在离别之前多陪女儿。   背后却拿着申明瑚的入伍通知书,掉了不少眼泪。这一点申明瑚不知道,虽然和父母抗争了一番,但申云骊和乔向平深明大义,很快同意了她去当兵,之后两个人还不停地说着她穿上军装的样子会有多好看,她以为父母也是高兴的。   两天后,首都火车站月台上,一眼望过去,一水的胸前佩戴着大红花的橄榄绿。   小伙伴帮申明瑚提着行李,围在她身边,嘻嘻哈哈说着告别的话。   他们虽然早就够了入伍的年龄,但还要继续读高中,根本没办法和申明瑚一同入伍。   申云骊穿着浅咖色的双排扣外套,黑色裤子,小皮鞋,背着黑色的小牛皮包,在旁边微笑地看着这一帮孩子们。   乔向平讲完话,忙完工作后,摘下帽子,赶了过来。   申云骊和乔向平站在一个车窗口前,申明瑚就穿着崭新的军装坐在窗口的位置上,周念淮和她坐在一起。   申云骊鼻子一酸,然后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蛋,温声叮嘱道:“别忘给家里打电话,饭菜吃不惯,也逼着自己多吃一点,知道吗?”   此时申明瑚脸上完全没了心愿达成的喜悦,她抿了抿嘴角,点了点头,含糊地说道:“嗯,知道了。”   申明瑚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没张嘴,她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还没离开首都,她已经想念申云骊和乔向平了。   乔向平眼里布满一夜未睡的红血丝,冲她招了招手,说道:“到了新兵连,第一时间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要是没时间不方便,发电报、写信也可以。”   申明瑚缩着鼻子,冲父亲点点头。   “吱呀”的好几声巨响在月台上回荡,火车的门被一一关上了,列车开始鸣笛,准备出发。   申云骊从包里掏出一个铝饭盒,放在申明瑚怀里,压低声音说道:“这里面放着钱,三年之内你是没有工资发的,只有一些补贴。要是钱不够了,妈妈再给你寄。”   一个车厢的新战友羡慕地看着申明瑚,他们去当兵,那可是一条最好的出路了,每顿能吃饱,穿的是没有补丁的衣服,还可以努力争取提干,一辈子留在部队。所以家里别说给钱了,不让他们攒钱寄回去都算好父母了。   一个大院的周念淮也面露艳羡,他这么没这么好命呢?父母别说给防身钱了,家里都没一个人来送他。   周念淮是家中老小,算上他,周家孩子个个都当兵了,周念淮的父母已经经历不少次了,所以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大院的孩子去参军,也很少有父母亲人来送的,申明瑚是个例外。   大院里的人都习惯了,申明瑚晚上出个门,连大院都没出,只是去小伙伴家里玩,申云骊和乔向平都要来接她回家。   在战友们的目光注视下,申明瑚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她将铝饭盒递回去,摇头说道:“妈妈,我不要,这些钱留在家里,你花吧。”   为了避免申云骊又将钱塞给她,她利索地拉上车窗。   机轮开始“轰隆”地转动,申明瑚隔着玻璃窗,回头望着变得越来越小的父母,不停地朝他们挥手。    第14章 第14章被乔向平说中了,申……   被乔向平说中了,申明瑚在新兵连待了三个月,连长知道她有才艺之后,报了上去,她被分配到文工团。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新兵连的时候,申明瑚多次主动请缨,向班长表明自己想要去昆明、新疆,到最艰苦的地方去的决心。   部队上也不跟你玩虚的,班长对申明瑚夸了又夸,不止是她有这种崇高的理想,还因为她个人出色表现,给他这个班长大大地争脸了。   班长往上报,三个月结束后,申明瑚如愿以偿去了昆明,周念淮也和她一起。   申云骊得知分配结果,拧了又拧乔向平的耳朵。她心里就是有一万种想法,也不能说出来,去活动,给女儿拖后腿。   申云骊只能眼睁睁看着申明瑚去了昆明,从此母女两个,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   当一名文艺兵,不是申明瑚想要的,但她知道这不是在家里,在部队上只有“服从”两个字。   她安心地去了师里的文工团,当一天的和尚念一天的钟,转年,她代表师里参加比赛,就获得了“全军汇演舞蹈表演一等奖”。   申云骊和乔向平得知这个消息,即为女儿感到骄傲,又心酸,为了拿奖给单位争光,申明瑚肯定没少下苦头。   要是没有意外的话,申明瑚会当一辈子的兵,跳到不能跳了为止,然后转到文工团的后勤上工作,教导一个个新进来的小姑娘。   时光回到现在,1977年的夏天,申家的餐厅里。   申明瑚拿起荷叶饼,咬了一小口。   油润的鸭皮、甜辣的酱、清爽的葱丝和黄瓜条,丰富的口感一下子在舌尖上跳跃。申明瑚幸福地微微眯起眼睛。   见闺女吃得开心,乔向平又想给她再弄一个荷叶饼,申明瑚摇头说道:“爸爸,我吃这个够了,我已经很饱了,你自己吃吧,要不然就给妈妈包。”   乔向平视线转向申云骊,老夫老妻了,不用讲话,申   云骊就能看懂他眼里询问的意思。   申云骊开口说:“那给我吧,我还可以再多吃一个。今天的烤鸭买的好,肥瘦刚刚好,肉质不干巴,也不过多的油腻。”   老婆孩子吃的开心,那就是对他这个家庭煮夫最大的奖赏啊,乔向平扬眉笑笑,将卷好的饼子递给申云骊,然后起身去厨房门边上,从淡绿色的双开门冰箱里,拿出几瓶可口可乐来。   “今天的天可真热,来闺女喝瓶汽水。”乔向平将一瓶可口可乐开好,递给申明瑚说道。   申明瑚眼睛发亮,将最后一点饼子往嘴里塞,然后两只爪子往餐巾上一抹,就猴急地伸手接过汽水。   她可太想这味道了,云南水果众多,她见识了不少从来没有见过的水果,昆明夏天的冷饮店里,不仅有许多本地的特色饮料,还有鲜榨的新鲜果汁。   可是没有可口可乐卖,有那也是在高高在上的外汇商店里,她可没有办法搞到手,或者说为了一瓶饮料,要欠别人的大人情,所以她只能忍着馋意。   这可口可乐喝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神奇的,但身边没有的时候,就想得慌了。   申明瑚捏着塑料管子,猛吸一口,见她这样,申云骊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乔向平,皱了皱眉头,说:“你又给喝冰的,女孩子喝太多冷饮对身体不好。”   乔向平好脾气笑笑,“就这么一回,闺女这不是才回来嘛,给她庆祝庆祝。”   申云骊翻了个大大白眼,说道:“才怪。冰箱里一大堆的汽水、冰棍、雪糕,你是买给谁吃的?买的时候,还念叨着这个闺女爱吃,多买点。这个没见过,也要买一点,试一试好不好吃。”   接着她转向申明瑚,温柔笑着说:“猎猎,宝贝闺女,汽水分妈妈一半,妈妈也要喝。”   申明瑚眨眨眼睛,将可口可乐往申云骊嘴边一伸,说道:“呐,妈妈你也喝。”   申云骊美滋滋地喝着宝贝闺女手里的饮料,觉得这可口可乐的滋味真是不错,怪不得自家孩子爱喝。   乔向平在悄悄地给申明瑚竖起个大拇指,再次感慨自家闺女真是长大了。   要是以前,她不乐意听申云骊说这话,不让她吃的,一包准将汽水往申云骊手里一塞,然后走到冰箱跟前,打开冰箱,拿出一根更冰的冰棍来,眯着眼睛咬一口,然后回头冲着申云骊挑衅地扬扬下巴。   申云骊仅仅只喝了一口可口可乐,就一脸温柔地看着申明瑚,挥手说道:“妈妈不喝了,你喝吧。”   申明瑚摇头撒娇道:“妈妈,你再喝一口。”   申云骊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宠溺地说道:“好好,那我再尝尝。”   说完,她朝乔向平吩咐道:“向平,你再给猎猎开一瓶吧,我把这瓶喝得都没多少了。”   接着趁申云骊低头喝饮料之际,申明瑚给乔向平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乔向平:“……”   家里的西风回来了,就要压倒东风了。   续完了旧,申明瑚又将火车上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复述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申明瑚虽然远在昆明,但隔三差五地给父母打电话,她也不占部队的便宜,一个月的电话费就高达二十多块钱,写信更是一写就是好一张,在申明瑚身边发生的事,申云骊和乔向平最晚半个月就能知道,因为申明瑚给寄回首都的家信,挂的是急件。   申明瑚咬着塑料管,往背后一靠,累惨了,摊手说道:“好了,现在我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申云骊笑了笑,说到了正事上,对申明瑚说,“明天家里来几个阿姨,妈妈让她们做几道菜,你觉得那个阿姨做的最好,就留下那个。”   申明瑚一听,顿时欢呼道:“好耶,可以请保姆了!以后你们就不用太辛苦了,下班回来还要做家务。我还想着学做饭呢,现在看来不用了。”   正在啃骨头的乔向平,看了她一眼,说:“哪能用得着你做饭呢,有爸爸妈妈在呢。”   申明瑚也不和亲爱的老父亲争,连连点头顺着说:“是,是,我要吃爸爸妈妈做的饭,要吃一辈子!”   申云骊将面前的碗筷一推,笑眯眯地看着父女两个斗嘴。   本来她和乔向平是想等到明年,再看情况,要不要请保姆的。以前这保姆也不是不能请,只要按个老家亲戚的名头,但家里人少,她和乔向平又是个爱整理东西的人,一周搞一次大卫生,加上做三个人的饭,也没多少家务活,所以才没请个远方亲戚住进来。   可现在不是宝贝闺女回来了嘛,最近她和乔向平工作上的变动又多,开会都要开到晚上九点多,还开不完。实在是抽不出精力来照顾申明瑚了,热瓶牛奶,煮个鸡蛋,下碗面条申明瑚做得来,但也只限于这三样,她和乔向平也不愿意让她多学。   宝贝女儿在部队上搞了三年的内务,在家里,她和她爸爸,连让她整理自己的房间,都觉得心疼,所以雇个住家阿姨是迫在眉睫的事。   这个阿姨的主要服务对象是申明瑚,当然是首先让申明瑚过过眼,她满意了才好。   乔向平忽然想起了糟心事,将手里的骨头往骨碟里一放,盯着自家闺女的眼睛,脸上难得带点严肃,说:“你这次回来,就在家好好待着,今年太阳特别晒,不要一天到晚出去。”   申明瑚撅嘴,摇头说道:“爸爸,这可不行,我还要去韵韵家里呢。”   乔向平轻哼一声,“去魏家可以,去钟家也可以,但是不许去周家,你给我待在家里好好复习,准备上考场。”   申明瑚一点没脸红,转移话题说道:“乔向平同志,你闺女的智商你不清楚吗?我现在就可以上考试,给你考个状元回来。我还嫌你们喊我回来回得早了呢,我还想多跟文工团的战友多待一阵子呢。”   乔向平脸色一顿,解释道:“爸爸妈妈不是想你早点回来嘛,多休息一阵子,劳逸结合,学习的效果才好。”   申明瑚眼睛一瞪,继续问道:“那你怎么不让我马上回来,还让我多等了八天。”   说起这个,申明瑚还有点不满,要不是乔向平在电话里让她多等几天,她就可以跟周念淮一起回来了,路上还有伴呢。   乔向平脸色讪讪地说道:“爸爸想给你搞张飞机票,让你坐飞机回首都。”   申明瑚感受到乔向平爱女之心,语气马上弱了下来,小声嘀咕:“你不早说。”   申云骊轻笑一声,戳乔向平的面皮说,“你爸这不是没能弄到飞机票嘛,所以不好意思在你这个闺女面前说出来。”   乔向平马上反驳说道:“闺女,不是爸爸没能力,而是这段时间坐飞机的人特别多,尤其是来首都的。”   乔向平这可不是为自己找补,他说的是事实。   申明瑚也知道一点点的内情,她拍拍自己的肩膀,说道:“爸爸你已经几十岁了,在你闺女面前要不要要强了,再过几年,我的肩膀就可以给你依靠了,还有妈妈也是。”   还有就是,她这三年除了回家,哪一次出行不是绿色大卡就是火车硬座,大多时候,还要给人民群众让座,能坐一路的硬座,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享受了。当然这话申明瑚为了不让父母心里难受,没说出来。    第15章 第15章乔向平和申云骊的眼……   乔向平和申云骊的眼睛立马就微微湿润了,感动着,感动着,乔向平猛地想起来申明瑚还没答应她,不上周念淮家里去呢!   乔向平一抹眼睛,正色说道:“猎猎我告诉你,你不能上周念淮家,你已经十八岁,成年了,不能跟以前一样,和他一个大小伙子整天待在一起。”   申明瑚撇撇嘴,小声反驳道:“哪有整天?最多白天。”   但转眼看老父亲的脸色很不好,老母亲也是如此,她只好说道:“你们放心好了,我才不会上他家去呢!要见面,也是他来我家!”   说到最后,申明瑚的语气里可是满满少女的傲娇,申云骊和乔向平对视一眼,觉得完了,这回可不是周念淮一头热,单相思的事情了。   乔向平张嘴想对自家闺女说,周念淮这小子,对你早就   不怀好意了,你离他远一点。   申云骊及时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朝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乔向平一拍脑袋,好险啊,还好睿智的老婆在身边,要不然他就给周念淮那小子当了助攻了。   笑面虎的乔向平上线,他笑眯眯地说:“不错,他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同志,多几步路算得了什么呢,晒黑点还多点男子汉气概呢。猎猎,你就在家等着他来见你。”   让大院里的人瞧瞧,是谁上赶着。   申明瑚不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乔向平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来,朝申云骊得意地眨眨眼睛。   申云骊小声低喃道:“你可真是。”   她嘀咕完,看向申明瑚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容,陷入了沉思之中。   周念淮也不错,性格好,愿意让着自家闺女的娇纵脾气。   以前觉得他是跟在自家闺女身后头的小萝卜头,当了三年兵回来,突然一见,个子都有她两个头高了,坚毅挺拔,身上还有一股子的锐意,是个好兵,看起一把刚出炉的剑。   周念淮父亲跟乔向平同一个级别,母亲是大学教授,还是个著名的翻译家,门当户对。申明瑚的两门外语都是她启蒙、教导的,有师生的情谊。   一家子都是人品端正的人,除了周念淮母亲,都是军人,光听起来就很靠谱,也算是便宜周家小子了。   申明瑚步入十五岁,脸上的轮廓就完全张开了,出落得漂亮极了,像一颗五月挂在枝头鲜嫩的果子,想让人咬一口。   跟在她身后的尾巴越来越多,凑在她身边的小伙子也越来越多,一条街上的好几个家属院的年轻人,嘴里也越来越频繁地提起“申明瑚”这个名字来。   申云骊敏锐地第一时间发现这个苗头,这时候乔向平还在乐呵呵地想着给闺女补身体呢,申明瑚最近又抽条瘦了。   夫妻夜话,申云骊就说了几句,一开始乔向平没当一回事,摇头茫然说道,“没有啊,还是跟以前一样,猎猎身边不就来来回回那么几个人嘛。”   下一秒,他就猛地一顿,怎么没有?那是他和申云骊接送孩子下上学,但身后不少尾巴远远地跟着他们呢!他还想起来了,他在校门口可是见到了不少穿着工作装的年轻人,这些男青年可没有老到有上高中的孩子的地步!自家闺女一出现,他们一个个的眼睛都落在哪呢?!就连经过他家门前的男孩子都变多了。   乔向平一捶大腿,破口骂道,“这些臭小子!”   接着他看向申云骊,急切地想让她寻个主意,挡住申明瑚身边的狂蜂浪蝶,乔向平像热锅上蚂蚁说,“云俪,你说怎么办才好?”   申云骊是一个理智开明的家长,但再理智开明,也不能让自己女儿十五岁,书都还没念完就谈对象。   申云骊没有马上回答乔向平的问题,仔细地思考着,任由他来回急躁地踱步。   乔向平突然看向申云骊,试探地说道,“要不然咱们把闺女送到我妈那。”   申云骊生气地怒斥他,“乔向平我看你是脑袋发昏了!你妈,你妈,你就知道你妈,你妈家可不止她一个人。况且,你老家是女儿村嘛?一个男孩子都没有?”   没有男孩子那是不可能的,他老家那地方向来是男多女少,几千年来都是如此。   乔向平被骂脑袋清晰了,他打了一下自己嘴巴,要是将申明瑚送去老家,那可不止是谈对象的事,而是结婚的事,乡下可不管你到没到结婚年龄呢。   申云骊知道乔向平也是太着急了,才想着送走女儿,毕竟他们可是知道,大院里已经有不少小姑娘和男孩子偷偷谈起恋爱了,学业又不重,家长又放养,女孩子和一帮男孩子混在一起,放眼家属院里来看,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大人们根本不会多想。   申云骊和乔向平因为只有申明瑚这么一个闺女,对孩子的事向来心思细腻,但以前用不到在自家闺女身上去,先用到别人家的孩子上去了,谈恋爱的孩子家长都没发现,申云骊和乔向平在路上看到少男少女待在一块,没几眼就发现了端倪。   申云骊回归正题上说道:“我们先跟猎猎开诚布公、友好地谈一谈,说爸爸妈妈不希望她早早地谈恋爱,同时严防死守,不让陌生男孩子有接触到她的机会。”   乔向平迟疑地说,“这样好嘛?跟猎猎说这种事情,会不会不太好,万一将她的心思给挑动起来了?”   申云骊很肯定地说道:“你放心,咱们猎猎绝对没有这个心思,她正是爱玩的年纪呢,谁想多个人管着自己。”   乔向平撇撇嘴,小声嘀咕道:“那你可太小看自己女儿了,这对象真谈上了,谁管谁还不一定呢。”   第二天的餐桌上,一家人吃着早餐,乔向平给申明瑚剥了个鸡蛋,然后一脸支支吾吾地看着她。   申明瑚咬了一口鸡蛋,随口说道:“爸你老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乔向平给申云骊使了个眼色,申云骊没好气地想,昨晚是谁催得起劲,想趁夜跟闺女谈一谈,这会倒是退缩了,还得她来。   申云骊温柔地开口道,“猎猎,最近班上的男同学对你怎么样吧?”   申明瑚一双乌眼在父母之间来回转动,然后将手里的鸡蛋放下,转过身子,从挂在椅子背后的书包里掏出好几封书信来,放在餐桌上,说:“你们是说这个吧。”   申云骊拿起来翻看,乔向平也将脑袋凑过来。   这一看,可了不得,信封上写的可是,明瑚同志。   乔向平看着女儿收到的一封封情书,脸都气歪了。   他骂骂咧咧着,“这一个个的小年轻,不想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净搞这些玩样!都还没毕业,工作有着落,有自己的事业呢,猎猎啊,你可别被他们的迷魂汤给灌糊涂了,听他们在信里描述美好的未来,其实一点都不靠谱,万一毕业就要下乡,落户农村呢。”   要是他有几个孩子,孩子想要扎根广大农村,他也不拦着,或者被分配下乡,他也没有怨言,但是让宝贝女儿申明瑚去插队,那可是要了他的命!还是为了一个臭小子,他怕不是要气晕过去,然后要做出违背原则的事情来。   申明瑚擦了擦手,拿起还没吃完的鸡蛋,又咬了一口,一脸不当回事地说,“爸,你放心好了,我根本看不上他们。”   乔向平一听,更加不放心了,连忙追问道:“那你看上了谁?”   申明瑚吹吹额前刘海,没好气地说道:“我谁也看不上。我才十五岁,谈什么恋爱啊。”   申云骊笑了,将信件放回去,朝乔向平点点头说:“这下你这个爸爸该放心了吧?”   乔向平端起桌子上的豆浆来,乐呵呵地说道:“同喜,同喜,来云俪咱们喝一个!”   闺女没有谈对象的心思,申云骊也开心,她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豆浆,跟乔向平碰了一个,然后一饮而尽。   申明瑚在旁边“啧啧”好几声。   申云骊喝完豆浆,放下碗,面色随意地问道:“猎猎,你什么时候开始接到男孩子写给你的信的,还有这些信你怎么处理?”   申明瑚一点也没隐瞒地说道:“就这学期开学,陆陆续续有人往我书包里塞信,至于怎么处理嘛,我当然是不会看的,交给学校收发室的阿姨,让她广播一下,有人搞错了,把信寄给了我,自然谁写的谁来拿,不拿的话就让阿姨扔垃圾桶里吧。”   申明瑚没说的事,那些男孩子不止给她写情书,还传纸条,甚至当面来约她去操场上散步呢。   乔向平夸赞道:“我闺女就是聪明!他们一个个的,给我家猎猎造成麻烦了,我闺女还想着给他们脸面。”   这一天后,乔向平和申云骊对她看得更紧了,接她上下学,直接送到教室门口,根本不给那些想要搭讪申明瑚的男生一点机会。   二楼申明瑚房间的窗户也时刻放下来,想要扒着篱笆看到里面念书的申明瑚,根本不可能。   申明瑚的整个青春期,风平浪静地度过,她没有的一颗少女心也没有萌动过,她忙着长大呢。    第16章 第16章吃过了团圆饭,申明……   吃过了团圆饭,申明瑚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然后跑去主卧,窝在申云骊怀里,跟她说了会悄悄话,才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   躺在睡了十几年的床上,申明瑚   很快睡着。   首都很少有蚊子,二楼阳台的玻璃门大开着,夜风吹拂,给房间里送来阵阵清凉,床尾的电风扇在房间主人睡着后,被人扭到了最小档。   “猎猎,猎猎……”   申明瑚觉得自己独自置身于森林中,而有人在叫她。   申明瑚挣扎地睁开眼睛,房间内一片朦胧清辉,从阳台上传来一声声轻轻地呼唤。   还真有人喊她呢。   申明瑚瞬间清醒了,拉开身上的薄被,穿着拖鞋,急步走到阳台上。   经过“深挖洞、广积粮”的时代,大院底下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防空洞,一家连着一家,一户通着一户,成为一张交织的大网,入口就是每家都菜窖,掀起菜窖上面的地板,顺着梯子走下去,沿着里面四通八达的地道,就能去到别人家里。   防空洞对大院里的孩子来说,是个神秘的探险之地,里面到底有多少条路,谁也说不清楚,隔三差五,新一代的小孩子进去冒险,总能发现一条新路出来。   孩子们都想着进里面玩,但防空洞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稍不留心就会迷路。   有一次两个孩子相约着进去里面躲迷藏,晚饭时间了,家长找不到孩子了,找遍了整个大院,最后才想起还有一个地方没找到。   那一天,大院里所有的大人,不管关系好不好的,熟悉不熟悉的,都打着手电筒进入地道里面,帮忙找孩子,好在孩子最后找到了,只是累晕了过去,在里面睡着了。   最后家家户户的地道口,都被装了一个隔板,和菜窖隔开来,从里面锁上了,有的人家家里不开火,一家子都是吃食堂的,甚至连菜窖都一起封了起来。   但此时此刻,二十出头的周念淮就站在申家院子里菜窖板上,低低地喊着她的名字,夜风从他英气逼人的脸庞穿过去。   “我去。”申明瑚从二楼阳台看下去,低低地骂了一句,但同时,她心里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周念淮看到申明瑚出来了,高兴地冲她不停地挥手,然后指了指从一楼伸到二楼阳台的两根白色大柱子。   申明瑚马上明白了周念淮的意思,他想要从柱子上爬上来。这可不行,即使周念淮能处理掉院子里的痕迹,但也别想躲得过她爸爸这个老兵的一双利眼。   今天下午听她爸爸的意思,话里对周念淮不太满意,对她和周念淮见面十分抵触,要是他发现,周念淮半夜偷偷爬进了她的房间,那还了得?   不过她干嘛管她爸爸对周念淮满不满意啊?申明瑚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但管它呢,现在也没时间让她想清楚了,想到这里,申明瑚回过神来,连忙对着周念淮做了个“禁止通行”的手势,然后指着菜窖口,示意他就在原地等着,她马上下去。   看到周念淮伸出去的脚,又放了回去,申明瑚舒了口气。   整栋房子静得吓人,夜色之中,房子显得更加大了。   申明瑚赤着双脚,一手拿着鞋子,一手扶着楼梯的墙壁,蹑手蹑脚走下楼来。   走下最后一道木制楼梯,申明瑚放慢呼吸,转头看了一眼一楼主卧的门,然后才深吸一口气,朝玄关处走去。   申明瑚拿起一双外出鞋子,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居家鞋,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都怪周念淮这个混蛋。她干嘛要把拖鞋拿下来,也用不上啊。   现在还得找个地方藏起来,要不然她爸妈起夜,看到客厅里随意放着她的拖鞋,岂不吓死。   申明瑚屏住呼吸,慢慢打开鞋柜子,没好气将拖鞋往里面一塞。   周念淮比申明瑚更早地回到了大院,好几天了,他虽然窝在家里,但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复习,申明瑚的身影时刻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不得安宁。   他想着,只要申明瑚也回了家,这种情况就会改变的。没想到申明瑚今天下午回来了,他心里又来一个更为急迫的念头,想要来见她。   对于小儿子的心思,徐慧宁一清二楚,比起脾气暴躁的孩子父亲,家里的几个孩子,有什么心事更愿意对她说。   早在一年前,不年不节的,小儿子突然给她写了一封家书,这封信还是寄到她单位去的。   周念淮在信中坦坦荡荡地说,他有喜欢的姑娘了,这个姑娘就是申明瑚,但好像申明瑚一点也不开窍,不仅跟他要好,跟文工团里的好几个男兵也谈得来。   周念淮想要向她这个母亲拿拿主意,怎么让申明瑚注意到他已经比她高了,还有怎么让那些男兵离申明瑚远一点。   徐慧宁先是恭喜他,小小年纪就找到想要相伴一生的热,然后一个主意也不给小儿子出,只是让他稍安勿躁,慢慢等着,不要冲动,将申明瑚给吓跑了。   徐慧宁不是对申明瑚不满意,恰恰相反,她对申明瑚满意的不得了。申明瑚聪慧过人,性子大大方方的,说话敞亮,一点也不扭捏,还有那张脸蛋长得多招人爱啊。   申明瑚三岁时,徐慧宁就教给她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申明瑚只念了几遍,就能一字不顿地背下来,让徐慧宁欣喜不已,觉得自己找到一个继承衣钵好苗子。   可惜这位学生,虽然天资过人,但性子却不定,对专研一门语言没有兴趣。   徐慧宁也不好强求,给申明瑚当老师这些年,她可太爽,有一个一教就会的学生,那滋味,啧啧,太有成就感。   徐慧宁喜欢申明瑚,也不止是因为申明瑚聪颖,申明瑚长得就很招人喜欢,玉雪可爱,性子活泼。徐慧宁就没见过哪个孩子有申明瑚这么白的。   要不是申云骊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她都想抱回来家来养了。她想要当申明瑚的干妈,但连号码牌都领不上。   因为想要认申明瑚做干女儿的人实在是太多,为了不得罪人,也不给申明瑚将来的人情往来添麻烦,申云骊干脆一视同仁,一个也不答应,说她家的宝贝闺女只能有她这一个“妈”,干妈也不行,她会吃醋的。   以上种种,徐慧宁看了小儿子的来信后,心里暗叹,这臭小子有眼光。   虽然拦着周念淮追人,可徐慧宁是真为了小儿子好,连她这个旁人一看,就知道离申明瑚开窍远着呢。   小儿子要是急赤白脸地去告白,保证将人给吓跑,申明瑚一见他就心里感到别扭,不自在。慢慢地就会和他疏远了,等申明瑚的那颗纯真的心变成了芳心,那还轮着得上他。   小儿子要是按兵不动,作为申明瑚身边的异性第一人,申明瑚要是有了少女心事,那目光自然而然地就会落在他身上。   不是徐慧宁自夸,小儿子虽然比不上申明瑚,但确实她几个孩子之中,最聪明的一个。况且两家人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申云骊和乔向平难道舍近求远,想要宝贝闺女和给大院外的男孩子谈对象?   看着小儿子一副坐不住的样子,一会儿到厨房去瞧瞧,一会儿又到院子里去,一会儿又在客厅里坐着,没坐几秒,又站了起来一个劲地往门口瞅。   徐慧宁眼睛仍旧落在报纸上,却开口说道:“今天你甭想见到人家,人家一家三口团圆,你一个外人去凑什么热闹?论亲近,韵韵这孩子比你更和猎猎要好,韵韵都在自个家老实看书呢,明天早上去找猎猎玩。”   周念淮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鼓起腮帮子吹气,双手不停地来回搓着膝盖。   明天?今天?午夜十二点一过,不就是明天了吗?周念淮坐在写字桌前,低头看着手表走针。   十二点一到,他噌地站起来,出了房间,却和起夜喝水的姐姐撞了个正着。   周念淮姐姐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你也渴了?”   周念淮摇头说道:“我睡不着,想要去操场上跑两圈。”   周念淮姐姐用“有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抿嘴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走去了餐厅,去倒水喝。   她也没追根究底,管周念淮是不是真去跑步了,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周念淮换了鞋子,等姐姐喝完了水,回了自己的房间,掀开自家院子里的菜窖板,钻了进去。   申明瑚轻手轻脚拉开直通院子的左侧小门,然后猫着腰溜到院子里。   申明瑚本想说,周念淮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我   家来?   但对上周念淮那双殷切专注的眼睛,申明瑚这些话却说不出来了,噎在了喉咙里。   她的脸庞慢慢地染上一层红晕,声音也不由地变得小了。   “你怎么来了?”申明瑚直视着周念淮,大大方方地问道。   周念淮不自在地摸了摸脑袋,脸色涨红说:“我想来跟你说说话。”    第17章 第17章申明瑚看了一眼黑乎……   申明瑚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小花园,这可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空旷声音能传出老远。   申明瑚指着菜窖口,小声说,“那咱们进去里面说吧。”   周念淮先下去,然后回过头来,将手递给申明瑚,申明瑚迟疑了几秒,将手放在周念淮手掌里,周念淮立马把她的手给握住了。   申明瑚是拉着周念淮的手,走进防空洞的。周念淮举着手电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手电筒里的电池是他出门前新换上,两个一兜里还揣满着备用电池。   两个人的行为举止就好像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底下人造洞穴,但其实申明瑚在五岁那年,第一次下来这个地方,就不需要和小伙伴相互搀扶了。   两家离得比较远,周念淮从错综复杂的地下交通网络,没走错一条道,直达申明瑚家,可见对这条通道有多么地熟悉。   但此时此刻,两个人就像个探险新手。   走着走着,两个人走了离菜窖好几百米远了,就算大喊,外面也只能听到一点点的呜呼声。   申明瑚甩开周念淮的手,停了下来,然后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周念淮,那双大眼睛在说,“不是有话跟我说嘛,那说吧。”   两人站在一个石壁的下面,周念淮将手电照在对面的墙面上,让他和申明瑚一半站在光影里,一半在黑暗中。   “猎猎,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周念淮侧过头来,看着申明瑚的脸问。   申明瑚轻笑一声,“周念淮你现在看上高中课本了吧?还能什么打算,考大学呗,然后分配到哪里工作,就去哪里工作,工作到五十五岁就可以退休了。”   申明瑚对自己的未来可以说十分地自信,要不然也不会说五十五岁退休,而不是五十岁退休了。   在黑白光影之中,申明瑚的眼睛很亮,也很黑,像两颗泛着光泽的黑珍珠。   周念淮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轻声问道:“那你想上那一哪大学?”   “当然是国内最好的大学。”申明瑚想也没想,理所当然地回答。   周念淮再次沉默了,他在部队三年,是数一数二的尖兵,但哪怕有最好最全的学习资料,还有一个当教授的亲妈可以辅导他,他也不能百分之百地说,有十足的把握考上国内的最好大学。   半晌,周念淮再次问道:“那你想学什么专业?”   申明瑚转身盯着他,狐疑地问道:“周念淮,你查户口啊?”   周念淮摇头说道:“不是,因为我想跟你上同一个大学,念同一个专业。”   申明瑚半点也不害羞,笑着逼问周念淮,“你干嘛要一直跟着我呀?”   周念淮眼睛一闭,然后很快睁开,目光灼灼地说道:“因为我喜欢你啊,猎猎。”   申明瑚一下子蹲下来,双手捂住脸。   周念淮急忙蹲到她身边来,语气关心问道:“猎猎,你怎么了?!”   申明瑚仍旧捂着脸,小小声地说,“我害羞了。”   周念淮欣喜若狂地拉下申明瑚脸上的手,目光像寒夜里的亮,“猎猎,这么说你喜欢我?!”   申明瑚不回答,站了起来,周念淮也站了起来,不断问道:“猎猎,你快说呀,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一定对我也有点那个意思对不对,不然不会害羞的……。”   周念淮催促着她回答,申明瑚觉得晾够他了,嘴巴撅起来,傲娇地说道:“有一点吧。”   哪怕一点,也足够周念淮欢呼雀跃的,他单膝跪下,将手电筒当做一束玫瑰花,双手捧着,向申明瑚诚恳地乞求道:“猎猎,做我女朋友吧。”   申明瑚抿了抿嘴,眼睛一转一转啊,将手电筒拿过来,轻声说:“好啊。”   手电直照着两人上方,全世界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申明瑚和周念淮在明亮的光线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方。   他们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玩过什么能一起玩的游戏,在跑闹之中,有时候一转眼就能看到对方。后来渐渐地长大了,他们也一直没有疏离对方,周念淮也没有想要跟更大一些的男孩子玩,申明瑚虽然很几个女孩子最要好,但还是很周念淮很亲近的。   读高中的时候,周念淮奋发图强,跳了一级,终于赶上了申明瑚,和申明瑚做了同班同学,两人一起毕业。   周念淮这时心里对申明瑚还没什么想法,他早已想好自己高中毕业后要走的路,参军去。   周念淮也没问申明瑚毕业后的打算,他想的事,申明瑚的工作她父母怕不是早就安排好了,父母是舍不得她离开首都的,工作最好还离家近,能步行回家。   周念淮没问,魏开韵这些女孩子却关心地问了申明瑚工作的事情,谁知道申明瑚一脸无畏地说,自己要去当兵。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个个都觉得她爸爸妈妈不会答应的,哪怕就在首都服役。   但这是申明瑚的愿望,她们当然要帮助她实现,于是一个个不仅守口如瓶,不透一点风声。还绞尽脑汁给申明瑚想法子,帮她对付父母,最后还真让她们成功了。   申明瑚最要好的朋友们都要读高中,不能陪她一起去当兵,在申明瑚成功地报了名之后,她们都哭丧着脸。   于是周念淮拍着胸脯说道,他会跟着申明瑚的,申明瑚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反正当哪儿的兵不是兵。   所以申明瑚去了昆明,他也去了昆明,但周念淮分到连队下边,申明瑚去了师里的文工团,两个人八竿子挨不着,连休假都休不到一起去,只能偶尔打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的近况。   只有节日,周念淮才能在大会堂下面,坐在小板凳上,观看申明瑚在台上的表演。   看着申明瑚越来越曼妙的舞姿,周念淮心里有一闪而过的想法,猎猎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后来连通信也慢慢变少了,因为周念淮因为个人表现太突出,被破格提拔了,任务越来越多,申明瑚打电话都找不到人。   直到当兵的第二年,两人在师医院不期而遇,申明瑚送生病的战友来看病,周念淮刚结束任务回来,去医院看望受了伤的战友。   在师医院门口,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地撞到一起。双方差点都没认出对方,两人同时倒吸一口气,这是申明瑚(周念淮),这变化也太大了。   申明瑚变得美若天仙,眉目沉静,清妍动人,自小身上带着的那股娇憨调皮之气给藏匿起来了。周念淮变得英俊非凡,因为出生入死了一段时间,身上还有股迷人的神秘感。   还是申明瑚先开了口,喊道:“周念淮。”   但当时两人身上都有事在身,也没多说话,只简单聊了几句,然后说以后多联系,就在医院一楼大厅告别了。   以往休假时,因为太累,太残酷了,周念淮不是在宿舍休息,就是加训,做心理建设。   从那次和申明瑚在师医院四目相对后,下一个休息日,周念淮就往师文工团里跑。   看到申明瑚他很高兴,但看到申明瑚身边围着好几个长相英气的男兵,嗡嗡地,周念淮很不高兴,心里特别烦躁。   申明瑚看到他很开心,请他吃了一顿小灶。   这次回去后,周念淮双手垫着头,躺在铁架子床上,翻来覆去终于想明白了,他这是喜欢上申明瑚了。   他上头有两个漂亮优秀的姐姐,当姐姐们身边围着不少男同志时,他虽然也会烦躁,不开心,但只要那些男同志来讨好他这个弟弟,姐姐们不忽视他,他心情很快就会好转,还会行个方便,告诉那些男青年,他姐姐喜欢什么。   两种烦躁是不同,想要追求申明瑚的那些男兵要是来讨好他,他就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想明白了的周念淮往文工团跑得更勤快了,每次去还不空着手,带着搜刮战友们包裹的战利品。   一来二去,申明瑚想着你来我往,周念淮来了那么多次师里,她也   应该去他所在的团转一转。   申明瑚提出来,周念淮下次什么时候休假,她去找他玩。   周念淮一听,脑袋都甩出残影了,说,不行,他们团位置太偏,荒山野岭的没什么好玩的,下次还是他还找她吧。   开什么玩笑,可以说团里的女兵两只手都数得下来,因为经常要出任务,单身的男兵可是说是全军单位第一,没有并列。   申明瑚这么一去,那就羊入虎口,他要多出多少竞争对手,而且申明瑚还是文工团的,文工团的女兵对男兵来说,那可是一座不可攀登的大山,他的战友们不得更来劲了。文工团的女兵是数一数二的难追,越长得好看,越难追,但没人不想追的。   兄弟喜欢又怎么样?还不是对象呢,公平竞争,同时追求,看姑娘选谁!   申明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然这么不乐意她去他单位,那就不去了呗,谁稀罕啊。   周念淮的那张嘴在申明瑚的事情上,那叫一个严实啊,战友们知道他一休息就老往外头跑,问他是不是有中意人,周念淮一个字都不说,战友们想跟踪他,还被他发现给甩开了。   周念淮一憋就是两年,愣是等申明瑚有了点开窍的迹象了,才敢告白。    第18章 第18章地上两只单翼蝴蝶慢……   地上两只单翼蝴蝶慢慢靠近,合为一体,变成双翼的蝴蝶。   周念淮紧紧地抱住了申明瑚的身体,申明瑚默默地包着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胸膛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申明瑚的思绪安宁,又漫无边际,突然她抬起头来,盯着周念淮的眼睛,小声地说道:“要是我不喜欢你,你怎么办?”   周念淮摸着她披散下来一头黑发,含着笑意反问道:“那你让我怎么办?”   申明瑚轻捶了他胸口一下,翘起嘴巴,骄横地说道:“即使我不喜欢你,你喜欢上我之后,也不可以喜欢上别人!”   周念淮将下巴轻抵在她脑袋上,搂得她更紧了,宠溺地说道:“好好,我周念淮发誓,我这辈子就喜欢申明瑚一个!永不变心。”   申明瑚理所当然地收下了周念淮的誓言,她盯着周念淮的下巴,轻轻地说道:“周念淮,我有点激动。”   周念淮一把拉起申明瑚地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猎猎,我也是,我都快激动死了,你摸摸的我脸,多热,脸部血液流动得多快!”   申明瑚却仿佛入了神,没听见,她眼神飘忽地落在周念淮嘴唇上。   周念淮没能看懂申明瑚的眼神,虽然他是主动的那一方,但自从对申明瑚起了心思之后,申明瑚在他心里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女,他短时间之内,没有唐突佳人的想法。   “猎猎,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脸色爆红的申明瑚摇头说道,接着激动地说道:“周念淮,我觉得我们两个得做点什么,来纪念我们的爱情诞生了。”   周念淮忙不迭地点头,看到对面的石壁,突然机灵一动,指给申明瑚看,提议说:“就在石壁上刻上我们两个的名字吧,要紧紧地挨在一起。”   申明瑚:“……”   这也太小儿科了吧,不过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谈了恋爱的申明瑚突然降智了。   不用申明瑚动手,她就举着手电站在旁边,周念淮还让她站远点,防止石屑溅到她身上去。   “刻在一个心形里面行不行?”周念淮回头询问道。   申明瑚摇头,“不行,太土了。”   想了想又说,“画个锁吧,将我和你名字锁起来,然后再最外面画个棺材,代表以后我们两个死在一起。”   周念淮接话道:“猎猎,这叫死同穴对吧。”   申明瑚点点头说:“我就这个意思。”   十几二十的年轻人,才不觉死亡是一种忌讳了,他们只觉得浪漫刺激,尤其是恋人一起谈论死亡,不仅不怕死,反而觉得一同死去凄美,证明了他们爱情是坚贞,至死不渝的,连死亡也无法分开他们。   周念淮亲眼见证过死亡,也见过战友在他面前倒下去,但这一刻,他不再惧怕“死亡”两个字,真按申明瑚说的去做,刻上一个上锁的棺材,将他和申明瑚的名字圈在一起。    第19章 第19章申明瑚走出菜窖的时……   申明瑚走出菜窖的时候,天已经蒙蒙地亮了。她没有马上溜回自己房间,而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活动着手脚。   申云骊打开窗户,看到她人,连忙招手让她进来,“露水这么重,你就穿一见薄睡衣在院子里晃悠。”   申明瑚朝她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看了一眼菜窖周围杂乱无章的脚印,申明瑚从侧门进了屋子里。   申云骊摸着她的手,问道:“怎么起的这么早,不多睡一会?”   申明瑚眼睛往别处看,含糊地说道:“哎呀,我在火车上睡了一路了。”   申云骊将沙发上的丝披肩,给申明瑚围上,边围边说,“宝宝,今天有什么计划?”   申明瑚将脑袋歪在她肩膀上,随口说道:“今天不是要面试阿姨嘛?”   申云骊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笑地说道:“我就不信这件事能让你待在家里一整天。”   申明瑚藏一半露一半,说道:“我会去韵韵家,看看她复习得怎么样?”   魏开韵是申明瑚最好的朋友,是个乖巧温顺的好孩子,但却没什么主见,在家里听父母姐姐的,在外头听申明瑚的。   魏开韵毕业后,一心想追随好朋友的脚步,也要去昆明当兵去。父母姐姐都不同意,就连申明瑚也不同意。   她和魏开韵从外表上看,她是更娇气的那一个,其实不然,文文静静的魏开韵才是最不能吃苦,娇生惯养的。   两个人一起学外语,学跳舞……到头来,魏开韵只有在学习英语这件事上坚持了下来,其他的技能都是半途而废,坐下来给申明瑚加油鼓掌。   文工团听起来光鲜亮丽,其实很辛苦,将器材搬来搬去,一个人顶两个使,不仅要练功,体能考核也不能放松。   而且魏开韵也不一定会被分配到文工团,要不是不能和申明瑚在同一个单位,那岂不是白来了。   在所有人的反对下,魏开韵高中毕业后,就去了百货大楼当一名普通的办事员,日常就坐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书。   因为即将要恢复高考的风声,现在辞职不干了,在家复习功课。   申云骊笑笑不说话了,闺女申明瑚的话,她只能信一半,是要去韵韵那孩子家,但申明瑚也没说只去这一个好朋友家里啊。   申云骊以一种可以滴出温水的目光,看着出落得极为出色的申明瑚,孩子长大了,谈对象结婚是避免不了的,做父母的一惊一乍,风声鹤唳,越是反对不赞成,就越是将孩子往外面推,她可没有孩子她爸爸那么傻呢!   这个坏人就让乔向平来当吧,她要做个温柔开明的好妈妈。   做宝贝女儿心里的第一人。    第20章 第20章申明瑚挽着申云骊的……   申明瑚挽着申云骊的手臂,抬起手来,在半空中一挥,笑着撒娇说道:“哎呀,妈妈别说这个了,我们去吃餐厅吃早饭吧。”   饭桌上,申明瑚给父母碗里夹了一筷子卤牛肉。   乔向平抬起头来,露出了大大的傻爸爸的笑容来,仿佛申明瑚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的口吻说,“世界上有哪个父亲有我这等福气!有这么一个乖女儿!   申明瑚嘴角一抽,然后干笑地说道,“我回老家一趟,看看奶奶。”   申云骊一听,也没有当一回事,除了她和乔向平,申明瑚最亲的亲人就是她婆婆了。上半年回家探亲的时候,还抽空回了老家一次。   申云骊随口说道:“再等几天,看我和你爸爸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家再去。”   让申明瑚单独去什么地方申云骊是不放心的,申明瑚长这么大,别说出首都了,连到首都最繁华的地段逛个街申云骊都要问问,有没有人陪着去。   但是,申明瑚去过的地方还真不少,天南地北的,广州、苏州、新疆……一家三口都去旅行过。   申明瑚摇头说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妈,这次让我一个回老家好不好?每年这个时候,你和爸爸都忙得很呢,难得休息,还要舟车劳顿陪我去看奶奶?”   申明瑚说的不是假话,这个季节,不冷不热的,转院的病   人特别多,申云骊的手术都排满了,一天能做好几台的手术。   乔向平呢,天高气爽,火热夏日,正是练兵的好时候,而且冬季的装备也要采购,验收,计划发放了。   申明瑚解释这么多,就是不想让他们陪,申云骊转过脸来,意味深长地看着申明瑚,问道:“但是你单独去乡下老家,一次就要转好几次车,我和你爸可不放心,要不然找个人,陪你去?你说找谁好呢?”   在父母“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申明瑚可不敢直接说,那就让周念淮陪我走一趟,他正好有空。   申明瑚眼皮一撩,认真地说:“要不然我借辆汽车,开着去。”   车门一锁,要撬开可不容易,再说了两条脚哪里比得上四个轮子的,要是遇上什么事,她也不怕,这下他们该放心了吧。   乔向平顿时急眼了说,“这可不行!乡下的路是那么好开的?!”   乔向平有一丝后悔,早知道,他就不该得瑟,闺女十四岁的时候,他就教她学着怎么开车了。   申明瑚心平气和地回答,“我开越野车也不行吗?”   申云骊一锤定音地说道:“越野不行,哪怕小型直升飞机也不可以。”   申明瑚脑袋一歪,泄气地说道:“飞机我倒是还没有学会开。”   乔向平瞪眼:“你还想着学开飞机?!”   要是往常,乔向平一百个一万个赞同,还得夸申明瑚有志气,不止在家里夸,还要拿出去外面,在战友们面前大夸特夸。   申明瑚撅嘴说道:“我学开飞机怎么了?不行吗?要是不回来,我还动了去参加招飞的念头呢!”   乔向平想说,闺女,那你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现在不招女的飞行员。   申云骊看着申明瑚兴致勃勃的小脸,附和说道,“我家猎猎,身高体重视力都达标,引体向上一口气做做十个,都不带喘的,从小学舞蹈,平衡能力更是不差。这飞行员,别人能当得,我家孩子怎么当不得了?”   申云骊说着的同时,给了乔向平一个暗含威胁的眼神,“你敢打击闺女试试!”乔向平连忙将话给咽了回去。   申明瑚能不清楚招女飞行员嘛,但是她打算舌战群儒,即使不成,也要将这条规定往前推一推,给那些制定这条规则的人,心里留下一点影子。   申明瑚扯了扯嘴角,假装心里有点难受,单手拖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申云骊抿着嘴角,转过头来,看罪魁祸首乔向平。   乔向平:“……”   心里有点慌怎么办?大清早的,老婆孩子全让他给得罪了。   乔向平讪讪一笑,妥协说道,“猎猎,你十八了,当兵这三年,不可能没有单独执行过任务。爸爸太大惊小怪了,你想不让爸爸妈妈陪,去奶奶家,要去就去吧,这样吧,只要你能找一个人陪着你去,爸爸也就同意了你回老家的事。”   乔向平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他是同意了,不还有孩子她妈妈妈嘛。   申明瑚眼睛一亮,看向申云骊。   在宝贝闺女饱含期待的目光下,申云骊笑着点头,温柔地说道,“你爸说得对,妈妈也是这样想的,我也同意。”   哈?乔向平嘴巴微张,脸上慈祥的笑容一僵,就这么双票通过了?   申明瑚的朋友数量不算多,那是她优中选优的结果,但找个人陪着她回老家一趟,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常年生活在城里的孩子,都对乡村有一种向往,就当旅游了一趟。   乔向平给申云骊使眼色,申云骊当做没看见。   申明瑚高举双手,欢呼雀跃地说道:“爸爸妈妈你们真是太好了!回老家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工作忙,火车票的事你们也不用管,我让敏敏二哥给我弄一张卧铺票。”   钟以敏的二哥在首都铁路局当个小领导,搞张卧票不是难事。申明瑚都不需要通过好朋友钟以敏。看在同一个大院的情分上,申明瑚都可以直接去找钟家二哥开口。   大院里的孩子自小放养,长大后,也不需要父母多操心,衣食住行都可以向大院里的哥哥姐姐们开口帮忙,门路四通八达的。    第21章 第21章吃完早饭,两人溺爱……   吃完早饭,两人溺爱地叮嘱申明瑚几句,让她不要进厨房,开煤气灶诸如此类的话后,申云骊拿起衣架上挂的黑色公文包出门上班,同样一身军装的乔向平紧随其后。   “云俪,你等我。”乔向平在后边喊。   申云骊没回话,却放慢了脚步。   乔向平追上来说道,“你怎么就同意了猎猎找人陪回老家的事呢?”   申云骊目不斜视往前走,轻飘飘地说,“理由你不是说了嘛,猎猎长大了嘛。”   乔向平一噎,干笑地说道:“嘿,我那话不是哄闺女的嘛。”   申云骊“啧”了一声,“就许你这个当爹的哄闺女啊?我这个当妈的不能哄?”   乔向平可不敢说不,他凑近申云骊脸边,小声地说道:“你就不怕……”   申云骊扯了扯衣领,斜睨他一眼,说:“我怕什么?不跟你说了,我车来了,先走了。”   乔向平在看着申云骊上车的背影,跺脚,嘀咕,“丈母娘最心疼女婿这句话说得真不错,周念淮这小子连面都不露,就把家里的唯二的两个女同胞给收买了。这还没成自家的女婿了,要是以后周念淮进了门,以后还有自己说话的地嘛!”   乔向平嘀咕完,帽子往头上一盖,气恼地往办公区走。   申明瑚对周念淮有一些朦朦胧胧的少女心思,却没对父母提过。   不是跟父母不贴心,而是觉得没有必要,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没有她第一次来月经的事情大。   别看申明瑚经常对父母说爱啊,喜欢啊的,也没少亲他们的脸颊,但其实申明瑚在感情方面特别粗犷,大大咧咧的。   因为她一点也缺爱,父母、朋友、长辈、师长……她在爱意里长大,不觉得爱情有什么了不起的,甚至能让人患上了相思病,为此郁郁而终。   至于乔向平和申云骊是怎么知道这两个孩子的事的?那就说来一点话也不长了。   自有徐慧宁这个好母亲为她远在天边的小儿子敲边鼓。   虽然徐慧宁不赞成小儿子早早地对申明瑚表露心思,可她在首都,马上就对着申云骊和乔向平两口子旁敲侧击了。   话里话外都是,两个孩子都在昆明当兵,她家臭小子身为男子汉,又是当哥哥的,就该让他多多照顾申明瑚。   从此,徐慧宁更是在申云骊和乔向平面前,更是绝口不提周念淮的好事,也不夸自家儿子。   反而三句话中有两句都是夸申明瑚,仿佛申明瑚才是她的孩子,她到申云骊和乔向平面前炫耀。   一来二去,申云骊和乔向平可不就明白了徐慧宁的心思了嘛。   往深里一想,徐慧宁身为高级知识分子,人那是出了名的有分寸。   早些年,大家刚搬进大院的时候,不了解她的,还误会她为人冷漠,看不起农村的嫂子们呢。   对于几个儿女,徐慧宁只管他们吃饱喝暖,教育孩子的事她不太管,让大老粗孩子们的父亲来,除非儿女们主动开口寻求她的帮助,她才会出手。   这番养育孩子下来,几个儿女都跟徐慧宁最贴心,什么话都跟她说,也最听徐慧宁的话。   说句实在话,申云骊养孩子的模式,还是参照着徐慧宁的模式来的。   跟对了路子,像徐慧宁一样,她也成功了,申明瑚最亲的人是她这个当妈,母女两个既是妈妈和女儿,也是可以诉说心事的朋友。    第22章 第22章总而言之,边界感挺……   总而言之,边界感挺重的徐慧宁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小辈大夸特夸的,在申明瑚初次展露她的语言天赋的时候,徐慧宁也没像现在这么夸张。   申云骊想了一宿也没想明白,第二天皱着眉头刷牙洗脸的时候,突然脑子里如同闪电劈过一般,浮现一个念头来。   申云骊将口里的牙膏沫子一吐,猛地转过脸来,看着哼着小调擦脸的乔向   平,说出来惊人的发言,“向平,我觉得徐慧宁是看向咱们家猎猎了。”   乔向平同样也想不明白,但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还笑话申云骊就是爱多想。但这会子他笑不出来了。   乔向平手一顿,甩脑袋说道:“不可能的!徐慧宁是操心这种事的人嘛?她家老大都快三十了,也没见张罗着。”   申云骊笑眯眯地说道:“既然你不那么想,那就算了。”   说完,申云骊快速地漱好了口,也洗了脸,嘴里唱着《我是一个兵》,施施然地从乔向平身边走开了,徒留脸色凝重的乔向平一个人在盥洗室。   申云骊的歌声从外面传进来,“嘿嘿嘿”这几个词尤其响亮,仿佛在嘲笑乔向平。   乔向平嘴上说着不可能,其实心里已经信了九分。   餐桌上,他极度开口想跟申云骊讨论这个猜测,都被申云骊挥手,以“食不言寝不语”给挡了回去。   谁让他昨晚嘲笑了申云骊呢,这是活该。   这天早上,乔向平心情沉重地出门上班,刚在院道上没走几步,就看到徐慧宁提着一个大包袱迎面而来。   乔向平下意识地伸手,还出口问道:“这是往哪去啊?包袱看起份量不清啊,怎么不让老周拎着?”   徐慧宁摇头拒绝说道:“不用,我自己拎的动。其实也没什么重的东西,里面就是一些炸酱和几件毛衣。趁今天没课,去邮局一趟,给念淮寄去。”   一听周念淮这小子的名号,乔向平的脸色马上不好了,他看徐慧宁拎得不吃力,默默地收回了手。   徐慧宁望着乔向平,笑着说问:“对了,老乔,我给猎猎这孩子也织了一件红色毛衣,这次一起寄过去,到时候让念淮转交给猎猎。还有炸酱……”   乔向平举起手掌打断说道,“好了,别说了。徐慧宁同志那我真是谢谢了,你这么关心我家孩子。”   最后一句话,乔向平说得可真是咬牙切齿啊。   徐慧宁也没继续向人家父亲表达自己对他家闺女的惦记,温柔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嗨,为人父母的总要为儿女打算。好了,老乔,不说了,我得赶紧走了,要不然要排队了。”   乔向平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啊,她可不敢继续说话惹人,显然申云骊和乔向平这会子是回过味来了。   “真是,谁稀罕你家的毛衣和炸酱啊!我和云俪给孩子准备的过冬衣物,中秋还没过,就寄去云南了!”   乔向平叉腰愤怒地说道。   秋风萧瑟,一片黄树叶从他头顶上飘然落下,落到他脸上。   乔向平眉头皱得死死的,一把将树叶拿开,没好气地往旁边花坛里一扔。   夜色降临,客厅里灯光黄蒙一片。   乔向平不停地来回踱步,气不过地说着。   “……云俪你说是不是?咱们家猎猎缺她那一件毛衣吗?!还要在她儿子手里转一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要是没点其他的意思,直接寄给咱们家闺女不就成了,她徐慧宁缺那点子邮费!”   乔向平说得口干舌燥的,终于停了下来,看向申云骊。   申云骊坐在单人沙发上,开着台灯,脸上带着一副度数很浅的眼镜,一本砖头书放在膝盖上翻阅着。   察觉到乔向平的目光,抬起头来,拖长了腔调说道:“毛衣哦,大红色的,首都今年正流行呢,还是拉毛的,最紧俏的那一种,人家真是有心了。”   乔向平没有如愿以偿,申云骊没和他统一战线,他一拍大腿,不满说道:“申云骊同志你站在那边的?不能因为你和徐慧宁是好朋友,就站在她那一边吧,帮她说话!”   申云骊将书一合,语气淡淡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你想怎么办?”   无理取闹的乔向平被问住了,他泄气地往沙发上一坐,捶着大腿,说,“总之不能这么算了!毛衣就算了,已经给猎猎寄了五件。炸酱,谁家不会做?哼,徐慧宁一定是用猪肉做的炸酱,我也做。不止做一个口味的,牛肉、鸡肉的都做几瓶,做好了给猎猎寄过去。徐慧宁懂咱们家闺女的口味嘛,喜咸还是喜淡,喜欢吃肥一点的,还是瘦一点的。闺女肯定更喜欢吃我做的。”   申云骊翻了白眼,吐槽道:“乔向平我看你是闲得没事干!还跟徐慧宁攀比上了。”   乔向平自话自说道,“明天你从医院给我带十个空的葡萄糖瓶子回来。”   申云骊抿了抿嘴唇,但没说不带。   说干就干,乔向平一大早去了菜市场,带回来了一只白条鸡和好几斤的猪肉、牛肉。   申云骊晚上下班回家,没好气地将十二个空玻璃瓶子往乔向平怀里一塞。   乔向平打开包一看,数了数,说道:“还多了两个。”   申云骊眼神飘忽,“要做就多做点,省得闺女馋这一口。”   申云骊说乔向平是闲得慌,这是口是心非的话。临到头来,两人一人一个案板,一把菜刀,剁肉剁得虎虎生风。   家里薄的备用案板都给剁裂了,中途还得上邻居家借案板。   乔向平嘴里的话就没停过,“咱们给寄个特快,说不定还比徐慧宁家的早到呢,到时候周念淮那小子将东西送到面前,猎猎都不稀罕,一准让他带回去自己吃。”   “我就说这小子没安好心,猎猎去昆明,他也去昆明,天地广阔干嘛非得跟咱闺女凑一起去!看吧,这是惦记着咱们闺女呢,才多大啊,就想这种不正经的事情!……”   乔向平絮絮叨叨个没完了,申云骊实在是想让他闭嘴,忍不住生气道:“边剁肉,边讲话讲个不停,乔向平可真有你的!”   乔向平眼睛向下,看着戴着严严实实的口罩,说道:“这口罩不戴着嘛。”   但他知道申云骊作为一个医生,对家中不卫生的行为是零容忍的。闺女随妈,也是非常爱干净的。   所以乔向平嘴上反驳着,但还是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两人炸了一晚上的肉酱,装进消了毒的玻璃瓶子,塞进铺着同样消了毒的稻草木架子里面,准备第二天给申明瑚寄过去。   申明瑚收到一整个木架子的炸酱,有点云里雾里的,好好的,爸妈怎么给她寄这个过来了。不是刚寄了一回东西嘛。   而且,报喜不报忧,她也没跟父母说想吃炸酱了。   当年学校集体往昆明迁移,不少首都人就在昆明安家落户,靠手艺做个小生意。   她是馋这一口,但也能在昆明城里找到口味正宗的炸酱面,打打牙祭。   让申明瑚更疑惑的还在后头呢,她前脚收到家里的炸酱,后脚周念淮又给她送来两瓶炸酱。   申明瑚拿着周念淮递给她的炸酱,暗想,难道最近大院里兴起炸酱的风潮,也没听爸妈提过啊?   这也不是什么非要搞清楚缘由的事情,申明瑚一想也就放下了。   周念淮送来的东西,她全部收下了,还给了周念淮三瓶口味不同自家做的炸酱。   申明瑚没在电话里跟父母说将他们寄过来的炸酱送给周念淮的事情。   因为当了快满两年的兵,流了那么多的汗水,每个月领着一点津贴,申明瑚偶尔几次觉得挣钱不容易。   她心疼电话费,所以觉得小事没必要在电话里说。   为此,乔向平还得意洋洋地跟申云骊说,自家闺女一个字都没提周念淮,周念淮那小子就是单相思!白费工夫。   可得下次申明瑚的来信,申明瑚在信上跟父母,事无巨细地提起身边发生的每一件小事。   这就避免不了提周念淮了,她写信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周念淮占了她家信的半页纸。   她没发现,申云骊和乔向平可是发现了。乔向平牙痒痒,好几次拿起电话,想要让申明瑚调回首都,离周念淮远一点,但因为原则问题,又将电话筒放下。   父母都去上班了,申明瑚在家吃着水果,看着电视,坐等后勤安排人过来。   快到十点多的时候,后勤才领了三个衣着整洁,看起来都做事干脆利落的中年妇女过来。   申明瑚让她们露一手,做了三道她和父母都爱吃的菜,然后再看着她们整理厨房。   最终选定了一个做饭虽然不是做得最好吃,但是卫生搞   得最好的人。   定下来的保姆比申云骊还小几岁,人姓胡,天津郊县人,以前就是做这一行的,这十年才回家带自家孙辈。   虽然十年没工作过了,但是这位胡阿姨还是有些人脉的,这不,一听说能干回老本行了,马上去了首都一趟,后勤查了她的家庭背景,就领她到申明瑚面前来了。   后勤带着落选的两个人走了之后,申明瑚将家里的事情都简单地跟原地上岗的胡阿姨交代一下,说午饭不用做她的份,她在朋友家吃,就放心将家教给胡阿姨了,迫不及待出了门。   事实证明申明瑚看人的眼光不错,选中的胡阿姨目光清正,话不多,干事麻利,搞卫生还自有自己的一套标准,比起首都大饭店的那一套卫生流程也不差。   乔向平和申云骊吃着她做的晚饭,和她相处了一个晚上,没有半点不满意的地方。   清早,窗外树上的鸟雀叫得正欢,有一只黑不溜秋的不知名鸟儿还大胆地伫立在阳台的铁栏杆上,东张西望。   明煦的晨光透过木制菱格玻璃窗斜斜地照入室内,照亮了四柱胡桃木床边缘。   申明瑚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躺在床上,手肘垫在软枕头上,翘着脚丫子,捧着菲赫金哥尔兹的《微积分教程》看得正有滋有味。   申云骊和胡素芬也在房间里,柚木地板上放着一个藤箱和黑色旅行袋,两人正往里面塞东西。   申云骊将六罐麦乳精竖着放置在十八寸的藤箱之中,乔向平兄弟姐妹不少,老家那边是个大家庭,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成家,再往下又有一大群的小辈。   申云骊每次回去都不会空着手,这次也不例外,她这个小儿媳妇不回去,更加要给闺女打点好带回去给各家的礼物。   这六罐麦乳精,两罐是给老太太和乔老头,剩下四罐,一家一罐,也不厚此薄彼。反正麦乳精男女、老少皆宜,让各家带回房里去,人人都可以冲泡来喝。   要不然四个家庭,一共二十几口人,每个人都要带一份礼物,好几百块都不能够的。   除此之外,还有九尺的软素布另外给老太太,让她用来做自己的内衫,这个是别家没有的。   一罐麦乳精要十八,光是这一项就花了一百出头了,而且,她年前就回过了一次,那一次的礼比起这一次只重不轻。   饶是她和乔向平每个月能挣两百多的工资,偶尔一两个月她的工资还能上到三百块,但她也有点心疼,这可是花着她留给申明瑚的钱啊,给别人多花出去一点,将来她能留给宝贝女儿的钱就少一点。   胡素芬将用麻绳捆起来的五双花花绿绿的塑料凉鞋塞进旅行袋最下面,问申云骊:“申医生还要再给明瑚收拾些什么嘛?”   这五双花花绿绿是申明瑚惦记几个堂、表姐妹,和申云骊一起去百货大楼买的,买的是中等偏上的鞋子,一双就要接近六块,是申明瑚用自己的小金库付的钱。申明瑚对合自己眼缘的人向来大方。至于那些堂、表哥弟门,那是没有他们的份的,不是还有麦乳精可以喝嘛。   当然亲妈也不能少,申明瑚给申云骊挑一双粗跟黑色凉鞋,申云骊高兴地合不拢嘴。   为此乔向平还吃醋了,申明瑚只得从兜里掏出十块钱,给老父亲当做零花钱花。   申云骊看看藤箱,又看看旅行袋,摇头说道:“不用再放东西了,塞太多东西猎猎拿不了。”   胡素芬笑而不语,点点头,弯腰将行李袋的拉链给拉上。   短短相处一两天,她看出来了这家的独生女儿就是家里的小皇帝,男女主人都宠她宠得不行。   申明瑚个子高,她估计大概都有一米七多,脸庞红润,一看就是气血足,身体底子非常好的小姑娘,还刚当了三年兵回来,一个小箱子,外加一个行李袋的东西,怎么会拎不动呢?   无非是申云骊太过疼宠她,觉得她拿张纸都拿不动。   申云骊将打包好的东西拎到门口边上,看向女儿,温柔叮嘱道:“猎猎,水壶妈妈放在旅行袋的外口袋里,里面还有洗好的西红柿,衣服给你收拾了三套,还有护脸霜……”   申明瑚看得入神,沉浸在数学的海洋里,听到申云骊跟她说话,也没管申云骊说没说完,敷衍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申明瑚那样,申云骊就知道她没听进去,她住了嘴,宠溺地说道:“算了,妈妈将东西放置的地方给你写下来吧,到时候你要找什么东西照着单子找。”   说完后,申云骊就转过头来,朝胡素芬说道:“小胡,你记得十点上来叫猎猎出门,去火车站坐车。”   “好,我知道了,那我把行李先拿下去,放在客厅里。”胡素芬回答道。   上午十点一到,胡素芬准点来敲门喊申明瑚要出发去坐火车了。   “知道了!”申明瑚应声,恋恋不舍将视线从书上移开,她想将这本书带回老家,反正她这次回老家只待三天,这本书她借了一周的时间,完全来得及回来之后,早去首都图书馆还书。   但想起奶奶家那几个闹腾、就爱往别人房间里钻,破坏东西的小屁孩,申明瑚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带回老家后,爱书十有八九五马分尸啊。   申明瑚手不离书下了床,手不释卷地出了房门。   胡素芬眼看她要边看书边楼梯,连忙出声道:“明瑚,小心点。”   申明瑚头也不抬,说道:“胡阿姨你放心,家里的楼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下来。”   胡素芬可放心不下,她才干活两天,可不想丢了这份好工作。   人口少,没孩子,家庭成员个个爱干净,素质高,为人随和宽容,这样的雇主往哪里找?她从十二岁起就给人当保姆,没有哪一家的活比现在轻松的。   胡素芬没有再开口劝阻申明瑚,而是紧紧地跟在申明瑚后头,准备随时扶住申明瑚。   申明瑚穿好了鞋子,才犹豫地将书递给胡素芬,“胡阿姨麻烦你将这本书放在我书房的写字台上。”   胡素芬很合申明瑚的心意问道:“用不用我放个书签?”   申明瑚再一次感叹自己的好眼光,这么专业,懂家庭成员生活习惯的阿姨,让她给找到了。   老家离首都不远,但这个时候交通不发达,还是要费一天的时间才能达到。   灰扑扑的北方小镇子上,申明瑚和拿着行李的周念淮站在土路边上,半个小时都没有一个人影经过。   周念淮关切地问道:“猎猎,你累不累啊?要不要坐我膝盖上?”   申明瑚还没有回答,周念淮就半蹲下来,将两条大腿弯曲成两把人型座椅。   盯着道路尽头的申明瑚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摇头说:“我不累,来接我们的人估计要到了。”   被拒绝了,周念淮也没有恢复姿势,嬉笑着说道:“那也不耽误你坐一会儿啊,站着多累啊。”   周念淮不依不挠,但也是在心疼她,申明瑚点点头,说道:“那好吧。”   话音刚落,从黄土路那头就传来了申明瑚熟悉的铃铛声,申明瑚眼睛一亮说:“周念淮,我大堂哥来了!”   周念淮转脸一看,一辆木板床出现在道路上,握着马鞭赶车的人,国字脸,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身体壮实,一看就是一个挣工分的好手。   周念淮轻轻地“啧”了一声,这大堂哥来的真不是时候。   虽然他和申明瑚已经交往了,一个大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还真没什么机会两人单独相处。   就说魏开韵和钟以敏这两个申明瑚的小姐妹,老是围在申明瑚身边,有说不完的话。   每次他凑过去,都被嫌弃,无情地推开,钟以敏这个小辣椒吐槽说,她们姐们几个说话,没他一个男的说话的地方,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每当这时候周念淮   都会委委屈屈地望着申明瑚,申明瑚呢,当然是见友忘色啦。   与此同时,申明瑚还勒令男朋友,不能再钻她家的地窖了。   把周念淮愁眉苦脸得不行,但突然一个大甜枣砸中了他,申明瑚让他陪她回隔壁老家,看望奶奶。   真是喜从天降啊,周念淮顿时觉得自己不苦了。   老母亲徐慧宁还好心地给了他一句忠告,让他这次陪同猎猎出门,不要想着黏黏糊糊,要把握住分寸,在没说开之前,要和猎猎像好朋友那样相处。   周念淮在长大过程中不知道吸取了多少次的经验教训,总之,听老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对的。   所以,这一路,周念淮不敢越雷池一步,牵个手都是申明瑚主动的,好不容易能让申明瑚歇一会儿,又能亲近人家的机会,都被这个“说曹操到曹操就到”的大堂哥给破坏了。   大堂哥远远地朝申明瑚挥挥手,还喊了一声,“明瑚。”   然后挥动手里的马鞭,加快车程,到申明瑚身边去。   “大堂哥辛苦你了。”申明瑚笑意盈盈地说道。   乔家大堂哥憨厚一笑,“不辛苦,明瑚你等久了吧?”   申明瑚善解人意地说道:“没等多久,反正我没事干,闲人一个,不能耽误你们干活。”   这匹拉车的马不是自家的,而是村子里生产大队的,是集体财产。用借来私用,只能等到下工的时候。   没来之前,大伯就在电话里解释过了,只能委屈侄女申明瑚多等一会儿,申明瑚很是理解。   以前乔向平一起回来,到了县城,他就借车,开车送老婆孩子到村口。   申明瑚单独一个人,拿出亲爹的名号,也能借到车,但她不想太兴师动众了,她在老家人当眼里就是一个小孩子,还是一个姑娘。   要是轰轰地开着小汽车回村子里,怕是不少自持着长辈身份的人上门来,教育她了。   为了耳根子清净,申明瑚只能让大堂哥来接人。大伯家是有自行车的,本来大伯是想安排大儿子骑自行车来接人侄女的,这样申明瑚就不用等了。   但申明瑚一想起老家的羊肠小道,就连忙摇头在电话里拒绝了。这乡下糟糕的路况,坐一趟自行车下来,她晚上都要背朝上睡觉了。   这些弯弯绕绕,乔向平都一清二楚,每次回老家,他都觉得自家闺女受委屈了。   他、申云骊和周围人在首都捧在心里的宝贝,在老家就被这么下意识忽视,申明瑚为了不让村子里的说闲话,还得收敛自己的行为。   这也就乔向平越来越不爱跟老家的人联系的原因,不仅如此,连自家兄弟姐妹都渐渐地淡下来了,甚至心里对亲爹有了不少的埋怨,回来过年也只是因为申明瑚奶奶还在世。   申明瑚没觉得自己受委屈,尽管千宠万宠着长大,但她看得很开。   她没在忍气吞声,而是没把老家的其他人当一回事,不看在眼里。   要是因为别人的一丁点轻慢而大喊大叫,闹腾起来,觉得别人一定是在看不起自己,非要别人低头道歉,那这日子还要不要过,光是生气就够了。   闹大了大多数人还会觉得你是在无理取闹,心胸狭窄。   要是再有个什么的对手,这就是致命的弱点,对手故意激怒你,让你生气,失去理智,那不要太简单了。   派个人路上偶遇你,踩你一脚,再给你个白眼,你一天的心情都要阴沉沉的。   况且,要是回老家不开心,申明瑚怎么会主动想回去呢,申明瑚可不认为自己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每次申明瑚都是开开心心地回,开开心心地走的。   老家的人只要稍微走心一点,面上都会一个劲地捧着她。   甭管虚情还是假意,反正被人夸着,心情总不会错的,恐怕那些心里不把她当回事,但又碍于她老子的面子,得奉承她的人,心里憋屈得不行吧,这样一想,申明瑚心里更爽了,老家她得回啊,回去虎假武威。   谁叫她有个好爹,别人没有呢!   其实,自己不仅有个好爹,还有个好妈。   在首都,申云骊作为一院之长,更吃得开。求上门来走她门路的人更多,连工资和各项福利待遇都比乔向平要好,但谁叫老家的人只承认他们老乔家族谱上的男丁的荣光呢。   乔家大堂哥看向周念淮,友善地笑着问道:“明瑚,这就是你的发小,周念淮吧。”   乔家大堂哥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接过周念淮手上的行李。   申明瑚清清脆脆地回答道:“对,大堂哥,你记性真好,奶奶跟你说,你就记住周念淮的名字了。大堂哥你赶车吧,行李不重,让周念淮自己拎上车。”   周念淮知道申明瑚父辈那边的亲戚多,但他没把这些林林总总的哥啊、弟啊,乃至是申明瑚的叔伯们当做一回事,他只要在意申明瑚的奶奶和爷爷。   但这回看着憨厚强壮的乔家大堂哥,自诩交际能力强,只要他想,和谁都能交上朋友的周念淮却不会说话了,他只会朝乔家大堂哥笑。   周念淮别开了乔家大堂哥的手,轻声说道:“乔家大哥,我来吧。”   乔家大堂哥是民兵队长,眼力劲还是有的,他一眼看出周念淮是个练家子,也不跟他一个大男人客气,就直言说,“行李你往车尾放。”   说完,乔家大堂哥就伸手想拉申明瑚这位娇贵的堂妹上车。   周念淮瞧见了乔家大堂哥的动作,左手的行李往右手一塞,抢在他之前,扶着申明瑚上车。   “哎呀,不用你,上个板车而已,又不是障碍跑。”   申明瑚嘴上抱怨着,却没把周念淮的手给甩开。   落空的乔家大堂哥尴尬地摸摸自己脑袋,看着男俊女美的一幕,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目光从申明瑚娇俏的脸上一扫而光,突然惊觉这个堂妹今年十八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这个周念淮看来不止是发小那么简单啊。   等两位客人上了马车后,乔家大堂哥自觉地离申明瑚远一点,因为周念淮这位小兄弟年纪看起来不大,但气势很足啊。   马车全是用便宜耐磨的木料造成的,虽然已经用了十几年了,还是集体公用的,但管理和使用的人无疑是很爱护的。   木板上没有一个划痕,车坐上铺着几个藤垫子,也没有什么异味,连上了铜铁的四个轮子,都泛着冰冷闪亮的光芒,没有一丁点的铁锈痕迹。   日头还是那么地长,如果不是戴着手表,知道时间,人们会以为还是中午呢。   从镇上往乔家村的方向走,越走路上的人越多了起来,都是趁着还没天黑,去料理自家那一分自留地的人。   申明瑚入乡随俗,穿着不打眼的蓝布裤和纯黄色圆领短衬衫,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脚底下那双白色帆布鞋了。   这双鞋子就不适合在道路满是灰尘和泥土的乡下穿,但申明瑚爱洁,让她穿凉鞋沾灰,她是不愿意的。   而运动鞋有没有黑色和灰色这两个颜色的卖,她只能退而求次地穿一双白鞋子,在老家溜达好几天,反正自家妈妈有妙招,不管鞋子被弄得有多少泥渍,回去以后,申云骊都能用化学试剂泡洗干净。   申明瑚觉得自己穿得很普通,在路人眼里,那就不普通了。   首都街头,年轻的小姑娘都是黑色、蓝色裤子搭配白底各色碎花的上衣。更何况在乡下,连碎花上衣都是压箱底的衣服。   申明瑚穿着青春靓丽的米黄色短袖,这色彩太吸睛了,让人眼球一抓就能抓得到。   越靠近乔家村,遇到的熟人越多,他们都会好奇地看着申明瑚,问乔家大堂哥,这是哪家的姑娘啊。   乔家大堂哥哈哈大笑,朗声回答,我家的啊,明瑚,我小叔的闺女,婶子你认不出来了?   这时候申明瑚都会笑笑,开朗地和人打一声招呼。   申明瑚在与人交际方面,外向、开朗、真诚、大方,和父母一脉相承。   乔家大堂哥出发来接人时,家里老太太特意叮嘱,让他赶车赶慢一点马车,别颠到了申明瑚。   于是马车慢悠悠地驶进了乔家村,申明瑚的奶奶、大伯、二伯三家就住在村子的最里面,房子依山而建,背靠着一座小山丘。   老家的房子是一连排的三座院子,最中间的那座院子,是最气派的,一砖到顶的三间青砖大瓦房。   申明瑚的爷爷奶奶和两个儿子早已分家过日子了,两个老人谁也不跟,自己单独住。   因为小儿子一家在首都定居了,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申明瑚这一家没有被分出去。   每次一家三口回来的时候,都是住在老太太家里。   三间房子,老太太和乔老头只住了一间,其余两间,一间是申明瑚固定的闺房,只有申明瑚开口邀请了,其他人才能住进去,最后一间是留着给小儿子和两个女儿回来的时候住的。   围绕着老太太家,一左一右是两座青砖混泥的院子,左边的那座小一点四间房子,右边的则多了两间,一共六间房子。   左边的是申明瑚二伯家,右边是申明瑚大伯家,算起来二伯家的人口还多一点,但谁大伯更争气,是村支书,大儿子是民兵队长,小女儿是附近的赤脚医生呢。   从房子上就能看出个高低和实力来。   能起这么好的房子,靠得就是老太太养出的三个好儿子,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马车刚转进拐角,在院门前翘首以盼的老太太就脸色一亮,眼尖地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孙女。   申明瑚同时也看到了老太太,她高兴地喊道:“奶奶!”   然后猝不及防地起身,一个蹦跳,从马车上跳下来,冲着老太太跑去。   边跑边喊道:“奶奶,我回来了!”   申明瑚这一举动可把老太太吓得不轻,忙叫道:“哎呀,你这小丫头,慢一点。”   申明瑚跑到老人身边,一个急速刹车,顶着一张大大的笑脸,恬不知耻地说道:“奶奶,你想的孙女回来看你啦!”   老太太伸手摸着申明瑚的手,慈爱地说道:“从接到你爸的电报,奶奶就等着你回来呢,还有你爷爷。”   旁边的乔老头不冷不热地说道:“回来就好。”   申明瑚转头看向他,嘴角的弧度低了八个度,礼貌地喊了声,“爷爷。”   提着行李下了马车的周念淮,打量着申明瑚的爷爷奶奶。   申明瑚奶奶是一位头发掺白的老妇人,年纪看起来比旁边的乔家爷爷要小很多。   她穿了一身整洁的蓝布衣裤,虽然已经洗得褪色了,但穿得没有一个褶皱,衣服被穿上之前像是被人烫熨过了一般。   上半身还套着件黑色的褂子,在这炎炎烈日天气之中,却不显得不合适,反而让人一看到她的人,只觉得身心都清凉了下来。   脚下是一双白底黑布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地,绑在脑袋后头扎成一个旧式小圆髻,没有刘海,但耳边却挽着一个黑色别致的绞丝发夹。   白净的小圆脸上已经长了不少的皱纹,可是还能从五官的齐整轮廓中,联想到她年轻时候必然长得不差,也是美丽的一个姑娘。   两只眼睛沉静柔和,细细的柳叶眉是从年轻时候就存在的神韵,嘴角皮肤已经有点耷拉下来了,但不妨碍她一直含着笑意。   嗯,至于乔老头,周念淮只能说他是个高大、背有点弯,面色严肃的老头。   院子里等待的人闻声也出来了。   申明瑚跟念满汉全席菜谱似地一个个跟亲戚们打招呼。   申明瑚的小外甥女最是活泼和好奇,她最先注意到站在一边的周念淮,她盯着周念淮看,出声问道:“明瑚姑姑,这人谁啊?他怎么也来咱们家,我不认识他呀。”   小小年纪已经当了好几个小屁孩的姑姑的申明瑚同志,一跨步,一转身,挽着老太太的手臂,然后靠在老太太的肩头,指着周念淮笑盈盈地说道:“奶奶,这是我对象。”   申明瑚先前在电话里提了一嘴,有一个年轻人要跟着她回老家,他们都以为是因为乔向平和申云骊没空,又不放心才找个人送周念淮回来,没有想申明瑚是和对象一起回来的,探望老太太的。   本来打算主动说,自己是申明瑚一起长大的朋友的周念淮,真是一个大奖降临到他头上,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红着整张脸,低声说道:“各位长辈好。”   老太太认真地瞧了瞧他,见周念淮一个大高个,身姿挺拔板正,相貌英俊非凡,美中不足就是有点黑。   不说在乡下,就是放在首都,周念淮在一群小伙子里也算肤色白的,但他才刚刚脱下军装没几天,没有养回来,并且是和出了名的肤白的申明瑚站在一起,那就更显得他人长得黑了。   老太太点点头,冲他挥挥手,慈祥地说道:“我又要有一位孙女婿了。”   申明瑚大伯娘笑着打趣说道:“这下小叔子夜里该睡不着觉了。”   乔向平护闺女护得紧,谁要跟他提,申明瑚长大嫁人的事以及将来想要给宝贝女儿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婿,他就跟谁急眼。   现在申明瑚有了对象,乔向平该吃不下,睡不着了吧。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都默契地笑了起来。   老太太一手拉着一个,往院子里走,笑着高声说道:“哪怕在不愿意,做老子的也不能阻挡儿女的幸福!”   周念淮一听老太太的话,喜不自胜,马上对老太太生出许多亲近来,想起申明瑚的父亲,心里就发怵,他天不怕地不怕,连自己老子都奈何不了他,却害怕别人的老子不喜欢他。   怪不得申明瑚这么喜欢她奶奶呢,这么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奶奶,哪个小辈不喜欢,他也喜欢!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第23章 第23章迎接申明瑚这位娇客……   迎接申明瑚这位娇客的席面早就做好,就等人被接回来,就可以洗手马上吃饭。   申明瑚说了周念淮是她的对象,那家里的男性长辈自然是要给他灌灌酒的。   周念淮本想给申明瑚使眼色,让她跟他一起座,给自己壮壮胆子。   但现在情况有变,面对一张张劝酒的笑脸。   乔家的男人们俨然将他当作了家里的一份子,新晋的家庭成员来对待了,他不能临阵退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来!明瑚她对象,这是自家酿的米酒,没什么度数,我们喝一杯!”申明瑚的大伯豪爽地第一个招呼周念淮。   申明瑚也没空给周念淮帮腔,一桌子的女性亲戚们话题都在她身上,关心着她。因为申明瑚回老家,两个姑姑一大早就带着一家子回娘家了。   大堂姐斜眼瞅着喝酒喝得满脸通红的周念淮,身为一个基层医护人员,看不下去了,她碰了一下挨着坐的申明瑚,小声说道:“你说一下,你对象哪里是我爸他们的对手,喝这么多酒,对胃不好。”   申明瑚看了一眼周念淮,摇头说道:“没事,他有分寸,而且我们一下车,就在县城吃了两碗羊肉面,肚子有东西呢。”   既然申明瑚这样说了,大堂姐也没有继续劝。   申明瑚关心地问道:“燕子姐,你等下就要回去了?”   申明瑚的两个姑姑各有一个女儿,都比申明瑚大好几岁,申明瑚都十八了,她们早就已经结婚生子好几年。   除了两个表姐之外,申明瑚还有两个堂姐,大伯、二伯家各一个,也已经出嫁了。这次她们都是携家带口过来的。   但申明瑚不是父辈这边第三代最小的孩子,她下面还有两个堂弟,一个堂妹,大伯家的小儿子和二伯家的小儿子、小女儿。   申明瑚的这些堂姐、表姐们其实嫁得也不算太早,十八岁才嫁人。这是老太太定下的规矩,连出嫁的两个女儿都听娘家妈的话。   老太太不允许孙女、外孙女过早地嫁人之外,也要求尽可能让女孩子们多读书,学手艺。   所以两个孙女和大外孙女都去公社卫生院学习,进修,然后   学有所成都当了医护。小外孙女则去学了裁缝。   最小的孙女现在在上初中,等她毕业了再考虑学哪一门技术。   申明瑚这一代的女孩子们的婚事,老太太也是有考量的,性子刚强,聪明人如她的二孙女就往县城嫁,现在县卫生所当护士。性子弱一点的就嫁近一点,如大外孙女就嫁往离娘家三里地的村会计家里。   有自己主意的,那她就不管了,像大孙女,自由恋爱跟公社小学的校长家的小儿子好上了。   小外孙女性子不强不弱,又是个恋家的,嫁到同村的支书家里。   大堂姐身为公社卫生所的主力,看诊、开药、抓药、扎针样样都行,一个顶三个人,自然是很忙碌的。   这次过来,她肩膀上就背着印有红十字的医药箱,这个医药箱她寸步不离,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要跑着上人家家里去出诊。   尽管今晚家里人多,连吃饭的桌子都摆了六张出来,但房间够住,所以大家都留一宿,明天再离开。   大堂姐吃过晚饭后就要走,就是要去公社卫生室值夜班,以防突发情况。   申明瑚感叹地说了句,“燕子姐,那你可真辛苦的。等下我送你去公社吧。”   大堂姐将装凉拌菜的盘子,端给她,笑道:“腻了吧,夹筷子凉拌菜吃吃,解解腻吧。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当年我得到了村子里去县城学习的机会,就该回报乡亲们。还有,你送我?用不着,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走,再不济有你姐夫呢。”   申明瑚夹了两筷子的凉拌菜,放进自己碗里,说道:“够了。”   接着又夸赞道:“姐您觉悟真高。我被你光辉给普照楼,这一趟我走定了,就让我送你去为人民服务。”   申明瑚看了眼,喂两个坐都坐不稳双胞胎儿子,喂得团团转,满脸无奈的大堂姐夫,心说我可不是故意不让人家小夫妻相处,就大堂姐夫给两个小魔星喂饭的效率,她们都要下桌了,恐怕半碗饭都没有喂完呢。   而且,大堂姐夫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呢,不亏是大堂姐自己选中的爱人,养孩子他是真的亲自上啊,不甩手给亲妈、老婆和丈母娘。   见申明瑚坚持要送她去上夜班,大堂姐也不再拒绝堂妹的好意,挑了挑眉低声说道:“好啊,我不仅要你送,还要那个周念淮送。去的时候,我当一回当电灯泡,回来的时候,你们两个小年轻,就可以花前月下了。”   被调侃一直落落大方的申明瑚这次抵不住了,她被大堂姐说中了心思,羞恼地瞪了大堂姐一眼,然后夹起一口凉拌菜,使劲地嚼啊嚼啊。   回来老家的这几个小时,申明瑚觉得自己忽视了周念淮,周念淮初来乍到面对一大群长辈,心里不可能不虚的,所以她申明瑚同志要反省要改正,决定抽个空隙好好地安慰一下男朋友。   公社卫生室里散发着淡淡的酒精和药水的混合气味,申明瑚很喜欢这种味道,因为申云骊身上常年就带着消毒水的气味。   大堂姐将医务室的蜡烛给点上,然后打开窗户,拉过来两把椅子,朝申明瑚和周念淮说道:“你们坐。”   周念淮就着朦胧的烛光,看着天花板上的钨丝灯,疑惑说道:“既然有灯,为什么不把灯给打开?”   大堂姐将抽屉里那包南瓜子掏出来,放到桌面上,随后回答道:“省电费,省出来的钱可以多进一点头疼脑热的药品,还可以接济一下掏不出医药费的村民。”   周念淮父母辈虽然都不是首都人,但往上三代都是城里人,这个城还是天津,他回老家,那叫去天津。   农村的情况他几乎没有了解过,即使当兵时,战友也有不少出身农村的,但他们之间很少提及各自的家庭情况,周念淮有话就问,这一问就把自己给问得窘迫了起来,好像自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傻子。   申明瑚解围说道:“姐,你也坐吧,我们和你说一会儿话,再陪陪你,就回去了。”   三个人围着小矮桌上的烛火,聊了一会儿天,大堂姐看外边夜色已经很深沉了,就开口催申明瑚她们回去。   申明瑚和周念淮走在乡间小道上,萤火虫在道路两旁的草丛里静谧地飞来飞去。   两个并排着走,周念淮打着手电筒,但都没有说话,两人看看月亮,看看路边的湖泊,目光接触,又慌忙地岔开。   这样的古怪的氛围下,申明瑚突然有了谈恋爱的真切感受,哦,旁边的这个她和其从小打闹的周念淮,不止是她的玩伴了,还是她的初恋。   稀稀落落的村屋在夜里发出点点的星火,偶尔有远处的狗叫声、猫叫声传来,还有咩咩的羊叫声,申明瑚悄然地看了周念淮一眼,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申明瑚默默往前走,突然叹惋说道:“周念淮,你就不打算跟我说话了?”   周念淮立马扭过头去看着她,目光灼灼说道:“猎猎,我想吻你。”   申明瑚顿时瞪大了眼睛,脸色有点不知所措。   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周念淮忽然低头,按住她的肩膀,亲了她右脸颊一下。   周念淮亲完人就跑,往后退了一小段的距离。   “周念淮!”申明瑚恼怒地喊道,“你跑什么?”   周念淮嘿嘿一笑,说道:“我怕你捶我。”   申明瑚吹了口气,没好气说道,“我捶你干什么?你过来。”   申明瑚朝他勾着手指头,但周念淮心里有点犹疑,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边辩解道:“猎猎,你可不能跟我打架。第一,我告诉你,我要亲你了。第二,我们想在是情侣关系,我亲你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要是不服气,你可以亲回来。”   闻言,申明瑚“切”了声,这么拙劣的激将法,她会上当?还亲回来?周念淮想得美!   申明瑚脸色淡淡地说道:“你过来,我不打你。”   申明瑚的话身边的朋友谁敢不听,何况对于周念淮而言,还升级了,申明瑚不仅是朋友,还要在前面加上个前缀,变成了女朋友。   周念淮立马两步并三步过来了。   申明瑚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周念淮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亲人都没亲够,我命令你再亲,朝着这里亲。”   申明瑚指着黑夜也掩不住的淡粉嘴唇说道。   周念淮咽了咽口水,背对着月亮,慢慢地倾身。   申明瑚心砰砰地跳,直迎着月色,她的脸庞亮堂堂,她看着周念淮的眼睛,心想周念淮的眼睛可真黑,真亮啊。   周念淮的脸离她越来越近,申明瑚纤毫毕现地看到他上嘴唇上方的浅青色绒毛,她将眼睛慢慢地合起来。   “不行!”申明瑚猛地睁开眼睛,将周念淮凑近的头颅一下子推开来。   “怎么了?”周念淮很委屈地说道。   申明瑚放缓了语气,解释道:“你身上都是酒味,我接受不了。”   周念淮烦躁地乱搓头发,忽然指着粼粼波光的湖泊说道:“那我跳湖里洗洗!”   说着,还真要往湖里纵身一跳。   申明瑚急忙拉住他,大笑着说道:“周念淮同志可真有你的!不就是亲嘴嘛,急着在这一时嘛!”   周念淮回头望着她,嗓音低沉,“我很急。”   申明瑚脸上的笑容顿时落幕,她脸色平静了下来,拉着周念淮往奶奶家走,声音镇定,“回去后,你洗完澡,然后来我房间找我。”    第24章 第24章奶奶家里只有两家空……   奶奶家里只有两家空房子,晚饭进入尾声的时候,老太太就做了房间的安排。   让最小的堂弟抱着被子过来,和周念淮睡一间,然后小堂妹和两个小外甥女也住过来,跟申明瑚睡一间房子。当然老太太在吃饭之前,就私底下问过申明瑚的意见了,她愿不愿意和别人一起睡。   申明瑚没有什么不愿意   的,每次她和父母回来,姑姑、堂姐、表姐们都要过来起码住一晚上,她每次都是和小堂妹她们三个人睡一张床啊。   但奶奶每一回都要问她一遍,一副她要是不愿意,她立马借大队的房子,打发几个孙子过去打地铺的架势。   周念淮一进门口,就迫不及待地朝老太太说道:“奶奶,我想洗澡了,可以不可以?”   老太太看他一脸的红晕,觉得周念淮被灌了不少酒,应该又晕又累了,早点休息也好。   于是挥手慈爱地说道:“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在奶奶家就跟像待在自个家里一样,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洗澡水早就准备好了。”   接着老太太朝小孙子吩咐道:“小七,将热水提出来,然后带你念淮哥去洗澡房。”   马上美梦成真,周念淮得意地冲申明瑚眨眨眼睛。   申明瑚心底轻哼一声,走上前去,扶住老太太,说道:“奶奶,我陪你回房说会话吧,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准备洗个战斗澡,然后马上来一亲芳泽的周念淮:“……”   他可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啊,让你得意了吧,他还不知道猎猎是什么性子嘛?吃软不吃硬,别人越是对她得瑟,她马上战斗心起,要反击回去。   周念淮懊悔地想打自己巴掌,那么想了,也真这么做了。   小堂弟疑惑地问道:“念淮哥你干嘛无端端地自己打自己啊?”   周念淮看了看周围的空气,一脸自然地说道:“哦,我打蚊子呢。”   小堂弟一脸的莫名其妙,如果他上课没有开小差的话,他地理老师也没讲错的话吧,现在是北方的秋季吧?   扶着老太太回屋的申明瑚突然笑了一下,老太太好笑地问道:“猎猎你笑什么?”   申明瑚憋着笑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个笑话,觉得好笑。”   老太太很是善解人意,没说,什么笑话这么好笑,说出来也让我老太太乐一乐。   她目光了然地盯着孙女黑眸一瞬,看到里面男女青年想到对方时流露出来的情愫,就移开了眼睛。   申明瑚不笑了,正色小声说道:“奶奶,你大概很快就要有一个大学生孙女啦。”   说到后面,申明瑚语气里满是得意洋洋。   老太太抓住了申明瑚的手,急切问道:“真的!”   申明瑚重重点头,肯定地说道:“真的,要不然我也不会不继续当兵了,爸妈也不会叫我回首都。”   老太太激动地拍拍申明瑚的手背,连声说道:“好好!你随了你妈,是个读书种子!以后我就是大学生的奶奶了!等你考上了,,奶奶给你封个大红包!”   申明瑚一点也不客气说道:“那奶奶你可得准备好钱了,低于五十块钱的红包在我这里,不能算大哦。”   老太太也一点没把申明瑚的话放到心里去,乐呵呵地说道:“放心,要是你考上大学,给奶奶争光,奶奶的棺材本都给你!”   老太太穷苦人家出身,前十几年给人当仆人,后二十几年当农妇,但她能干,儿女、孙辈都孝顺,找的另一半也孝顺,这么些年攒起来的钱是有两三百块的。   反正她留着钱没什么大用,每年的吃喝和衣物儿女都会送过来,这钱百年之后也是留给孩子们的,还不如拿出来奖励申明瑚,顺便激励一下下面的还在读书的孩子呢。   老太太已经七十多了,是早睡早起的人,回娘家的两个女儿都没有来打搅她,申明瑚伏在她肩头,撒了会娇,就回自己房里了。   周念淮刷了十分钟的牙齿,又搓了脸,洗了头发,才开始洗澡。   申明瑚单手托腮,依在炕桌上,等了好一会儿,都快要打瞌睡了,才听到窗户边敲击的动静。   她连忙支起木格窗,探出头来,一脸精神奕奕的周念淮从窗户底下蹲起来,笑闹着说道:“猎猎!”   申明瑚忙“嘘”了声,制止他说道:“小点声,她们睡着了。”   周念淮借着自然光线,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小声嘀咕,“这才不到九点,睡得这么早?”   申明瑚解释道:“小孩子睡得早嘛。”   周念淮顿时恍然大悟,在首都,申明瑚是周围最小的,这么多年下来,申明瑚是最小的那一个,他要爱护她,照顾她,听她的话,这个想法已经根深蒂固了。   可现在到了她奶奶家,底下还有一小群比她小的后辈呢。   月光渺渺如水,申明瑚的头不知不觉地就向周念淮靠近了,两个人的鼻子率先挨到了一处去,申明瑚嗅到了周念淮身上的肥皂味,这味道和以往闻起来不同,好像还带点酒精的气味,但这次申明瑚不觉得难闻,没有再次将周念淮给推开,反而让周念淮揽着她的肩头,顺势往他怀里偎去。   这天晚上,申明瑚脸蛋红扑扑地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在老家的第一天早上,申明瑚是在站在院门上的大公鸡的打鸣声中醒过来的。   申明瑚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而是向在家里那样,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数学巨著,准备看点数学推理清醒一下脑子。   她一伸手,感觉有点不对劲,怎么摸不到床头柜呢?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不是在首都了,而是在乡下奶奶家。   想起来形单影只的周念淮,申明瑚没有了再赖一会儿床的念头,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小堂妹和外甥女们早就起来了,溜出去玩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声说话声从院子里传进来,申明瑚连忙拿起床边的外衣,穿起了衣服。   周念淮可不敢像在家里那样睡懒觉,他跟在部队的作息一样,早上六点就起来了。   蹲在院子角落里,和几个小孩子说着天马行空的话,周念淮看到申明瑚出了房门的身影,简直是如蒙大赦啊,立马站了起来,走到申明瑚身边来。   “猎猎,你起来了?”   “嗯,”申明瑚掩嘴说道,又问道:“你吃了早餐吗?”   周念淮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摇头说:“没有,我想等你一起。”   申明瑚放下手来,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你就跟着我吧。”   周念淮的眼睛顿时亮了,喜形于色。   他巴不得跟申明瑚寸步不离呢!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尴尬,坐立难安过。   申明瑚的亲戚们热情、和善,好客,但他就是坐如针毡,这种情绪只有跟在申明瑚身边才能缓解。   “我奶奶呢?”申明瑚在廊檐下洗漱问周念淮。   “去你大伯家里,奶奶让我告诉你早餐放在灶头的大铁锅里,让我和你吃过了早饭,就去大伯家。”   申明瑚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申明瑚奶奶家的早餐也不错,豆浆、猪肉大葱烧饼、鸡蛋。周念淮咬着一个油汪汪的饼子,心想。   吃过早餐后,不用申明瑚说,周念淮自觉就把碗筷都收拾、洗干净了,放好才和申明瑚一起过去隔壁院子。   此时隔壁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杀鸡的杀鸡,剖鱼的剖鱼,择菜的择菜,包饺子的包饺子……   不仅是因为申明瑚带对象第一次回来的缘故,女儿、孙女、外孙女都一起回来,虽然小儿子和小儿媳妇没回来,但难得人这么起,当然要好好做一两顿大餐,让自己的孩子们吃得好一点。   “明瑚起来了,吃了早餐了没有?没有吃,赶紧去吃。”   “念淮同志也起来了。”   申明瑚笑着扬声回答道:“早餐都吃了,大伯娘那豆浆是你磨的吧,可真浓,又香又浓。”   这句话将大伯娘钓成翘嘴巴,也将院子里的气氛带着更加其乐融融了。   接着,申明瑚挽着衣袖,走到老太太身边说道:“奶奶,我和周念淮也来包饺子,您给我们两个让个座。”   老太太笑眯眯说道:“去,不用你们,小年轻粗手粗脚的,你们去堂屋里听评书去。”   老   太太手里的有一台收音机,这可是十里八乡的独一份,是几个儿女一起孝敬给她的。   申明瑚直接隔空坐在老太太的大腿上,撅嘴说道:“奶奶,你让不让?不让的话,你的腿别想要了。”   老太太没法子,只能往旁边移了移,将条凳让出两个位置来。   周念淮看着这样的申明瑚看得入迷,申明瑚好像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她想,在哪里都能融入进来,一个环境一个样,但不变的是她的灵动和俏皮。   “你愣什么呀,快点坐过来。”申明瑚看周念淮发呆,招手冲他说道。   “哦。”周念淮回过神来,连忙弯腰坐了过去。   老太太她们几个嘴角含笑地对视一眼,又是一个将来的妻管严。    第25章 第25章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饭……   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饭后,申明瑚姑姑、堂姐、表姐们就回去了,院子里顿时空了大半。   太阳高挂在蓝天之上,这座村庄安静了下来,一座座院子里空无一人,狗窝在堂屋门槛边上打着哈欠,昏昏入睡。   老太太住的正房里,申明瑚手持着黄铜镜子,不时偏头,看着镜子的人,伸手摸着自己脑袋上的蚌珠发式,轻声说道:“奶奶,你的手艺真好。”   老太太没好气地说道:“这梳头的功夫,你们几个我个个都教了,只有小雨学得勉强合格。”   小雨是老太太的小外孙女,心灵手巧,每逢周围有新娘子要出嫁,都要请她帮忙梳头、绞脸,每次可以得到五毛钱的红包,给自己赚个私房钱。   申明瑚作乖巧状,哄着老太太说,“哎呀,哪能让您什么都如意,有六个灵灵巧巧的孙女、外孙女啊。”   老太太一点她额头,笑眯眯说道:“就你会说话,会说就多对对象说一点。”   申明瑚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对着镜子里美丽动人的自己眨眨眼睛、皱皱鼻子。   哎呀,自己怎么这么美啊?!   老太太看她这样,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她这个孙女生来就是来享福的,读书、婚姻都用不上她这个老太太来操心,自有能耐的父母为她做好万般打算,一辈子这样,不知愁滋味才好。   但该有的心意她这个奶奶还是得有,老太太爬下炕来,从衣柜的抽屉里取出来一个用蓝布包着的银镯子递给申明瑚,慈爱地说道:“呐,你满十八了,奶奶给你个镯子。”   申明瑚连忙将铜镜放下,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哇”一声,将银镯子迫不及待地戴在自己手上。   这个银镯子小巧精致,没有一点黑色,像是新造出来的,上门还有雅致的缠枝纹。   申明瑚晃晃了镯子,美滋滋地说道:“真好看。”   老太太小声说道:“乖孙,我给你的这个是最重的,奶奶偏心将最值钱的给你了,你可别跟你堂姐妹、表姐她们说。”   申明瑚可一点不信老太太的话,戳穿她说,“奶奶,这样的话你说了五遍了吧。”   还能做私人买卖那会子,老太太就调一些脂粉和绣一些手帕,在街头支起来个小摊子,叫卖。   做小生意赚的钱,这些年养孩子,给几个孩子结婚成家,都花光了。只剩下一个金镯子,金镯子只有一个,但她的孩子可不止一个。   老太太一碗水端平,用金镯子换了几个银镯子,一家一个。   至于儿女不止一个孩子,他们怎么分的,她就不管了。小儿子只有申明瑚这一个孩子,当然是直接给申明瑚了。   老太太讪讪一笑,嘀咕了一句,“多嘴。”   申明瑚一转眼睛,揽着她的肩膀,嘴甜地说,“等您八十大寿,我那时候肯定工作了,一个月至少能拿五十多块的工资,我送您一个金镯子。”   老太太拿出来一个银镯子给她,手里肯定是没贵重饰物了,她也应该孝顺一下,让老太太开心开心。   老太太也没跟她客气,反正她手里的东西,谁给的,死后就留给谁。   老太太直接定下来式样说。   “我要个素的金镯子,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款式的。”   申明瑚连连应声,“好。我就买个素圈的送给您。到时候您戴上去村口溜达几圈,让那些老头老太太都羡慕您。”   老太太伸手捏捏申明瑚的脸蛋,心里在想,哼,老头子整天说她不应该对女儿、孙女、外孙女这么好,她们迟早是别人家的人。瞧瞧,她们多贴心啊,这福气活该老头子享不到。   就是不贴心,看着她们一个个长得俊俏的脸,都惹人疼多了。   大堂哥知道周念淮是将门虎子后,一吃过午饭,就拉着周念淮到了大队晒场上,同时用喇叭将一百多号的民兵集合起来,准备让周念淮指导指导,还有教他们几招。   周念淮站在大堂哥旁边,抬眼看下去,一个个的衣服穿得没几个齐整的,肩上的qaing不仅扛着不标准,qiang一看就是没用心擦过的。   周念淮忍不住皱眉,曾经的尖兵,看不得这样懒懒散散的组织。   其实乔向平回来,也被邀请过给大队民兵做训练,但他并不会发表什么意见,就地坐在操场上,和家乡的小伙子谈天说地,夸他们做的好,有模有样。   乔向平做后勤工作,还多长了几十年,自然是会做人的,而且他觉得没有必要对民兵这么严格,有他们这些正规的抵在最前面,人民只管放心,家乡的小伙子们想练,让就让他们开开心心地耍好了。   大堂哥先介绍了一下周念淮,然后让周念淮讲话。   周念淮一站出来,就年轻气盛地让他们整理装容,接着盘腿最下擦qiang。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周念淮都是按照部队上的标准来要求他们的。   申明瑚戴着一顶大草帽过去,看到的就是周念淮一个个走过去,弯腰教民兵们怎么擦qiang的情景。   申明瑚默默地站着,看了一会儿。   既然周念淮忙着,那她就走了,申明瑚暗暗想着。   不料周念淮一个抬头看到了她,喊道:“猎猎,你也过来教教他们。”   旁边的一个民兵插话道:“一个女娃子,能教什么。”   周念淮瞪着他,沉声说道:“她也是当过兵的!”   民兵缩着头,小声嘀咕,“即使当过兵,女兵也是坐坐办公室,风吹不到,雨……”   周念淮一脸怒容,将自己的气势完全放出来,看轻申明瑚的民兵不敢说话了。   申明瑚欢快地走了过去,见气氛不对,问道:“怎么了?周念淮你不会凶人吧?”   周念淮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说道:“他太笨了,我一时着急,说了他几句。”   申明瑚不说话了,她也不爱跟笨人相处,太费劲了。   申明瑚换了话题问:“你让我教他们什么?”   那个嘀咕申明瑚的民兵急忙摆手说道:“不用!周念淮同志教我就好!”   申明瑚心想,那正好,她还不想教笨人呢,她教些聪明一点的。   但转眼一看,申明瑚看到这人眼睛里的轻视,这轻视明晃晃是对着她来的。   申明瑚思绪散漫地想着,哦豁,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周念淮制止下一列的人,开口说道:“猎猎,你去……”   申明瑚抬手拦住他说,“擦qiang我不教,太小儿科了,那几个靶子出来吧,正好我手痒了。”   说着,申明瑚抬眼望去,脸上露出不屑神情的人还不少呢。   本来想教打靶窍门的申明瑚,改口说道,“给他们演示一遍,怎么打qiang。”   靶场就设在后山脚下,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到靶场,大家伙站在警戒线上,盯着申明瑚看,同时和旁边的人小声议论着。   不拿qiang的时候,申明瑚看起来是个娇小姐,拿qiang的时候,就是眼前的样子了。   她目光是锐利专注的,表情是却是平和的。   “看她这样子真有两把架势。”**旁边的人小声说道。   **就是认为申明瑚没资格教他的那个民兵。   **不屑地“切”了声,“吓唬人的,谁不会啊。”   但他心里的不安却是在慢慢地升起。   靶子面前的   人一挥白旗子,示意可以射击了,然后快速跑开来。   申明瑚突然轻笑一声,将另一只眼睛闭上,“砰砰”地连发好几发的子弹。   申明瑚一停止了射击,周念淮连忙大力地鼓起掌来,申明瑚的那些个外甥女一般拍着小手,一脸兴奋地喊道:“明瑚姑姑好厉害啊!”   周围人也慢慢地鼓起掌来,掌声越来越大。   **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周围的人都笑着看他,他不鼓掌也不是,鼓掌也不是。   这时检查去靶数的人激动地喊道:“十环!都是十环!”   **的脸顿时像羊粪蛋子一样又臭又硬。   申明瑚将手里的qiang重新举起来,慢慢转身,对准了人群中的**。   她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你,去靶子前面站着,我再给大家露一手。”   此话一出,人们立即兴奋里起来,申明瑚打得太快了,他们都还没有看过瘾呢。   有的人急得看热闹,也不管什么安不安全,催促**道:“**快去啊!别耽误了大家看申明瑚同志打靶!”   他旁边的人还推着他的后背,将他推出来。   **骑虎难下,看着申明瑚的qiang口对准了她,申明瑚突然扣动了扳机,嘴里做了个“砰”的口型。   **猛地蹲下来,捂住了裤、挡。   “哈哈!**被吓尿了!”   “你看,**像小孩子一样尿裤子了!”   ……   人群中顿时发出阵阵哄笑声,大家都指着**哈哈大笑。   **羞愤欲死,捂住裤子,说道:“我水喝多了,回家换裤子了!”   说完,挤开人群,落荒而逃了。    第26章 第26章申明瑚出了气,将q……   申明瑚出了气,将qiang丢给了看好戏的周念淮,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走了。”   周念淮也不愿意让申明瑚在这多呆了,申明瑚展示了自己的qiang法后,那些男青年一个个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了。   那个**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申明瑚拿qiang的时候,他还在穿着开裆裤到处溜鸟了。   再说了,申明瑚一个曾经的正规军,他一个民兵拿什么比?是他不想当正儿八经的军人吗?   申明瑚想带着自家小辈走人,去别处玩,却走不成了。   她被人团团围住,请教qiang法。   申明瑚可不认为自己是个大气的人,虽然她不会把冒犯她的人看在眼里,但要是有机会还回去,她可是不会放过的。   民兵中不止有男民兵,还有女民兵。   申明瑚故意忽视了一个个前来讨教的男民兵们,只跟女民兵说话。   讨教不成的男民兵只好脸色讪讪地退出来,在外围生气地说道:“都怪**!”   有人气不过提议道:“咱们去**家,凑他一顿!要不是他,我们也能跟申明瑚学一学,成神qiang手了!多威风啊!到时候还怕小红看不上我?!”   “对!咱们去揍他去!让他那张嘴胡咧咧!”   一个人高马大的人大手一挥,一群男青年风风火火地跟他走了,上**家揍人。   周念淮看着一层一层的男同志往申明瑚身边涌去,连忙喊道:“男同志都来我这边,我来教导!”   有人大胆地质疑问道:“周念淮同志你的qiang法能比得过申明瑚同志嘛?”   周念淮面色讪讪地摸摸脑袋,他想作为一个男朋友,让着申明瑚都没有机会。   因为他的qiang法却是比不过申明瑚,他在部队是精兵中的精兵,要不然也不回入选某神秘部队。   但单论qiang法,他是真比不过申明瑚。申明瑚从小就不爱在泥里滚,也不怎么喜欢流汗,最喜欢的运动就是在遮阳伞下打靶了。   打累了就在折叠椅子上一躺,喝着汽水,看会小说。   申明瑚扭过脸来,得意地看了周念淮一眼,还轻笑了一声,找回了在部队时胜过众人的优越感。   每次全军各单位比武的时候,那可是全文工团的人都围着她转,给她捏肩捶腿,端茶倒水,敲核桃的,将她当做老佛爷供起来。   没办法,文工团人的心思都在怎么把歌唱得更有感染力,舞跳得更精彩上面。   每当比武的时候,她们文工团都要备战一个月,才不至于落后才多。   来了申明瑚,那可是文工团的大救星!在她参加的项目上都能进入到决赛当中来。   更让人喜出望外的是,射击这一项不仅能进决赛,还能拿个奖回来,可不得供起来嘛。   申明瑚第一次出风头,就有别的单位想要来挖墙脚了,文工团的团长那可是严防死守,全团上下誓死保住申明瑚这个门面担当。   好在申明瑚不想去别的单位,平日里被当个宣传的花瓶供起来,像周念淮所在的单位她又进不去,安心地留在文工团,战友们才大舒一口气。   申明瑚一对一指导完女民兵们,午休刚好结束,上工的大铁钟被敲响了,大家将qiang收起来,往田地里走。   “明瑚,你回家歇着吧,这没什么好看的,太阳晒,小心将你的皮肤给晒黑了。”   大太阳底下,申明瑚的大伯站在田埂上,撑着一把白色油纸伞,一边给侄女遮挡日光,一边劝申明瑚回去。   申明瑚蹲在田埂上,手里捏着一根杂草,有些自豪地说道:“大伯,我天生丽质,属于晒不黑的那一类人。”   大伯:“……”   大伯的脸烧得慌,他一个大男人,还是当了爷爷的人,拿着一把小姑娘才撑的油纸伞想怎么回事啊,但老太太的吩咐他不能不听啊。   老太太午睡起来,找不到申明瑚人,被告知人往地里去了,就让大儿子赶紧拿着伞去给申明瑚遮阳,可别把她的宝贝孙女给晒坏了。   大伯也心疼细皮嫩肉的侄女在这里晒太阳,继续劝道:“明瑚啊,你对象哪里去了?不如你找他去,可别把人家给弄丢了,人生地不熟的。”   申明瑚眼睛盯着劳作的人看,随口回答道:“大堂哥拉着人往公社去了,我才不去呢,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去凑什么热闹?”   既然有的人只把她当做小女孩,那她就当个不懂大事的小女孩好了。   大伯哑口无言,只能认命地给侄女撑伞。   申明瑚看着田垄里的人,个个肤色黝黑,埋头弯腰苦干,汗水从额头上大颗大颗地滴进土地里,他们的头发和后背都湿了大半,连不及锄头高的孩童都扛着一把锄头,咬牙锄地。   以往回来,都是在过年的时候,那时候乡下正处在猫冬时期,家家清闲,不是准备着年货,就是串门、打牌、嗑瓜子、唠嗑。   奶奶家里也没有暖气,太冷了,申明瑚不是窝在火炉边上,出门活动也是跟在父母身边,根本没多深入接触农村。   这会儿她看到农村最为真实的一面。   申明瑚一时心有感触,喃喃地说道:“大伯,你说将地分给个人种,让他们多劳多得会怎么样?”   大伯顿时脸色大变,连忙看向周围,没人听见,大家都忙着上工,他才松了口气。   转过脸来,轻轻斥责申明瑚,“这话可不能乱说。”   申明瑚不当回事地说道:“大伯,你怕什么?我一个不经事的小姑娘都不怕。”   接着,她抬头看着大伯,正色地说道:“大伯,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村支书,也不想想办法,让乡亲们过得轻松些?”   此话一出,大伯也不斥责申明瑚了,他叹了叹气说道:“怎么不想?可是没办法,地就这么多,每年都收成都大差不差,饿不死也不富裕。”   申明瑚余光注意到一个溜号的人,问道:“大伯,你觉得村民们那一份自留地料理得好不好?”   大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那当然是好啦。”   何止是好,简直是太好了,一大家子的人一年到头的瓜果蔬菜,副食品都指望着那一份地呢。   申明瑚低声大胆地说道:“那大伯你说,让乡亲们将集体   的地当做自家的地来伺候,结果会怎么样?”   上工的人也不是个个都想溜号偷懒,大多是埋头苦干的,但汗流了不少,一年到头都在地里忙活,年底结算的时候,就没见分到的钱粮多过。   于是人人累死累活,都没见日子好起来过,这种心理上的累和对生活的无奈,又加重身体上的劳累,可不就申明瑚看到他们,一个个的卖力是卖力了,但仿佛脚底下的土地一片贫瘠,长不出粮食来,他们是在白忙活。   大伯心里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他仿佛看到了眼前一片金灿灿的大丰收情景。   他急忙蹲下来,将声音压得低,“明瑚,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眼下大伯可不敢小看这位侄女了,他想到申明瑚生活在首都大院里,跟她来往的人,他奋斗了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得到,人家可是亲亲热热地叫着“叔叔,阿姨”的。   申明瑚笑嘻嘻地摇头,仿佛无知的少女,“大伯,我没听到什么消息。”   大伯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唉声叹气。   申明瑚却又说道:“大伯你尽管大胆,放开手脚去干吧。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村支书,村子里哪个不服你?”   大伯听了这话,一下子沉思了起来。   将土地私下分给个人去种,自管收成,这是可行的,大家伙都巴不得有这种好事呢。   除了村子里极个别要靠集体接济的懒汉,没人会将胆大妄为的消息捅出去。   除非他做好迁走祖宗坟墓,自己死后没地埋的准备。还有哪些个知青,虽然落了户,但心里根本没把自己当村里人,跟村民们一向走得不近。   他需要担心的只有这些愣头青的下乡青年们,他们万一想要向上报告立功回城呢?   但问题也不大,派村子里的小孩子看着他们就是了,没有他的介绍信,都走不出村子。   即使告状成功了,上面的人派人下来查,村民们都说没这回事,调查的人肯定是信村民的话,因为这些年知青可不安分,搞出不少事情来,在公家干的人对他们的印象都很差。   他这一个月从公社里也听到了一点风声,上面的人都忙着为自己的椅子奔走呢,一大批的人要恢复原职了,哪里还有空管一个小小村子里发生的事。   大伯越想心里越火热,目光灼灼地盯着申明瑚,语气急切,“明瑚啊,你确定这事能干成,不会有什么事?”   申明瑚没说话,转过头去,看着面前这片黑褐色的沃土,有些冷漠地想,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伯都还要她做个保证,最好立下个军令状来,确保百分之百没风险。   她一个十八岁的弱质女子,瘦弱的肩膀哪里担得起这责任啊?   大伯要是真把土地秘密地分给村子里的人,到时候除了了什么事,岂不是往她身上推,老家的人还得死皮赖脸地找上她爸去,反正你女儿搞出来的事,你这个当爹的得负责到底,补偿老乡们。   反正她再过几天,就拍拍屁股回首都了,老家的人和事碍不到她眼睛里去。   申明瑚站了起来,拍拍裤脚上的枯草,一副天真的模样说道:“嘿,大伯我就是那么异想天开一下,你可别把这事放在心里。”   大伯霎时间满脸的失望,苦涩地笑了笑,说:“我还以为……”    第27章 第27章申明瑚眼睛朝着天空……   申明瑚眼睛朝着天空,叹了口气,看着路边的一颗苹果树,突然问道:“大伯,今年村子里苹果的收成怎么样?果子结得好吗?”   大伯想起压满枝头的果实,心情愉快了不少,有些自豪地说道:“咱家这土地就适合种苹果,你看,又红大大,都不用怎么料理。”   说着,大伯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可惜,吃完不完,也卖不出去,又只能最多存放一个月,没办法,家家户户只能将苹果堆起来,喂生产队的家禽和家畜了。”   大伯摆摆手,又说道:“不说这些,对了,明瑚这次你回去带两只鸡回去,用玉米粒和青菜喂养了一整年的鸡,味道可好了,带回去让你妈和你爸尝尝。”   这时候,即使是村支书家里也只能养两只鸡,大伯让自己将家里仅养的两只鸡带走,申明瑚脑海里的想法更清晰了。   她语气淡淡地开口,“大伯我有一个相熟的姐姐在首都果汁厂工作,要是村子里的苹果多,我可以想办法给村子里搭线,卖到这家果汁厂里去。”   大伯脸一下子放出光来,连忙惊喜问道:“这能行嘛?好好的果子不吃,还要榨成汁来喝?又没个嚼劲。难道卖给七老八十的老人,可你爷爷奶奶都爱啃苹果,切碎给他们吃,他们还不乐意呢!”   申明瑚被逗笑了,她忍笑解释道:“大伯,虽然苹果汁没有一整个的苹果吃得痛快,但是它方便啊,不用洗,一拧开瓶子就能喝。而且,有的人不爱吃苹果,但是苹果营养价值高,皱着眉头一吸溜地将苹果汁喝下去,不必那个大苹果慢慢啃着更容易让人接受?”   大伯小声嘀咕道:“苹果还用洗,用手直接搓一搓,就可以上嘴啃了。”   嘀咕完,大伯想起了正事,这是要成了,可是给村子里创收的大好事啊,这可是真金白银。   大伯连忙问道:“城里人都爱这么喝?”   申明瑚摇头说道:“不是,城里人跟咱们这也一样,有苹果当然是更爱啃着吃。首都果汁厂的苹果汁主要是出口,卖给一些东欧国家。”   大伯一拍大腿,激动不已地说道:“明瑚啊,这事大伯拜托你了。要不你给大伯个联系方式,大伯自己去问问,不麻烦你。还有你那个姐姐喜欢什么,大伯买点送给人家!”   申明瑚笑了笑,拒绝道:“大伯,不用,你把苹果收集到一起,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车子来运走,这卖苹果的钱也会当场结清。”   首都果汁厂效益好,又是出口窗外汇的单位,不仅大方而且有自己的运输队,老家离首都又不远,到时候苹果收好了,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就能安排大卡车来将苹果运走。   大伯开心得合不拢嘴,但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明瑚啊,真有这种好事?”   申明瑚肯定地说道:“大伯,你放心,首都果汁厂今年刚进了几条新的生产线,就是为了练机器,这用到的苹果也少不了!”   大伯看了一眼地里头辛勤劳作的村民们,贪心地问道:“明瑚,这是一锤子买卖吗?要是首都果汁厂年年都需要,有多少要多少的话,我们带领着村子里的人开山多种点苹果树。”   申明瑚想也没想说道:“大伯,那你让乡亲们多种点苹果树吧。”   首都果汁厂的出口销量年年攀高,短时间内是不用担心采购量的,即使果汁厂不要了,苹果树种下去,结果还要好几年呢。   到时候私人买卖的市场早已打开了,还愁卖不出去,就凭城里水果店那点子供货量?哪能满足一个城市的需求?   申明瑚也是搞不明白,城里的水果又贵又少,还要排队买,乡下的水果又多又新鲜,猪都能吃上,就不能平衡一下嘛?   申明瑚正疑惑着,大伯突然将油纸伞往申明瑚手里一塞,撒开腿就跑了。   申明瑚回过神来,急忙喊道:“大伯,你干什么去?不监工了?”   大伯头也不回,大声回答道:“前阵子,我去县里开会,有一个农技站的技术人员说什么苹果树的移摘和嫁接技术,当时我听了一耳朵,没往心里去,我现在跑去问问!”   申明瑚看着大伯急匆匆的背影,笑了笑,转了转伞柄,转身也离开了田埂上。   这可是关乎家家户户能不能过上富裕日子的大事,大伯作为一个村支书,又是村里人,能不急吗?   大伯跑到公社上,拉一个人开着拖拉机,就往县里奔走。   直到晚饭时间,大伯还没有回来。   老太太大手一挥说道:“不等老大了,咱们先吃,不给他留饭,吃饭要人喊,饿肚子那是他活该!”   大伯娘作为大儿媳妇 ,不好意思为自己丈夫说话。   跟妯娌关系不错的二伯娘开口帮腔,打趣说,“妈,大伯子是去县里干正事,怎么可以让为人民办事的干部吃不上饭呢,说出去,村子里的人该背地里嘀咕你这个做娘的了。”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道:“要留你们怎么就留,我眼不见为净。”   说完,她转眼一看,发现申明瑚不在堂屋里,连忙朝外头喊道:“猎猎啊,乖孙,吃饭啦!”   其他人:“……”   老太太您刚才对大儿子可不是这副态度?   申明瑚甩甩手上的水珠,欢快地进了堂屋,“奶奶,我来了!”   一坐下,旁边的周念淮从裤兜里掏出一方蓝色素手帕来,温柔地给她擦手。   老太太一眼不眨地将这一幕落入眼底,此时对周念淮这个准孙女婿完全认可了。   不管以后怎么样,这个时候周念淮满心满眼,心里都是她孙女。   即使小儿子小儿媳妇没有提过周念淮这个人,但以他们对闺女上心程度,能让周念淮一起跟闺女回老家,说明他们两个也默许了女儿这一段恋情。   老太太从申明瑚和周念淮嘴里也探了不少口风,知道周念淮家境跟孙女家不相上下,上一代合起来,周念淮家里还强上不少。   一个大院里的,以后两家能轮流住,换着一家吃饭,多好啊。   老太太越想嘴角的笑意就越大,都想好要给申明瑚绣什么图案的喜被了。   慢工出细活,她绣个三四年,等申明瑚大学毕业刚好用得上。   吃得是中午剩下的菜,大部分都是干净留出来,老家的人知道申明瑚不爱吃剩菜,申云骊和乔向平也从来不会让她吃剩菜,以前他们一起回来,他们也不会理会其他人的想法,要是桌子上都是剩菜,乔向平这个当爹的直接下厨给申明瑚做小灶,两荤一素。   老太太对此不仅不会不满,反而乐呵呵地说,让他多打几个鸡蛋,免得你闺女不够吃。   其他人一来二去,即使第一回会在心里嘀咕几句,说申明瑚这个女娃可真娇贵,接下来也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现在申明瑚的父母不在,今晚做饭的人直接给申明瑚做了韭菜炒鸡蛋、腊肉炒西葫芦、排骨炖豆角和清炒西红柿放在她面前。   因为多了周念淮这个贵客,不仅新做的菜份量大,还多做了一道。   大伯娘对着周念淮特意说,“念淮,摆在明瑚面前的那几盘菜都是新做的。”   周念淮笑着说道:“大伯娘,我喜欢吃剩菜,剩菜滋味足,下饭!”   说着周念淮向着今天中午剩下来的猪肉炖粉条夹筷子。   对此,申明瑚低下头来,笑弯了眼睛。   即使父母不溺爱周念淮,但他怎么说也是一个吃着精细粮,喝着牛奶长大的,家里即使饭菜做得再丰盛,也不会专门留出来一点,放着下一顿吃。   再说了,他上面有四个能吃的哥哥姐姐,还有一个特能吃的爹,即使最小胃口的亲妈每顿也能吃两碗饭,所以家里的饭桌那是一点菜汁都不剩。   要是有的选,周念淮也不愿意吃剩下的,但这会子他有的选,他不吃新鲜的,只是想着让申明瑚先吃上,先满足她的肚子。   老太太眼尖地看到孙女脸上甜蜜的笑容,笑眯眯地夸周念淮,“不挑食好呀,长得壮,长得高。”   大伯娘一听,借此来教育仗着自己最小,家里人最疼她,对家里的伙食一不满意,就撒泼打滚嚷嚷地要吃鸡蛋的小孙女。   她点点小孙女的额头,念叨她,“听到你太奶奶的话了吗?以后不能闹着不吃饭,才能长得像念淮哥哥那么高。”   小孙女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在周念淮身上转啊转啊,在长高的诱惑下,不住地点头,脆生生地说,“奶奶,我以后一定乖乖吃饭。”   闻言,大家都笑了。一大家子的人一边吃着晚饭,一边你一句,我一句说着闲话家常。   不知怎么的就说到申明瑚带回来的礼物上了,没她的份的二伯家的小儿媳妇语气里满满都是羡慕,“明瑚堂妹给挑的水晶鞋真是好看极了,好好爱护,都能穿十来年。”   这话也没让大家觉得尴尬,说话的人是在不满和妒嫉,或者故意挑事生非。   二伯娘接话附和道:“是呀,你妹妹已经十六岁了,脚不会再往大里长了,这双塑料凉鞋能穿得值了。”   二伯轻飘飘地看了欢欢喜喜的小女儿一眼,严肃地说道:“将你的塑料凉鞋送给你嫂子,你嫂子都没有呢!”   申明瑚筷子一顿,脸上含着的笑意也没了,她心里无奈地想,她就知道,这老家的幺蛾子早晚都要出的,总得发生一些让人如鲠在噎的事。    第28章 第28章申明瑚的小堂妹听了……   申明瑚的小堂妹听了她爸爸的话,眼圈立马就了,眼泪憋也憋不住掉下来,她还不敢让人看见,慌忙低下头来,默默地哭。   二伯就不是个慈爱的父亲,对儿子好一点,对儿媳妇也不错,对闺女最差劲。   家里又没个人治他,二伯娘、两个儿子和儿媳妇都是好脾气的,家里就成了他的一言堂。   活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的孩子就容易走向两个极端,所以二伯家的大女儿性子刚强,连亲爹都敢怼,个人事业和婚姻都搞得风风火火、有声有色的。   小女儿则恰恰相反,胆小如鼠。即使亲妈、哥哥嫂子护着,也抵不过一个脾气暴躁,不把闺女当回事,从来不会给自己亲闺女笑脸的亲爹的威力。   二伯家的小儿媳看小姑子哭了,连忙摆手说道:“爸!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妹的新鞋子我不想要!”   她都要想打自己嘴巴了,明知道自己公爹的德性,还一时忘形,这下好了吧,祸从口出了,小姑子又要难过好几天了。   说完,小儿媳连忙转过身子去哄人,她拉着小姑子的手,柔声地解释道:“小妹,你别听爹说的,嫂子不要你的鞋子,明个嫂子赶集给你带一盒针线回来,你的线不是用完了嘛。”   小儿子则不满地朝着亲爹说:“爸,明天我就芸芸去城里,给她卖双新鞋子,你不要让小妹将自己的新鞋子让给她。”   二伯家没有分家,但是儿子儿媳手里也是有一点点私房钱的。   一听自己丈夫要给她买新鞋子,小儿媳妇没觉得开心,心里更加埋怨二伯这个公公,这钱花出去了,又得攒到什么时候?但眼下这情况,她又不能开口说不要。   她笑了笑,哄着小姑子,“你看小妹,你有了新鞋子,嫂子这下也有了新鞋子,多好啊,别哭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城里逛街去!”   二伯娘和其他人也加入到哄人的行列之中。   看着慢慢被哄好的小女儿,二伯小声嘀咕道:“也不懂事一点,让着嫂子。”   看着二伯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申明瑚承认,在送礼物这件事上,她是厚此薄彼了,只送给几个姐妹们。   但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丁点,也没后悔不该送这礼物。   没看到她连堂兄弟和表兄弟一个都没有送嘛?反正她的东西爱送给谁就送给谁。每次她回老家都是和堂姐妹、表姐妹相处最多,自然感情最好。   申明瑚缓缓地抬头,眼神冷淡地看着慷他人之慨的二伯,挑眉说道:“二伯,你身为长辈最应该让着人,不如这麦乳精你别喝了,让个孙子孙女喝。”   二伯一听,马上怒了,说:“这怎么能行!我一个当家的,全家的担子都在我肩上,连一口麦乳精都喝不上了!”   这个二伯最喜欢享福,一点也会亏着自己,一天炸二两花生米,就着三两小酒,美滋滋的。让他不吃不喝家里的好东西那是不可能的。   申明瑚冷冷地说:“你不是   让堂妹让着嫂子嘛,那你不能让着孙子孙女?合着,你也不愿意将自己的那一份好东西让给别人啊?”   二伯脸色顿时涨红,梗着脖子说道:“懒得跟你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老太太朝着角落放着杂物的小矮桌一指,说道:“老二,你将自己的碗筷端过去,坐在那里吃饭。”   老太太一发话,二伯连外强中干的话都不能说一句了,要是自己敢反驳亲娘一个词,亲爹和大哥得轮番上阵,狠狠地削他。   他乖乖地端着碗离开大桌子,去到阴暗的小角落里。   老太太看着他坐过去,转过眼来,轻声说道:“吃饭。”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老太太知道这个二儿子最不像话,但给他娶妻分家过后,只要不闹出大事来,老太太是一向不管的。   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还要她管到什么时候?她要是管到闭眼睛之前,等他不在了,老二会更加不像话,还不如现在这样,万事不插手,让他们小家自己处理,摸索出治二儿子的门道来。   这不,二儿子一家除了老二偶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家子团结友爱的,要是老二闹出点事情来,其他人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至于小孙女她不是不心疼,反正有她在的一天,小孙女要上高中,有能力还要考大学,她这个做奶奶是不会让老二胡来的。   更多的她就没办法了,只能让小孙女自己想开了,放宽点心了。   人生在世难能事事如意,她没个好爹,她这个做奶奶的有时候还觉得自己没个好丈夫呢,老头子身上的小毛病一大堆,老二就是跟他最像。   幸好老二不仅性子像老头子,脸也长得像老头子,不然顶着一张跟自己相似的脸,说着不着调的话,做着没脑子的事,多糟心啊。   老太太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心疼亲爹不疼的小孙女,于是说道:“云俪这次让猎猎给我带来了好些素布,老太太我最近心情好,正好这会给你们绣手帕。芬芬,你喜欢苹果花还是月季花啊,我给绣上去。”   芬芬是小孙女的小名。   申明瑚堂姐和奶奶为她出了气,她爸都下餐桌吃饭了,又有这么多人哄着她。   小堂妹将眼睛一擦,抬起头来,正视着老太太的眼睛,吸了吸鼻子,说,“奶奶,我喜欢苹果花,您就给我绣苹果花的样子吧。”   老太太忙不迭地点头,“好,就绣苹果花。苹果花白白粉粉的,最合适你。”   申明瑚有心活跃着气氛,于是故作争宠,问道:“奶奶,我的呢?还有几位嫂子的呢?”   老太太笑得一脸慈爱,说:“你忘了你奶奶的功夫了?先给芬芬绣,第二个就给你绣,你走的时候,准能将新帕子带走。”   说着,老太太看向几位儿媳和孙媳,“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帕子,赶紧说,要不然我干脆给你们素帕,省事了!”   几位女同志你一言我一句,连忙说道。   “妈,我喜欢牡丹的!”   “奶奶,我要梨花的!”   ……   这时,大伯才满头大汗地进了家门。   老太太看着大儿子洗手擦脸,含着笑意说道:“我们可没等你啊,这么大的人,吃饭还用人叫嘛。”   大伯一屁股坐下来,歇口气说道:“娘,不用你等我,我本来想给你买半只烧鸡吃,但是我从农机站出来已经晚了,烧鸡店都关门了。”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看大儿子的脸色,打趣问道:“老大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大伯看向申明瑚,有些惊讶地说道:“明瑚,你没跟大家说?”   申明瑚轻轻一摇头,说:“我只告诉奶奶,你去县城了。”   大伯顾不上打饭了,一拍桌子,扬声说道:“明瑚,你这是太谦虚了。”   周念淮一听有关申明瑚的事,急忙问道:“大伯,什么事啊?”   大伯看大家盯着他看,笑了笑,然后声若洪钟地将申明瑚给村子里吃不完的苹果想法子卖出去的事情,跟大家伙说了。   大伯的声音镇得窗户都响了,是个人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欣喜若狂。   大伯娘她们听了,也顿时露出大笑脸来,一副按耐不住的样子,想要多问一点细节,但又不想打断大伯。   只有一个人煞风景。   乔老头突然转过脸来,看着周念淮,插话说道:“念淮,这法子是你想的吧,然后告诉明瑚这丫头,让她去告诉老大。”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伯住了嘴,其他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眼睛尴尬地不知道该看谁,心里急得团团转。   死脑筋,快想啊,该怎么圆场?你说,这老爷子也真是的,明明都说了是他孙女的主意,还想将着功劳按在周念淮一个外人头上。   即使周念淮现在是申明瑚的对象,但两人还没结婚呢,那不是外人是什么?这老头子真是里外不分!   申明瑚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懒得辩解,反正有人会为她站出来说话的。   周念淮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色很不好看地说道:“乔爷爷,这不是我想到的主意,要不然我也不会问大伯了。”   周念淮已经改口不叫乔老头“爷爷”了,改叫“乔爷爷”了,虽然听起来还是亲近的,但周念淮心里对乔老头很不满了。   要不是在饭桌上,又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他这个暴脾气真想跟乔老头辩辩经,让他摆正一下自己的老思想。   乔老头嘴硬说道:“这事能成嘛?人家大厂子能听一个小姑娘的话?不会是明瑚这丫头空口白牙,胡咧咧吧。”   大伯可听不得这话,他正踌躇满志,准备带领全村甩开膀子,加大马力干呢。   再说了,即使不成,侄女也是有这个心想要帮一帮一穷二白的乡亲们啊,他无论是作为大伯还是村干部都得领这份好意。   大孝子大伯人生第一次怼了亲爹,没好气地说:“爹,你说的什么话?!村子里天天宣传男女平等思想,不管是男的还是女,只要是劳动者,都一样光荣伟大,而且村子里是男女同酬的!你作为村干部家属,思想怎么这么迂腐呢!爹你不能这样,你得赶紧改啊,不然被公社的人知道了,不仅我没脸,你的大孙子也没脸,我们全家都没脸!”   被忤逆的乔老头脸一阵青,好一阵白的,他连忙看向老太太,让她开口教训大儿子,孩子们最听她的话。   老太太假装自己旁边空着,低头哄着太孙女吃青菜。   求助无门的乔老头只能胡搅蛮缠地说,“老大你好大的官威啊,教训起你老子来了!”   申明瑚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爷爷,你这么生气,要不然让大伯将帽子一摘,不当村支书了,回家伺候你怎么样?”   “那可不行!”乔老头大声说道,俗话说得话,县官不如现管,他能做村子里德高望重的第一人,不是靠远在首都的小儿子,是靠就在村子里当支书的大儿子。   要是大儿子回家种地了,他岂不是要将这位置让出来了,以后不能想教训村子里的小辈就教训了。   申明瑚嘴角一乐,看得自己爷爷被气得不轻,还嫌不够,挑了挑眉说道:“爷爷你这思想可不行,容易坏大事。我告诉你吧,这次我走的是一位姐姐的关系。人家在首都果汁厂当采购领导,才能帮上这个忙。”   乔老头一听,脸色更不好看了,好像是自己的儿子被这位女领导抢了位置。   申明瑚心里越发地舒畅,接着说:“爷爷,你别小看女同志呀,首都果汁厂的厂长都是女的,这位厂长可是很看好我姐姐呢,过几年就要将我姐姐调到身边来培养,不出意外以后我姐姐就是厂长的接班人了。”   “到时候运输队的人下来运走苹果,我大伯肯定是要招待人家一番的,人家是我姐姐的亲信、下属,爷爷你万一到时候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人   家回去以后告个状,这苹果的生意就是一锤子买卖了。”   申明瑚说得有理有据,千真万确,让人找不出漏洞来。大伯马上急了,担心亲爹坏事,于是冲乔老头说:“爹,到时候你别露面了,我们几个村干部和老叔他们负责接待果汁厂的同志。”   乔老头气坏了,嘴唇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他和大儿子口中的老叔可是死敌,什么事都要争高低,这么有面子的事,他却不能上桌,这糟老头子不知道该怎么笑话他呢!   其他人也关心自己的钱包,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也纷纷说道。   “是啊,爸,到时候你躲一躲吧。”   “爸,您别陪桌了。”   ……   最有出息的小儿子连同老婆孩子从来不听他这个当爹的话就算了,现在第二有出息的大儿子也开始带头顶撞他了。   乔老头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看向老太太,让她为自己做主。   老太太叹气说道:“老头子,你就听孩子们的话吧,外头的人可不会像自家的人给你面子,你硬要陪吃陪喝,到时候别人让你下不来台。”   乔老头:“……”   老太婆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哪个自家人给他面子了?   乔老头气不过,“噌”地站起来,背着手冷声说道:“我饱了,不吃了!”   可话说完,乔老头也没离开八仙桌。   大伯马上放下碗,站起来说道:“爸,既然你不吃了,那我把你的剩饭吃了。”   说着,还真去拿乔老头的饭碗。   没人出声挽留他,连饭碗都被亲儿子给端了,这下乔老头不走也得走了。   他重重地哼一声,背着手,往堂屋门边上走。   二伯一看,急忙出声喊道:“爹!”   他莫名就是觉得在这个家里,亲爹跟他是同一阵线的,爹走了,他这么办?   大伯闻声一看,皱眉说道:“老二,你怎么坐在角落里?”   一听大哥“关心”的问话,二伯瞬间将亲爹给忘了,他热泪盈眶地看着大伯,张了张嘴,想要向大哥诉说自己的委屈,让他为自己这个弟弟做主。   没想到大伯这时却瞪着他,生气道:“老二你又惹娘生气了吧!要不是现在在吃饭,我一定揍你几个鞋板子,让你长长记性!”   二伯被吓跟个鹌鹑一样缩回了脖子,低头装死扒拉着白米饭。   乔老头觉得这日子没法子过了,能靠得住的儿子不贴心,贴心的儿子胆子比个姑娘还小。   他面如死灰,觉得自己将来的养老日子黯淡无光,茫然地出了堂屋。   他一走,跟什么也发生一样,多他一个不多,少一个饭桌上的气氛更加活跃了。   申明瑚听着半屋子的萝卜头,叽叽喳喳个不停,她第一次觉得她爷爷也是有点子用处的,起码有他在,能镇住几个小神兽。   “明瑚姑姑,我要吃鸡蛋,你给我夹一点。”   申明瑚回过神来,抬眼一看,只见坐在她对面的大外甥正端着自己的小饭碗,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申明瑚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面上做一个好姑姑,笑容满面地说道:“好,姑姑这就给你夹。”   哎,真是幸福的烦恼。   周念淮这一位练兵好手在这,大堂哥觉得不用白不用,他得让周念淮多练练自己手底下的民兵们。   一吃完晚饭,大堂哥就邀请周念淮到操练场上去,继续指导民兵。   周念淮想也不想,马上答应了,“好!”   喝着解腻茶水的申明瑚闻言,掀起眼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从小别无二致的成长经历,她和周念淮其实是同一种人,外热内冷,对人热情但很少会将多余的事情主动揽在自己身上。   周念淮这么对她老家的民兵这么上心?   “一、二、三、四——”响亮的口号在山村宁静空荡的夜晚穿得格外地远。   老太太坐在炕上,含笑朝着申明瑚说道:“你要不去看看念淮这小子,别在这陪我这个老太太了。”   申明瑚眯起眼睛,将线头穿进针里,摇头说道:“不去,没什么好看,我住在大院里,这样的情景每天都能看三回,早就看腻了。”   此时此刻,操练场上,民兵们惨无人色迈着整齐统一的步伐来回走正步,心里叫苦连天,乞求来个人来拯救他们。   民兵们偷瞄着脸黑如墨,嘴唇抿得紧紧,一言不发的周念淮,他们现在知道周念淮是申明瑚的对象了。   你说这,大晚上的,有对象的人不想着跟对象散散步,说说亲密话,怎么来折磨他们呢?!   周念淮目光如炬盯着面前走过的队伍,偶尔厉声喝道:“同步!向前看!”   叫你们一个个的看轻我女朋友,那我就公报私仇一下,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正规军的训练强度。   夜凉如水,申明瑚掏出手表来,看了一下时间,听着接连不断沉闷如雷的叫喊声,忍不住开口说道:“奶奶,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去喊周念淮回来。”   老太太点点头,将手电递给她,叮嘱道:“快去吧,路上小心点,要是遇到不熟的人,别跟人走的太近搭话。”   都是乡里乡亲的,但万一有人见申明瑚孤身一人走夜路,起了个坏心眼呢。   她可是知道这几年申明瑚一回来,村子里的有的人家还自不量力地打听一下孙女的婚事呢,还有那些个不安分的知青们,他们想回城她可以理解,但想要不走正道攀着她孙女,那是痴心妄想。   申明瑚打着手电,没有停歇来到操场上,站在外围,看着周念淮一副要把民兵们往死里练的架势,不由地眉头一皱。   她走近了一点,喊了声,“周念淮。”   “猎猎,你怎么来?”周念淮惊喜地跑着过来,“你来了正好,你看看我让他们练得怎么样。”   申明瑚摇头拒绝,“我不看,我是来叫你回家洗澡睡觉的,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尾音一落,申明瑚就作势要往外走。   周念淮忙说道:“我走!我跟你走,你等会我去跟大堂哥说一声。”   申明瑚停下脚步,挥手说,“去吧,快点。”   周念淮跑过去跟大堂哥悄声说了几句,大堂哥面露可惜,他转头看了一眼申明瑚,堂妹都来接人了,他又不能不放人,只好挥手让周念淮先回家。   周念淮又飞奔回到申明瑚身边,“猎猎,我们可以走了。”   他说着伸手接过申明瑚手上的手电筒。   两人往奶奶家走,灰色石板小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申明瑚语气漫不经心地说,“周念淮你是不是太无聊了?所以才折腾别人。村子里的民兵可跟你不一样,他们明天一早还得苦哈哈上工呢,你可以睡懒觉。”   周念淮沉默了一阵,低声说,“猎猎,我心里憋着气呢。”   接着周念淮忍不住抱怨开了,“还有你爷爷,怎么能说出那种将亲孙女的功劳往外推的话!这样的人真是配不上你奶奶!”   周念淮的语气,简直是恨不得让老太太和乔老头分开,另外找一个观念正的,思想开明的俏老头过日子。   其实,不用周念淮说,申明瑚一想心里就知道,周念淮这是为她出气呢,但她不想让周念淮太过在意,只能先假装不明白了。   现在周念淮说开了,申明瑚转过脸来,盯着他的脸,轻声说道:“周念淮,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周念淮摸了摸后脑勺,茫然地说道:“好啊。”   心里直嘀咕,申明瑚不该安慰安慰他嘛,怎么要给他讲故事了?   申明瑚平和轻缓的讲述声在黑夜里流淌着,“从前省城有一个大户人家,家里世代都是做粮油生意的,富得流油,住的大宅子占了两条街。这一代的老爷前后娶了三个老婆,八个小妾,人丁兴旺,儿女成群。在那个时代,他就是家里的天,没一个人敢违背他的意思。第二任的老婆只留下一个儿子就病死了,这个儿子渐渐长大了,现任妻   子因为没有亲生的儿子的缘故,就想亲上加亲,让前头留下的儿子娶了她娘家的侄女。”   “现任妻子长得年轻貌美很是合老爷意,妻子侄女他也见过,秀外慧中,也不算委屈了自己的儿子。于是便一口同意了这一门亲事,可这个好消息没传几天,他那个闷不吭声的儿子跟自己房里的丫环私奔了。从来没被子女违背的他怒不可遏,儿子他多的是,当即登报要跟这个逆子断绝父子关系,除非他肯回来低头认错乖乖成亲。”   “可这个儿子了无音讯,直到他们全家都离开国内,都没见他回来,家里的人都猜测他是死了,要不然一个手不能挑肩不能抗的大少爷,在这个艰难的世道之中怎么活下去。有的人背地里叹息之余,还嘲笑这位少爷傻,私奔就私奔了,却没带走房里的一点东西。”   “其实他们都想错了,这位少爷没死,活得好好的。虽然过着富贵的生活,没赚过一分钱,但靠着能识文断字,为了爱情从家里逃脱出来,逃到一个县城后,这少爷在一家酒楼里当起了账房,靠着一份微薄的薪水养家。”   “而他钟情的丫环,不满十岁就被酒鬼爹卖进了府里。蕙质兰心,有一双巧手,原先在一位受宠的姨太太房里做梳头丫环,后来老爷又纳了新人,姨太太郁郁寡欢想不开投了井,她就转到了少爷房里做丫环,为他研磨洗笔,陪他读书。少爷虽然是少爷,但因为早早地没了娘,兄弟姐妹到老爷顾不上他,跟个隐形人似的,只有一个丫环能说说心里话,久而久之两人就生了情意。”   “少爷上的是新式学堂,心里认可的是西方一夫一妻制那一套,这丫环陪他读书,也开了思想,不肯做妾,要是少爷娶了妻,她就跟少爷断了,去别处做事。两个人都舍不得对方,所以就为爱私奔了。”   “丫环其实心里没底,从来没吃过苦头的少爷,能忍受得了生活上的落差嘛?但即使少爷吃不了苦,跑回了家,她最后被主家抓回去,卖到外省去,她也愿意赌一次。”   “为了日子好过一点,尽快买下小房子安家落户,少爷去酒楼里算账,她就靠着一双手在街头卖胭脂水粉和帕子。”   “慢慢地两人的日子安稳了下来,哪怕住的房子比府里的下人房还要小,吃得比府里最下等的奴仆还要差,少爷天天都在抱怨,但始终没有离开小家,回去重新过富贵日子。”   “后来世道更乱了,两人还举家搬到乡下避祸,大少爷当了庄稼人,跟小姐似的丫环做了农妇,养儿育女,一起挑起家庭的重担。”   申明瑚说完了,转过脸来看着周念淮。   周念淮了然地说,“猎猎,这少爷是你爷爷,丫环是奶奶吧。”   申明瑚眉头一扬,说道:“聪明!”   周念淮心里对乔老头的不满消减了不少,感概地说道:“想不到你爷爷还是个好男人,好丈夫。”   申明瑚不接话,这话她可不敢苟同。   虽然她给周念淮讲这个故事,是让他不要把她爷爷说的话做的事放在心上,因为乔老头在周念淮的生活中是那么地无足轻重,哪怕是为了她,周念淮也不值得为此此闷气,她都不气。   可是她说的话只有三分的真心,这三分的真心是归功于她爷爷奶奶挣脱封建礼教的束缚,自由地追求个人幸福上,可不是让周念淮夸她爷爷是个好男人的。   申明瑚心里不爽地想着。   做了自己该做的,尽了自己该尽的责任就是好男人了?那这好男人也太容易当了吧,也没看到那些国营厂子里按时完成任务,到点上班不早退的工人评上了好职工呀?   况且说句不好听的,她奶奶健健康康的一个人,自食其力,完全不用乔老头伺候,反而要给他洗衣服做饭。   论付出,她奶奶多付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怎么周念淮不夸她奶奶是好女人呢!   她奶奶生养了好几个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直到不能生了。   申明瑚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吃的草挤出来的事血”,虽然物化了母亲这一角色,但她觉得用来形容她奶奶亲自哺乳几个孩子再恰当不过了。   看她爷爷偶尔带孙子的粗糙手法,就知道他在照顾孩子方面完全是个甩手掌柜,而且她可听她爸说了,她爸小时候是在亲娘和两个姐姐背上长大的,家里的三个女性轮流带着他,这里面可没有她爷爷一点事。   不仅不照顾孩子,她爷爷对几个儿女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她爸爸十来岁出走。后来家乡遭遇了旱灾,父母兄弟姐妹都到别的地方生活了。   为了不让不怀好意的人盯上,老太太还得对外隐瞒这个儿子的存在。   所以等部队平定后,她爸爸托人找了亲人们,找遍了好几个省份,都打听不到可靠的消息。   最后,还是她奶奶放心不下这个儿子,又举家搬迁回了老家生活,他爸爸才和家里人联系上,要不然可能一辈子都音讯全无了。   老太太从来就没有想过扔下原先的家,就怕小儿子找不到他们。   孩子一个都不能少,为了孩子们都能陪在她身边,她硬是压着最上面的儿女们,有远见地不让他们在逃难的地方结婚生子,回到原户籍才张罗他们的亲事。   儿女的种种事情,都是老太太在考虑,在办。她爷爷连出声都没有出声,哦,他也出声了一回。   那就是反对再次搬迁回老家,因为长途跋涉,太麻烦。反正他还有四个孩子陪在身边。   还是老太太带领着两儿两女背粮抗锅离开时,他才不情不愿地跟上来。   这还是老太太亲口告诉她爸爸的,因为长痛不如短痛。   知道儿子发达后,她爷爷闹了不少幺蛾子,必须让她爸爸满足老家的那些个长辈们的要求。光是为了儿子儿媳不生孩子的事情,就像想代子休妻,重新给儿子塞他觉得好生养的新老婆了。   为了不让老头子将小儿子的前途折腾完,小儿子就必须拎得清了。   要说她爷爷为她奶奶丢了荣华富贵,这不不是她爷爷个人的选择嘛,难道她奶奶一个丫环还能硬逼一个少爷嘛?哪怕这个少爷不受宠。   既然自己的选的路,那就自己负全责,别说什么“我为了你……”,“要不是你,我怎么怎么样……”   要真论这个,她奶奶不也是丢了自己的富足生活,一起吃苦了嘛。   他爷爷提出私奔的时候,她奶奶完全可以不答应,跟他断了,然后去跟太太邀功,说要去别的房里做事,一心想把侄女嫁给继子的太太难道不会答应?按照这位太太宽厚的为人,都可以让继子先纳了她奶奶。   这太太是老式女子,她爷爷、父亲、兄弟、丈夫没有一个不纳妾的,她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然觉得男人娶几房姨太太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她还亲自给自己的丈夫介绍过相好呢。   申明瑚老大不服气,但却没有出声跟周念淮辩论起来,芝麻重要还是西瓜重要,她当然知道,她本意就是为了让周念淮释怀,本末倒置争论起来算怎么回事?   之后的几天申明瑚过得舒心无比,二伯和爷爷被大家联手收拾了一顿后,安安静静地当个哑巴,没再说什么扫兴的话。   虽然乡下的物质没有首都大院丰富,但哪怕是她最不成器的二伯,他的小家放在十村八乡也是殷实人家。   农村人平时节俭,炒个鸡蛋就算开荤了,但极为热情好客,攒起来的好东西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申明瑚这一来,三个家庭都将家中的好食材往灶台上放,生活就是衣食住行。   住在老家的这些日子,主要就是“食”,这伙食质量就是申明瑚的生活质量,可以说申明瑚的一日三餐吃得不必城里差。   鸡、鸭、鱼、鹅、猪   轮番上桌。   老太太还从生产队买了点羊奶,用来补充她的营养。肉蛋奶没断过申明瑚的,而且乡下用大铁锅和柴火做饭,申明瑚觉得这样做出来的饭菜特别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被吃得有些圆润了。   每天在大公鸡的打鸣声中起床,申明瑚美滋滋地吃着新鲜出炉的早饭和刚从菜园子里摘回来的果蔬。   然后老太太会做一些点心、果茶、炸物,申明瑚围在她身边,是第一个吃上的人。   接着老太太坐在院子廊下做针线活,申明瑚不想动,就窝在老太太身边,看着院子里的阳光影子怎么移动。   或者出门,跟村子里的小孩子去爬树、捉昆虫玩,下河扑水,踢毽子,找野鸭蛋……申明瑚又重新当上了孩子王。   玩得满头大汗回来,洗个温水澡,啃着瓜果听收音机,然后倒头就午睡。   晚上,又出去找一块空地,烤红薯、玉米棒子,煨鸡蛋。吃了个肚子滚圆,打着饱嗝回奶奶家睡觉。   申明瑚过得乐不思蜀,根本顾不上和周念淮谈恋爱。   周念淮也顾不上,因为两人走哪里都有不上学正在放假中的小尾巴跟着,想和申明瑚单独相处根本不可能,都是集体行动。   周念淮郁闷的同时,也是快乐。申明瑚的外甥们都嘴甜得不行,一口一个叫他“姑丈”,哄得周念淮每天心甘情愿地带他们去公社上的供销点买零嘴吃,将收底里的散钱花了个精光。   对此,申明瑚只想翻白眼,但她必然是站在外甥们这一边的,也没让外甥们客气一点。    第29章 第29章愉快的时光匆匆而过……   愉快的时光匆匆而过,很快就到了两人回首都的这一天。   两人不舍地惜别老家的亲人们,带着硬塞给的乡下土产坐着拖拉机去县城。   “爸!想我不!来!亲一口!”   申明瑚一下月台,就看到了老父亲的身影,一溜烟将身后的周念淮给抛下,跑到乔向平身边,亲了他脸颊一口。   乔向平笑得更像一个弥勒佛了,“闺女,爸爸想你想得都瘦了好几斤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和你妈都以为你要抛娘弃爹了。”   申明瑚一仰头说道:“怎么会呢!爸,我要是抛娘弃爹,我不得饿死啊。”   乔向平点了点她鼻子,觉得自己的宝贝闺女真是太机灵了,“你知道就好。”   “叔叔。”走向前来的周念淮鼓起勇气叫了一声乔向平。   乔向平霎时间收起脸上的笑容,不冷不热地点头,“嗯”了声。   他早就知道周念淮是陪着申明瑚回老家的人,他不问,无非是装聋作哑,不想从自己的亲亲闺女口中听到周念淮的名字。   这氛围,申明瑚呲了一下牙,连忙说道:“爸,我们赶紧出去吧。”   一辆橙黄色的出租车在首都火车站外面候着,申明瑚打开后座的车门,疑惑地问道:“爸,你怎么打车过来?”   “爸爸的专车送去检修了。”乔向平冲申明瑚招手说道,“猎猎你过来做副驾驶座。”   申明瑚无语地抿了抿嘴唇,无奈地走到她爸的身边,跟他换了位置坐。   周念淮将申明瑚的行李搁在大腿上,看正前方,看窗外,愣是不敢脑袋向右,别说跟乔向平搭话,就是对视都不敢。   “宝贝闺女,这几天玩得开心吗?你奶奶身体好不好?”   “开心,奶奶的身体跟过年时没什么变化,对了爸爸,奶奶给了我一个银镯子,说是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   父女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申明瑚也不敢主动提及周念淮,或者让周念淮加入到对话之中。   她才不插手呢,周念淮和她爸之间的较量,让他们两个自己解决去。   乔向平跟闺女聊了十几分钟的天,完全无视了周念淮。   十几分钟后,他才终于转过脸皮笑肉不笑地冲周念淮道,“念淮这一趟辛苦你了,陪猎猎回老家。”   周念淮连忙受宠若惊地摆手,“不辛苦,叔叔,这是我应该做!”   乔向平的脸马上冷了下来,什么叫做应该做的?!会不会说话!   乔向平笑容不达眼底地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听你爸说你是当兵的一把好手,不继续当兵太可惜。”   周念淮潜意识地觉得这个问题不简单,他犹豫地一会儿,才一边看乔向平的脸色,一边语气吞吐地说,“叔叔,你觉得我该怎么规划?”   好小子!这皮球又给他踢回去了!   乔向平心里“啧”了声,面上作为一个敦敦教导的长辈,看着周念淮说,“你是个当兵的好苗子,去别的单位干太可惜了,还不如学业完成后再次入伍,虽然不是正经专业军校出身,但只要你能考上京大、华大,发展不会比学院兵差的。”   嘿嘿,自己闺女是个爱玩爱闹的,周念淮又跑去当兵,长时间不在她身边,两个的感情自然就淡了。   虽然周念淮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但他周围优秀的年轻人一抓一大把,他和申云骊不缺女婿,闺女也不缺对象。   在他看来,周念淮还是差了一点,不够成熟,脑袋也不够圆滑。   他思前想后想给闺女介绍个下乡锻炼过的优秀男青年,这样的人脾气好,情绪稳定,还懂得怎么处理生活上小矛盾。   周念淮的处世经验不够多,又是老小,年轻气盛,冲动,娇气,他觉得不合适。   刚开始谈恋爱,闺女和他脾气相投,自然千好万好,觉得说什么都能说到一起,日子一久了,一山不容二虎,况且是两只脾气相同的老虎,也许会到明火执仗的地步。   乔向平的一番阴谋诡计,周念淮还真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听了他们的对话的申明瑚随口说道:“那周念淮你就又去当兵吧!你穿军装的样子最帅了。”   从小看腻了一身绿的人,但前后一对照,穿军装的周念淮还是比穿常服的周念淮更有精神气一点。   周念淮顿时说,“好,猎猎,那我和你一起上完大学,我就申请再次入伍。”   申明瑚肯定是不会再次当兵的,因为他知道申明瑚喜欢数学,最好是在学校或者研究所里工作。   但既然申明瑚喜欢他当兵,他自己也不喜欢,何不去做呢!除了当兵,他还真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呢。   乔向平看两个小年轻说得忘我,伸手拍了拍周念淮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念淮啊,那你可要努力和猎猎考上同一所大学了。”   在未来老丈人的“鼓励”下,周念淮信心满满地大声回答,“叔叔,我会的!”   只有申明瑚听出来她爸爸的那点言不由衷,她吐了吐舌头,也不敢戳破。   出租车停在大院门口前,三个人下了车,见乔向平伸手摸口袋,就要掏钱,周念淮赶紧说,“叔叔,这车钱我来付吧。”   说着,他就一脸笑容地去掏自己的兜。   这一摸,周念淮的神情僵了,他记起来了,自己兜里一个子都没有,这次带的钱全花光了。   正在周念淮绞尽脑汁想怎么解围的时候,申明瑚在两个人之前,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了司机师傅。   “师傅谢谢您,给,找钱吧。”   接着她对着乔向平解释道:“爸爸,周念淮的钱全留给公社卫生所卖药了。”   那一夜在卫生所里,大堂姐转身跟她告别的时候,她看到周念淮从裤兜里掏出好几张的大钱,无声无息地塞进了抽屉里。   司机师傅也有个乡下老家,闻言看着周念淮,夸赞道:“好小子!”   乔向平脸上对周念淮有了几分热气,“做的不错。”   周念淮腼腆地摸了摸后脑勺,“只可惜我带去的钱不够多。”   “来了给我吧。”乔向平伸手接过一部分的行李,还邀请他,“等下先去家里喝口水吧,你爸妈都不在家。”   周念淮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得意地冲申明瑚眨了一下眼睛。   申明瑚没眼看,偏过头去,冲乔向平说:“爸,你和周念淮先回家吧,我去韵韵家一趟,我给她带了点东西回来。”   申明瑚原本是要带走两只活鸡,一只留给爸爸妈妈吃,一只留给魏开韵和钟以敏。   但她转念一想,魏开韵和钟以敏哪里会处理活禽,让父母处理也不太好。   干脆趁着乡下料理方便,奶奶家里还有晒干的荷叶,宰了留给她们的那一只,做了叫花鸡。   这会子,申明瑚包里揣着叫花鸡,还热乎着呢,连最外面的那一层泥巴都没有敲碎。   申明瑚去给好朋友送好吃的,跟周念淮他们分道扬镳。   首都的天是那么地蓝,云是那么地白。   一个阿姨和申明瑚相遇了,这阿姨调侃地说道:“猎猎啊,回来了。那周家小子也回来了吧。”   申明瑚坦然地说,“回来。”   阿姨“哟哟”几声,接着打趣,“咱猎猎今天心情真好啊,发生什么美事了?”   申明瑚眼睛一转,俏生生地说,“阿姨,我谈对象了呀,心情可不美嘛。”   阿姨惊讶地嘴巴都快合不上了,对于周念淮陪同申明瑚回老家的事,大院里的人早就知道了,一大帮人的人去旁敲侧击,可申云骊和徐慧宁只会一个劲地笑,周父一脸摸不着头脑,乔向平一听别人问,就冷哼一声背着手走人。   没想到从两家大人嘴里没听到个实话,申明瑚一个小姑娘首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阿姨咽了咽口水,声音里是压都压不住的八卦之气,“猎猎,你和谁谈对象啊?”   申明瑚下巴一扬,精灵古怪的模样,说:“阿姨你说我和谁谈,当然是周念淮谈啦!要不然我申明瑚岂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人家都陪我去见长辈了。”   阿姨一跺脚,然后一脸地迫不及待,“怎么会呢,咱猎猎是个品性正直的好孩子。对了,阿姨有事先走了。”   哎呀,她这个老阿姨得去跟其他邻居们分享一下最新的消息。阿姨心满意足地想着。   这下,申明瑚和周念淮的恋情就摆到明面上来了,对此大家乐见其成,金童玉女,两个都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孩子,以后还能看着他们在大院里结婚生子,多好啊。   只有两人的小伙伴觉得不满意,大声嚷嚷着,申明瑚和周念淮不好厚道,瞒着她们。而且谈了对象的周念淮犹如孔雀开屏,特让人牙痒痒。   周念淮没办法,只能荷包出血,请了所有的亲近朋友,去天丰园搓了一顿。   没两天,徐慧宁和周念淮父亲——周北峰拎着两瓶茅台和一篮子水果就上了申明瑚的家门。   申家餐厅里,灯火通明。   “来,来!老乔,接着喝!”周北峰大着舌头吆喝着。   喝得满脸通红的乔向平讨好地看着申云骊,这不怪我,是老周非得让我喝的,难道要让我今天输给老周。   申云骊没好气地摆手说道:“喝吧,喝吧。”   乔向平嘿嘿笑了两声,赶紧给自己的酒杯满上,难得有个机会可以喝过瘾了。   周北峰恍恍惚惚地举起酒杯来,说话含含糊糊地,“老乔,咱个老百姓今天真高兴!想不到咱两家在不久的将来能成为一家人!我家老小真有出息,将你和云俪捧在手心里的闺女给拐跑了!……”   周北峰没看到申云骊和乔向平的脸色都黑了,还要再说,突然他“哎呦”一声。   徐慧宁一点不客气地在桌子底下蹬了他一脚,接着急忙打补丁说道:“老周说胡话呢!云俪你和老乔就猎猎一个孩子,我五个孩子,烦他们烦得要死,要拐也是猎猎拐跑念淮,以后我就将念淮扫地出门,让他住你们家。云俪你也别嫌多了一个人,就多出一双筷子的事,念淮搞卫生有的是劲,最近还跟他爸下厨学做饭呢。”   徐慧宁打着圆场,说得也真诚,申云骊和乔向平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徐慧宁说得正合他们的意,他们不介意女婿上门吃软饭,反正不能让自家闺女去吃别人家的饭。   徐慧宁松了口气,喝断片的周北峰委屈地瘪着嘴,“老婆,你干嘛踩我?”   徐慧宁拢了拢额角的发,笑得温柔,“我踩了你嘛?孩子她爸你喝醉了,是凳子在咬你呢。”   周北峰一听,还真弯腰低头去看凳子腿,嘴里嘀咕着:“你这凳子不是好凳子!怎么好好的还咬人呢!”   申明瑚穿着粉白的泡泡袖睡袍,披着一头乌黑水亮的头发,双手扒着二楼的栏杆,往楼下的餐厅里看。   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热闹,转身了回了自己房间,往床上一躺,翘着腿,拿起搁着的电话,朝那边轻声说,“周念淮,你不用担心,我爸妈和你爸妈现在聊着正开心呢。”   周念淮温柔的声音从电话线另一端传到申明瑚耳朵里去,“猎猎,我爸爸这个人不会说话,尤其是在喝酒之后,你和叔叔阿姨可别介意,反正我爸的话不顶用,我家听我妈的。”   申明瑚晃了晃脑袋,笑了笑,天真又怀揣对爱情的憧憬说,“咱们两个谈对象,和你爸没关系。”   周念淮也笑了,十分认同申明瑚的话,“对!就咱们两个人,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这花纹真好看,申明瑚用细白修长的手指拨弄地小姨从国外寄回来的新睡袍,漫不经心地说,“周念淮,你复习到哪里了?”   看望完了惦记着的奶奶,又和朋友叙完了旧,还看了一圈这半年首都的新变化,恋爱也谈上了。   申明瑚终于将生活的重心放在学习上,每天花三个小时来回顾高中的各科知识点,然后剩下的时间用来看自己的喜欢的代数。   蝉鸣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大院里的小树林安静了下来,鸟儿已经飞往了南方过冬。   申家客厅里,二十四寸的彩色电视机正在播放着新闻,申明瑚一心三用,膝盖上放着书,手上啃着枣,耳朵听着电视机的声音。   “……10月12日,xxx正式批准恢复高考……”   申云骊接听完电话,从书房里出来,看申明瑚黑乎乎一动也不动的后脑勺,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手搭上申明瑚的肩膀,温柔地问道:“今天怎么不出去?”   申明瑚面无表情地说,“不想。”   虽然知道自家闺女一看书看得入迷,就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但申云骊还是潜意识地以为她不开心,心疼女儿的她想起最近乔向平对申明瑚严防死守的,申明瑚一出门,他恨不得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头。   于是松了嘴说,“朋友那么多,怎么不想出去呢?可以去周念淮家里,和他一起讨论功课呀。”   申明瑚摇头随口说道:“周念淮说功课的事他可以自己搞定,不用我帮忙。”   “好吧,那妈妈去给你换一壶山楂茶来。”申云骊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低着头的申明瑚没有看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凝重。   看到申云骊进来,站在煤气灶前煮着山楂茶的乔向平便开口问道:“忙完了?”   申云骊将茶壶里的水倒进水槽里,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乔向平关了火,走过去,搓了搓她的肩膀,用玩笑的语气说,“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夫贤子乖,申云骊同志笑一笑嘛。”   申云骊噗嗤地笑了出来,将水壶塞给他,同时推开他,“去,去,少嬉皮笑脸的,将茶壶灌满!”   申明瑚走一步,他们做父母的都要考虑到九十九步,换个性别,周家老小就是翻版的申明瑚,别看现在他对申明瑚言听计从,温温柔柔的。   其实心里傲气的呢,不用进入婚姻,恋爱期一长,迟早出现互不相让的情况,除了在当兵的时候压申明瑚一两分,周念淮还真没有什么比得上申明瑚的。   但自家闺女拿得起放得下,总归不会是吃亏的那一个,申云骊想开了说,“和平,你说的对,周念淮和咱们猎猎是不太合适。”   申明瑚这恋爱还没谈几天呢,还在热恋期,乔向平和申云骊就看到她这段感情的未来。   申云骊认同了他的话,乔向平并没有开心,他叹气说道:“谁让咱们闺女在感情上没开过窍呢,头一回,就找了个不合适的。”   周念淮是在部队上历练了三年,但还远远不够,他   迄今为止的人生可以称得上顺风顺水的,一点苦闷也没有,只吃过一点点单相思的苦头。   申明瑚的人生比他更顺,迟早两人有一天你不服我,我不服你,除非有人遭遇了重大的挫折,改变了性子。   申云骊往好了想,“反正咱猎猎的性子还要刚强一些,到时候周念淮肯定是哭唧唧跟着咱闺女后面跑,求复合的那一个。”   乔向平将茶壶盖盖上,打着包票说,“你放心好了,武则天她娘当几十年的贵女,四十才嫁人,咱闺女这才哪到哪啊。说不定最后还得我这个当爹的出马,给她挑丈夫。只有我这个当爸的,又是当男人的才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和她相配。”   申云骊眼睛一瞪,不服气地说:“哼,我也知道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不就是被现实打磨过一番,圆滑,胸中又藏意气风发的人嘛。”   乔向平竖起一个大拇指,“知我者爱妻也!”   申云骊得意地轻哼一声,又说:“最后还要加上一个条件,出身不能差对不对?”   乔向平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当然,要不然咱家宝贝不得操心柴米油盐的事啊。”   申云骊很肯定地说,“那你这个当爸的可想错了,别看咱闺女脑子发热,看上了周念淮,但她还没有天真无邪到这地步,想要她因为爱情为钱发愁,那是做梦!”   乔向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朝客厅大声喊道:“猎猎,钱还是爱情,你选哪一个?!”   申明瑚皱眉说道:“爸,你就不能盼着自己闺女点好,爱情和钱双手嘛,难道我不配嘛?我两个都选!”   乔向平摇头扯着嗓子喊:“不行,单选题!”   申明瑚想也不想说:“当然是钱啦!没有爱情不会死,但没钱一定会死的,我会难受死的,我的心天天被蚂蚁咬。”   申明瑚的没钱跟一般人的没钱那不是一个概念,只要她脑子一想自己还有多少钱,那就代表自己没钱了。   申云骊挑了挑眉,端着山楂茶从乔向平身旁经过,“宝宝,山楂茶来了,妈妈给你倒一杯。”   乔向平郁闷啊,也不知道说自家闺女理智好,还是说她嫌贫爱富好。   七七年就在窗外一场场鹅毛大雪,手边一杯杯温热的红枣姜茶,从申明瑚眼睛里滑过去了。   又是一年的春天,这一年的春天对于很多人来说格外地不同,特别是求学道路上的人来说。   就在出生首都大院的申明瑚不紧不慢地吃着家里的饭菜之际,出生南方小镇的许沛锡拿着京大的录取通知书,拎着满手的行李,从繁忙的首都火车站里挤出来。 八_ 零_电 _子_书_ w _ w_ w_.t _x _t _ 0_ 2. c_o_m   许沛锡站在火车站高高的门前台阶上,仰起脸来打量这个陌生又又让每一个国人耳熟能详的城市。   “让一让!”身后的人推搡着他。   “不好意思。”许沛锡礼貌地道歉,然后提着行李退到大柱子底下。   首都火车站是他达到首都后的第一站,尽管今天是京大新生报道的最后一天,但他并不急着离开。   首都的春天灰蒙蒙的,放眼望过去,只有灰、黑、蓝三个色调,和那些冷冰冰的建筑线条。   他的家乡这个时候,已经有星星点点冒头的葱郁了。   但此刻许沛锡并不觉得眼前的景象难看,他看着里里外外穿着臃肿棉袄的人,又顺着天际线看向首都的另一侧天空,满眼满脸的新奇,宛如一个刑满释放,初初呼吸到外面新鲜空气的人。   但考上大学,对许沛锡而言,还真像刑满释放一样,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念不了书了,就在他即将认命,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之际,从村子里的广播里听到高考恢复的消息,那一天许沛锡觉得一直以来戴在自己身上的枷锁终于解开了。   他兴奋地跑到山顶,放声地大喊大叫,命运终于眷顾了自己一次,让没上过一天高中的他,也可以报名参加高考。   前一天因为父母逼婚,准备相看姑娘,恨不得将课本通通吞进肚子里去,眼不见心不烦的许沛锡,在山顶上乱喊乱叫了不到一分钟,又像身后有吃人的老虎追赶般,冲下山,冲进家门,重新拿起了枕头底下的课本。   这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一定要抓住。谁也不能让他放弃、妥协!   对于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许沛锡从不怀疑。他手里头的那套高中课本,他已经翻烂了,用线缝了好几次。   可许沛锡还是低估了自己,首都——每一个国人心里的神圣之地,他只在课本上看到过这个城市的剪影,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从一个小镇上走到首都。   报了名参加高考的日子里,家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他的大嫂李艳红跟人跑了,听说是和娘家村子的一个二流子跑去了外地。   因为这事,常年身体不好的父亲,被气晕了过去,又进了县城医院。   为了付这一次的医药费,大哥进了深山老林伐木,当了学徒的二哥和三哥,更不敢让师傅不满意了,不能请假回家照顾父亲,只有许沛锡,和听说父亲病了回娘家的姐姐去县城照顾病人。   大冬天的,许沛锡穿着硬得跟砖头一样的棉袄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将病房里的位置让给母亲和姐姐。   深夜,医院冷得让人直哆嗦,许沛锡硬是一声不吭,仿佛石像那样坐着。   他想站起来走两圈暖暖身子的时候,母亲走了出来,揣着手,唯唯诺诺地看着他,唉声叹气说:“这一回怎么办啊,儿子,家里又要欠下不少债了。”   许沛锡冷静地安慰说道:“也不差这一回了,等爸出院了,我就去隔壁村的烧砖厂干活,上大学的路费和行李不用家里操心。”   母亲突然别过眼睛,不敢看许沛锡,呐呐地说道:“阿锡要不然这高考你别考了。”   许沛锡呆呆愣愣的,如同五雷轰顶,嘴里喃喃地说道:“怎么能不考呢?妈,我感觉我等了三辈子。”   他一边上工,一边深夜复习,现在因为家里的事,又要下砖窑了,还不够吗?又要他做出牺牲,一遇上事,他的亲生母亲黄娟子首先牺牲的还是自己。   黄娟子捂着脸,失声痛哭,“妈也是没办法,都怪家里穷,因为穷,你大嫂都跟人跑了!”   许沛锡想说,李艳红跑了,并不是因为自家穷的缘故,是因为她在这个家过得不好。   有的时候,穷跟过得不好没关系,有些穷人的日子也能过得幸福安宁的。   他大嫂的日子过得比在娘家还不如。人家不跑就只能熬一辈子了,就是这眼光不怎么样,跳进了另一个坑里。   但他知道黄娟子听不下去他的这些话,还会想起村子里的一些风言风语,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许沛锡用最后的理智低声劝道:“妈,别哭了,会吵到别人的。”   黄娟子没有停下来,紧紧抓住许沛锡的手,嘴里念念不绝地说,“阿锡,你听妈说,高考也不差这一回!隔壁村的何家姑娘早就对你有意了,她爸妈也看中你。她爸是村支书,叔叔是砖厂的头。你要是同意了这门亲事,以后考几次大学都行。……”   何家姑娘叫何晓兰,是他的同学,那会子他还在县城读初中,何晓兰一个农村姑娘被送到县城读书。他对何晓兰只是点头之交,因为一些原因,他还有意无意地不和她接触。   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他知道何晓兰家里不简单,为了给家里还债,他厚着脸皮找上门,想让她跟她叔叔说一声,让他去砖厂烧砖。   何晓兰是个热情善良的好姑娘,二话不说就同意,她读完初中后也在砖厂工作,慢慢地两人就熟悉了起来。   许沛锡脑子浑浑噩噩地想,没想到黄娟子打着这个主意,话是说的好听。   何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地疼女儿,她喜欢自己也就罢了,因为自己有一张好脸,可她父母凭什么也看中他呀,就凭   他脸长得好?   把女儿嫁给他,让她跟着他吃苦,何家恐怕是舍不得女儿嫁到别人家去,受委屈,想要招婿才看中他的吧。   何家的打算他很是赞成,要是他将来有一个女儿,也要这样做,一辈子放在最近的地方护着她,但他是不可能入赘的。   入了赘之后,何家为了女儿,肯定千方百计地断了他的大学梦。   因为何晓兰不求上进,完全没有参加高考的想法,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每天只想着吃喝玩乐,打扮自己。   许沛锡对黄娟子的话置入罔闻,任由她痛哭流涕,骂这个骂那个,也不劝她小声点了。   直到值班护士听到动静,过来骂她,黄娟子才闭了嘴。   最后,她下了结论,对许沛锡地说道:“原来我的小儿子最是心狠。”   许沛锡面色如常,不为所动,说:“妈,爸要换药了,你进去看看吧。”   这一夜,许沛锡心中无比清晰地明白,自己是多么自命不凡,哪怕在一个最小的集体单位,一个农村的几口之家,都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他只要这一次机会了。   要是错过了这次的高考,别说来年再次考过,他连再次报名参加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父母不会把户口本给他的。   如果上不了大学,他以后……许沛锡不敢想下去,咬牙去厕所里洗了把脸,让自己稳住心态。   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一直昏迷的许父才睁开眼睛,醒过来。   母亲和姐姐都面露喜色,许沛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欣喜地说道:“爸,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许父伸出手来,颤颤抖抖地挣扎要起来。   许沛锡赶紧向前走两步,阻止他,问道:“爸,你要干什么?”   许父枯瘦蜡黄的脸上流出两滴眼泪,嘴唇哆哆嗦嗦地说:“我对不起你们呀,你们不该救我!让我死了算了,我要出院!我要回家!”   许沛锡麻木地听着,松开了手。   黄娟子哭着摇头,扑到许父身上,扯着嗓子说:“孩子他爹你别这样,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倒下!都怪那个遭天杀的李艳红,这个煞星,瘟神,当初就不该让老大娶她。”   姐姐也流着眼泪一起骂道:“对,爸,都是李艳红气得你。你可要好好治病,要是你死了,我怎么办?没爹撑腰了。”   许沛锡突然抬脚往病房外走,被老婆和女儿压着的许父,眼神怯弱看着高大清瘦的小儿子,问道:“阿锡你干什么去?”   许沛锡语气温和地说,“我去找医生来,看看爸你的情况,这出不出院医生说了算。”   穿着白大褂的一声带着听诊器过来,探了探许父的心肺情况,朝着最为镇定的许沛锡摇了摇头,面色凝重说:“最好继续住院治疗。”   许沛锡笑了笑,说道:“那就继续住院,麻烦您了医生。”   许父瞄着医生的黑脸,不敢说话,也不再闹着要出院回家。他怕了,他不想死。   许沛锡将医生送到病房外,回来淡淡地说:“妈,你留下来照顾爸,我回去了。”   黄娟子不满地说道:“你爸病得这么严重,你这就要走。”   许沛锡耸耸肩说道:“我不走留在这?我要回去后,还要找何晓兰,让她叔同意我去烧炉子,赚钱给爸交押金和住院费呢。”   同饮一条河的两个村子,里面的村民们过上两种不同的生活。何晓兰的那个村子,富得隔三差五就能吃上猪肉,将子女送去上学,想送就送,不用考虑。   就因为当初公社上想要派人半自费到市里红砖厂学习技术,然后村民集资建立砖厂的时候,只有何晓兰的爸爸一个人举手的。   上游的何家村日子越过越好,下游的许家村不仅没沾到半点光。   反而因为烧制砖瓦要用大量的水,每到河流的枯水期,何家村的人都要储水度日,闹到公社去,何家村势弱,人家都不理,只有农忙时节,为了不耽误交公粮,才会出面调停。   想到这里,许沛锡的心肠更加冷硬了,选择很重要,走错一步,就是天翻地覆,走对一步,至少可以成就两代人。   谁要拦着他参加高考,他一定会跟对方不死不休。   许母听了,觉得许沛锡忙着回去给亲爹赚医药费,这才算满意地说:“那好,你回去吧,多跟何晓兰说说好话,让她叔给你个钱多的工。”   钱多就以为着要累死累活的,一个不小心还有生命危险,隔壁砖厂又不是没发生过事故,死过人。   当时闹了一个多月,许家村子里的人个个拍手称快,恨不得何家村的砖厂就此关门。   姐姐觉得黄娟子这话说得太冷冰冰了,将小弟当牛使唤,于是扯了扯黄娟子的袖子。   许沛锡都懒得动脑子想到这一层,看到姐姐的动作,好心地试探问道:“姐,要不你跟我回去吧,先回家看看,再过来。”   姐姐和姐夫刚新婚燕尔没两个月,公公婆婆,叔伯妯娌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还没有分家呢。   姐姐忙不迭地摇头说:“我又没有孩子呢,回去干什么?还不如留在这里照顾爸呢,妈一个照顾爸多辛苦。”   许沛锡也不强求这个傻大姐,点头说:“那行吧。”   因为黄娟子的劝说,填写高考志愿时,拿着钢笔的许沛锡,脑子一热在第一志愿,写上了京大的化工冶炼系,本来他的第一志愿是想填,省城大学的化工系的。   改了第一志愿的事,他谁也没告诉,哪怕浪费一个志愿名额,事后许沛锡脑子清醒了,也没觉着后悔。    第30章 第30章直到高考结束,许父……   直到高考结束,许父还呆在医院里,姐姐回家了,只有黄娟子和砖厂放假在家的许沛锡在县城照顾他。   为了省三块多的车费,是许沛锡一个人背着许父,一步一个脚印,背回家里。   许沛锡从来没有这么想家过,终于到达家门口的那一刻,许沛锡觉得头昏眼花,整个人又冷又热,吸口气都能把自己给呛死。   他用最后一口气将父亲搀扶到靠背椅子上坐着,咬着舌尖让自己的手不要颤抖,不要蹲下扶着腿。   黄娟子看许父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不舒服,便吩咐小儿子说:“阿锡,将你爸背进屋吧,堂屋对着大门口太冷了。”   许沛锡声线平稳地开口:“好。”   穿着深绿色工装的邮差员骑着二八大杠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飞快地行驶着。   “许沛锡!有你的信件!”邮差员脚尖一踮,自行车便急速停了下来。   许沛锡僵硬地转过身子,不知如何反应地看着门口的邮差员。   邮差员笑容满面地高高扬起手里的信件,大声说:“首都来的!还愣着呢!”   许沛锡一把扑了过去,抢过邮差员手里的信封,看着信封右下方那一列刺目的鲜红色字:京大招生处。   疲惫霎时间袭击了许沛锡,他终于感到累了,双腿一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跑过来看情况的姐姐捂嘴惊叫一声,然后连忙想要把他拽起来。   许沛锡紧紧地捂住信封,顾不上照顾家里人多情绪了,眼圈微红一声声叫道:“阿妈,阿妈,我考上了!我考上大学了!您的儿子是大学生啦!”   身后站着的黄娟子脸顿时青白起来,姐姐撒开手,面色讪讪地看着黄娟子。   心里暗想,小弟都回来好几年了,怎么今天这么不懂事,要戳亲妈的肺管子。   当初妈也是为了他好,才将他送给别人养的,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她多羡慕啊,当初被送走的人怎么不是她呢?   许沛锡出生于六十年代初,当时全国正处于困难时期,但许家的粮食还算充足,远不到养不活一个小小的婴儿的地步。   黄娟子先生了三个儿子,又生了一个女儿,有儿有女,不想再生了。但女儿出生后的隔年就又有了许沛锡,自然是对这个不在   计划之内的孩子不放在心里的。   许芳珊是县城里一名初中化学老师,三十好几,不结婚,多年独居,在许沛锡降临到世间的这一年,突然兴起了养个孩子的想法。   她有房子,有工作,想送孩子给她养的人很多。   她办公室有一位同姓的同事,听说了之后,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跟许芳珊说,她老家镇郊边上的许家村,有不少穷苦人家养不活孩子,同为姓许也是缘分,不如就去她老家抱养一个。   许芳珊跟这位同事相处多年,关系好,便点头同意了,让她给牵桥搭线。   许芳珊孩子最好不满三岁,男孩女孩都可以,最好是女孩,亲生父母都是善良本分,没有恶习的人。   同事周末回老家一找,就找上黄娟子,她家最小的两个孩子最符合条件。   同事还生怕黄娟子不愿意将孩子给别人,白白耽误了孩子的人生,想要苦口婆心地劝她一番。   没想到,她一开口,黄娟子愣了一会儿,就将还在襁褓中含着小手指睡觉的许沛锡塞给她,冷漠地说:“你把他抱走吧。”   同事皱着眉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朋友想要一个女孩。”   黄娟子身子扭过去,摇头说道:“女孩不行,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可舍不得送给别人养!”   养女儿比养儿子轻松,而且将来万一发生什么事,有个女儿,也是一个保证,她蠢才会将女儿送出去。   同事不懂黄娟子的心思,只以为她是儿子多了,不稀罕儿子,看着许沛锡睡得红彤彤的小脸,又看看眼前的黄泥土房子,心软地说:“好吧,我先去跟我朋友说说,看她同不同意。”   许芳珊思考了三天,虽然遗憾不能抱养许沛锡的姐姐,但还是点头同意收养了许沛锡。   许芳珊是个严肃,总板着一张脸的女人,但她将许沛锡养得很好,衣服干干净净的,脸肉嘟嘟,总是比同龄的孩子高处一大截。   许沛锡在精神富足和物质不短缺中,长到了七岁,才知道自己不是许芳珊亲生。   小小年纪的他哭得很伤心,悄悄地离家出走,许芳珊找了一个晚上,才在县城汽车站的雨棚里找到他。   许芳珊以为他是想去找亲生父母,她抱养了许沛锡,也没想着让孩子跟亲生父母斩断关系,要不然也不会还在县城工作和生活,本可以申请调走,可许沛锡的亲生父母明明知道她的家庭地址,一次没来看过孩子。   想到这里,许芳珊便忍不住皱眉,但她不想让许沛锡伤心,摸着他的小脸蛋,放缓了声音安慰他,“小锡就是阿妈的孩子,除了阿妈,你还有一个妈妈和爸爸,他们不是不要你,是为了小锡好,能读书成才,才将小锡送到阿妈身边。小锡要是想见他们,今天太晚了没车了,明天一早阿妈就带你去见他们。好不好?”   许沛锡紧紧抓住养母的手,点点头,跟她回了家。   然而第二天,他说什么也不肯出门去何家村见亲生父母了。   许沛锡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抓着凳子的边缘,死死地抿着唇。   哼,他才不要离开阿妈身边,去见什么亲生父母呢!他只有阿妈一个妈妈!   小孩子垂着头,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地面,不说话,眼睛里流露出几分伤心。   小孩子的许沛锡不是不惦记亲生父母,但自他有记忆以来,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陌生的叔叔和阿姨来看他,既然他们不要他,他也不要他们!   许芳珊在旁劝不动他,也只好作罢,这些年她和许沛锡都感情越来越深,内心深处她是自私地不想许沛锡和亲生父母那边接触的。   跟亲生父母见面的事情就这样算了,许沛锡不再为这事闹脾气,也不再提及他们。   许沛锡不提,许芳珊自然也不提。   从这时候起,许沛锡一直活在许芳珊某一天会结婚生子,丢下他的恐惧之中。   但年仅几岁的他,把这个恐惧隐藏得很好,偶尔流露,也只会让许芳珊以为他是在想念着亲生父母。   许芳珊深深觉得自己对不住孩子,更加加倍补偿他。   许沛锡十岁之后,每个月就有两块的零花钱,平日穿着小皮鞋,每逢假期,许芳珊还会带他坐车去市里买新衣服,新玩具,吃蛋糕,当然还有售价高达十几块的书籍。   这样幸福平静的生活一直到了许沛锡上了初中,这时候许芳珊的身体慢慢有了异样。   首先是咳嗽,一开始许芳珊不在意,当老师的都有这个小毛病,吃个梨,喝点枇杷膏,养几天嗓子就能好转。   但许芳珊买了雪梨吃,又去医院开了止咳的药,药都吃完了,还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   许芳珊只能继续抓药吃,心里安慰自己,小毛病,一定是小毛病。   直到有一天早上,正在刷牙的许芳珊,突然咳出一嘴巴血出来,她心里的重锤终于落下了,自己的身体出了大问题,要是一个不好,可能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许芳珊当机立断,瞒着许沛锡,请假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病,医生告诉她,她得了肺癌,看症状,已经是中晚期了,最好尽快住院治疗。   许沛锡看着从市里回来,心不在焉的养母,放下笔,关心地说道:“阿妈今天你歇着吧,我来做饭。”   许芳珊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摇头,露出一个笑说:“你看书吧,明年就要考高中了,饭阿妈来做。这段时间都是小锡做饭,阿妈今天觉得身体好多了。”   “真的吗?阿妈那真是太好了。”许沛锡欢呼雀跃,被养得心思单纯的他根本没想太多,许芳珊也从来不会骗他。   黄昏的日光从门前洒在许沛锡和许芳珊母子两个人身上。   许芳珊看得高兴的许沛锡,眼睛一热,赶紧转过身去,低声说:“阿妈这就做饭,做小锡喜欢吃的狮子头。”   今天的许沛锡很开心,阿妈的身体好转,上次的考试成绩出来了,他拿了年纪第一,晚上还吃了喜欢的菜。   晚饭结束后,他洗了碗,洗了澡,然后做作业,再看高中课本看到深夜。   看着写字台上的闹钟,他打起了哈欠,觉得是时候上床睡觉了。   睡前上厕所时,他经门口,门墙上的木挂架突然一松,掉下来。   许沛锡心里一紧,连忙伸手将掉下来的东西接住,将架子上的物品全搂在自己怀里,他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养母的房间,阿妈今天难得睡一顿好觉,可不能吵醒她。   他不知道的是,房间里许芳珊没睡,将头塞进枕头和厚棉被里,无声地哭泣。   哪怕再坚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害怕了。而且她死了,许沛锡怎么办?他还没有成年,自己也没个可以托付的人。   让他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这些年她为了私心,没强硬带许沛锡回许家村认亲。黄娟子有好几个孩子,对只养过几个月的许沛锡能有多少感情?她舍不得让许沛锡受委屈。   许芳珊越想心里越悲痛,觉得命运真是无常,她斩断了一切,来到这个小县城,只想过自己安稳的小日子也不能如愿。   客厅里,许沛锡小心翼翼地将物品一件件地放在饭桌上。   最后一件东西是养母的黑色方包,客厅里的电灯没开,许沛锡一个不慎将黑色方包弄掉到地上。   许沛锡捡着地上的备课本、试卷、作业本……心里庆幸着,幸好这一出没有将阿妈吵醒。   阿妈今天睡得真沉。   月光像雪一样明亮,许沛锡蹙着眉头,翻看着市第一医院的病历本。   心里疑惑,阿妈什么时候去市医院看病了?   看到诊断结果那一栏,许沛锡怀疑月色太闪,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   许沛锡   坐在客厅里一夜未睡。   清晨,许芳珊一打开房门,看到儿子的背影便关切地说道:“小锡,今天怎么起得怎么早?”   许沛锡缓缓转过身,留着眼泪说,“阿妈,去治病吧。”   许芳珊一愣之后,想糊弄过去,扯了扯嘴角说,“儿子你在说什么?治什么病?阿妈的病好了。”   许沛锡握紧了拳头,站起来大声吼道:“市里治不好就去省里治!省里治不好就去海市治!”   原来这孩子已经知道了呀。许芳珊苦涩又欣慰地想,想开口安慰儿子几句,却被许沛锡紧紧地抱住,许沛锡的眼泪掉到她的衣服上,“阿妈,我不能失去你,我只有你一个亲人!阿妈,别让我失去你。我求你了。”   许芳珊伸手拍了拍他背,轻声说:“好,阿妈听你的话,去大医院治病。”   许芳珊本来还在犹豫不决,是赌一把,花空积蓄可能还要借钱去治病,还是将钱省下来留给许沛锡读书结婚?   在许沛锡的哀求中,下了决心,决定还是进医院治病,万一能治好呢?   活下来,她还有工作,还有房子,母子两个的生活不会一直困顿的。   许芳珊直接去省城最好的医院治疗,许沛锡也跟着去,一边照顾她,一边念书。每逢重大考试才会县城一趟。   家里存折上的钱慢慢花光了,许沛锡将家里大部分的物品变卖给了邻居和养母的同事,又续上治疗费。   许芳珊对家里的钱能治多久病,一清二楚,许沛锡不肯说,但她知道钱已经花光,家也变成光溜溜的了。   她的病一直没有好转,连说话都吃力了,她趁着许沛锡回县城考试,自己给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一个人坐车回了家。   考试回来准备洗个澡,收拾衣物就去省城照顾养母的许沛锡打开门一看,看到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眼泪顿时哗啦啦流下来了。   许芳珊端着两碗饭出来,放在桌子上,轻声说:“小锡坐下来吃饭吧,这病阿妈不治了,最后的一点时光,阿妈想多陪陪你,这是一个母亲的请求,请你批准。”   许沛锡硬压着养母再次住院治疗也没有任何用处了,在这次回来考试之前,医生已经告知他,他的母亲只有最后两个多月了。   为了有米下锅,也为了许沛锡的将来做打算,许芳珊放下傲气,带许沛锡去了市里的一家制衣厂的家属院。   许芳珊原来也是这家属院中的一员,直到她生气离家出走,跟家里断绝关系。   她的父亲是这个制衣厂的小领导,在外头作风开明,在家里确是个比清朝人还封建的人。   妻子要跪着给他洗脚、穿鞋子、扣皮带。他还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不让许芳珊多读书。   许芳珊跟自己母亲不同,不是个逆来顺受,以跟野男人私奔,未婚先孕作威胁,成功读上了高中,还考上了省里的师范大学。   本来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她还想着工作之后,将母亲从家里接出来。   但她考上大学,复读了三次的大哥却再次落榜了。许父怒不可遏,面上无光,认为是许芳珊这个逆女挡了长子的气运,就让妻子将她骗走,然后撬开许芳珊书桌的锁,将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给撕了。   这时候,大学录取通知书是上大学的唯一凭证,许芳珊多方求助都没有用,在高中同学高高兴兴背着行李去大学报道的时候,她只能待在家里做家务。   许芳珊越想越气,越想越不能让父亲如愿,于是留下一张断绝关系书,离家出走了。   来到了市下面的县城,凭借着一个好脑子和高中的文化程度,先是当上了小学数学老师,然后再进一步,进了县城初中教授自己喜欢的化学。   这次她想要回家服软,也是想让许沛锡有个好去处。   看在她生命即将逝去,许沛锡是个男丁,又姓许的份上,让她的父亲认下这个外孙,将许沛锡抚养到十八岁成年。   只要她的父亲肯收留许沛锡,她可以下跪磕头认错。   家还是在原来的楼层,许芳珊却不能进去,许父直接闭门不见,许芳珊在外头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出来。   许沛锡扶着养母,目光凶狠地盯着紧闭的屋门,阿妈都快要死了,他们也不肯出来见她最后一面。   许沛锡没想那么多,只以为阿妈是想临死之前来见父母一面,许芳珊为了不让他失望,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盘算。   为了让养母如愿,许沛锡咬着唇,眼睛一闭,就要跪下。   他还哽咽地喊道:“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你们出来看一眼吧,我阿妈生病了,想见你们……”   许芳珊连忙准备阻止他,拉着他起来,摇头说:“小锡,我们回去吧,以后不来了,最后的日子我们母子两个人静静地过。”   许沛锡想要让养母如愿,不肯放弃,许芳珊拉不住他,只能不管他,转身走向楼道里。   许沛锡看看走人的养母,又看看眼前管着的房门,抬起脚来,狠狠地踹了一脚门,然后赶紧追上养母。   许芳珊和许沛锡在家属院门前的树根底下,等到夕阳下山,才等到许芳珊的母亲提着菜篮子出来。   “小锡,那是你外婆。”许芳珊抬手惊喜地指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黑色褂子的小脚老太太给许沛锡看。   许沛锡急忙扶着她走过去。   “妈。”许芳珊来到老太太面前轻声喊道。   老太太抬起头,眯着眼睛,呆滞地看了许芳珊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小珊啊。”   从省城医院回来后,一直乐观的许芳珊哽咽地说,“阿妈,我生病了。”   老太太点头“哦”了一声,除此之外没什么其他的反应。   许芳珊擦去脸上的眼泪,笑了笑说,“妈,我就想来看看你。”   老太太枯树皮般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吐出一个字来。   许芳珊仰头说道:“现在人也看完,我该走了,阿妈你以后自己多多保重。”   老太太像是被强制唤醒了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今天的菜钱来,举给许芳珊,喃喃说道:“拿着。”   许芳珊一时间捂着嘴哭出声来,接着猛地摇头,拉着许沛锡跑了。   许沛锡让养母赶紧停下来,“阿妈别跑了,那个老太……外婆追不上来。”   许芳珊止住步伐,一边掏出手帕擦眼泪,一边解释道:“小锡,这钱我们不能要,要了,你外婆今晚就要挨骂了。”   许沛锡小声嘀咕道:“我才不想要他们的臭钱呢,他们对阿妈你又不好。”   许芳珊听力已经退步了不少,她没听见许沛锡地嘀咕,便问道:“小锡,你在说什么呢?”   许沛锡撒谎说:“阿妈,我还没来过市里呢,我们去逛逛街,吃吃东西吧,我饿了。”   接着,他蹲下来一拍自己的背,“阿妈上来,我背着你!”   到了这一步,母子两个相依为命,许沛锡已经不知道背过许芳珊多少回了。   就这样,许沛锡背着许芳珊去了市中心逛了一圈,两人难得一次不考虑钱的问题,看到好吃的就买来尝尝,看到中意的东西就买下来。   从市里回来后,许芳珊将工作卖了出去,换了一笔钱,还清了所有的债,将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手里的最后一点钱留给许沛锡当高中学费和生活费。   做完这一切后,许芳珊和许沛锡长谈了一次,交代了后事,让他在自己死后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许沛锡说什么也不愿意,只愿意待在自己的家,即使阿妈不在了。   对此,许芳珊面色冷硬地说,“我已经让你许阿姨给你父母带话了,你一定要到亲生父母身边去。”   乡下起码有地有菜,还能上工赚工分,许沛锡要是留在城里,靠着居委会每个月分的那点粮票,怎么够吃?又没有收入来源,只能坐吃山空。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他还要念书,怎么办?   这次许芳珊不容许沛锡拒绝,放话他要是不回乡下,她死不瞑目。   许沛锡含泪咬着嘴唇答应了。   安排好许沛锡的后路后,许芳珊油尽灯枯,撑不住了,死前的那一刻,她紧紧地拉住儿子的手,低喃道:“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上大学,黑暗终会散去 ,光明终将到来。小锡,阿妈不能陪你,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好好生活,阿妈在地底下才能放心。”   将最后的嘱咐说出来,许芳珊就撒手人寰了。   许沛锡守着养母一夜,才肯接受母亲去世的事实。   他冷静地将养母送去火化,捧回来一罐骨灰。   许芳珊是个严肃刻板的人,但对自己死后的躯壳并不在意,二来也是为了不给儿子添麻烦。   她交代许沛锡,不要土葬,将自家火花后,骨灰随便找一条河,一座山,一棵树撒了。   许沛锡没有马上处理掉养母的骨灰,他想着将来要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到时候在哪个城市定居了,才将养母的骨灰撒在生活的地方。   许沛锡独自在家等了两天,亲生父母那边没有按期来接自己,他对那对素未谋面的父母起了防范之心,于是将养母的骨灰装进一个木匣子里,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里面装的是死人的骨灰。   那位许阿姨知道后,很是生气,黄娟子和许父明明答应地好好的,一个个看起来都是再老实木讷不过的人,怎么这么不靠谱,居然让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自己一个人呆了好几天!   许阿姨直接带着许沛锡杀回了何家村。   面对怒气冲冲的许阿姨,许父和黄娟子低着头,一个劲地解释、道歉。   许阿姨一走,黄娟子对着许沛锡呆木一笑,尴尬地说:“你走路走累了吧,坐下吧,妈给倒碗水喝,你叫……”   许沛锡淡淡地说:“许沛锡。”   没存在感的许父这时开口说,“这名字不好,一听就不像我们家的人,改了吧,改成建字辈,就用当初起的名字,许建志。”   许沛锡一听原本还有几分期待的心顿时凉了个通透,他们不问他养母最后的情况,安慰他几句,不关心他刚刚丧母的心情。   一开口就是让他改名,完全抛弃过去,要是他姓许,还要改姓呢。   许沛锡做不到,别说养母将他当作亲生的孩子对待,这些年没有亏待他一点,就是养母对他冷冷淡淡,吃了她十几年的饭,就是养条狗也该养熟了,会对着喂饭的人摇摇尾巴。   养母最后时间还在为他操心,他亲耳听到,养母对许阿姨说,她后悔了,后悔不该去省城治病,要是将钱全留下来,让他以后成家立业多好。   许沛锡做不到换了养母用心取名字,哪怕养母和许阿姨叮嘱过他知道多少次,让他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不要闹脾气,要听他们的话,多忍忍。   许沛锡和许父第一次见面就起了冲突,在许沛锡背着自己的东西跑出家门后,村子里的人议论纷纷后,许父妥协了,让其他儿子将许沛锡找回来,这名字不改了。   回到乡下的许沛锡第一次试着下地干活,好在他有力气,尽管掌握不住多少技巧,要比别人多出几分力气,但整体上能拿到八个工分,许父和黄娟子私底下算了一遍,这个小儿子也不算吃白饭,完全可以将自己的口粮挣出来。   许沛锡看起来适应良好,和三哥睡一个房间,没有了其他娱乐,天一黑就睡觉,天一亮就起来干活,没有抱怨一句。   但许沛锡觉得自己和这个家庭格格不入的,和几个哥哥话都说不到一起去,他们只会聊姑娘、抓鱼、打架、打牌……   只有去县里上学的时候,许沛锡才觉得能喘口气。因为天一黑,黄娟子连煤油灯都不准点,觉得费灯油,尽管考试成绩暂时没有落后,但许沛锡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被第二名赶上。   他只能抓紧一切空隙时间,第一次偷懒去看书的时候,还暗自脸红了,被大哥发现了,骂了自己一顿,慢慢地他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   即将初中毕业时,许沛锡准备踌躇满志地考市里的高中,离这个家远一点,养母留给他的那笔钱,他省着点,也够在市里花几年。   谁知道还没有报考,许父就说了,“阿锡,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该回来专心干活了。”   黄娟子也说,“阿锡,家里就你读书最多,享的福最多,你也该知足了,别再下去啦。你爸身体不好,你大哥刚娶了媳妇,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家里有多了一个吃饭的人,家里供不了你上高中。”   许沛锡冷着一张脸,心想,许父身体不好该怪谁?他们可是将他卖了两百块和一百斤的大米!这些米让许父酿酒喝了,两百块也全让他浪费在烟酒上面了。   这件事养母没有告诉他,归家后,也没有一个跟他说清楚,他还以为许父和黄娟子还真是慈父慈母心肠,为了他的前途,将他送给城里人养呢!   要不是那一天,学校比平时放假要早两节课,他提前回到家里,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他听到黄娟子声音悲切地说:“都怪你,要不是你为了两百块和一百斤大米将孩子送走,如今他也不会不跟我们亲。”   接着许父沙哑的声音响起来,“没办法都是为了孩子呀。那个女人一下子就能拿出两百块和一百斤大米,家里有钱有粮。而且许家小妹说,她这个朋友没有其他亲人,以后她的一切不都是我们儿子的嘛。只可惜她病死了,钱也治病花光了。”   许沛锡想起当时听到的话,眼睛通红,大声吼道:“不用你们供!我阿妈给我留有上高中的钱!”   许沛锡为这次的冲动付出了代价。   许父和黄娟子对视一眼,叹气说道:“阿锡你不早说钱的事。”   许沛锡马上后悔了,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不能改了,他敏锐地宣布说,“这钱是让我读书用的。”   黄娟子撇撇嘴说:“读书有什么用,你是农村户口,也参加不了招工。”   黄娟子对这个一清二楚,当初许家小妹跟她说,许沛锡要回来,她是万般不愿意。   许沛锡回来后,她多了一个负担,要给他弄婚房、娶老婆。   她腆着脸问,难道这个养母不能让许沛锡参加城里的招工吗?   许家小妹告诉她了,要满十六岁和城里户口才可以参加招工。   许芳珊也不是没想过,但又要改年纪,又要给许沛锡弄招工名额,她手里的钱根本不够。   许父洗了一口土烟,吐着眼圈说:“阿锡,你将这笔钱让出来,看有多少,我和你妈直接送你们几个去学技术,这才算将这笔钱用到正经地方。”   黄娟子也语重心长地说,“你爸说的对,你看你大哥多艰难才娶上媳妇,你将钱拿出来,去拜师学工匠活,将来你二哥、三哥和你,我和你爸就不用担心你们几个成了老大难了。”   许沛锡摇头不同意。   第二天他就被大哥许建国押到村子里的牛棚里,看这些曾经光鲜亮丽的知识分子,如今是什么模样。   许沛锡还是不愿意,许建国打了这个不听话的小弟一个耳光。   接下的一段时日,许沛锡可算是明白他大嫂在这个家过的日子是什么感受了。   全家人都无视了他,当没他这个人,吃饭不做他的,上工不叫他,挑的水也没他的份……   许沛锡做不出他大嫂那样子,破罐子破摔,没做她的饭直接去掏母鸡的窝,没有她的水用,举起锄头将水缸砸了……   既要上工,又要自己挑水、做饭、烧水,在集体挣工分的时代,不全家分工合作根本行不通。   许沛锡还要考市里的高中,没多久就妥协了,他思前想后,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要上高中,   几个哥哥抽签去学技术,然后学成的哥哥以后要供他上高中,还要拿出一笔钱来让其他哥哥去学继续,接棒传代,轮流来。   许父和黄娟子当场就痛快同意这个想法,许沛锡问了学工匠要交多少学费后,抽出所需的钱数给黄娟子。   可没过几天,许沛锡藏起来的钱就不见了。他这个家里的后来户,藏东西当然瞒不过其他人。   许沛锡大声质问他们。   许父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跟老子这么说话的吗!”   说完,他将头偏去一边,直接不理人。   黄娟子拉着许沛锡的手,柔声解释道:“钱是我和你爸拿了。一部分给家里还债,剩下的给你二哥和三哥交了学费,一个去学泥瓦匠,一个去学木工。你大哥将机会让给下面的两个弟弟,他说自己有的是力气种地。”   说到这里,黄娟子停顿了一下,唉声叹气地说道:“阿锡,你年纪还小,不急,等你两个哥哥学出来,能接活赚钱,就轮到你,你想当什么匠,妈都随你。”   许沛锡挣开她的手,定定地说:“我想要读书!”   黄娟子脸色一僵,干笑地说:“读书好……”   许父没有打算哄哄他,一拍桌子打断说:“断了这个念头!读什么书!浪费钱!”   许沛锡第二次冲出家门,而这一次没有人来找他,黄娟子和许父将事情说出去,村子里的人也觉得他们做的对,是许沛锡不懂事。   最后无路可去饿着肚子的许沛锡只能灰溜溜地回来,夜深人静他坐在床上,听着三哥震天响的呼噜,抬头透过小小的木窗,看着天上的月亮,低声念叨着四个字,“好好生活,好好生活……”    第31章 第31章许沛锡将一切心志都……   许沛锡将一切心志都埋葬了起来再也没提读书的事,除了出色的长相和掩盖不住的气质,旁人看来,他和村子里的男青年没什么两样,可生活再一次让他觉得残酷极了。   76年,来了一支国家级别的地质队,在附近的一座山里勘探到大量的铜矿。上报上去后,接着一卡车一卡车往这里运输着开采工具、钢筋水泥。   国家准备在这里建一个采矿厂!这个消息让整个大队的人都沸腾了,因为这个山属于附近几个村子共有的,建厂还要占地,那他们是不是可以得到一些补偿?   最后补偿出来了,每个村子不仅可以每年少交公粮,还分到了一些招工名额。   只要符合要求,通过考试,就可以逆天改命,成为城里户口,摇身一变成了正式的工人,每个月至少可以拿三十好几的工资。   许沛锡看着张贴出来的招工告示,眼前一黑,论技术,他没技术,这工人他当然考不上。   要是……要是他上了高中,走养母的关系,可以提前拿到高中毕业证,那就可以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考采矿厂的干事,做办公室了。   许沛锡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村头的告示栏,这一次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沛锡在家里的话越来越少,性子变得越来越闷,都懒得装了。   黄娟子老是掉着眼泪说对不起他,可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让他心冷的小事,黄娟子还是继续毫不迟疑地对他做出来,黄娟子说对不起,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   养母治疗中期的时候,许沛锡为了省钱,已经天天吃白开水泡饭就着咸萝卜条度日。可一张张缴费的单子像雪花般向他飞来,许沛锡觉得这样饿着肚子读书,每月还要浪费来回的车费回学校考试的日子一点意思也没有。   于是他跟许芳珊说:“阿妈,我不想上学了,等你病好,我再去学校。”   许芳珊听完后,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可怕,指着门角落后面的扫帚说:“你把它拿过来。”   许沛锡知道自己要挨打了,可他抿着唇,愣是将扫帚拿过来,递给了许芳珊。   许芳珊喘着气拿着扫帚狠狠地抽了他一顿,这是自许沛锡十二岁偷偷去水库玩水之后,许芳珊第二次打孩子。   许芳珊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你要是不读书了!这病我就不治了!我回家去等死!阿妈就是不治病了也要将钱给你上学,你以后要是再说不读书的话,就别认我这个妈!”   许芳珊说完,眼睛一翻被送到抢救室急救,从这以后,许沛锡再也没有说过要休学的混账话,搬个小板凳坐在病床前,安安静静地看书。   再后来,从不求人的许芳珊第一次跟来看病的同事开了口,借钱治病,给许沛锡生活费。   以前的生活,现在的生活,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不管会做人的黄娟子怎么摆出一副慈母的面孔,许沛锡心里的波动总是极少。   对周围所有人都失望之后,每当许沛锡撑不下,夜里睡不着就爬起来,一字一顿地默念养母对他的叮嘱,这样他才不至于精神崩溃。   许沛锡考上大学,还是以全省探花的成绩被京大录取了,全家人还是很高兴的,这件喜事也在一定程度上洗涮掉了家里的阴霾。   许沛锡面上高高兴兴地和家里人一起庆祝,但心里却热不起来。   在父亲住院期间,不止黄娟子劝过他不要参加77年的高考,那是全家人轮番上阵,父亲也不要死要活了,一个劲地劝他。   就连最为胆小,好脾气的姐姐也觉得他一点不为家里考虑。   他们的话术不一而同,但是都一个意思,反正他那么聪明,晚考一年又有什么要紧。   许沛锡咬紧牙关不松嘴,直到考试的前一天,他们才放弃了让他入赘何家的念头。   许父住了近半年的院,家里欠下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债务,好几百块。这还是医院的医生看这一家子可怜,冥思苦想几次修改药方,争取尽量给他们减轻负担的结果。   拿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后,许沛锡看黄娟子多次欲言又止的眼神,几次想冲动开口问,您是不是想让我把这上大学的名额卖掉,好一次性还清家里债。   理智紧紧地勒住许沛锡,为了市里的采访,为了省里的宣传,为了奖金,为了一个好名声,他也不能跟家里人闹翻。   他将大学录取通知书放在一个除了他,没人知道的地方,讽刺地想,那个记者写的合家欢报道真没错,能上京大,多亏了他的家里人呢。   一波一波的人走了之后,家里重新恢复了宁静,许沛锡将全部的奖金交给黄娟子,给家里还债。   从市里坐火车到首都,最便宜的车票都要一百多块,为了赚取路费,许沛锡又去了隔壁村的砖厂干活。   这次他不用去求老同学了,何晓兰的叔叔和爸爸亲自上门,请他过去。也不用再干烧煤、运煤渣这类的苦活了,他拿着笔杆子坐在厂部干净明亮的办公室里,连水都有人帮他倒。   许沛锡以前只知道要读书,要考上大学,他知道考上大学后有很多的好处,但不知道有这么好。   许沛锡飘忽了一阵时日,直到收拾包袱出门去上大学前,他将赚回来的钱,交了一部分给黄娟子,极限压缩自己上学的经费。   这次黄娟子一反常态地不要,许沛锡硬塞给她,她才收下。这件事马上传了出去,周围人再次说许沛锡是个大孝子。   剩下的钱许沛锡买了火车票和购置基本的生活用品,就不剩什么了。   于是许沛锡靠着一双脚,背着行囊,日夜兼程,天寒地冻,北方呼啸,从村子里走到市里的火车站。   许沛锡第一次坐火车,却没有一丁点束手束脚,坦坦荡荡地招手问列车员,哪里打水,哪里上厕所?   几天几夜的行程,除了打水、刷牙洗脸洗手、上厕所之外,许沛锡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读、背自己手抄来的一千个英语单词。   探花之上还有榜眼和状元,虽然许沛锡不认识他们,但从报纸和广播上,他知道排在自己前面的两位高考的分数和各科的成绩。   第二名只比第一名差了两分,但第二名比自己足足高了十几分,而第四名也只比自己   这个第三名低了一分。   自己夹在里面显得那么地底气不足,太侥幸了,许沛锡和他们对比了各科的成绩,发现拉开差距,不能拉开差距都是在英语这门学科上面。   许沛锡恐惧落后,只能拼命追赶了,他知道到了京大,卧虎藏龙,这一次京大录取近一千人,他是处于中下游的。   许沛锡站在火车站的广场前,久久不动,转身抬头盯着好几层楼高的首都火车站看,又看着前方壮丽宽敞的黑色齐整马路。   许沛锡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他好几次偏激地出现割肉还父,剔骨还母的想法,这会子站在首都街头,看着眼前望都望不尽的一切。   他闭上双目,深深地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一切都是值得的,那些不甘、委屈、愤恨都不值一提,从胸腔中消散了,许沛锡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新生。   阿妈的遗愿他做到了,一直心心念念要走的那条路,如今他也走上了。   从天光微亮到旭日当空,许沛锡提着行李在广场的石柱子底下站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期间有外乡人跟他问路,他摇头笑着回答说,自己也是第一次来首都。也有本地人走过来,指着台阶下的三轮车,热情地问他,要去哪里?要不要坐车。许沛锡只微笑着摇头。   浮雕墙面上的大时钟“咚咚”地敲响了十下,许沛锡觉得自己是时候该走了,要不然该赶不上在下午六点之前报道。   他拎着行李走下石阶,来到一位看着面善的中年妇女面前,报了京大的具体门牌号,又问了车钱,觉得合适,坐上三轮车的后座。   老大姐在前面蹬车,透过白色的防沙防风口罩热情地问道:“小兄弟,听你口音,不是首都人吧?”   许沛锡没有迟疑地点头承认:“对,我是xxx省人,不是首都的。”   老大姐笑呵呵地说:“你不开口,我还以为你是返城的知青呢。”   话一出口,老大姐就接着懊恼说,“不对,你看着脸小,不可能是知青。”   许沛锡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说道:“大姐,这不能,我看着年纪小?”   老大姐笑着说:“你几岁?我看你连十八岁都不到。不过,有的孩子十三四岁就下乡了,也是可怜。”   说到后面,老大姐声音便低了下来。   许沛锡笑笑,提高声音说:“那大姐你可猜错了,我十二月的生日,恰巧满了十八岁。”   老大姐回嘴说:“你这十二月是公历的吧,要过了农历生日才算。”   许沛锡认真地说:“现在都3月了,农历生日也过了。”   老大姐扯了扯衣领,摇头嚷道:“你说什么,风太大了,我听不见!”   许沛锡也不没有再说一遍,势必要让她听清楚,心情颇好地想,首都人民真可爱。   他看着往后移动的水泥路,迎着风,仿佛天地颠倒,飘在了云端上。   三条车道并行的宽大马路,路边是积木般叠成的高大建筑,两只眼睛收入眼帘的车流,比整个县城的自行车都要多得多,在马路上奔驰的小汽车也不在少数。   老大姐假装听不见后,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再次问道:“小兄弟,那你这次来首都是探亲的还是干什么的?”   许沛锡自持地回答说:“我是来上学的。”   “上学的?”老大姐念了一遍,然后惊呼说道:“你是大学生吧!考上了哪个大学?考了多少分?”   无论是在哪里,年长的人都特别地爱问小辈的学业。   许沛锡努力压制住嘴角,让自己淡定些,说:“是大学生,我是来京大报道的。”   “咯吱”三轮车慢了下来,然后老大姐将腰弯得更低,咬着牙,凸着眼睛使劲蹬车。   她在料峭的春风中吼道:“京大!?你早说啊!大姐说什么也要快点将你送到!”   许沛锡听她声嘶力竭地说,连忙说道:“大姐,我不急,您慢慢来!”   “你不急,我急!哎呦,我拉了好几个月的客,也不是没有拉过大学生,京大的,小兄弟你是头一个!”   在老大姐的吼声和感叹声中,京大很快到了。   老大姐“噌地”下车,一手拉着许沛锡下车,一手拿着他的行李。   拍拍他的胳膊,朝着前面的朱红色大门,朗声说道:“小兄弟,这就是京大!你到了!来握个手!”   许沛锡都来不及看校门一眼,就被老大姐拉着握手。   他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的手都要甩掉了。   老大姐晃了几分钟许沛锡的手,接着一撒开,就翻身上车,豪爽地说:“小兄弟,这车钱我就不收你的了,就当咱俩有缘分!”   “这可不行。”看老大姐都要踩着车子跑了,许沛锡急忙从口袋里掏出车钱,塞到她裤兜里。   老大姐点头说:“那行吧,这车钱我收了,大姐家里也不富裕,要不然不会大冷天出来蹬车,给!这两个猪肉白菜包子,大姐自个做的,留给你吃!学校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你找个楼房,将包子放在暖气片上面,热一热。小兄弟,大姐走了,有缘再见!”   许沛锡拿着两个大包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转身,目光专注地看着黄色琉璃瓦,宫廷式样的校门。   另一边老大姐一路风驰电掣地回了家,一进大杂院,邻居老太太边疑惑问:“阿秀,怎么回来了?今天生意不好?”   老大姐哈哈一笑,说道:“不是大娘,今天生意好极了,非常好!”   接着她等不及地一撩自家的门帘,将炕上坐着的孩子一把抱过来,将手塞进她手里,“来来!乖闺女!握个手,沾沾文曲星的福气!”   老大姐自觉地将手上的福气全传给闺女后,然后掏出红纸来,去了隔壁东屋,找那个教书匠,用毛笔写了四个大字:状元花车,又风风火火地出来门,为生活奔波。   首都火车站还是人来人往,站前广场上,一群人围城一个圈,圈子的中心站着的人赫然是老大姐,还有她那辆三轮车。   人们将自家的孩子往车上推,唯恐坐不上这状元花车。   老大姐扯着嗓子喊道:“别急,一个个来来!你到哪?”   等候的人不耐烦地吼道:“这要轮到什么时候!?不如大姐你别走了,就在这地,拉着孩子来回转两圈吧!”   其他人眼睛一亮,纷纷同意,“就这么办!今天说什么也得让我家小宝坐上这拉过京大状元的三轮!”   ……   一辆锃亮仿佛被打了一层蜡的黑色小轿车驶入京大家属院。   申明瑚第一个走下车门,嘴里咕哝着,“爸妈,我都说不用你们送我,我自己一个能行,不就打扫床位嘛。”   申云骊长叹一声,“哎呀乖女儿,你第一次上大学,爸爸妈妈说什么也要来送你。”   申明瑚“切”了一声,扯了扯身上的黑色大衣,“京大你们不知道送我过来过多少回了,有什么新鲜的?”   申明瑚学书法、学绘画都是在京大教师楼里学的。   申云骊一边走上前去给申明瑚整理衣服,一边回头冲乔向平问道:“行李都拿齐了吗?”   乔向平提了提两只手的行李,回答说:“都齐了,嘿,你别说猎猎小姨寄回来的行李箱就是好使,装的东西多,拎着又方便。”   申明瑚有个在欧洲公派工作的小姨,她非常疼爱申明瑚,隔三差五地给申明瑚寄来国际包裹。   听说申明瑚要考高考,上大学后,更是开心的不得了,给外甥女寄来了一连串的礼物,申明瑚连考场都没进,礼物就到了。   “那赶紧走吧,晚了,万一女儿的好床位被人占了。”申云骊赶紧催促道。   京大只给学生分配宿舍,不指定床位。早在女生宿舍楼能进人后,乔向平就带着阿姨给申明瑚早早地选了一个最好的床铺,还简单打扫了整个宿舍。   一家三口从教师楼穿过去直达京大校园,打算先拿着证件去学院报道,刚走上校园的大路,这是一个穿着黑色毛料中山装,   估摸二十五六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脸上是友好热情的笑,他说:“几位是去哪?我也是京大的学生,负责新生报道方面的事,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嘛?”   申明瑚眼皮一撩,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就瞥开眼睛,不再看他。   她对这个人感官不好,手冻得通红,牙齿都打颤了,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穿着中山装和皮鞋,装模作样。   申明瑚自己也喜欢装模作样,但她既要风度也要温度。   乔向平笑了笑,温和地说:“小同志不用了,我们可以自己走,你去帮助其他人吧。”   年轻人只要笑笑,然后朝申明瑚说道:“作为你的师兄,欢迎你成为京大的一员。”   申明瑚很没有礼貌地说道:“这句话已经有很多人对我说过了。”   年轻人嘴角一僵,搭讪搭不上去,申明瑚根本不接茬,对方的家长也俨然一副溺爱的样子,申明瑚这么没礼貌,他们也轻斥她。   年轻人——刘林森只好强笑地说:“哈哈,学妹真幽默,师兄有事先走了。”   刘林森走上小径,影子消失不见后,申云骊轻轻地捏了捏女儿的白里透红的脸蛋,宠溺地说:“你呀,万一人家要给你使小绊子怎么办?”   申明瑚脖子一伸,理直气壮地说:“那我找徐阿姨去,找几位老师去,找校长去,为我撑腰!”   徐慧宁是外语学院的院长,京大的校长跟她住一个筒子楼,教导过申明瑚的老师也是京大有名的人物,这些年也没断了联系,逢年过节申明瑚都要上门去探望的。   乔向平在数院树木底下看着行李,申云骊拎着一个坤包牵着闺女的手上去报道。   一进学院一楼,就有人指引她们,告诉她们该去哪个办公室。   申明瑚插着双兜,看着申云骊拿出录取知书盖章登记,领粮票和这个月的补贴,领宿舍钥匙,领校徽、学院铭牌。   申云骊将报道流程走完,又牵着申明瑚的手,挤出来。   “搞完了,和平咱们去猎猎寝室!”两人出了学院,申云骊朝乔向平挥了挥手,让他拿行李过来,该出发去闺女的宿舍了。   “有什么事,就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往办公室里打。要是急事就跑去找你徐阿姨,让她先护着你。”   “记得每天早晚冲一杯奶粉喝,橘子粉也冲来喝,天干气躁,要不然该流鼻血了。要是喝完了,还不到周末,打电话让家里阿姨送过来。”   ……   有些话不好在宿舍说,申云骊只能趁着走路的机会,一言一语地叮嘱申明瑚。   乔向平也补充说道:“牛肉干、猪肉脯、熏肠、水果罐头、核桃仁、巧克力、大白兔奶糖、沙琪玛,包里都有,猎猎你别忘记吃了。”   “食堂伙食不好,你要是馋了,就去校门口下馆子,要不然就给家里打电话,家里做好饭菜给你送过来。”   “遇事别忍着,世间大多数人欺软怕硬,你越是不跟人计较,他越是踩你踩得厉害,最好第一次就让人家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对,对!你爸说得对!猎猎,妈妈看了一圈,那些个男同学都没有几个你高的,女同学更少,你爸从小就教你怎么打架,你又当过兵,谁怕谁!咱不怕,谁要是欺负,抬起拳头就打!”   ……   一家三口一路上了“518”寝室,一推开宿舍灰绿色门,就对上了几张和善、温柔、敦厚的脸。   乔向平和申云骊:“……”   刚刚他们说的话好像有的过分了哈,从闺女室友的面相和气质来看,闺女要是想,岂不是要在寝室里称王称霸了。   中二期已过,申明瑚同学显然没有当老大的意思,她友好冲已经到了的室友们笑了笑,打了声招呼:“你们好。”   “你好,你好。”   室友回过神来,看着光鲜亮丽,跟褪色、斑驳、狭窄的宿舍气质不相符的一家子,也纷纷开口和申明瑚她们打招呼。   “这是你的……”一个看着就外向的长脸姑娘凑过来迟疑地问申明瑚,申明瑚的家长长得太年轻了,是姐姐姐夫?还是爸爸妈妈,她有点不敢确定,要是认错了,那就尴尬了。   申明瑚眨眨眼睛说:“这是我爸妈。”   舍友会这么问也不奇怪,一路上还有人将申云骊和乔向平认为是来报道的新生呢。   旁边听见的高个子姑娘说了句,“你爸妈真年轻!对了,你叫什么?我叫刘圆圆,刘王张的刘,陈圆圆的圆,南京人,二十三岁,是物理系。”   申明瑚回答说:“我叫申明瑚,申报的申,明亮的明,珊瑚的瑚。十九岁,数学系的。”   从上铺下来的一个天生笑脸的姑娘说,“哇,那你数学一定很好了,要不然不敢报数学系!”   接着她将脏了的毛巾扔到自己的洗脚盆里泡着,说了自己的名字、年龄、院系,和申明瑚一样她也没说自己是哪里人。   最后一位看起来少言寡语,年长一些的姑娘,也向申明瑚介绍了自己。   申明瑚眼睛晶亮,开心地说:“咱宿舍的人名字真好听!”   她这话一出口,宿舍里的氛围更轻松了。   申明瑚年纪最小,一口首都口音,从父母的穿着打扮来看就不是简单的人。   一进宿舍她就被父母按在凳子上坐着不动,她那对一看就是在做单位领导的爸妈,打水,擦床,整理物品、书桌、柜子……没让申明瑚动一个手指头。   这样家庭出身,以及父母这么宠爱的孩子最是难以相处,容易使唤身边人,而且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还不知感恩。   申明瑚说着俏皮话,一句话夸了宿舍的每一个,看来不是一个娇滴滴,以自我为中心的大小姐,这让大家松了口气。   陈圆圆笑着说:“我去隔壁寝室看看,就数我们宿舍最干净了,灰尘都没有多少,窗户亮晶晶的,柜子的锁都是好的,不用再去费心卖一个,简单收拾一下就好。”   申明瑚闻言悄然一笑,加入话题说,“那咱们真是幸运。”   选了上铺的舍友说:“别的宿舍天花板还有蜘蛛网呢!我们几个被分配到宿管阿姨打扫最干净的宿舍真是好运气!”   连话最少,埋头擦凳子的舍友听了,也忍不住嘴角弯了起来。   申明瑚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家深藏功与名的老父亲的肩膀。   宿舍里,不止申明瑚一个人家长送来报道的,去换水,提着牡丹暖水瓶去灌热水的家长们回来了,几位家长相互握手认识了一下。   大家边干活边,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自成两派,家长说着家长的,申明瑚说着她们的,小小的宿舍里互不干扰。   “听说明年学校会派校车到火车站接送新生,可惜我们没赶上。”有人遗憾地说道。   申明瑚开口说:“暑假开学回来你也可以坐上校车。”   遗憾的室友瞪大眼睛问道:“真的?!”   申明瑚点点头,很肯定地说:“真的,今年时间太赶,学校各方面都没有准备好,再过几个月,一切就步入正轨了。”   听了申明瑚的话,大家觉得她家里更不简单了。   圆滑,更社会化的家长们心里一动,决定等下要嘱托自家女儿,让她跟申明瑚好好相处,最好成为好朋友,不亲也不要结怨,这大学室友可是一辈子的交情。   申云骊和乔向平将一切收拾好,拍拍手,邀请其他人说:“我们打算去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大家都知道申云骊说的是客气话,因为这类似的话他们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也说过,他们马上要离开了,明天京大就正式开学了,谁不想多和自家孩子相处一会儿。   一位家长摇头说道:“你们去吧,今天食堂的饭菜还不错。”   其他人也说着场面话拒绝了。   到了宿舍楼下,往教师楼走,申云骊挽着申明瑚的胳膊,轻声说:“猎猎,你的这   些室友都不错,讲理文明,有分寸,一看就是不爱惹事的人。”   申云骊没说的是,申明瑚的室友看起来家庭条件都不错,哪怕看起来条件最差的,从家里也带一只暖水瓶过来,棉被也是新打的。   要是有室友家庭困难,连吃饭都要省着,将粮票寄回家,自家闺女吃穿用度不免束手束脚的,时间一长,别人还容易滋生妒忌,恐怕就要起矛盾了。   不用担心家里的生计,自然能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面,只有学业烦恼,情绪稳定,性情开朗,不爱计较,闺女和这样人同吃同住相处四年,她才能放心。   寒门出贵子,放在那一个时代都不是简单的事。高考停了十年,家家户户几乎都是多子女家庭,考上京大这样全国数一的学校,每一个学生不是各方面都特别地均衡,就是某一方面特别地突出。   三个人到了徐慧宁学校分给她的房子那边,周念淮、钟以敏、魏开韵早就到了。   周念淮报了京大的工程技术学专业,他一早报道完了,知道申明瑚一家要过来聚餐,连忙跑过来母亲这边,准备露一手,招待申明瑚的父母。   钟以敏考了隔壁华清的会计系,魏开韵考取了京大的英语系,这两个人也是报道结束之后,被徐慧宁邀请过来聚餐的。   不止这两个姑娘,还有他们的父母们也在屋子里,两室一厅八十多平的房子,阳台、客厅、厨房、书房里都挤满了人。   “猎猎你来了!”周念淮一心二用,时时刻刻关注着楼梯的动静,他一听到申明瑚的脚步声,就连忙跑向门口。   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钟以敏和魏开韵联手挤开了,“猎猎!快来!跟我们一起下围棋!”   申明瑚摘下围巾,对她们说道:“先别急,找个地方帮我个忙。”   魏开韵和钟以敏对视一眼,没好气说道:“就你爱臭美!”   申明瑚吐了吐舌头,扯着嗓子喊道:“徐阿姨,借你卧室一用!”   徐慧宁放下手里的茶壶,从书房里探出头来,点头说:“随便用,门没锁,钥匙猎猎你也知道在那里。”   接着她冲厨房里喊道:“老周!最后的客人到了,赶紧开饭!”   申明瑚拽着两人去了卧室里,将大衣一脱,扔到单人沙发上,不停地扇风,“热死我了!来,快帮我解开里面的衣服。”   三个一起上手,将申明瑚衣服最里面的那些皮草给解开,拿出来。   魏开韵将块状的白色皮草放好,看着申明瑚问道:“等会你还要绑上去嘛?”   申明瑚洗了口气,点头说:“当然要!不然冷死我!”   钟以敏翻了个白眼说:“你可以向徐阿姨借件厚棉袄,完全冷不着你。”   申明瑚撅起嘴巴,摇头:“我才不穿棉袄呢,好不容易天气暖和一点,我按着自己的喜好来穿衣服,才不要穿又厚又重的棉袄!”   钟以敏回嘴说:“你可以穿又轻又防风的滑雪服啊,你又不是没有其他衣服穿。”   申明瑚张嘴反驳道:“你不懂我的审美……”   眼看着申明瑚和钟以敏又要吵起来了,魏开韵及时拉住两人,“我们快点出去吧,开饭了,别让长辈等人。”   被打断的申明瑚轻哼一声,看在友谊的份上,暂时休战,吃饱饭后再辩。   钟以敏打开卧室的门,凉凉地说:“等会儿别让我帮忙,帮你把皮草又绑回去。”   申明瑚:“……”   失策失策,忘了自己待会有求于人呢。   申明瑚不敢跟申云骊开口,让她帮自己穿里面的防寒皮草,要不然又得听敬爱的老母亲念叨,说她这是何必呢。   申明瑚脑子一转,拍手说:“行啊,钟以敏你不帮我,那我就让周念淮帮忙。”   魏开韵和钟以敏同时脸红了,又怒了,“申明瑚你敢,我要告诉叔叔和阿姨。”   申明瑚一脸无所谓说:“谁叫钟以敏你狠心呢,要不是你不肯帮忙,我会羊送虎口?”   钟以敏气恼跺脚道:“好了,好了,我帮还不行嘛!”   申明瑚捂着嘴巴偷笑。   许沛锡脚边放着行李,站在京大正门,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眼睛又越过门口石阶,看向校园门口内花坛里的枯树,都走到京大门口了,一向镇定的许沛锡居然有些茫然无措。   他该怎么走?要不要问一下路?先去找宿舍放行李还是先去登记报道?以后的校园生活要怎么度过?万一自己各方面都落后于人怎么办?   许沛锡在京大门口站了不到两分钟,就有胸前别着京大校徽学生模样的一男一女走过来,含笑友善地问道:“同学,你是来报道的吧?欢迎来到京大!有什么问题可以尽情地问我们两个。”   许沛锡面前的两个人跟他一样,也是这一届的学生,她们教师子女,所以被叫来帮忙,和工农兵这几届的师兄师姐迎接新生了。   两人都是长得白净,一身的书香气,言语之间更是自信。   许沛锡笑了笑,收起了心里对那一点点茫然,泰然自若地说道:“两位校友,我是化工冶炼系,请问这化学院该怎么走?”   许沛锡决定还是先去学院报道,他提的行李也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许沛锡就是他们的校友,两人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一些,他们带领着许沛锡进了校门,然后详细地给他指了一遍路,还让他记得去领饭票,要不然今晚和明天早上要饿肚子。   许沛锡道了谢,拿着自己东西往里走,这一走发现校门口热闹,京大校园内更热闹,寒风也没有阻挡住学生和家长们。   他们叽叽喳喳地逛着,在湖边、假山上、楼前屋后、校道上……玩闹着或者摆着姿势拍照片。   这边,茶足饭饱,申明瑚几个出来消消食,逛逛校园。   周念淮看着来往的男同学眼睛都不由地往申明瑚脸上看,终于忍不住开口,“猎猎,帮我个忙,搭着我的胳膊好嘛。”   说着周念淮抬起胳膊肘,使劲拍了拍,示意申明瑚挽着。   钟以敏和魏开韵见状,齐齐“切”一声。   申明瑚今天心情特别好,这一天还是人生中可以称之为重大的日子,她不介意让周念淮向周围的雄性动物宣示一下主权。   别以为她没看见,也有不少路过的女同学眼睛往周念淮身上瞄呢。只不过她比周念淮更淡定。   申明瑚嫣然一笑,弯了弯眉眼,从上衣插兜里伸出手来,挽着周念淮的胳膊。   魏开韵吃醋地说:“来,敏敏,咱们两个也来手挽手。”   钟以敏也吃醋了,四个人的友情之中,有两个人变成爱情,这滋味还真有点不好受。   钟以敏从善如流地挽上魏开韵的手臂,一副姐俩好语气说:“咱们离他们远一点,让他们也吃吃我们的……”   这个“醋”字钟以敏还没有说出来,眼睛就被前面走过来的人吸引住了。   钟以敏抬手一指,小声又兴奋地说:“韵韵,猎猎你快看,那个男生好俊啊!是我今天见了那么多的男同学,认为最俊的一个!”    第32章 第32章申明瑚抬眸看过去,……   申明瑚抬眸看过去,朝她们走过来的男生,骨节修长的双手提着简陋的行李,穿着黑色棉鞋,蓝色棉裤,上半身是黑色的棉袄。这么冷的天,他连口罩、围巾和帽子都没有戴,整张脸全露出来,让人看了个一干二净。   他身材高长,起码有一米八四左右。   年纪看起来很是年轻,大概只比她大一点。容貌俊雅,又不失棱角。嘴唇上峰还有一层轻轻浅浅的青色胡渣。   五官单拿出来一个都很好看,尤其是那双黑曜曜的眼睛里,全然是单纯和清澈。   是长得真不错,申明瑚心想。   魏开韵仿佛听到了好闺蜜的心里话,小小声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就是长得黑了点,也瘦了点。”   申明瑚朝人望过去的同时,人家也朝   她们往看过来。   许沛锡看他的正前方走过来三个明眸皓齿的年轻女同志,他目光下一秒就全转移到最右边的那个姑娘身上去了。   他愣了愣,耳朵热了热。   这个姑娘长身玉立,头上带着深红色的贝雷帽,丝丝缕缕的乌发从帽沿悄悄溜出来。   一张两颊红润,微微肉嘟嘟的脸蛋,就知道她是个很健康,气血十足,精力旺盛,生机勃勃的女孩子。   她打扮得很时髦,时髦到让许沛锡觉得自己在异国他乡街头。   她穿着蓝白个子的高领毛衣,腰上是一条铜褐色的细皮带,毛衣下沿全扎进去,露出苗条纤细的腰身。   最外面穿着一件到小腿的黑色插兜大衣,有一种潇洒飒爽的美。   下半身穿着烟灰色的羊绒紧身马裤,脚底下是一双高筒军靴。   年轻、鲜艳、活泼、贵气、美丽、娇矜、冷艳……每一个词都可以用来形容她,但却又不足以来形容她。   她还有一双惑人,透亮,狭长的眼睛。   这姑娘那双红粉的双唇微微张开,说话了,她撇开眼眸,说:“我们走吧,我带你们去我宿舍认认门。”   她挽着一位英俊高大,气质出众,穿着光鲜的男生,从许沛锡身边无声经过,连个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人离开了,许沛锡的整张脸才涨红透了。   许沛锡所在的省位于东部沿海,经济并不差,风气也不闭塞,况且他市里、省城都去过。但他所见过美丽的姑娘,以他审美,没有一个能刚刚的那位女孩子相比的,那个女孩子骨相、皮相、气质三项都有自己独特的风华,狠狠地吸引着他。   许沛锡觉得自己盯着人看到样子一定非常的呆傻,要是他们相遇在街上,那个女孩子一定会以为自己是个傻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边角发白的衣服,再看看手上的薄茧,第一次为自己的衣着和外貌感到自卑和羞愧。   周念淮走了好长一段距离,许沛锡的相貌气态都萦绕在他脑海里。   他不得不承认,刚刚迎面相见的那个小子,长得跟自己不相上下,也许有不少人还更喜欢那小子内敛高华的长相。   周念淮甩了甩头,悄悄将申明瑚挽紧一点。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过出现一个人在外貌上,能跟他一较高下而已,没什么值得自己介怀的。   一个陌生的校友,也许大学毕业都不会再次相遇。   他周念淮天之骄子,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失败过?就连最艰难的恋情,如今不也顺顺利利嘛,他已经拥有最值得珍惜的宝贝了,老天不能总是眷顾一个人,其他方面,他让一让又如何?   想到这里,周念淮莫名低落的心情终于恢复正常了,挽着心爱的姑娘,整张俊美的脸孔都透露着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申明瑚敏锐地感觉到了周念淮的心情低沉,但她没有开口问以及安慰,她一想就知道是什么缘故。周念淮见到气质长相跟他不相伯仲的男生,心里不舒服了。   她带着魏开韵她们到自己寝室一游,又去了魏开韵的寝室看了看,接着约定下周要去隔壁华清找钟以敏玩,就跟朋友们告别,回到了自己宿舍,准备看会书,然后刷牙洗脸睡觉。   一个寝室住了六个人,但没一个和申明瑚同一个专业的,这次新生宿舍分配,申明瑚落单了。   隔壁、再隔壁宿舍都是数学系的女生,剩下她一个人只能被分到其他专业的宿舍去。   申明瑚泰然处之,心里并不在意这个,她坐在书桌前,边看诗歌,边抬头和几个室友聊天。   都是十几、二十几的年轻姑娘,喜欢聊的话题都有共同之处,大家怀揣着远大的目标进入京大,都想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学生时代的友情最是纯洁了。   所以在大家都有心和周围人打好交道的情况下,申明瑚的校园生活开始了。   京大的作息跟部队上差不多,晚上要熄灯要查寝,申明瑚都不用适应。她对探索校园没兴趣,但却认识不少在某一方面志道同合的人,和有趣的人。   阳光挥洒在偌大的校园内,湖泊金光闪闪,岸边的柳树枝条上冒出一个个黑黄的嫩芽。   许沛锡捧着打好的白水面条,找了位置坐下,边狼吞虎咽,边后悔自己今天起的太晚了,浪费了半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他埋头吃早餐,准备快点吃完,飞奔去图书馆还书,然后再上二楼的阅览室找个光线充足的好位置预习一下今天下午要上的科目。   “咱们去那边吧,那边有空的座位。”这道年轻的女声传到许沛锡耳朵里,他身体一僵,然后大口地吞咽嘴里的食物,捂着嘴巴,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穿着红色毛衣扎着两根吊环辫的女同学对上他的目光,友好地冲这位校友笑了笑。   许沛锡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地低下头来,拿着筷子往嘴里塞面条。   不是她,许沛锡满心的失望。   对于大学生活,正如许沛锡所期待的那样,他可以远离家里的烦心事,没有人打扰他,他的时间可以全部放在个人进步上。   并且,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够倒霉的了,但知道系里的一位老大哥精彩万分的故事后,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淡定,豁达。   这位老大哥三十岁,六十年代初十三岁就下乡插队了,当了差不多二十年的知青。小时候的日子也过得苦得很,虽然出生城里工人家庭,但他的家庭属于最贫困的那一波,最让他懊悔万分的是,他家人均家庭月收入卡在五元一厘这个帮扶线上,要是没有这一厘,他家就可以每个月得到街道的补贴。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饿死,他眼睛一闭,提前好几年就申请下乡上山,结果被分到哪哪都不适应的地方。   身体变差了不说,还被毒蛇给咬了,差点一命呜呼。   那时候还能高考,这位老大哥年年都考,次次都落榜了。最后终于在六八年考上了一个大专,结果学也上不了,返城梦碎,又当了十年的农民。   这十年,村子的教师考试、县里的招工考试,工农兵大学名额……他每一样都入围了,但最后都以零点几分之差惨遭落选。   这老大哥将这一桩桩惨事当作笑话来讲,谈笑之间,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听得深有感触的许沛锡,深深觉得自己有得要学呢,跟这老大哥一比,哪怕是回到许家的日子也可以说得是平淡安宁了。   同时,许沛锡在京大的第一晚就体验到来自优秀的同龄人压力。   正式开学的前一晚,他夜里起来上厕所,看到厕所外面站着或坐着不少人,就着厕所度数不够的探照灯,闻着从厕所里传出来的臭味捏着鼻子看书。   许沛锡顿时觉得层层压力向他袭来,哪怕在省城坐公车时,他捧着书本看,周围人都会向他投来怪异、嘲笑的目光。   但在京大?他看着夜里苦读的校友们,觉得是时候改变慢悠悠的心态了,必须认识到自己所处的是一个百舸争流的环境里。   许沛锡上完厕所走回寝室,握拳下定决心决定明天一早四点半起来,找个僻静的地方早读。   想好明天要早早地起来学习,但往床上一躺,许沛锡再也睡不着了,仿佛有人拿着锤子,一下一下敲击着自己的心,他呼吸都变急促了。   许沛锡再次翻身起来,蹑手蹑脚地拿着一本新课本出了寝室,往厕所走去,这时的呼吸才平稳下来。   闭了一晚上气的许沛锡,第二天咬牙跟别人换了几张工业劵,买了个手电筒,过上了每晚躲在被窝里苦学的日子。   京大的学习资源多如瀚海,授课的每一个老师,都是国内有名有姓的人物,就连同位学生的校友们也不容小看,有的是某一圈子的资深人士,有的当了好几年的领导,还有的父母说出来都能让吓一大跳……   许沛锡觉得生活很美好,非常美好,就连被人吐槽了个遍的食堂伙食,他都觉得是可口的美食。   在许家这么几年,他对能入口的食物要求很   低很低了。白水煮面、二合面、三盒面馒头,陈年米饭,肥猪肉炖大白菜……这可是在许家大半年都吃不上的美味。   而且,自己从小就不注重口腹之欲,只不过是养母将最好的食物送入他口中,将他养得脸蛋圆圆的。   说起养母,只有想起养母的时候,他的心情会才会变得有些难过。在室友纷纷说想家的时候,问他想不想家,许沛锡一脸诚挚地说,想!可惜他已经没家了,养母去世后,他一次也没有想回县城的那个已经住进新人的房子看看,哪里不再是他的家了。   他的户口迁到了京大,粮食关系也转移到了学校,还有他重要的东西,养母的骨灰也被他带走了,许沛锡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心里轻松极了。   许沛锡不仅是宿舍里年纪最小的,在工程技术系也是。学长学姐和老师们对他都很照顾,许沛锡更加如鱼得水了。   偶尔一两次在寝室卧谈会,大家谈着恋爱经验、对象、姑娘的时候。许沛锡都要在上铺突然问道:“你们见过的女同学之中,哪个系的最好看?”   许沛锡连头都没有从床栏上探出来,耳朵却竖了起来,一副一字不落听进耳朵里的模样。   室友们你一言我一句说开了。   “当然我对象最好看。”   “我老婆最美!”   “作为工程技术系的一员,我觉得当然是我们系的女生最好看。”   “曾同志最好看,哎你们说她到底看没看我写给她的情书?”   ……   许沛锡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头慢慢垂下来,埋在枕头上。   他们说的人他都认识,对象?老婆?意中人?那个女孩子当然不可能是。   可她挽着男生的身影一股脑地往许沛锡头里钻,他想忽略这个事实都不行。   那就是人家有对象了!   许沛锡打了一下自己脑袋,有对象又怎么了?有对象难道就不能教异性朋友了吗?   自己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交友遗愿,对一个人印象这么深刻,念念不忘。   那个女孩子一看就是很优秀的人,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那么想认识人家的!   许沛锡想通了自己心底的异样情感,晃了晃脑袋,京大就没有学生不优秀的,自己不能这么贪心,每一个人都想交上朋友。   许沛锡在校园里晃了几天,上公共课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大教室里面坐着的同学全看一遍,都没有再次见到申明瑚,还从旁人嘴里暗中打听过了,可一样没结果。在这个夜晚,他终于把自己给说服了,放弃了对申明瑚的寻找。   许沛锡自相矛盾地想,自己来京大可不是来交朋友的,而是来学习和提高自己的。他的当即任务是好好学习,争取拿到奖学金,改善自己困窘的生活。   至于从不在意物质的自己为什么要提高生活水平,而且认为自己贫穷,要赚钱了?   许沛锡不想深究这个问题。   尽管许沛锡很长一段日子都为钱发愁过,但他从来没想过主动赚钱的念头,都是每每逼到一定份上了,他才会去砖厂烧窑、运煤渣,从不会多赚一分。   他那么想读书,那么想坐上办公室,从来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而是个人精神上的处境。   要是能让他上大学,他倒贴钱给学校都可以,给学校写一张卖身契,买断他这个人也不是不行。   许沛锡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人生目标了,大学毕业后的规划他一次都没有想过,现在除了不落人后,争分夺秒多学点知识外,就是一副随遇而安的心态。   那些对未来有帮助的交际活动他一次都没有参加,连走出校门,逛逛首都那些大名鼎鼎的景点,他都没有任何的兴趣。   开学了几天,周围人纷纷说他是个书呆子,最适合搞研究。   京大的新生开学典礼在一周后才举行,大礼堂里,人头攒动,辅导员和班长引领各班的人找到位置就坐。   几台黑色的射灯围绕在讲台上,红绒幕布上绑着几串五颜六色的彩旗,周围人声鼎沸,许沛锡再一次感受到了开学那一天的热闹气息。   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他将书本放在后背,转过脸来和室友们交谈。   “听说会有好几位省和市级状元会上台代表新生发表演讲哦,这可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A室友兴奋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都是京大人谁也不愿意承认比别人差,只有被学校认可的代表,才能让这些天之骄子服气和崇拜。   “市级状元也能上台?那我这个省榜眼上不了?”B室友不满道。   “这个市是直辖市吧,起码首都的文理状元都要上去。”许沛锡不急不缓地解释。   B室友摸摸脑袋,恍然大悟说:“难怪,我地理不好。”   “开始了,主持人出来了,大家安静下来。”班长站起来朝班里的同学喊道。   京大的学子还是很有纪律,各个班长一喊,整个百年讲堂连衣服的摩擦声都异常地刺耳了起来。   京大开学典礼并不会让广大学子觉得无聊,尽管是冗长的讲话,讲一些国家、社会、学校、家庭对他们这些未来国之栋梁的期待和要求,但每一个演讲者都言之有物,将空泛的内容说得有趣极了,讲堂里不是发出阵阵哄笑声。   申明瑚的同班同学比她这个马上要代表新生发言的人更紧张,一个个地压低声音,催促她赶紧再默念一遍演讲稿。   主持人一过来招手说:“申同学,到你了,请跟老师到后台候着。”   话音刚落,申明瑚就被几个同班女生扯了起来,然后几只手放在她后背上,将她轻轻地给推了出去。   申明瑚回头一望,就看到几张真心握拳给她鼓劲的脸。   “加油!小明!”   申明瑚:“……”   她扬起了一个笑容,握拳回应:“嗯,加油!”   申明瑚和同班同学相互认识的第一天,就被人取个很有特色,又好笑的绰号“小明”,这个绰号没两天就被广为人知,代替申明瑚的大名。   你也许不认识数院的申明瑚,不认识首都的理科状元,但你一定会认识数学系、六号楼518寝室以及摄影社……的“小明”。   领导讲完后,就到了新生代表发言,申明瑚作为首都的理科状元原本该是第二个发言的学生,但负责安排流程的老师看她形象气质好,让人眼前一亮,就安排她第一个上去演讲了。   为此,在后台等候的时候,首都的那个文科状元一看到申明瑚就偏过头去,表达他的不满,觉得是申明瑚抢了他的位置。   “下面有请第一位新生代表,首都的理科状元,数……请大家掌声欢迎!”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 _ 2 .c_o _m   主持人快速地走进了后台,讲堂回荡着一波高过一波的掌声。   申明瑚微微抬起下巴,直视前方,冲老师一笑,就走了出去。   她眼睛不眨地直视着讲台上璀璨的灯光,步伐轻盈自信地朝讲台走去。   这是自己应得的,什么抢不抢的,技不如人就该认输,首先首个上台发言有没有法律和道德约束,她有什么好对不起人的!   “各位老师和同学们,我是申明瑚,作为……”   千篇一律的开头,但清亮的声音从扩音器里穿出来,还有申明瑚那出色的外貌,都让人耳目一新,全场师生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耐心地听她讲下去。   申明瑚一出来,许沛锡就情不自禁地用力掐住了自己的手背,是她!真的是她!这下自己不止知道她的姓名了,连是她是哪里人,哪个学院,哪个专业的都知道了。   许沛锡理工科的脑子突然冒出一句诗句,“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感谢辛弃疾大诗人,用一句简短的诗句,完美地表述处了自己心里的万般滋味。   今晚的申明瑚没穿繁琐的春装,穿着一件海蓝色的丝绸长裙,脚踩着一双不落俗套的黑色绑带皮鞋。与那天不同,她还剪了个齐刘海,披肩长发用一个复古红色发带扎在脑后,一副娴静文雅的打扮。   她声音激昂时,漂亮的裙   边便摇曳了起来,像蓝色的大海一样翻卷着波浪,卷起团团浪花,脑后的发夹银光闪烁,让人觉得她头上戴了一颗昂贵的宝石。   许沛锡仿佛听见了从她身上传来的裙边旋转的沙沙风声,风声入心,变得猎猎,在心底刮起了大风。   尽管申明瑚在衣着上,是开学为止最为收敛点一次,发型也换了个乖巧的。家庭教育让她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做释放天性,由着自己来,什么时候要低调做人。   但她一站在上面,每一根发丝都在散发着天之骄女的气度,从讲台最上面跨越到讲堂门口,让人无不为之折服,为之向往。   总有一天,身为京大学生的他们也可以变成像申明瑚那样的人。   许沛锡旁边的室友喃喃地说,“这气场,这长相,我服了,这就是龙章凤姿吧。啧啧,还一出生就是首都人,我们比不上呀。”   有人接着感叹,“看看人家学妹,从容随和得跟个领导似的,就知道人家家庭不一般,大场面不知道见过多少。”   许沛锡将室友对申明瑚的评价全听了进去,脑袋却没有动过一下。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台上的申明瑚,不管是长相、成绩,家世,申明瑚俨然都在京大众人之上。   她一看就是那种从小到大被命运眷顾,没有一丝忧愁的女孩子,才养成她看起来与生俱来,平和、从容、自信、大方的性子。   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另一个的自己,难怪他的目光会被申明瑚牢牢吸引住。   今晚不知道有多少男同学倾慕的目光落在申明瑚身上。   类似的场合申明瑚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再大的阵仗申明瑚也毫不怯场。   申明瑚张口娓娓道来,完全听不出丝毫背稿的痕迹。   她慢慢地转动着视线,务必让台下的观众感受到她真诚的目光。   讲堂内一千多名师生,她不可能跟每一个对视,但在这一千多人之中,茫茫人海之中,她与许沛锡都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   不,应该说是许沛锡才是猝不及防的那一个。   申明瑚是毫不意外的,许沛锡对于她来说,跟其他不认识的校友没有如何区别,这次她连对许沛锡的容貌都没有感叹一下。   她紧接着自然地将视线精准无误地落在人群中的魏开韵和周念淮身上,跟两人对视的时候,还不突兀地恰巧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申明瑚发言结束后,许沛锡原本以为自己的那颗心会重新变得平静起来。可申明瑚一下台,他的目光便不受自己的心控制,落在数院那边去。   数院的位置在他前面,他只能看到申明瑚圆乎乎的黑色脑袋,这是一个一团黑的脑袋,许沛锡也看得入了迷,对接下来的事情好不关注了。   开学典礼结束时,许沛锡差点连书都给忘记拿走了,还是室友好心提醒了他,他才一脸茫然地将书拿在手里。   许沛锡不想走,想等数院的人走下来时,再走,但急着出去上厕所的室友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发什么呆呀?赶紧走啊。人有三急,小六你可别让哥哥当场出丑。”   随着人流机械地往讲堂门口走去,许沛锡忍不住多次回头看。   是个人都看出来了他的魂不守舍,室友坏笑着说道:“小六,瞧你那样,不会是看上哪位姑娘了吧?”   许沛锡忙回头,微红着脸,摇头否认道:“没有。”   室友指着他的脸,调侃说:“瞧你的脸红成那样还说没有,我不信。老大,老二,老四,老五你们几个信嘛?”   许沛锡是个少年老成的稳重性子,有什么通知辅导员和班长都是直接找他,宿舍长反而成了摆设。   难得许沛锡失态一次,他们说什么也要打趣够,要不然不知道下一次看到许沛锡脸上的窘态是什么时候。   许沛锡脸上的红晕霎时间褪去,他淡淡地说道:“我的脸是憋红的。”   急着上厕所的同室中人,马上出言相帮,“哎呀,你们别说了,赶紧的,挤出来,让我和小六上厕所,要不然有得排队了!”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的许沛锡毫无异样地起床早读,只是他早读的地点换成了数院前面的小树林里。   申明瑚没有早读的习惯,在其他室友背着书包出门背英语单词时,她就坐在床上,拥着枕头,做数学题。   做题做了大约半个小时,她才从上铺爬下来,随便一拢头发,拿出洗脸盆、毛巾、牙刷牙膏,杯子去打水刷牙洗脸。   接着她就坐在窗前,放着收音机,看着楼下的树,吃着从家里带的饼干,喝着热气腾腾的牛奶。   开学以来,她只去过两次学校食堂就餐,图书馆也很少去,要是要安静的学习环境,她直接去教师楼那边看书,当然周念淮和魏开韵和她一起。   洗澡、吃饭也大多在那边解决。她偶尔想吃热乎乎的食物,自有周念淮帮她打回来。   所以说尽管两个学院相隔不远,但申明瑚和许沛锡的活动轨迹,是没有任何交集的,难怪两人从来遇不上。   但这天许沛锡人为地扭转了这个局面。   申明瑚在宿舍对付完今天的早饭就出门,她今天第一、第二节没课,社团那边有事,所以趁早上有空,先去社团里将事情忙完。   在摄影社的教室里,申明瑚看到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申明瑚一进摄影社,盯着门口的刘林森的目光马上变得异常热切。   他朝着申明瑚迎了上去,笑容满面地叫道:“明瑚学妹。”   申明瑚马上变成冷脸待人,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直接对他视而不见。   将书包放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位社员走过来,看着刘林森迟疑地说:“副社长,这位刘师兄想加入我们摄影社。”   申明瑚看也没看他,将桌面上的影集拿起来看,用质问的语气说:“那为什么上一周我们招生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报名?”   比起什么诗歌社、文学社、戏剧社……甚至是物理社团,报名参加摄影社的人少得可怜。可以说只要是报名就能成为摄影社的一员,不用考察技术,只要拍过照片就可以。   而且任何社团费用都不需要缴纳,一切活动资金由社内几位家庭富裕的成员慷慨解囊。   但正、副两位社长带着社员摇旗呐喊了一个星期,报名的人寥寥无几,弄得申明瑚只能拿对摄影毫不感兴趣的周念淮和魏开韵凑人头,显得成员数目上好看一些。   刘林森随口说了借口,“抱歉,我上周太忙了,没有听到消息。”   申明瑚不信,态度依旧冷冷的,“那只能怪你自己了,等社团的下次招新吧。”   教室里的人心里嘀咕,今天的副社长说话怎么这么咄咄逼人?   刘林森挠了挠头,一副懊恼的语气说:“能不能给个我机会?我一不怕吃苦,二不怕累。”   申明瑚只给出两个字,“不行。”   这时,觉得刘林森是个扛相机的好劳动力的正社长说话了,“小明,就让他加入吧,我们正缺人。”   申明瑚这才抬起头看刘林森,不客气地问道:“你会拍照吗?”   刘林森嘴角一僵,他怎么会拍照?他连骑自行车还是借人家的车子学会的。摄影?这个词他听不没听说过,只知道照相。   要是有这么一个社团,里面人人在上大学之前都接触过相机这昂贵的物品,他用得着到处物色人选吗?早就报名进摄影社了。   申明瑚转过椅子,朝社长缓和了语气说道:“你看,他都没有一点摄影基础,还要人手把手教,万一他弄坏了机器怎么办?”   社长那颗动摇的心有又坚硬了,社里的每一台机器都来之不易,是宝贝,可不能让连拍照都不会的愣头青碰。   刘林森醉翁之意不在酒,完全是奔着申明瑚来的,一点水分都没掺,但在   他摄影社成员面前,装得人模狗样的,一副诚心加入社团,对摄影很感兴趣的模样。   社长重重地咳嗽一声,给申明瑚使个眼色,让她说话委婉一点,都是同学、校友嘛。   刘林森看出来了,虽然申明瑚不是社长,但整个摄影社是她说了算。   他站在那儿好一阵子,没人搭理他,只好开口说道:“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也不给申明瑚讽刺他的机会,转身离开了摄影社。   走出活动楼的刘林森,抬头看着二楼,摄影团的窗户,握紧了双手,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   申明瑚脾气再大,也没有对他知根知底,知道自己是什么底色的钱双玲难搞,最后钱双玲还不是眼巴巴地来千里追他来了。   刘林森是一名农村青年,和家乡的许多小伙子,想着盖新房子,老婆孩子炕头热不同。   他心很大,听说村子里分到了几个征兵的名额,就说动了父亲拎着两瓶高粱精酿走进了大队支书的家里,父子两个跪在大队支书也就是钱双玲的父亲面前,声声哭诉着自家的困难。   就在刘林森抱着钱双玲父亲的大腿失声痛哭的时候,背着书包一脸娇俏单纯的钱双玲从县里高中放假回来了,走入了屋子里。   “爹!我回来了!……”   刘林森赶紧抬起头来,擦眼泪,就对上了一双震惊,愕然不解的眼睛。   她不知所措地一言不发走进了里屋,找自己的娘去。   刘林森的下跪,甚至是同辈人的刘父的哭跪也没有感动到大队支书的心。大队支书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不留余地地拒绝了,只说一切按照规章办事。   当兵的名额家家户户都盯着呢,他是疯了才内定一个名额给刘林色森,要是这么简单的话,他两个儿子还用苦哈哈地挣工分?   刘林森父子心有不甘地走了,回家后的刘林森越想越气,越是想出人头地。   机缘巧合之下,他知道县里马上要派人来考察公社的工作情况,也许这一次是一个不小的领导。   于是刘林森不吃不喝,一哭二上吊,让亲娘成全了自己的计划,反正做父母的总得为孩子牺牲不是嘛?   隔天刘林森的娘就从山坡上滚下来了,最后人砸到一块两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石头上,摔得血肉模糊,半天动弹不得,没有一口好气了,为了送她去医院治病,刘家将村里人借了个遍,可是远远还不够。   就在县里来人考核下面的工作的时候,刘林森背着亲娘去公社借钱了。   县里领导当场掏出几张大团结递给他,让他快点送母亲去县医院,就坐着他们的汽车去。   送亲娘去治疗的路上,孝顺,坚持给他们写欠条,小小年纪就担负起家庭重任的刘林森,让领导们动了恻隐之心。   等亲娘出院的那一天,刘林森就去县纺织厂工作了,成了厂里的一名临时工。   可是得偿所愿的生活远不如刘林森想象中的那样吃香喝辣的,临时工没活干,就得收拾东西回家,每个月拿十几块的工资,吃喝都要花钱。   况且想起亲娘至少要在床上躺半年,才能恢复下来,还有那庞大的医药费要还,想起这些头三个月还得意忘形,觉得自己一飞冲天了的刘林森就阵阵心烦,喘不过气来。   县城就那么大,工友们和车间主任知道他的底细后,就开始排挤,使唤刘林森了。   刘林森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再一次和工友打架后,一气之下,将头上的蓝色工帽摔到地上,冲出车间,准备不干了。   但这不干之前,他得利用这份临时工作完成他的人生大事,娶个能让他哪怕重回乡下,也能过起舒服日子的老婆。   下个月休假回家,刘林森就和拿着课本从学校回来的钱双玲不期而遇了。   这个时候,钱双玲已经高中毕业好几个月,她毕业后,就回村当了小学的语文老师。   短短几个月,钱双玲整个人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她认为自己是大队支书的女儿,聪明、漂亮,看谁都是一脸傲气的。   哪怕在县城高中里,她吃的穿的用的不比城里的同学差,但一毕业后,她就得收拾行李,回乡下,一辈子都成不了城里人。   这种落差让钱双玲的心智快速地成熟了起来,人也不复以前的爱笑了,说话声音也变得慢条斯理了。   但面对着刘林森,刘家父子两个给她爹下跪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所以她还傲着呢,偏过头去,没有和刘林森说话的意思。    第33章 第33章看到漂亮,打扮光鲜……   看到漂亮,打扮光鲜的钱双玲,刘林森目光一亮,马上有了目标。   钱双玲有文化、漂亮,还有一份轻松的工作,最重要的是她爹是大队支书,要是他成了他的女婿,以后少不了一份轻省,每个月有工资拿的工作。   打定主意了的刘林森马上凑过去,语气熟稔地和钱双玲说话,“双玲,看你拿着教案,穿着花衬衫,黑裤子走在路上,像模像样的。精神漂亮!”   在这样直白的恭维下,这恭维还是来自一个单身异性青年,钱双玲慢慢地脸红了。   但她还是不愿意多和刘林森打交道,因为没有价值,况且被人看到了,会说闲话的。   钱双玲加快步子,往村子里走。   刘林森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他忙加快步伐,紧追上去,笑嘻嘻凑近乎说:“这次我放好几天假,有空我来找你玩。”   钱双玲羞恼着自顾自往前走,刘林森在后面喊道:“钱双玲,你可不要拒绝老同学啊!”   这时候,农村的小学都是好几个年纪在一间大教室里上课的,老师一个年级一个年级地讲课,虽然林林森比钱双玲大三岁,可他们还真是小学同班同学呢。   钱双玲假装听不见,跑着回了家。   那时候正是冬天,天不亮,钱双玲就要冒着寒风,打着手电去学校上课。   而刘林森呢,他每天早上和傍晚都要陪着钱双玲走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家的那段路。   钱双玲所在的地区,冬季酷寒,风都能将人刮跑,早上十点多天才蒙蒙亮,可下午三点多,天已经全黑了。   有个刘林森陪着,哪怕他什么话也不说,无形之中给了钱双玲不少安全感。   刘林森也很有心计,他看出来了钱双玲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上根本一点没考虑过自己,而且因为自家穷得精光,还隐隐约约地不想他接触。   为了减少钱双玲的抵触,一开始,刘林森只不紧不慢跟在钱双玲后面,一句话也不说,慢慢地他才缩短距离,和钱双玲并排走,偶尔几句没什么内容的话。   这天刘林森想说到正题上了,他故意地不理会钱双玲的脸色,也不管她爱不爱听,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刘林森满面通红地说,“我们厂子有近一千个人,厂长是以前是赫赫有名的军人,人很好,还教了我几招呢。”   他接着又说:“双玲要不要我给你展示一下?对了,周末的时候我的生活可丰富了,打宿舍楼下打乒乓球、篮球、羽毛球,连球拍都可以向厂里借,不用自己出钱买,厂里还发汽水票、冰棍票、电影票,澡堂票。”   钱双玲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情,她真想朝刘林森吼道,让他别说了,这正是她心里想了无数遍的生活,可惜幻想只是幻想,哪怕她在乡下当着老师,说到底也是个农村人。   刘林森滔滔不绝着,“我们主任对我也不错,上个月休假还请我去国营饭店下了一顿馆子,那红烧肘子可真香啊。还有我师傅经常喊我去家里吃师娘做的饺子……”   钱双玲转过头来,恼恨地瞪着了他一眼,说:“你是来找我显摆的嘛!”   刘林森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她,突然说:“钱双玲你做我对象怎么样?”   钱双玲想也没想说:“你做梦!”   她嫁刘林森,住黄泥胚子的房子嘛!她哪怕没有以前那么傲了,也不会被刘林森灌了几句迷魂汤,就不管   不顾地爱上他。   刘林森并不介意钱双玲的马上拒绝,他心想,钱双玲脾气再大,结婚后,还不是要乖乖听他的话,要不然他使个小法子,就能周围所有人都不站她,还纷纷劝她向丈夫低头服软。这种家庭出身的女孩子,天生就自带硬伤,让人觉她们脾气坏,不懂事。   至于钱双玲看到他下跪,哭得一把一鼻涕一把泪的事,他没忘。   但以后自己就是钱双玲堂堂正正的男人了,哪怕他在外面混得再不好,在他和钱双玲的小家里,也是一家之主。   钱双玲一个妻子,是不能跟他这个丈夫平起平坐的。况且三十年河东三十河西,莫欺少年穷,总有一天他能飞到更高的地方去,再次之前,他就要借一借钱双玲父亲这个跳板了。   钱双玲父亲也不会吃亏,女婿越出息,岳父能不面上有光嘛,两个舅子也能跟着沾光,互相成就嘛。   刘林森说:“我下个月就转能转正了,成为厂里的正式工后,能分到房子,还能带家属进城。”   钱双玲沉默了一阵子,才轻声问道:“你是说真的?”   刘林森走到她前面来,认真地说:“真的,我不骗你,我在纺织厂干了那么长时间,怎么也得转正了。”   钱双玲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沉思起来。   刘林森又说道:“连要房子的申请书我都递上去了。”   申请书嘛,这玩意,谁都能写,房管科的人正缺草纸上厕所了,拿回家做火引也不错。   钱双玲终于动心了,她咬着嘴唇,犹豫着说:“可你家……”   就刘林森家里的情况,即使他成了工人,没个五六年也缓不过劲来。几年后她都二十好几了,最好的青春年华都过去了,难道在最好的年纪里过一分钱掰成两分花的穷日子?   刘林森心里暗恼,钱双玲这女人只能共荣华富贵,不能同甘共苦,要不是会投胎,这种女人他说什么也瞧不上。   面上他用很肯定的语气,给钱双玲画大饼,“我爹娘说了,他们还能干,不会拖累我们的,只要每个月给家里五块钱。转正后,我一个月至少能拿四十好几。”   这时候有“三十六块万岁”的说话,意思是一个工人要是一个月能拿三十六块钱的工资,就能过得像以前的小资产阶级的生活。   刘林森撒谎不打草稿,能拿到四十块钱以上的工资,才怪,整个县城纺织厂,拿到这个数的人也寥寥无几。纺织厂可不像机械厂和拖拉机厂之类的,有不少的工程师和高级技工。   可是钱双玲急于拜托哪哪都不能让她满意的苦闷的农村生活,住上楼房,在县城读了高中的钱双玲脑子越来越晕乎了。   她心想,要是刘林森一个能拿四十块钱,再给爹娘每个月五块,吃喝都可以在食堂,厂里福利又好,两个人的日子也能过得不错。要知道她的那些双职工家庭出身的同学,每个月家里的花销平摊到人头,也才每人七块多。   钱双玲贪心地问:“那我的户口?”   她不仅要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还想变成真正的城里人。   刘林森眼睛不眨地说:“你说呢双玲,纺织厂下一次招工,谁想便宜了外人?即使赶不上招工,要是有了孩子,职工的家庭负担重,厂里也会安排没工作的家属去后勤先干着杂工的。”   在刘林森的暗示下,钱双玲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一张黑里俏的脸也染了两大团红晕。   嫁给刘林森,她的困境一下子就解决了,而且不带偏见地看,刘林森那张脸长得还不错,想,想到这里,她看刘林森的目光一下子变了意味,人也觉得不自在了。   刘林森不仅嘴甜,会说话,浓眉大眼的,面相周正,长得正直。   对于家里长得最好看的孩子,父母都是偏爱居多,所以刘林森父亲才会为了他下跪在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大队支书面前,刘林森母亲才会狠心从山坡上意外摔下来。   一直细心观察着钱双玲的刘林森当然感受到她身上的这种变化,见钱双玲已经动摇了,他赶紧说道:“双玲,我后天就要回县城了,我想趁这两天把自己的个人问题给解决了,这样赶上纺织厂分配房子,我能分到更大面积的房子。”   钱双玲红着脸,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马上将头转过去,没说不同意,也没说同意。   刘林森意外地也不说话了,两个沉默着在雪地里走,钱双玲整个人心不在焉的,脑子纷纷杂杂,一会儿想到城里人的美好生活,一会儿又想到了刘林森家的破房子,一会儿又想起附近追求她的男青年,他们似乎都不如刘林森,给不了刘林森能给她的……   脑子乱哄哄的钱双玲一个不小心,被路上的石块绊住了,眼看着就要往厚厚的雪地里摔去。   这一摔了不得,谁知道雪地底下是什么,说不定有碎石子划伤脸蛋。   钱双玲睁大了眼睛,又闭上,等待着疼痛袭来。   “哎哟!”片刻后,村道上响起一声喊叫,但叫声却不是钱双玲发出来的,她赶紧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自己似乎没摔着。   她低头一看,刘林森把自己的腰紧紧地抱住了,而他给自己做了垫背的。   钱双玲顾不上挣开刘林森的手,忙关心问道:“刘林森,你没事吧?!”   刘林森皱着一张脸,吸气说:“双玲你先起来。”   “哦哦。”钱双玲赶紧站起来,然后又伸手扶着地上的刘林森起来。   刘林森先是一副很痛的样子,接着他看了一眼着急的钱双玲,赶紧松开眉头,安慰她说,“我没事,没有受伤。”   钱双玲边给他拍身上的雪,边疑惑地问:“真的?”   刘林森点头说:“真的。”   但一下秒,钱双玲一拍他后背上沾的雪,他就忍不住“啊”了一声。   钱双玲忙停下动作,扶着他说,“我带你去卫生所看看吧。”   刘林森摇头拒绝了,“不用,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解释?”   刘林森此举把钱双玲给感动了,她看着穿着干净厚实军大衣,口袋里别着英雄钢笔,手上带着石英手表的刘林森。   短短一年,在县城纺织厂工作的刘林森变得跟村子里的人不一样了,从衣着上来看俨然是个城里人,说话也变得斯斯文文的了,不像村子里的小伙子那样油嘴滑舌的,说起话来,让人觉得信服。   钱双玲心里突然滋生了一些情愫,她语气坚定地说:“还是去公社卫生所看看吧。”   刘林森脸一下子红了,能说会道的他变得讷讷的,犹豫地说道:“那好吧。”   表示自己听钱双玲的。   去公社卫生所的路上,刘林森说:“师傅说这次转正肯定有我的名额,催我赶紧找个对象,将人生大事办了,正好赶上下半年厂里的住房分配。他想将他的小闺女介绍给我,可我不愿意,那个姑娘我不喜欢,我要找个喜欢的,人生好几十年,总得跟自己喜欢的人过。”   钱双玲的脸红了个彻底,她都不敢去看刘林森了。刘林森是在像她示爱吧?他说的也正中自己的心坎,虽然自己一心想进城,可也不愿意为了进城的事,押上自己的婚姻,找个自己一点也不乐意的城里青年随便嫁了。   她喜欢交朋友,高中女同学家里有哥哥的,还想将她哥哥介绍个她认识呢,但那个哥哥学历太低了,才念了初中,她不乐意,认为这样的人太懒惰了,家里又不是没有条件供他上高中。   也幸好她没有被冲昏了头脑,那个女同学的哥哥去年就因为长期没工作,下乡了。   刘林森对钱双玲说的话没一个字是真的,单单要是能转正,不论其他的,他说什么也要咬牙干下去。   他这个临时工的名额当时是多余加上去的,没人将他当一回事,他一直干下去可以,但转正没门,每年都转正名额就那么几个,都是优先厂子弟,要是一时轮不上的,厂里工会还要出面安抚呢,让家长们好好干活,别闹情绪,完不成生产任务。   为了先人一步转正,那些鼻孔朝天的厂子弟,给带教师傅端茶送水,点头哈腰,对亲爹亲娘都没这么孝顺过,还有不少干活干到师傅   家里去了,搬煤块,抗大白菜,做饭,打扫卫生……   这样的给师傅献殷勤的机会,刘林森想要还没有,因为他的师傅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因为不喜欢刘林森,看不上他。   原本他只要带六个徒弟,可领导一发话,又多了一个让他负责的人,刘林森一开始还吊儿郎当,没把他说的话听进去,只想休息到处闲逛,他能满意这个徒弟吗?   对钱双玲来说,能嫁给一个城里的工人,自己能作为家属,住进宽敞明亮的楼房,不用烧柴做饭,要用热水随时可以提着暖瓶去打,洗澡也能去澡堂子里洗个痛痛快快,日常出行可以坐公交车,再过几年,自己还能有一份工作,变成城镇户口……钱双玲在心中无限美化着城里人的日子。   这样的转变,她做梦都不敢想,可嫁给刘林森就能实现。对于刘林森说的一切,描绘的光明未来,钱双玲心里对天平已经往他那边倾斜了九分。   从公社卫生所出来,刘林森慢慢挨过来,他的胳膊碰到钱双玲的胳膊,接着他底下的那只手,缓缓地朝钱双玲伸出。   闻着从钱双玲身上传来的雪花膏香气,刘林森眼睛忽然迷蒙了,他从来没有挨着一个漂亮,身上有香味的姑娘这么近过。   刘林森带了几分上头的真意说道:“双玲,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刘林森的手摸上钱双玲的手,钱双玲动也不动,任由他拉着。   摸了个小手的刘林森喜不自胜,胆子更大了些,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伸手揽住了钱双玲的肩膀。   让刘林森意外的事,看起来保守自持的钱双玲居然没有把他的手给推开,然后跳开。   刘林森看着即使在下着大雪的日子里,钱双玲那一双也保护得红红润润的嘴唇,他慢慢倾倒半边身子,将自己的嘴唇朝钱双玲的双唇凑上去。   就在刘林森即将吻上她之际,一直红着脸,低着眼睛的钱双玲猛地清醒了过来,她瞪大眼睛,伸出双手用力将刘林森推开了。   “哎呦!”好事没成的刘林森努力地没让自己的脸冷下来,适时地出声卖惨。   钱双玲马上缓和了脸色,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问道:“刘林森你说的话能保证吗?”   刘林森伸出两根手指头,一脸严肃地说:“我发誓,我对钱双玲同志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我爱她,早在上学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不过那时候我自知配不上她,才离她远远的。当初也是因为她,我才想拼一把,去当兵的……”   钱双玲被刘林森热烈大胆的话给深深地震撼住了,原来在那些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刘林森的日子里,刘林森无时无刻不在仰望着自己,他想当兵是为了自己,那他给她爹下跪也是为了自己?   钱双玲此时此刻的心思如刘林森的意,不知道偏到哪里去,她根本没发现,刘林森答非所问,说的没一句是切合自己提问的。   等刘林森即将要发毒誓的时候,钱双玲已经被刘林森话语中对她浓厚的爱意给征服了。   “……我刘林森不得……”   钱双玲顾不上许多了,赶紧伸手捂住刘林森的嘴巴,瞪着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娇嗔说,“不许说胡话,破四旧呢,你也敢说这种话,也不怕被人听见,给你举报了。”   刘林森暗喜,当即反握住钱双玲的手,顺水推舟地不住点头说,“好,好,我不说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在刘林森不断的蛊惑下,即使自认为自己是个理智,要面包不要爱情,目标明确的姑娘,钱双玲也抵挡不住了。   她哪里是从来不当爱情是一回事,也从来没对爱情有过一丝一毫憧憬,只想向上爬的刘林森的对手。   哼,爱情是什么东西,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刘林森对爱情不屑一顾,认为爱情是胸无大志的男人才会想要的情感。   当然自己娶的老婆要漂亮、听话、贤惠、孝顺、旺夫,结婚后还要马上给他添一个大胖小子。   钱双玲脸红心跳地仰起脸去看刘林森,眼睛慢慢地闭上。   刘林森顿时心里心花怒花,恨不得马上入洞房,但他告诉自己不要急。   他将钱双玲抱住,轻咳一声,深情温柔地说,“是我太冲动了,双玲,我们慢慢来,来日方长,我给你时间,让你做好准备。”   钱双玲心里阵阵感动,将头埋进刘林森厚实的军大衣里,笑弯了眉眼,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想不到刘林森还是个绅士,一点也不猴急,要是刘林森家庭更好一些,简直满足了她对梦中情人的所有要求。   这个时候,刘林森不喊疼了,他搂着钱双玲娇柔的身躯,往前走,将下巴抵在钱双玲额头上,用低沉的声音说,“双玲,你看我明天中午,去你家里提亲好不好,我已经等不及了,这一天我做梦都不敢想,你要是同意了,今晚我睡觉都能笑醒。”   刘林森嘴里的好话不要钱地一股脑往外头崩。   钱双玲微微抬起头,咬着嘴唇不说话,冷风吹来,她脑子清醒了一些,她爸能同意吗?   见钱双玲又迟疑了,刘林森更害怕夜长梦多了,他得赶紧将和钱双玲的亲事定下来。   刘林森用下巴磨着钱双玲的额头,撒娇说道:“双玲,你给我准话吧,别让我苦等。你要是不爱我,只是被我感动了,直说,我不强求,你去追求自己的真爱,但我心里会一直记挂着你的,哪怕结婚生子了,我心里也永远有一块地方放着你。”   钱双玲没有看清刘林森的虚伪,刘林森的话,让她以为自己比他的将来的老婆孩子都要重要,她顿时沾沾自喜了起来。   让一个男人对自己矢志不渝,念念不忘一辈子,这是对自己的魅力多大的肯定啊。   反正她和刘林森的接触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自由恋爱的男女的界限了,她对刘林森的了解比那些只见了一面,就摆酒结婚的男女青年还要多。刘林森对她可是推心置腹的,恨不得将心掏出来,也该是时候了。   于是,钱双玲望着刘林森,呼着白气说,“那你明天到我家来吧,我爸明天都在家。”   “好!好!”刘林森马上大声说了几个好字,咧嘴笑得开心不已。   他不由地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一共花十块钱的巨款,跟那些花钱如流水的厂子弟,借了钢笔、军大衣和手表,这不就把钱双玲给拿下了。   钱双玲不见兔子不撒鹰,要不是看到自己一身金装,能让自己摸小手,抱着她。   钱双玲这种女人最爱钱了,也就面上装出来一副对他真心的样子来。   跟刘林森在小道上分别后,回到家里,脱下厚棉袄,捂着火炉子,钱双玲突然一个寒颤,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自己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她刚答应刘林森,和他处对象,就同意他上门求亲了?   一晚上,钱双玲心事重重的,多次对着一脸严肃的亲爹欲言又止。   钱双玲一晚上没睡好,夜里还被噩梦惊醒了。   刘林森呢,正如他所说的,一夜好梦,梦里自己飞黄腾达了,钱双玲变成了黄脸婆,低声下气地给他洗手擦脸。   第二天中午,刚过饭点。刘林森就提着从公社代销点买来的糕点和白酒,准备上钱双玲家里去。   他特意选了一个青天白日的时辰,就是想让村子里的全都看见,钱双玲已经和他勾搭上了。   刚走上通往钱双玲家的岔道,刘林森就看到站在道路边上,一脸着急的钱双玲。   钱双玲看到一脸喜色,吹着口哨的刘林森,忍不住皱了皱眉,赶紧奔过来,将刘林森拉到边上,又变回了那个冷冷的钱双玲。   她冲刘林森说:“你得将许诺我的那些东西,一字不漏地跟我爸再说一遍,还得给我爸写下保证书,说要一辈子对我好,同时将我爸当作亲爹来对待。”   钱双玲说这些话也不全是私心,她也是为了刘林森好,让她爸能对刘林森更满意。   亲父女,她之前看不上刘林森,做着大队支书的她爹,那就更瞧不上刘林森,要不然当初面对着下跪的刘林森,口气那么硬。   一张纸而已,能保证什么,也就钱双玲这些女同志才信,刘林森心里嘲讽道。   但他拉着钱双玲   的手,嘴上对钱双玲说,“好”,别说一张保证,就是让我写一千张一万张都行。以后你爹就是我爹了,我肯定将他当作亲爹来伺候。”   从来没有伺候过人,酱油瓶倒了都不会扶起来的刘林森信誓旦旦地说。   听着刘林森的甜言蜜语,钱双玲的心情不那么沉重了,她飞红脸,没好气说道:“谁要你写那么多保证书,还不得把手给写断了。”   刘林森笑嘻嘻地说道:“为了你,写断手我也乐意。”   钱双玲扭过身子,嗔道:“你残废了,谁要你啊?”   刘林森脸色一阴,心想,果然如此,钱双玲这种女人不值得真心对待,以后他要是残了废了,这个女人不得抛夫弃子,跟野男人跑了。   眼看着钱双玲要转过脸来,刘林森赶紧换上一副深情款款的面孔。   钱双玲正色地小声说,“你家的情况,以后我爸少不得得出力帮我们。”   说完,她抬起眼,去瞟刘林森的脸。   刘林森当即拍着胸脯说:“以后我对你爹比对我亲爹好,有什么好酒好烟都送来孝敬你爹。”   钱双玲摸了摸垂在胸前的两根麻花辫,满意了,小小声地说,“这还差不多。”   刘林森的那对父母不拖累他们就算不错,她爸那么宠她,以后肯定少不了出钱出力,要是她爸在刘林森这里,跟刘林森亲爹一个待遇,那她觉得很不公平。   尽管刘林森也看不起自己没本事的亲爹,认为他是个窝囊废,但再没本事,那也是亲爹,容不得钱双玲看不起,他看着钱双玲的眼神越甜蜜,心里就越把钱双玲给恨上了。   两人往钱家走去,走着走着,钱双玲又忍不住说道:“等会要是我爸对你态度不好,你可不许跟他对着干,好好说话,我爸会明白的。”   刘林森随口说道:“好好,双玲你放心,我将你爸当作天王老子来对待。”   钱双玲又说:“那倒不用。”   此话一出,低头走路的她没看到刘林森脸上的厌烦之色。   黑色的絮门帘被撩开,坐在炕上,点着烟丝的大队支书就看到小闺女走进来了。   他一边低头去吸了口烟,一边说道:“闺女回来了,上哪玩去了?”   钱双玲朝后头挥挥手,示意刘林森赶紧走上前来,她朝父亲低低地叫了声,“爸。”   觉得闺女说话声音不太对头的大队支书,赶紧抬头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到了微微弯着腰,朝着他露出个谦虚笑容的刘林森。   这刘林森今天还人模狗样的,大队支书看了一眼他手上特意露出来的石英手表,轻哼一声,偏过头去。   谁知道这手表是怎么来的?就刘林森,能自己买得起手表?他全家家当买了也买不起。   见父亲连看也不看自己的对象,钱双玲急了,连忙再叫了一声,“爸。”   大队支书终于转过头来,他一看闺女和刘林森,不用两人开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要不然就凭刘林森是村子里的后生,他至少也得说几句客气话,闲聊几句。   头是转过来了,但大队支书的脸色非常不好,阴沉得都可以滴出水来了,他嘴唇抿得紧紧地。   钱双玲有些害怕地看着父亲,不敢说话。   刘林森将糕点和白酒放在炕桌上,两腿并拢,朝大队支书伸出了手,说道:“大队支书,我刘林森今天来什么拜访您来了。”   大队支书咂咂嘴,扭过脸去,冷哼说,“什么玩意。乡下人不爱握手!”   刘林森讪讪地将手收回去,钱双玲鼓起勇气,嘀咕道:“爸,你上次跟县里的领导握手握个不停呢。”   亲闺女给亲爹拆台,大队支书脸色更阴沉了。   对于刘林森心痛到滴血花不少钱买来的上档次的礼物,大队支书看也没看一眼。   刘林森到底在县城待了一阵子,更圆滑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烟来,递了一支给大队支书,恭恭敬敬地说道:“叔,这是大前门,你换个口味尝尝,纺织厂里的老师傅和领导都爱抽这种烟。”   这包大前门在刘林森兜里都快放了四个月了,可看起来跟新买来的一样,每当忍不住的时候,刘林森就将这包烟放在鼻子上,使劲地吸,缓缓瘾头。   这包烟可是他用来装门面的重要道具,今天终于要忍痛拆开了。   大队支书的眼睛动了动,将目光移到刘林森递过来的那支烟上,他看了一脸羞愤的闺女的一眼,最后还是将烟接了过来。   不过他没有含在嘴里,点火抽上,而是拿着手里。   一脸欣喜划着火柴,准备给大队支书点上的刘林森干笑着,一挥手,将手里的火柴给灭掉。   刘林森进门之前,认为自己怎么说,也在县里的大厂子混了不短时间,不把钱双玲父亲这个管着一亩三分地的大队支书放在眼里。   他的腰虽然是先弯了下来,可心里是不服气的,把这当作为了前途必要的牺牲。   可这会,钱双玲父亲区区几个动作,就把自己的心火给熄灭了,刘林森的腰情不自禁地弯得更低了。   先前想到要哄骗大队支书的话,张了张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堵住了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钱双玲站在背后,伸出手,扯了扯刘林森的衣角,让他赶紧说话。   良久,刘林森扯了扯嘴角,语气艰涩地说,“叔,我要转正了。”   大队支书那张黝黑严苛的脸,完全没有闺女找到个金龟婿的欢喜。   他不咸不淡地“哦”了声,轻飘飘地看了刘林森一眼,说:“叔恭喜你。”   刘林森吞了吞口气,再次说道:“叔,纺织厂的领导很看重我。我和厂长打过球……”   好像这样说,就能给自己增加一点信心和勇气。   大队支书做出来个挖耳朵的动作,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林森嗫了嗫嘴,他完全没有想到,他在大队支书这里的待遇,比村子里的二流子还不如,起码大队支书心情好的时候,会对笑呵呵地对二流子说,又到哪里耍去?今天吃饱饭了吗?   怎么说他也是县纺织厂的一名临时工啊,怎么也比村子里的泥腿子强?刘林森不解且愤恨。   大队支书见他这怂样,没有了耐心,他扶着炕桌站起来,穿上厚重的棉鞋,说:“要是没事,你就回去吧,我也要出门到处逛逛了,没空招待你。”   一直不出声的钱双玲忍不住了,她眼睛一闭,大声说道:“爸!林森他今天来,是有正事跟”你说的,你再给他一点时间!”   大队支书也不急着出门了,他背着手,低着头,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盯着刘林森,沉声说道:“什么事?快说!”   在大队支书震声之下,刘林森双腿一软,不知怎么地就要直直往地上跪去。   钱双玲捂嘴惊呼,“林森!”   可来不及阻止,刘林森,她的对象,已经变成了她的梦中白马王子的人,“扑通”跪了个结结实实,又向别人行了大礼。   这个别人哪怕是她亲爹,可钱双玲还是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刘林森好像太容易没骨气了,在她爸面前,一点没有那种在她面前从容不迫,指点江山的气度。   钱双玲赶紧走过去,拉着他的手,着急说,“林森,快点起来。”   刘林森   摇头不肯,“不,我不起来,双玲你爸今天不同意,我就不起来!”   跪都跪了,怎么也得跪得有价值,他目光恳切地注视着钱双玲的父亲,嘴唇颤抖着说:“我喜欢双玲,今天是来向您提亲的。”   大队支书轻蔑地看着他,哼笑一声,“提亲?你在说什么大话呢,你家什么条件?我会把闺女嫁给你,让她吃苦头!”   刘林森再次重复道:“叔,我下个月就要转正了,我会对双玲好的!”   钱双玲也开口帮忙说话,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大队支书,含着眼泪说:“爸,你就答应了吧,林森说的都是真的。”   大队支书经验老道,嗤笑一声,吸了两口水烟,吐着烟圈说:“那就等转正了再说,反正就下个月的事,不急。”   接着他盯着自家闺女,沉声说:“他喜欢你,怎么连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都等不了嘛?”   虽然大队支书是个疼闺女的人,可钱双玲最怕的人也是他,他这么一说,钱双玲脸色便开始犹豫起来了。   刘林森见状不妙,从地上爬起来,拉着钱双玲的手,隔绝了大队支书望过来的目光,悲伤地喊道:“双玲?”   钱双玲回过神来,朝着大队支书说:“爸,林森今天都来了家里,明天他就要回厂里,不如先把我和他亲事定下吧。”   大队支书走过来,一把扯过来钱双玲,骂道:“不知羞!丢人现眼的玩样!”   钱双玲嘴唇嗫嗫的,眼泪马上从眼眶里涌出来,她看了刘林森一眼,忙低下头去擦眼泪。   刘林森再次低低地喊道:“双玲?”   钱双玲心里正伤心呢,抿了抿嘴唇,不敢再说话了,怕她爸说出更过分的话来。没那个情绪替刘林森帮腔圆场。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大队支书抽烟的声音和钱双玲窸窸窣窣的低泣声。    第34章 第34章刘林森尴尬地站了好……   刘林森尴尬地站了好一阵子,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说出口,于是他朝钱双玲呐呐道:“双玲,我先走了。”   说完,钱双玲也没个反应,连抬头都不抬头看他一下。   于是刘林森咬了咬牙,转身往屋外冲。   大队支书突然大喊一声,“站住!”   刘林森脸上一喜,一定是钱双玲要跟他一起走。   这样想着,他连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摆出一副灰暗的神情,转过身来,苦涩地说道:“双玲,你别冲……”   刘林森话语一塞,他身后空荡荡的,哪有人跟着,钱双玲还站在不远的地方低着头,一动不动呢。   心情缓和了许多的钱双玲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刘林森一眼,但碍于大队支书在场,她不敢开口问,刘林森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的。   刘林森脸一阵红一阵白,觉得钱双玲真没用,表现得多爱自己似的,可亲爹一反对,她就成了缩头乌龟。   大队支书看到了刘林森脸上的难堪,乐了,他将刘林森带来的礼品掼到他胸膛前,沉声说:“无功不受禄,东西你拿回去吧。”   说完,他还把手里的烟塞回到刘林森的上衣口袋,看似为刘林森好又说不出的嘲讽,“有这个闲钱,不如多给你娘抓几副大骨头,熬汤,补补身子骨。”   刘林森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让自己钻进去,他在县城里过着自己的潇洒日子,平日里下意识地不去想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爹娘和兄弟,这会让他难受又羞愧,大队支书这话直接将他的面皮给扒下来了。   刘林森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接住了所有的礼品,苟着腰,灰溜溜地走出了钱双玲家的院门。   刘林森走到院墙外,放慢了步子,看着怀里捧着的礼品叹气,然后又得意地笑了笑。   虽然提亲的事没成功,可至少礼品还在自己手里。这可是用他打着亲爹娘的名号,哭着跟师傅借的钱重金买的。   既然大队支书有自知之明不肯收下,那正好,他将东西退回去,将钱还给师傅,要不然他下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   不过,不能去公社供销点退,被人看到了,他的面往哪里搁,他到县里的国营商店再退,反正东西县里也有卖,他咬定说,就是这家店里卖的,售货员还敢不给他退钱不成?   起码自己没损失,还占了钱双玲这个傲美人的便宜,刘林森哼着歌,这时,面上一点也没看出求亲失败的难过。   屋子里,大队支书回头望着钱双玲,没好气地从鼻孔里哼一声。   钱双玲吸了吸鼻子,为刘林森叫屈说,“爸,你说话不应该这么重,林森他不容易,忙着转正的事情,才一时忽略了家里。”   大队支书嘲笑着说:“转正?八字都没一撇,听刘林森满嘴胡咧咧。不是爹小看人,他刘林森这辈子做到临时工就到头了!城里的日子那么好过,一个临时工只比你多两块钱的工资,他来回路费,穿衣,人情来往哪一个不要钱?我看啊,刘林森早晚受不了在纺织厂里当尾巴的日子,还得回到村子,起码在家里,他爹娘把他当个宝!这穷苦人家的少爷他也能当到他爹娘两腿一伸!”   钱双玲含着眼泪,叫了一声:“爸,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大队支书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冷眼看着自家闺女,沉声问道:“爹虽然没让当上城里人,可从小到大,我和你娘,没委屈过你一星半点,你几个哥哥有的,你只多不少。读书,送你到县里上高中,生活费给得够够的。毕业后,爹也为了你操碎了不少心,才让你当上小学的老师。双玲,爹问你,爹和娘给了你能给的一切,你要去刘林森家受穷罪?”   说完,大队支书沉默地吸了口烟,心里寻思,即使刘林森说的真的,他能越过龙门,变成纺织厂的工人,他也不会同意闺女和他走到一出去的,刘林森这样的人,心狠。   自家傻闺女还天真为刘林森的薄情寡义沾沾自喜呢,看刘林森对家里不冷不热的态度,认为能够甩掉刘林森身上的大包袱。   她也不想,养育了刘林森的亲爹娘不重要?有血缘关系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不重要?她这个外人在刘林森心里能重要到哪里去?   不过,闺女从县里学校里回来后,心情一直闷闷的,他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明白了,让她更受挫,更不爱笑了。   面对亲爹的冷硬,钱双玲也没了主意,她不敢发脾气,闹起来。而且值得吗?他爹说的都在理,多等一个月也没什么打不了。   钱双玲的妈妈买豆腐回来后,知道了中午发生的这么一出,和大队支书一个态度,她不求钱双玲能找个有出息的人,可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闺女往火坑里跳。   为了斩断钱双玲和刘林森的来往,钱双玲的娘一直拘着钱双玲在家掰玉米棒子,直到刘林森回县城的那一天,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刘林森提着米面油粮和鸡蛋回到纺织厂里,又去了国营商店闹了一通,将借师傅的钱全部还回去后,吃吃喝喝,将宿舍里的存粮吃了个一干二净,才又想起来钱双玲,生活的困顿让他又有了紧迫感。   他马上给钱双玲写了第一封信,把自己对她思念,心中的痛苦写了整整三页纸,最后在信的末尾写道,希望钱双玲能来厂里看他,厂里有探亲宿舍可以住,不用花一分钱。   到时候他们可以去逛公园,看电影,还可以坐车去市里溜冰。   刘林森打的是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事后他给自己一巴掌,哭着说,是他脑子糊涂,太喜欢钱双玲了,忍不住。钱双玲的爹娘,哥哥还能打死他不成?打死了他,钱双玲怎么办?   即使不能生米煮成熟饭,钱双玲以他对象的名义,来厂里探亲宿舍住上个一两天,也足够让她有嘴也说不清了。   农村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一个地方,那名声就很重要了,钱双玲都去县里探亲了,让自然是他刘林森的未婚妻,刘家未过门的儿媳妇了,哪怕他日后回乡下种地,钱双玲要跟她分手,那就是她贪图荣华富贵,变了心!不管情不情愿都得嫁给他,给他生几个大胖小子!   大队支书要想不让整个大队的人不服气,就只能认了他这个女婿,还得对他客客气气的,要不然就是看不起他女婿!   当然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   他都不敢奢想轻轻松松地成为城里人,钱双玲凭什么认为,只要嫁给他,好要让他全家将她全家供起来,就能跃出农门?这种好事,就凭她是个女的   嘛?   钱双玲的梦想破碎了,那是她活该!   刘林森回县城后,全家人说起刘林森都没个好脸色,好语气,明说暗说,刘林森和他的家庭都是深坑一个。   家人的轮番劝说终于让钱双玲冷静了下来,将自己的感情放到一边,想起来自己最初的目的。   接到刘林森来信的钱双玲,打开看了一遍,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把信给收了起来。   那一个月,钱双玲心里非常地不安,时时盼着这个月快点过去,睡一觉眼睛一睁开,就又到了刘林森厂里的放假的日子。   她还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村头的大树底下,给树神磕了几个响头,倒了点酒水,希望树神保佑刘林森顺顺利利地转正。   这样,她就可以说服家里人了,从此她的梦想就能成真了,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不再怕在县城街上遇到以前的高中同学了。   刘林森既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两人的爱情,以后在她心底里,刘林森就是天神般的存在。   她之所一不给刘林森回信,是希望能鞭策他,让他加把劲,多努努力。   万一……刘林森不能转正,她必须得下狠心跟他分手。   按照乡下的说法,她都二十一岁了,这个年纪不小了。毕业后,她爹娘就马上跟她提了提,公社中学的某某男教师,公社上的某某干事员……   尽管爹娘说的人放在村子里,都是难得的好亲事,但她还是摇头,不愿意跟他们见面。她年轻貌美,家里条件又顶好,自己也有能力,不比那些男教师,办事员差。   她一心想找个比自己强的,哪怕强上那么一丁点,也能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   这样心气,要是刘林森转不了正,哪怕他平时在县城里生活,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他,想到他家破破烂烂的房子,瘫在床上的娘,瘦弱矮小的爹,唯唯诺诺的两个哥哥,她就心里一阵哆嗦。   刘林森也同样煎熬着,他的去信像是石沉大海般,了无音讯。   一个月的时间,以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度量过去了,刘林森眉头皱得死死的,坐上了回乡下的驴车。   回家后的第二天下午,刘林森才一咬牙,鼓起勇气去找钱双玲。   钱双玲早就盼着呢,刘林森昨天晚上一进村子,她就知道了。   可等来等去,等了大半天,也没见刘林森过来找她,钱双玲直觉得不好,她“呸呸”了两声,又甩甩头,不敢想下去了。   两人一见面,钱双玲就急忙说道:“林森,你转正了吧!”   刘林森搓着手,支支吾吾地说道:“双玲,转正的事出了点意外。”   钱双玲脸色一暗,摇头笑着说:“林森你是故意说谎,想要骗我,然后再给我个惊喜是不是?”   说着,钱双玲捂住嘴巴,哈哈笑了起来。   刘林森声音干涩地说,“双玲,不是,我没转正。”   钱双玲的那点虚无的哈哈声立马消散了,她阴着脸,质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说一定有你的名额吗?”   刘林森摸了把脸,垂头丧气地说道:“双玲,你听我解释。这次事出有因,我车间的一位工友,手扎进机器里了,以后成了个残废。他跟我一样,也是个临时工,二十好几了没娶上媳妇,连个对象也没有,家里穷得叮当响,爹娘都六十多岁了,爹还是个药罐子,每个月都得去医院打针,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我跟他是朋友,还去他家里吃过饭,怕他和他爹娘想不开,我就把这次转正的名额让给他了。……”   钱双玲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听,她怒气冲冲打断道:“说来说去,刘林森你就是没转正嘛!人家家里困难,你也不看看自己,能好到哪里去!就你好心!那些厂子第怎么不把名额让出来啊?!”   刘林森瞪眼,失望地说道:“没想到双玲你是这么没有同情心的人?!我能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小活不下去嘛!”   钱双玲一噎,无话反驳,在道义上刘林森占据了高地,她冷笑说道:“那你就别想着成家,孤身一人,多多做好事多好啊,耽误不了谁!”   刘林森口气缓和了下来,哄着钱双玲说,“双玲,我转正是迟早的事,你不要一副我这辈子都转不正的样子,你爱不爱我?还是爱我身上的那份工作?”   钱双玲面孔通红,有几分心虚地说道:“我当然爱你,可想过好日子有错吗?”   刘林森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冷笑道,想过好日子,那就用自己的双手去赚,你只想着不劳而获,什么也不想付出。   刘林森握住了钱双玲的手,诚恳地说:“双玲,我这次做了让步,下一次的转正名额一定有我,要是没我,厂长也不同意!你爹不同意我们的事,我也没生气,他都是为了你好。他不信我,双玲你信我吗?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见钱双玲不接话,刘林森又说:“这次我做了好人好事,领导见了我就夸,说我有担当。等转正了,我就跟领导套近乎,争取调到办公室去,当办事员,以后就是干部了。”   钱双玲不去看刘林森的眼睛,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出声说道:“我该回去了。”   说完,抬脚就往道上走。   刘林森连忙追上去:“双玲,你信我。看你这样,我也不好受,我都后悔将转正名额让出来了,下一次,说什么我也不能让!”   钱双玲停了下来,回头冲着刘林森说道:“刘林森同志,这段时间你别来找我了,让我好好冷静一下,先想想该怎么处理我们这段关系,难道要我跟着家里对着干,跟你偷偷摸摸的吗?”   钱双玲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再一次体验到了期待落空的滋味。   高中毕业后,她是整栋宿舍楼里,最后一个走的学生,就是希望老师们看在她的决心和平时的表现上,给她分配个城里的工作。   可惜,最后她在夜色下,坐着驴车回到乡下,从此再也没有去过县城,也不愿回想城里的一切事物。   大队支书看闺女一脸郁色地坐在炕上,眉头打着结,给她倒了杯红糖水,开口说道:“爹没骗你吧,刘林森这小子说的都是鬼话,不值得托付,你赶紧跟他断了!爹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听爹的话。你不想想,刘林森这个临时工是意外得来的,领导已经送佛送到西了,还能接着继续关注他不成?这转正根本就是没影的事,纺织厂的领导说不定想让他赶紧回家种庄稼呢,多一个临时工,就要多发一份工资,公家的钱额都是有定数的,这让人家怎么拿钱出来,不是让人家为难嘛。”   钱双玲不说话,她虽然一开始目的不单纯,但还是舍不得跟刘林森分手,既然没了面包,又要失去了爱情嘛?说不定,下一次刘林森就能转正了呢。   钱双玲没有对刘林森说出分手的话,可态度却变了,变回了以前冷冷淡淡的样子,不管刘林森怎么插科打诨,钱双玲都无动于衷。   刘林森就差给钱双玲下跪了,钱双玲还是恼着他,没说一句热乎话。   没能把钱双玲拿下的刘林森又要回厂子里了,临走之前,他找机会跟钱双玲告别。   他伸手握住钱双玲的双手,低声说:“双玲,我明天又要回县城了,又要一个多月不能见到你了,你记得要想我啊。”   钱双玲冷着脸将刘林森的手甩开,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一直观察着钱双玲反应的刘林森,暗暗地松了口气,为了不让钱双玲说出分手的话,他赶紧腆着脸说,“双玲,我回去后第一时间就给你写信,我这次给你写一首情诗。”   钱双玲还是不说话,刘林森接着失望地说:“双玲,我上个月给你写了那么多的信 ,你一封都没回,这次你得给我回信啊,那么一个字也不写,给我回一张白纸,我也高兴。”   钱双玲抬眸看了他一眼,看到刘林森眼里的乞求,心软地说道,“再说吧,要是有时间,我就写。”   刘林森当作钱双玲同意了,咧着嘴,提高声量说,“那我就等着你的信了!”   刘林森假装兴高采烈的模样,却带着比上次更大的失望回到了纺织厂。   要是不把钱双玲攻下,时间拖得越长,钱双玲对他的感情就越淡,到时不用大队支书亲自出马,让他跟钱双玲分手,钱双玲自己就能跟他断了。   于是,刘林森写信写得越发勤快了,到了月中旬的时候,迟迟得不到回信的刘林森,翻来覆去地想了想,要换个方法了。   他在信里不再一味地哄着钱双玲,以及催促着钱双玲来县里探亲,而是说起师傅的小闺女,厂里的那些漂亮热情的年轻未婚女工。   末了,用心灰意冷地语气写道,“钱双玲,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冷得像块冰,给我个痛快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你不开心,那我们就分开吧。”   刘林森信心满满地将信投递到邮差桶里,可是收到信的钱双玲根本不上他的当。   钱双玲因为刘林森转正失败的事,还没有恢复过心态来呢,刘林森又不在她跟前,影响不了她多少。   在刘林森面前她一直是傲着的,一看到信里,刘林森和厂里的女工打着火热,她就眼睛里喷着怒火,将信撕了个稀巴烂,扔到灶膛里去。   刘林森可不敢真跟钱双玲分手,他翘首以盼,用激将法也没能将钱双玲盼来,不想玩脱了,下一封又服软了,心酸地解释道,自己是因为太痛苦,不知道他和钱双玲的未来在哪里,睡不着才说了胡话,他想把信追回来,可是邮差员取走了,所以希望钱双玲不要生气,下次回家,钱双玲尽管打他骂她。   刘林森的解释钱双玲没看到,接下来的信她看也不看,就塞到床底下去。   刘林森第一次害怕回到村子里,他窝在宿舍里,车都要没了,才拿着换洗的衣物,出了纺织厂的大门。   去往城郊坐车的路上,他都低着头唉声叹气,这次回去后,不知该怎么面对着钱双玲,钱双玲一开口十有八九就是问他,下次转正是什么时候?   钱双玲又不是什么没有见识的乡下丫头,她文化程度高,自己撒了一个又一个的谎,一打听就能戳破,他真是非常担心钱双玲一着急,来到县城,问领导去。   不过,这辈子能娶到钱双玲这样有文化的漂亮媳妇,他是死也值了。   还是不催钱双玲来厂里探亲了,万一露馅就麻烦了,不如做个局,让村子里长舌的人看到他和钱双玲亲嘴。   一心思考着事情的刘林森,这时万万想不到,整天做着白日梦,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苦尽甘来的他,马上一件天大的好事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北方很少地方有夜生活,即使是城里。街上没几个行人,连路边的店铺都关了大半。   刘林森匆匆赶路,懊恼地踢了踢路上的碎石子,自己恐怕赶不上最后一趟车了。   他将包袱往背后一甩,跑了起来,城门外头是一片绵延好几公里的小树林,刘林森想也没想,就往没有任何灯光的小树林里冲去,打算走个近道。   结果他就遇上事情了。   在树林里,他听到一个凄厉的呼救声,那声音听起来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发出来的。   他在黑乎乎的树林叫得嘶声裂肺的,可可能挣扎了不短时间了,嗓子都喊哑了,发出的声音却不大,难怪没人听到。   渐渐地,他也没力气喊了,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   刘林森站在原地,僵硬着双腿不敢动,担心自己惹上麻烦,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弯着腰,放轻脚步,打算趁歹徒发现他之前,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突然没了声息的男孩子,发出生命最后的呼喊声,“我爸爸不会放过你们的!”   刘林森的脚步顿时就顿住了,他犹豫了,这个就快没命的少年,听起来来头不小啊。也是,要不然,也不会被坏人给盯上。   要是平时听闻这种事,他一定背地里拍手称快,谁叫你有钱呢,被抢劫不是活该嘛。   刘林森死死咬住嘴唇,想了想,这时候,他冲出去,冒死一拼,说不定会成为这个少年的救命恩人,即使少年说的是唬人的假话,他爸爸没有任何的来头,就凭他见义勇为,跟劫匪做生死搏斗,怎么也该上市里的报纸。他会成为街头巷尾人们口中的英雄,纺织厂的重点宣传标杆,还怕没有前途和未来嘛?转正的事自然不在话下,不可能让英雄受委屈啊。   但这设想的一切都在他活着的情况下,他要是死了,再怎么表彰他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跑还是冲出去?   想想厂子里人和钱双玲的冷脸,刘林森突然觉得自己不怕死了,要是抓不住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什么鸡飞蛋打,钱双玲那个狠心的女人,可不是他说说甜言蜜语就能搞定的!   此时的刘林森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纺织厂的正式工人后,那将是怎样一番新的天地,他还愿意娶乡下姑娘的钱双玲嘛?   做好心里建设的刘林森,将包袱轻轻地放下,拿起一块尖利的石头,英勇地朝发出呼救声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睁大眼睛,看到两个强壮的中年男人,将一个瘦弱的男孩子按在地上,这个少年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说不出话来了。   两个迟到抢劫的歹徒发现了刘林森,其中一个人踢开地上的少年,从腰间掏出一把亮刀来,朝着刘林森这个成年男人挥了挥,威胁道:“赶紧滚,要不然我的刀子可不长眼!”   刘林森咽了口吐沫,口突然干得厉害,他胆怯了,想要跟两个男人道个歉,然后溜走。   可一转眼,他看到了另一个男人手里拿着的闪闪发光的劳力士手表。   这手表跟他在报纸上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它和另外两只兄弟躺在省城百货大楼一楼明亮的玻璃橱窗里,虽然跟它的兄弟劳力士金表比不了,可售价也要九百九十元,纺织厂的厂长手上才戴了只国产的钻石牌手表,只要一百二十块。   这手表显然是从少年身上抢下来的,刘林森在心里飞快地换算,少年的价值等于八个纺织厂的厂长。   刘林森被自己算出来的结果给震撼住了,这少年的爹到底是多大的领导啊?他小小年纪戴的手表就这么贵重了。   刘林森想到自己成为少年家座上宾、金光闪闪的未来,霎时间热血沸腾,做了个转身的假动作,嘴上还让两个男人放松警惕,说道:“好,两位大哥,我马上就离……。”   “离你个头啊!”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嘲笑刘林森的胆小时,刘林森大喝一声,飞奔了过来,将手里的石头狠命地向他们身上脆弱的地方砸去。   他以一敌二,一边跟歹徒搏斗,一边用力地叫喊着,“救命!”   刘林森再不要命,也不是干惯了不要命的勾当的两个男人的对手,刀子最后还是落到了刘林森的胸口上,刺穿了他的胸膛。   一开始刘林森没有任何感觉,就像往身上泼了桶冷水,凉凉的。   接着他就觉得自己要感冒了,身子又冷又热。 ( 重要提示:如果 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 c o m ) , ( t x t 8 0 . c c) , ( t x t 8 0 . l a )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但他想着自己不能死,死了一切就白搭了。   于是他比两个歹徒更豁得出去,又打又叫,树林飞石走沙,那两个男人制不住刘林森,两人想到抢到手的财物,认为跟刘林森继续缠斗下去,不划算,反正钱都到手了。   刘林森看起来穷小子一个,身上没几个子。他们将刘林森推开,然后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刘林森爬着过去,伸手探了探地上少年的鼻息,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别害怕,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眼睛木木的少年忽然哭了出来,这时刘林森笑了笑,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马上一切都有了。   少年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流血了。”   刘林森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破了,腰腹、胳膊、腿上都划拉了不少的口子,血正从里面一股股地流出来。   刘林森轻轻地摇头说   道:“没事,我身上的伤不重,我扶你起来,我们先出树林。”   两人相互搀扶着,丢到地上的东西什么也不要了,喘着气往树林外面走。   刚走出树林,想开口喊人,突然一辆军绿色的车子一个急刹车,停到两人面前。   一位身穿黑色毛料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从后座上跳下来,看到少年的惨状,大惊失色地喊道:“小李,快点!把人送到医院去!”   刘林森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少年,好人做到底说道:“领导,这位小兄弟伤得更重,我不要紧。”   叫小李的人忙跑过来,拉住了少年,惊喜地喊道:“小军,可找到你了!”   刘林森听着司机对着少年一副熟人的语气,又抬眼看着面前高大霸气的吉普车,眼睛一闭,软软倒在中年男人的身上,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地微笑。   正如陷入昏迷的刘老师所希望的那样,他和少年先是在县医院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打了止痛针,接着医生和护士一路随行,两人就被送入了省城最好的医院。   躺在单人病房里的刘林森,一睁开眼睛就是宽敞明亮,干净整洁的房间,床头还放着水果和鲜花。   刘林森在治病期间受到了医院最好的待遇,一日三餐,都是色香味俱全,专门给他做的病号饭,苹果香蕉吃都吃不完。   他听着广播,看着电视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好不惬意。父母兄弟也被人接过来,专门来陪伴他。   少年的父母在他醒过来的时候,就来探望过他,握着他的手,感激不尽地让他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他救的人是他们的儿子,要是没有刘林森,他们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之后少年的父母说了句,让他好好养病的话,就再也没有来看过他,但还是派了个保姆来专门照顾他。   刘林森想着,少年的父母看起来比那位喊“小李”的人更加气势不凡,尽管他在医院里多次暗暗打听,也没打听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可他心里半点不着急,看这阵仗,他病好出院后,他们不会亏待他的。   等医生告知他,他可以出院后,刘林森就被接到了省钢铁厂厂长的家里。   刘林森这才知道了少年的来头,他是省钢铁厂厂子的小儿子。   原来,厂长小儿子去年考不上高中,父母又是对子女要求不低的人,所以将他关在家里大半年,让他埋头苦读,今年再考一次高中。   被长辈宠惯了的少年,憋坏了,再有一次测验考试成绩不理想,被父母狠狠地骂一顿后,将家里的贵重物品携带到身上,做出家里被进贼的假象,一声不吭跑到了乡下外婆家,好让父母着急,出一口恶气。   那劳力士手表只是他从家里拿走的东西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金首饰和两百多块的现金呢。   深藏巨款,又不懂得遮掩,可不被人盯上了嘛。   幸好,遇上了见义勇为的刘林森,不仅救了自家的儿子,而且有了刘林森阻挡,那两个歹徒才很快被抓住了,不日之后就要被绳之以法。   军人出身的厂长狠狠地吐了口气,没让两个危害社会的穷凶极恶之徒流窜掉,可是看刘林森哪哪都满意。   他本想将刘林森认作干儿子,以后两家人常常来往,可是被厂长夫人给一口否决。   不得不说,厂长夫人更会看人。但她于情于理,她嘴里不能说一句刘林森的坏话,哪怕对着说的人是她的丈夫。   厂长夫人以为了不让刘家为难为借口,打消了厂长认刘林森为干儿子的想法。   厂长一想也是,在医院的时候,刘家人见到他们,一口一个:“大首、长”,差点要给他们磕头了,拦都拦不住。   所以为了不让刘家人兴师动众,好好照顾刘林森,他们才不再次去医院打扰。   要是刘林森当了他们的干儿子,两家人打交道的时候,刘家人该怎么把握住这个度呢?   认不成干儿子的厂长,因为愧疚,对刘林森更热情了。   厂长直来直去地说,让刘林森工作上还是个人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尽管提,他一定帮忙解决。   刘林森坐在一厂之长专属的小红楼的会客厅里,张了张嘴,突然将心里萦绕了千百遍的要求,给咽了回去。   他摇头,用一个谦虚正直的好青年形象说道:“厂长我什么也不要,我想快点回去工作,我想我可爱的工友们了。”   厂长哈哈大笑,想拍拍刘林森的肩膀,被厂长夫人喝道:“老张!”   厂长连忙讪讪地收回了手,摸摸自己的脑袋,他都忘了刘林森身上的伤了。   厂长故作严肃,声若洪钟地说道:“刘林森同志,这可不行!你得现在家里住几天,有很多人想要采访你呢!”   刘林森见义勇为,舍生忘死的事件早就传到了全省各大报纸的耳朵里。   要不是厂长派人拦着,这些闻风而动的记者早就一窝蜂地拥进刘林森的病房了。   但厂长也只能拦到刘林森出院这个时候了。   刘林森在厂长家住了两周,第一周他先是接受一波一波的人采访,拍照、签名。第二周,他的故事就传遍了全省,成了省里的红人。   省城的各个单位近水楼台先得月,邀请他到单位去做英雄报告,每天出行,都是坐着小汽车,到哪里都是笑脸相迎的人。   至于转正的事情,早在去厂长家做客的第一天,厂长就在饭桌上对他说道,他转正的手续已经在办理了,等他从省城回到县城时,他就是县纺织厂一名光荣的正式工了。   见识到了省城更加广阔的世界,刘林森突然对转正的事没那么执念了,他对家乡的小县城开始鄙夷了起来,难道自己要回去,一辈子窝在小地方里?   同时刘林森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孩子大难不死,做父母的不免对待孩子的态度宽容了许多,既然儿子不想念高中,那就不念了吧。反正儿子已经满了十六岁,直接进厂算了,工作个两三年,然后去读个工农兵大学镀镀金。   厂长夫人将切好的果盘送进儿子房间里,然后细细地跟儿子说了,她和他爸的打算。   出来上厕所的刘林森路过,就偷听到了厂长夫人说的话。   工农兵大学?厂长和厂长夫人怎么也不会害自己的儿子,他们想送儿子去上工农兵大学,这工农兵大学就一定是个好东西,不爱读书的厂长儿子都要去念一念,那就说明工农兵大学对厂长儿子的未来很重要了。    第35章 第35章刘林森上完厕所回到……   刘林森上完厕所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咬着嘴唇想道,真是同人不同命。   他每天要辛辛苦苦出门交际,和各方面打交道,厂长儿子呢,一出生就是什么都有了,这段日子窝在家里躺着,什么也不干,周围的人都围着他转,连未来都不用自己去想,父母已经给他设好了路子。   一个正式工的名额算什么?厂长儿子想当工人还是父母妥协之后的最次的一条路,他这工人最多只当三年。   既然厂长夫长对儿子说话时,一副工农兵大学对他的人生很重要的口吻,那么,他也去闯一闯。   计划回家的前一天晚上,刘林森敲了敲厂长书房的门,一脸郑重和恳求地对厂长说:“张叔叔,我不想回去当工人了。”   厂长脸色不变,笑呵呵地说道:“那你说说自己的想法。”   刘林森挠挠耳朵,腼腆地说道:“张叔叔,我家里穷,学只上到了初中。我想多读一点书,   要不然是一辈子的遗憾。”   厂长马上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刘林森,说道:“那我让你去省里最好的高中当旁听生!”   刘林森摇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说,“张叔叔,我乡下来的,初中也不好,去高中听课我也听不太懂。我想问问,有没有专门教技术的学校,我学学技术,以后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厂长一拧眉,语气迟疑,“学技术的地方嘛,倒是有……”   刘林森连忙高兴地打断说:“张叔叔,那你快点告诉我,我自己去找,您工作忙,不麻烦你。”   厂长脸色一变,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摇头说:“这个你来真不能自己去找,是举荐制的,还得叔叔出马。你想去哪里学技术,有自己想去的城市嘛?”   厂长可是没有一丝保留,将话问出来了。   刘林森心里一喜,做出一副无知无畏地样子,惊讶说:“还能选城市?那我当然想去首都看看!”   厂长一拍手,大声赞道:“好小子!那叔叔就让你去京大学技术!”   刘林森瞪大眼珠,下巴半天合不上,完全是他最真实的反应。   直到回到自己房间里,他还回不过神来,京大?!厂长说的是那所历史课本和语文课本上提到过的京大?他要和课本上的诗人、作家、学者成为校友了。   夜里,厂长就和厂长夫人吵了架,厂长夫人不满地质问道,“你把林森送到京大去念书,我们的儿子怎么办?”   厂长双手一摊说:“他完全可以靠自己努力。”   厂长夫人横了他一眼,哼声说道:“努力个鬼?这年头努力有用吗?既然你将工农兵大学名额给了林森,那就让儿子继续考高中,谁叫人家救了他呢,他爹也没想着换成了两个省城大学的名额,就一开口就是京大!”   工农兵大学也是论资排辈的,要是厂长一下子就自己弄了两个工农兵大学名额,一个还是赫赫有名的京大,厂里的人和外面的人一口唾沫不得把他给淹死啊。   刘林森一夜未睡,厂长对他怎么好,有求必应的,不仅仅是因为自家救了他的儿子,更重要的是因为厂长对他的印象好极了,否则厂长完全可以用一笔钱来打发他,连门都不让他进,怕让家里沾上了泥巴。   刘林森思前想后,为了细水长流,继续巴上厂长这棵大树,觉得在回家之前,得做出些事来,让厂长对他印象更好。   第二天早晨,厂长夫人对刘林森态度如常,吃着早餐的时候,她一脸温柔地对刘林森说:“林森啊,你给家里发条电报吧,告诉他们一声,你先回家了,这工农兵大学马上就要开学了,报名,准备东西……事情可不少,得留在省里办。”   厂长夫人心底微微地叹气,自家丈夫一张口,还不是什么事情都得她办。   刘林森先是茫然,然后连连点头说,“好的,吴阿姨,麻烦您了。”   厂长夫人微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刘林森又体会到了跟厂长家走近的好处,什么事情都不用他出面办。   这样想着,刘林森转过头朝厂长说:“张叔叔,既然我都要去念书了,那纺织厂的转正名额我让给别人吧,我又用不上了。”   刘林森根本不想回纺织厂了,最好能把纺织厂的工作辞掉,但不急在一时,日后随便找个借口就是了。   厂长拍桌子高兴地说:“我正想跟你提这事着呢,没想到林森你觉悟这么高,我叔叔小看你了,我等下就打电话,让你得转正手续暂停下来。”   谈完了正事,厂长儿子很有眼色地说道:“林森哥,恭喜你!要去京大深造了。”   刘林森谦虚地笑了笑。   厂长夫人对着儿子严厉地说道:“你给我好好待在家里复习功课,别好了伤疤忘了疼,知道了没有?妈妈刚才怎么跟你说的?”   厂长儿子缩了缩脖子,假装害怕说道:“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学。”   刘林森心里一阵郁闷,话题又转到厂长儿子身上上去,而且听厂长夫人话里的意思,在他下楼之前,她对儿子说了一些他不能听的悄悄话。   当厂长夫人帮刘林森办好了一切的流程,又给他装点好四季的行李,最后塞给他一千块钱,一家三口送刘林森坐上了去首都的火车。   刘林森就这么被送到了京大。   到达首都后,雄心和斗志达到顶峰的刘林森第一个人想到的人就是钱双玲,他信心满满递给钱双玲写了,这段日子以来的第一封信。   这封信的内容和以往的大不相同,刘林森在信中没有大幅度地表达自己的对钱双玲的爱和思想,他将自己救了省钢铁厂厂长儿子的事很是夸大其词地描述了一遍,以及在省城时自己的所见所闻,当然每一句都在表明那些领导们对他多热情,将他当作亲近的晚辈来对待。信的末尾刘林森以命令和催促的口吻让钱双玲来京大看他。   刘林森成了全省的见义勇为标兵,这么大的事,哪怕在消息闭塞农村的钱双玲也不可能不知道。   在刘林森住院的时候,就有人来着小汽车,将奖状表彰送到了刘家。   刘林森的父亲,这个没有见过任何世面,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老头,拿着刘林森的奖状,马上蹲起来呜呜地哭了,村里的人从来没见他这么高兴和激动过。   他们认为日后刘林森结婚生子,老刘家有后了,刘林森的亲爹,也不可能比今天高兴。   省里的奖状和表扬,这可是要世世代代传下去的大喜事,老刘家的祖上几百年都是普通的家庭,从来没有值得一提的事件发生过。   刘林森的父亲抹着眼泪,猝不及防地来人跪下,千恩万谢地说道:“谢谢领导!谢谢各位首、长!”   刘家其他人一根筋地跟着他重复这一句话,闹得场面尴尬不已,最后省里的人,马不停蹄地将人给接走,送到了省城医院去。   钱双玲拆开信一看,越往下眉头皱得越紧。   她觉得刘林森尾巴翘得太厉害了,京大那是什么地方?能进去读书哪一个简单的?就连刘林森都是出了轰轰烈烈的事情,成了全省各大报纸上的人物才能进去的。   可像刘林森这样进去的人,可怕没几个,其他人几乎都是基层建设队伍的中坚力量,单位、工厂里的优秀骨干,个个前途不可限量,十有八九家庭也不错。   刘林森有什么可傲的?赶紧放下身段,多交一点朋友,为自己的日后谋算才是正经。   钱双玲下意识地忽略了刘林森信中,对她不好的语气,即使刘林森去了念工农兵大学,她也不认为,她对刘林森的态度要转变。   在刘林森面前,自己是高人一等的,从始至终刘林森都是捧着她,哄着她。   可这次钱双玲给刘林森回信了,略过了刘林森要求自己去首都相聚的话,让刘林森别想什么情的爱的,将心思放在学习上,多认识一些首都本地的朋友。   要是,刘林森读完工农兵大学后,能走首都朋友的门道,留在首都,那她是不是可以去首都生活了?   钱双玲心“砰砰”跳个不停,首都人?这可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大跃步!   刘林森收到第一封回信,看了三遍,即使钱双玲对于来首都的事一个字也不提,但这封信足够   他高兴好几天了,他认为,钱双玲来首都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刘林森的同学几乎都是已经成家立业的人,当室友的老婆、孩子、对象纷纷来京大探亲,刘林森越发地想念钱双玲了,迫切地想要钱双玲来首都,好让自己不要孤家寡人一个,至于父母兄弟,他得藏得严严实实的,钱双玲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有亲密关系的人。   刘林森添油加醋地将来到首都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写进了给钱双玲的信里。   他每周都要花五块钱下一次馆子,买东西一定要去首都百货商店买,连“老莫”他都去了不下十次,就为了吃那里的冰淇淋,为了学习方便,他买了一块好几百块的进口手表,对了,下一个月他还打算添置一辆自行车,因为京大的校园实在是太大了……   要是钱双玲能来多好,他就可以带她全部体验一遍。   厂长夫人给了刘林森一千块钱,有了这笔巨款,刘林森的生活确实是整个班级里过得最富裕的一个。   京大阅览室各个省份的报纸都有,刘林森的事迹他的同学和老师都知道。   可报纸上不仅报道了刘林森的英勇救人的事,连他的家人都个个报道了。   看他一个农家子弟,大手大脚地花钱,有的同学心里颇有微词的,马上远离了刘林森,不跟刘林森深交。   有些好心的同学,劝了劝刘林森,让他花钱悠着点,太张扬了,并且大学可有四年呢!   刘林森面上笑呵呵地答应了,背后却暗唾一口,嫌他们多管闲事。   不过,他是该收敛一点,要不然风评不好。   其实是,刘林森手里的钱都花了过半了,再不节制,他之后三年半该怎么度过?   难道要撒谎写信去跟厂长和厂长夫人借钱。这可是他在京大校园竖起来的一张大旗,同学都以为他是厂长家的半个儿子了。他不可能亲手毁了这段得来不易的关系。   当然刘林森能让周围同学,相信他和厂家一家子关系匪浅,这也得得益于厂长一家时不时给刘林森写信、打电话,还寄东西来给他。   刘林森的信来得越发勤快、密集。在信里次次都要求钱双玲来京大看望自己,这让钱双玲越发得意,觉得自己把刘林森把得牢牢的,刘林森就是她手里的风筝,即使他飞往高高的天空,那根线也在自己手里。   钱双玲也不是没有过,去首都见刘林森的念头,可一想到她爸的黑脸,她就不敢提刘林森一个字了。   哪怕刘林森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乡亲们都说他是好样的,给村子增光了。但她爸还是看不上刘林森,钱双玲也搞不懂为什么,兴许是刘家太穷了,等刘林森念完工农兵大学回来,工作赚了钱,改善了家里的生活,她爸说不定就改口了。   刘林森在信上描绘的首都的点点滴滴,钱双玲爱不释手,将信看了又看,这就是她以后要过上的美好生活。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涌起阵阵激动,恨不得四年马上过去。她觉得自己将宝押对了。   刘林森何止是有潜力呀,简直是非常有潜力,他这是一飞冲天了。   她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变成城里人,要不然岂不是白读那么多的书,长那么多的见识了。   好在,刘林森喜欢她,她也喜欢刘林森,而刘林森恰好是个潜力股,能给她远设想的一切。   只要刘林森读完工农兵大学,她就马上嫁给他,即使她父亲不同意,她也要抓住刘林森,投入到刘林森的怀抱里,成为他的妻子,那样她就可以离开农村,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钱双玲按耐住激动,推脱了父母想要给她张罗的相亲,决意要在乡下等刘林森四年。   刘林森来一封信,她就回一封信,可她在信的开头,一点也看不出两人的关系,称刘林森为同志。   封封回信,都是和刘林森谈目标、谈理想,字里行间情绪都淡淡的,说的大多是让刘林森好好努力,在学习上不要放松,争取进步……等等鼓励的套话,甚至还跟刘林森提了不少,他家里的事,反正就是不回应刘林森热切地期盼她来首都探望的事。   刘林森看着同学柔情蜜意,想着钱双玲娇柔的身躯,身上的芳香,心里越发地火热,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努力。   可就像鬼打墙,在钱双玲的故意无视下,他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   刘林森无奈又不肯放弃,钱双玲越是难拿下,他就越是对她心心念念的。   同一个寝室的人都知道刘林森隔三差五地要寄信回老家,只以为他是记挂着父母。刘林森也不想将自己在钱双玲身上的挫败说出去。   美好的误会就这么产生了,室友都以为刘林森是单身青年。   某一天夜里,宿舍熄灯后,说到个人感情生活上,有人突然问道,“刘林森,就你没对象,没成家了,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对象?说不定兄弟们能给你找个满意的呢。”   刘林森脑海里的马上浮现出钱双玲的漂亮的脸庞,他心神飘忽,照着钱双玲的大致模样,跟室友说了说。   话一出,全寝室都安静了下来,室友的安静,不是因为刘林森回答得太快,太具体了,他们觉得不对劲。   其他人在黑夜中对视几眼,心说,没想到,刘林森交际老道,为人圆滑,在婚姻大事方面这么单纯,都进了京大了,还想着找个农村的老婆,听他话的口气,他还挺乐意的。   安静过后,有人嗤笑问道,“我说刘林森,你待着的是什么地方?”   刘林森不明所以地回答道:“京大啊。”   有人接着大声说:“就是京大!那林森你怎么想着会老家找媳妇呢?别说你以后是要回农村,为家乡做贡献的?我看你平时的表现也不像啊。”   有人压低声音,以过来人的经验说:“好小子,这婚姻可是大事,可不能要一个拖后腿的老婆。林森你前途一片光明,可不能找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老婆。可惜我已经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两个了,要不然……”   刘林森猛然呆滞了,对呀,他现在跟以前可是天差地别了,别说一个大队支书的女儿,就是纺织厂那些眼睛往天上去的美丽女工,他刘林森也配得上了。   不,不,配不上,她们配不上有着京大履历的自己了。   室友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刘林森你可不能糊涂,出息了,眼界还那么低,有个漂亮女同志往你身边凑了,你就迷上人家了。你呀,得看看女同志家庭里的一些东西。”   刘林森沉思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中午,室友从外面回来,兴冲冲地朝刘林森嚷道:“林森,邮差员正在宿舍楼下取信件呢,你还不快去将信投了。”   刘林森摇头,笑着说:“我爸妈上次在信里骂了我一顿,让我将话多攒攒,在写信给他们寄回去,要不然太费钱了。所以我先不寄了。”   室友点头,说道:“那行吧,我不管你了,老一辈的人都是这样。”   等寝室没人的时候,刘林森从上锁的抽屉里,将都封了口的信拿出来,轻蔑地笑了笑。   他想,自己这么没想明白呢,多亏了旁人的提醒。今非昔比了,如今该钱双玲上赶着才是。   如今他有关系,有名声,有学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一个钱双玲值得他这么惦记着嘛?他所处的地方是首都、是京大,再不济以后也是回到省城,干嘛要将目光放在一个农村丫头上?   想到这里,刘林森将写给钱双玲的信撕了,扔进了厕所里,然后拉了冲水的绳子,将纸条冲走了。   不再惦记钱双玲,刘林森觉得自己跟老家村子的联系断了个干干净净,这种感觉真不错,他应该往前跑,而不是老想着回头看。   穿着单薄夏衣的钱双玲下了公共汽车,茫然地看着道路两边的建筑,和她一同下车的人,一个个都去路明确地走了。   钱双玲咬着嘴唇,扶着挎包肩带的手,紧了紧。   这次来首都,她是瞒着家里人的,只留下了一张纸条在房间里,让父母哥哥不要担心。   钱双玲作为一个已经工作的成年人,有手有脚,文化程度高,工资自己拿着,去首都一趟,对她来说不是   什么难事,刘林森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一直催着她来。   在第一次没有按期接到刘林森的来信后,一开始,钱双玲还坐的住,以为是刘林森学习忙,有事耽搁了,或者信在中途延误了,要慢几天才能到她手里。   可钱双玲整整等了两周,她还到县里邮局问了问,找了找,根本没她的信。   钱双玲隐隐约约直觉她和刘林森的这段感情要失控了,从县里回家后,她立即掏出纸笔来,给刘林森写起来信。   信一开头,她就换了个说不出亲热的称呼,将刘林森叫做“林森”,一写就是满满的三页纸,字字句句都热情洋溢。   用着撒娇的语气抱怨着,刘林森这么久没有给写信来了,她很想念他,刘林森时不时地就进入到她梦中来。   最后,钱双玲很体贴地关心问,刘林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要是学习太忙了,也不用急着给她回信,可以等他闲下来再说,她可以等。   钱双玲自认为自己做了,自己能做了一切了,将脸皮放了下来,温言软语哄着刘林森,说尽了好话。有些话,她写起来都脸红心跳的。   刘林森要是不解释解释,那就是他不知好歹了。   可就是这样一份态度火热的信寄出后,就像树叶落在湖面上般,都没发出个声响来,没了消息,刘林森没有任何的回应,就好像他从钱双玲的世界里突然消失了。   这放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以前,刘林森写三两封信,钱双玲才记着要回一封,可现在,位置颠倒了,钱双玲写了一封接着一封的信,刘林森别说一封信了,连一个字都没有传回来。   钱双玲可算是体会到刘林森的煎熬了,钱双玲又气又闹,可再生刘林森的气,她也得抓住了刘林森,不能让他跑了,这是自己在青葱年华里的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了,要是错过了,不再年轻貌美的她,还能遇上另一个刘林森嘛?   钱双玲的信刘林森是一封不落地接到了,可这些信已经激不起刘林森心里多大的浪花了,要是放在以前,钱双玲说一句,想他,他都能兴奋得三天睡不着觉。   刘林森无聊的时候才打开信来看一看,看过之后,得意地想,你钱双玲也有今天!   看过之后,刘林森就信撕了,冲进了下水道里。有的时候刘林森感到厌烦,看都不看,就随手把信撕烂,扔了。   两个月都没有接到刘林森的来信了,钱双玲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着急了起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拒绝着成了名人的刘林森不好,自己冷淡的态度让刘林森忍受不了了。   再这样麻木地干等着,可不行,刘林森这只煮熟的鸭子迟早飞了。她得做出一点行动来。   钱双玲下定决心要来首都一趟,说走就走,钱双玲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开好介绍信,揣上自己所有的钱,一路驴车、汽车、公交车、火车来到了首都。   来首都之前,钱双玲不仅做好了心理上的准备,说服自己这次和刘林森相处,要软乎一点,别提什么学习、进步扫兴的话。   连生理上准备也做好了,刘林森信里说的冠冕堂皇,但她知道那些火热的话语,背后意味着什么,刘林森居心不良。   她是大姑娘了,作为大队支书唯一的女儿,有的时候她要陪母亲,去处理大队上的一些腌臜事,比如送大队里未婚先孕的姑娘去偷偷打胎。   这次她和刘林森相聚,两个二十多岁的,恋爱中的男女,又没有亲人在旁边管束,很大几率会发生点什么。   钱双玲也不介意发生点什么,只要做好措施,没搞出个意外来,天知地知,她知刘林森知,谁还能知道。   所以这会她的挎包里装着计生用品了,站在公交站边上,想到包里的东西,她的脸就一阵火辣辣的。   刘林森彻彻底底地认为自己是鱼跃龙门,咸鱼翻身了,自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农家子第、临时工刘林森。   他以后再不济也是省城某一家大单位的办事员,坐着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喝着茶,看着报纸,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一天,人前人后都体体面面的。   以后他是什么身份,钱双玲是什么身份,就是钱双玲那牛鼻子哄哄的亲爹,也伸出手来,点头哈腰地喊他一声,“领导。”   刘林森更自豪更自满了,同时也后悔不迭,一点也不愿意回想起在大队支书面前,唯唯诺诺,低声下气,流泪下跪的自己。   大队支书是什么人物,以后他提起来,就是一个乡下的穷乡亲。   想到大队支书,刘林森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来钱双玲,想到钱双玲美丽的面孔,身上的女性气息,刘林森暗暗觉得可惜。   不过,他觉得自己够对得起钱双玲了。他是喜欢过钱双玲的,要不然不会一直热脸贴冷屁股,进了京大,生活在首都了,还不立马跟她分手,对钱双玲的态度一如既往。   要不是对钱双玲是真心的,早该在省城医院醒来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钱双玲不再高不可攀了,他该对钱双玲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才对。   被室友点醒后的刘林森,对自己的人生大事的规划发生了惊天的改变。   这段日子,他注意到,不是每一个有家有口的同学,都期盼着老婆孩子过来探望他们的。   不少农村出来的同学,娶的是农村的老婆,她们没文化,不爱打扮自己,连普通话都说不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所以那些农村出身的同学,羞于提起自己的乡下老婆,连老婆生的孩子也很少提起。   以前嘛,你是村里的一枝花,我是村里的高大小伙子,大家说也别嫌弃去,门当户对,连结婚证都没打,就成了甜甜蜜蜜的小夫妻。   可现在,那些同学说起自己的小家,都是一脸的郁郁不得志,一副不想提的样子。   刘林森觉得自己不能走他们的老路,不能用以前的老眼光去看待婚姻的问题了,他还年轻,不如多等一等,等到三十几岁再结婚也不迟,只要他将心思全放在事业上,还怕没有年轻漂亮的老婆嘛?   与此同时,刘林森的审美观念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上街,不再把眼睛放在行驶而过小汽车,人们穿的中山装、皮鞋、手表……上面来。   他用隐晦的目光盯着首都本地的女孩子看,看她们的脸,她们的穿着打扮,她们如何跟同伴嬉戏打闹的……   观察了首都街头的年轻女同志一阵子,钱双玲在刘林森心头的光环完全褪去了,甚至变得黯淡无光了起来,刘林森居然感到了羞耻,为自己曾经喜欢上钱双玲这样的村姑。   幸好他从来没有对周围的人提过钱双玲,钱双玲最好识相一点,主动跟他分手,找个村子里的小伙子,赶紧嫁了,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已经是老姑娘了,再自不量力,想要攀高枝,以后就嫁不出去了,他不和钱双玲说分手,这是他留给钱双玲最后的一点情分。   自己要干干净净,和过去的一切告别,轻轻松松地朝光明大道上走,刘林森嘲讽地心想,钱双玲的父亲也是做了唯一的一件好事,当时他上门求娶钱双玲,大队支书冷着面孔,给自己难堪,没有答应,连礼品都给扔了出去。   要是大队支书真的将糕点和酒留下来,以后他衣锦还乡,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大队支书还不得巴上来嘛。   刘林森一想起钱双玲,已不再是美好的记忆了,反而再一次提醒自己,是多么地胸无大志,鼠目寸光,竟然一个劲催着钱双玲来首都,要是钱双玲真的来,他将钱双玲带到同学面前,那些眼高于顶的同学背后会如何嘲笑自己,说自己是个大傻子。   好不容易从农村出来了,又要和一个农村姑娘沾上关系。   刘林森决定痛改前非,以后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不要太小看了自己,幸好一切都来得及,钱双玲只是他年少无知的一段往事而已。   自己起码找个小领导的女儿当对象吧?这不过分吧,当然不过分,刘林森在心底自问自答。   要不是厂长的两个女儿都结婚了,就凭救命之恩,厂长就得把一个女儿嫁给自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救命之恩以   身相许。   自己未来可是某个领导的乘龙快婿,想到这里,刘林森就如沐春风,一张脸时时刻刻露出了幸福神秘的微笑。   同学们都纷纷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刘林森笑而不语,打着哑迷,他的境界,那些只懂得埋头学习,一下课就拿着铝饭盒去食堂狼吞虎咽的同学是不能领悟的。   以京大的名气,哪怕刘林森没在信里详细地写过学校的地址,还让自己到了之后,该怎么找到他,钱双玲也能打听得到。   所以,茫然了一会儿的钱双玲,就镇定下来了,顾不上看首都街头的景,不费吹灰之力就走到了京大的大门前,面色淡定地对门卫大爷报上了刘林森的名号。   钱双玲是抱着“献身”,和刘林森重归于好,修复感情来的,她想着,有了身体上的亲密接触后,两人的感情会更加稳定了,刘林森以后怎么也不会再冷她一阵,热她一阵的。   站在京大门口,太阳底下,钱双玲骄傲地跟门卫大爷说话,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想着等会刘林森看到她人了,会是多么地欣喜若狂,毕竟他可是一直盼着自己来看他呢,然后她就会冲上去,先给刘林森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   然而钱双玲的所有想象都落空了,她跟着门卫大爷走近京大校园,一路上问经过的同学,得知刘林森在篮球场上正打着篮球呢。   门卫大爷就把钱双玲带到篮球场那边去,走了没一会儿的路,钱双玲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运动场,运动场上立着排球网、乒乓球台、羽毛球网、篮球架子……   钱双玲看得眼花缭乱,心头一阵火热。   门卫大爷朝着篮球场的那群人,大声叫嚷道:“刘林森同学!有人找你!”   刘林森脚下的动作一顿,往运动场边上一望,便愣了愣,他这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钱双玲会来京大找自己。   以前三催四请,也没见她来,现在他冷着钱双玲,暗示要分手了,她倒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非要他亲口甩了她,钱双玲才甘心吗?   打篮球的队友,见刘林森发起来呆,不由地推了他一把,催促道:“王大爷不是喊你过去,说有人找你嘛,林森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过去呀!”   刘林森回过心神来,朝队友自然地笑了笑,语气平常地说,“我这就过去,你们先打着,我马上回来。”   刘林森跑到钱双玲面前,第一句话,便是质问语气,“你怎么来了?”   说完,刘林森还很不自然地往旁边看了看,担心别人会朝这边看过来。   钱双玲脸色一僵,她坐在颠簸的驴车上,气味难闻空气不流通的火车上,拥挤到呼吸都困难的公交车上,设想过无数次和刘林森相见的场面,是执手相看泪眼,还是刘林森心里还憋着气,故意扭过头去不理人?   但这么也没想到,刘林森会不期待看到她,一副她来打扰到了自己的口吻。   钱双玲惊骇站在那里,目光怔然,脸一阵红一阵白,羞愧到都快要哭出来了,没想到刘林森会这么冲对她说话。   好半天,她才冷静下来,仰起脸来,目光盯着刘林森,一字一顿地说道:“学校放假,我想着有空,来见见你,暑假你也不回家。”   刘林森才不想回到那个老破的家,他一早找好了借口,给父亲发了个电报,说今年暑假不回去了。   刘林森看了看周围,说道:“这里太阳大,我走到阴凉一点的地方说话。”   接着他带着钱双玲,走到操场边上荒地里。   钱双玲低着头不说话,刘林森挠了挠下巴,张了张嘴,很是为难地说道:“我学习任务重,暑假就不回家了。你看你,也不打一声招呼就来,要不然我就安排好时间,抽空陪陪你。老乡又是同学,第一次到首都来,我怎么也该招待你一天,带你到处逛逛,逛逛胡同大院,八大处的公园,可是你看这……”   钱双玲看着刘林森身上那件因为打篮球,都被汗水浸湿白色汗衫,什么都明白了。   哪里是学习忙,没时间,这不是正打球打得欢着嘛?要是真是学习忙,刘林森这会子就该在教室里看书。   钱双玲后退了一步,刘林森突然不给她写信了,她就意识到两人的感情出了差错,但她没想到,刘林森会绝情到这地步。   她千里迢迢来找他,刘林森话语里,一副两人从来没有处过对象,只是不远不近的老乡交情的口吻。   钱双玲也是个要脸面的姑娘,一时间,她就面如寒霜了,她冷笑一声,嘲讽地说道:“那我走了,不打扰你学习。”   “学习”这两个字,钱双玲格外加重了语气。   这会变成刘林森的脸又青又白了,但他巴不得钱双玲离开,免得多事的同学看到了,追着他问。   刘林森松了口气,急忙说道:“那我送你出校门吧。”   这话说得又急又快,可见他的多急切希望钱双玲离开。   说完,他也不看钱双玲的反应,抬起步子,就往学校门口大步走去。   钱双玲垂下眼睛,表情冷硬,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   这时,有认识刘林森的人从两人身边经过,先是和刘林森打了一声招呼,接着他看到后面的钱双玲,疑惑地问道:“林森,这是你的……”    第36章 第36章刘林森忙打断回答道……   刘林森忙打断回答道:“这是我的老乡,也是我的初中同学,有事来首都一趟,就顺便来看看我。这不,我带着她出校园看看。”   钱双玲也没有出口反驳,像个木偶一样,听之任之。   跟同学分开,两人一句话也不交流,往校门口走。   在同学面前,钱双玲给他留了面子,刘林森觉得过意不去,到底是真心喜欢过的第一个姑娘,刘林森缓和着语气说道:“双玲,要不你在京大招待所住两天,好不容易来一趟首都,怎么也得爬爬长城,去天、安门看看。”   说完,刘林森就后悔了,自己怎么建议钱双玲住京大的招待所呢?要是遇上了老师和同学,钱双玲将两人的过往说出来怎么办?   钱双玲语气极冷,说:“不用了,我该走了,浪费钱不值得!”   刘林森脸色讷讷,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到了校门口的公交站,正好一辆开往首都火车站附近的公共汽车停下来,钱双玲将拎着的蓝色包袱一甩,看都没看刘林森一眼,车门一开,就跳上了车子。   车门一关,钱双玲埋头往车子后头走,走到角落边上站着,将脸扭到面朝着窗外,不让车上的人看到,才将嘴唇咬破了,流下了两行屈辱、怨恨、后悔的泪水。   钱双玲后悔自取其辱来这一趟,她迫切地想回到生养她的那片土地上,首都在她心里不再是那个念起来,都觉得不凡的地方。   钱双玲一回到家,就连鞋子都没脱下,埋头睡了一大觉。   被母亲拍醒,起来吃了一大碗面条后,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能出得了门。   养病的日子里,钱双玲先是给父母哥哥道了歉,然后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靠自己活出个人样来,让刘林森后悔去!   等病好了,她要一边教书,一边去学开拖拉机,当拖拉机手,争取明年当上铁姑娘。   可这十几天里,发生了钱双玲意想不到的事情。这让她还没有恢复过来的自尊心,再一次严重受挫了,心里防线彻底地崩溃了。   既然钱双玲这么好打发,刘林森破天荒地给父母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他信里用吹嘘轻蔑的口吻,将钱双玲来京大找他的事情讲了出来,包括当   时自己对待钱双玲的态度,以及被自己拒绝的钱双玲伤心到,连一刻都没有在首都多待,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钱双玲既然是个假老虎,自己完全不需要顾忌她。为了当初给大队支书的那两跪,他说什么也得找回点颜面,狠狠地搓一搓大队支书的锐气,将丢失过的尊严和脸面给捡回来。   刘林森的父母找人念了信后,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刘林森成了英雄,去了京大,他们的感受不深。   可刘林森拒绝了主动送上门的大队支书的女儿,让他们觉得了不得了。   刘林森的父母尾巴翘得高高的,逢人就说起这件事,津津有味、不厌其烦地说完后,还要冲着钱双玲家的方向吐几口口水。   总之,不止整个村子里的人,连附近的人都知道了,大队支书的独养女儿,那个傲气漂亮的钱双玲,一声不响跑到首都去,要和刘林森私定终身,可刘林森不要她,钱双玲只能灰头土脸的回来了,怪不得钱双玲这几天不见人影呢。   还听说,钱双玲从公社卫生所拿走了整整好几套的计生用品。   钱双玲病着的时候,家里人都瞒着她,不将这件丑事捅到她面前去,连脾气火爆的大队支书,也忍着脾气,不冲钱双玲发火。   大队支书这个村子里最受人尊敬的人,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侮辱。别说是自己的闺女做出这么不争气的事情来,就是同村的姑娘做出这种事来,他这个大队支书也面上无光。   可他又不好发作,闺女躺在床上病着呢,瘦了一大圈,大队支书只好蹲在院子里,眯着眼睛,不住地边叹气,边抽着烟,嘴上长满了火泡。   可等钱双玲病一好了,钱双玲母亲拦也拦不住,大队支书抬手狠狠地扇了钱双玲一个响亮的耳光,怒骂道:“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老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怎么养你这个不争气的狗东西!刘林森那心眼不干净的人,你居然想着将身子给他!去首都送给他睡!丢人啊!太丢人了!为了你,我这大队支书都做不成了!……”   扶着墙站起来的钱双玲顿时觉得阵阵眩晕,用两个天雷劈到她的天灵盖来形容也不为过。   钱双玲顾不上捂着疼痛红肿的脸了,跌跌撞撞地朝外头跑去,想要找人问问,村子里有关他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队支书在她身后扯着嗓子喊道:“我告诉你,你别想着往刘家去!要是还和那个刘林森勾搭在一起,就别进家门一步!以后我没你这个闺女!”   大夏天的,钱双玲犹如在冰天雪地里,身子不停地寒颤着,她去找隔壁家的正在念初中的小妹妹。   小妹妹支支吾吾的,一脸的为难,但在钱双玲的追问下,还是将从刘林森父母嘴里传出来的话,讲给了钱双玲听。   钱双玲天崩地裂地回到家里,不敢再外面多待了,连路边的狗,她都觉得在嘲笑自己。   钱双玲趴在炕桌上号啕大哭,大队支书默不作声地抽着烟,母亲轻声地劝她,想要将她送去姥姥家待一段时间,等村子里的风言风语过了,再让哥哥接她回来。   钱双玲猛地抬头,红肿着一双眼睛,嘶哑地说道:“我不去!我就在自个的家里待着,哪也不去,要不然他们还以为我怕了呢!”   大队支书一拍桌子,厉声说:“你不去也得去!今天晚上,趁路上没人的时候,让你二哥送你走!”   大队支书看钱双玲咬着嘴唇,默默流泪,又惊又怒,觉得烦透了,他摇头,穿上鞋子往屋外走,边用没得商量的语气说,“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哭有什么用!”   钱双玲冲进自己房间里,打开箱子,噼里啪啦地将衣服往床上扔,母亲看她这样,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想任由钱双玲发泄一番。   钱双玲将带去姥姥家的行李收拾后,头发凌乱地坐在床边,由爱转恨,痛恨起了刘林森来。   她没有想到刘林森这么无耻,明明是他先对不起自己,居然将她去首都的事情,给说出来,让大家都笑话她。   刘林森和他家人一定很得意吧,将她这个大队支书的女儿狠狠地羞辱了一番,报了昔日之仇。   可哪里有什么仇?是刘林森和他父亲要给她爸下跪的,是刘林森死皮赖脸地跟在她屁股后头的,是刘林森主动要上门提亲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她和她爸可没逼着他们。原来在刘林森心里,她和她爸的拒绝,是在故意折辱他。   所以,刘林森现在了不起了,就要报复她家了。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错,看上了刘林森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冷血东西,自己的父亲都要辞去大队支书的职务了,母亲和哥哥连门都不敢出了。   越想钱双玲越恨自己,这对自己的恨意超过了对刘林森这个始作俑者的恨意。   钱双玲猛地站起来,用手背擦掉脸上的眼泪,快步走过去,将房门一关。   夜晚降临,钱双玲家的正屋里,炕桌上摆着今天的晚饭,烘土豆,咸菜丝,凉拌柿子,黄瓜炒鸡蛋。   钱双玲母亲手里拿着个土豆,闷闷地说:“她爹,要不要给双玲送点饭进去。”   大队支书鼻子一哼,生气道:“爱吃不吃!惯的她!等会赶路,给她带个鸡蛋和白面馍,饿了她个子就会吃了!”   钱双玲叹气地“唉”了声,没滋没味地咬了一口土豆。   此时,钱双玲却没在房间里,等待着出发去姥姥家。   她弯腰出了自家的院门,背着行囊往公社去。   走到公社宣传栏前,钱双玲不慌不慌地将掏出一张纸来,站在宣传墙上。   夜风吹拂而过,乌云散去,照亮了大地。   空无一人的公社宣传栏上的纸张哗哗啦啦地响着,其中一张最为醒目,是刺目的红。   赫然是钱双玲咬破手指,写的和家里断绝关系的血书。   钱双玲擦干了眼泪,走出公社,朝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喃喃道:“对不起,爸妈,哥哥,我给你们丢人了!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和妹妹了吧!”   钱双玲孤身一人,背着轻轻的行囊,消失了在夜色之中。   家中,钱双玲的母亲匆匆吃完晚饭,就想去闺女的房间,安慰安慰她。   没想到钱双玲的房门大敞着,写字台桌面上放着好几张的大团结,可钱双玲人却不见了踪影。   钱双玲母亲眼前发黑,快要晕倒过去,她扶着胸口,朝着厕所、厨房的位置,大声喊着钱双玲的名字。   村子里又一次沸腾了,钱双玲失踪了,背地里他们都在嘀咕,认为钱双玲是自觉的没脸活不下,以后也没人要了,所以想不开,也许是往山上、河边、井里……走了绝路。   钱双玲一家和刘林森一家彻底成了死仇,找遍方圆十里,也没有钱双玲的消息后,钱双玲一家就抄着家伙,上了刘家的门,两家人打了一架。   钱双玲失踪的消息传到刘林森手里,他没什么触动,认为和自己无关,是钱双玲太脆弱了。   他更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和钱双玲分手是对的,脆弱的钱双玲怎么能成为自己的伴侣,共肩风雨呢?   刘林森为一个美丽年轻的生命的逝去叹了口气,然后就将家里的来信放到抽屉的最底下。   刘林森抛开家庭的重担,和道德上的枷锁后,更加如鱼得水了。   他一面忙着结交朋友,一面忙着给自己物色新的对象。这个新对象,起码是和自己同一层次的人,刘林森在心里设下了最低的标准。   他将猎物的范围放在首都那些干部家庭出身的女孩子身上,只可惜没一个女同学能达到他的要求。   他懊恼之后,将圈子在外扩一点,瞄准了本地同学家里的妹妹身上。   比如隔壁宿舍,那个父母都是首都无线电厂高级工程师的男同学。他有一个十九岁的妹妹,在首都一家有名的制药厂当助理研究员。   两人的关系不错,经常一起打球。下一个周末,这一个被刘林森盯上的男同学,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准备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刘林森就凑上去了。   走到公交站点   时,不知怎么地,男同学已经开口邀请刘林森到家里做客了。   男同学除了科研和运动,两耳不闻窗外事,识人不清将刘林森这条中山狼带到家里来。   兄妹两个性子一模一样,都是单纯极了,刘林森这位客人,没说几句话,就逗得男同学妹妹脸红了,眼睛不敢去看刘林森。   孩子是傻白甜,可他们的父母不是傻的,连忙喊闺女的朋友来,领着闺女出门玩。根本不在给刘林森和闺女单独说话的余地。   周日下午,刘林森一无所获地和男同学返校,在公交车上,男同学就和他疏远了,连站都不想和刘林森站在一起。   刘林森出师不利,不仅没和男同学妹妹交上朋友,还损失了男同学这个很有实力的朋友。   周围的人问起两人闹掰的原因,男同学一脸生气地说出一句让啼笑皆非的话,“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当我妹夫!”   大家笑过之后,心思深一点的同学,都对刘林森有了一些看法,才几天呀,刘林森就想攀高枝,当领导的女婿了?   看透了刘林森谋算的同学,都默默地和他拉开了距离,而这些同学,恰恰都是个人或者家庭条件出色,刘林森想要巴结的人。   刘林森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按下心思,在宿舍、在班级上,在团体之中,多无私奉献,挽回自己的形象,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和一位同省出来的女同学暧昧着。   这位女同学是省城人,父母是普通的工人,她却是平凡家庭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在单位是却是一人能抵一个团队的技术骨干。   这女同学就是刘林森为自己找的最后的备胎。如若在毕业之前,他找不到比女同学更优秀的女孩子,他就追求这位女同学,和她组成家庭,毕竟他爹娘急着抱孙子了,已经写信催了他好多次。   钱双玲和自家小儿子的事情爆出来后,刘林森的父母就意识到了,自家小儿子有多受姑娘们欢迎了。   他们一边傲气着,一边又担心错过了时机,要是以后他们家又恢复以前的样子,十里八村没一个家长想把闺女嫁给他们的三个儿子怎么办?   所以刘林森父母顾不上,儿子说的,让他们不要没事写信来叨扰他学习的话,请人写了好几封信,让他赶紧找个城里的对象,最好毕业之前就结婚生孩子。   不仅是刘林森的择偶标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连刘林森的父母也与时俱进了。   在没有发生大队支书女儿去找刘林森的事情之前,刘林森的父母认为,自家最有出息,长得最俊俏的小儿子,能找到一个身体健康,没毛病的媳妇,他们就是烧香拜佛也不为过。   钱双玲不要脸地朝小儿子示好,小儿子还拒绝后,刘林森的父母就觉得大队支书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姑娘。   刘林森的父母眼光一下子就高了起来,嘱咐儿子,要找对象一定得找个城里的有工作的姑娘,最好从他京大的同学里找,这样,儿子的后半生和孙子才算真正脱离了农村,还能拉拔家里人。   不仅父母想抱孙子了,刘林森享受着京大的丰厚资源和便利的设施,心里也荡漾开了,他也想早日娶个漂亮水灵的老婆,不再孤枕难眠。   可这事急不得,他至少要等毕业后,再想成家的事。   刘林森时时刻刻伪装着自己,在京大混得很开,可他的新对象还迟迟没有着落。   刘林森想着算了,省城双职工家庭出身的女同学也不错,赵雨燕脾气温顺,说话轻声细语的,很会照顾人,不像那些出身高的女孩子,脾气一个比一个臭,要他时时哄着。   等毕业他的工作有着落后,看看是省城的什么单位要他,他就立刻跟赵雨燕告白。   就在刘林森次次吊车尾地通过了期末考试,将心思全放在结交朋友,吃喝玩乐上,完全不担心毕业分配的事时,高考恢复了。   京大的工农兵学生顿时觉得天昏地暗,本来他们来京大进修,回去后肯定要往上提一提,升一升,甚至能调动到更大的单位去。   要是高考恢复了,国家是缺人才。可就问,真材实料通过千军万马的高考考上的可造之材,还是举荐上来半吊子的庸才,你选哪一个,哪怕多等几年,单位的领导也想要块不怕火炼的真金。   身为工农兵大学生,他们可太清楚,他们在京大到底学没学有用的知识了。   他们最多上的是政、治思想课,科目通俗课,学学报纸上的文章和评论,写写定了模子的材料,还有什么?   教授是不会多教其他内容,给自己找麻烦的。除非你是真心想多学点知识,好学亲自去问教授。   显然,很大一部分工农兵学生不是好学的人,来京大待上四年,对他们来说,就跟度个假一样。   在这样的风气下,原本想要好好学习,却心智不坚定的人也影响了,贪玩了起来。   只有极少极少部分的同学,不担心自己的未来,他们学到了真知识,回到单位上,给领导露一手,不怕没前途。   还有一部分原本文化程度不低的学生,心思浮动了,特别是老三届的“农”学生,还不到三十岁的他们,纷纷想要休学,回家备战高考。   高考恢复的消息对刘林森影响尤为地大,可以他是所以工农兵大学生中,前途最不明朗的那一个。   一来,他只在公社中学读完了初中,文化水平处于最低那一批。   二来,上京大之前,他只是一个小县城纺织厂的临时工。其他人再怎么样,也可以回到原单位去,混吃混喝的。哪怕身份是农民的同学,出路也比他好,他们有能力,有信心参加高考。   高考又不止恢复一年,一批一批的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等着收茬,刘林森该何去何从,恐怕只能腆着脸回县纺织厂了。   同学们一看刘林森这么惨,心里好受了不少,起码他们不是最惨的那个,回老单位,他们也能活得滋润。   想到茫然的未来,刘林森躺在床上,怯弱的哭了。难道自己的好运气只能走不到这一步了。   刘林森不甘心,他好几天阴沉沉的,没个笑脸,直到有一天他心不在焉走在校园里,和一个穿着灯芯绒黄色格纹短大衣的年轻女孩子撞在了一起。   “抱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孩子慌里慌张地抱歉。   一位剪着短发,穿着灰色工作套装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有礼有节地说,“对不起,这位同志,我女儿踩到了你,我送你去校医院看看吧。”   人靠衣装,刘林森看中年女人一副俨然干部的穿着,说话也慢条斯理的。   他缓和了脸色,摇头说道:“我没事,不用去校医院看。”   接着,他又补了句,“下次走路小心点。”   中年女人笑了笑,说道:“同志不好意思,这不是高考恢复了嘛,我女儿是高中应届生,准备参加今年的高考,想报考京大,所以我带她来京大校园逛逛,鼓励她。”   刘林森扯了扯嘴角,语气干涩地说道:“那您真是一位好母亲。”   中年女人笑笑,打听道:“那同志你是京大里的人吧?是……”   刘林森飞快地说:“我是京大的工作人员。”   没想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工农兵大学生身份,也变得羞于说出来。   中年女人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她了解地说,“原来是老师呀,这么年轻的老师可了不得了。”   然后,她朝女儿招手说道:“贝贝过来,跟老师问个好,说不定以后你就是他的学生了。”   刘林森心里嗤笑道,口气这么大,也不怕闪了腰,京大也是什么人能随便考上的嘛?   女孩子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早在母亲和刘林森的说话时,她就用余光打量刘林森了。   没想到   刘林森是位年轻的男老师,她撞到了他,刘林森也不生气,讲话斯斯文文,跟学校里,那些年过半百的男老师不一样。比他们年轻好看,又比班里的男同学稳重成熟。   要是戴副眼镜,手里那本书,又走在鼎鼎有名的京大校园里,那真跟浪漫的诗人一样了。   “老师好。”女孩子抬眸,羞涩地看着刘林森,呐呐地说了一句。   刘林森淡淡地点了一下头,说道:“两位,我有事,要先走了。”   “那不耽误你时间了。”中年妇女拉着女儿,让了让。   刘林森走了一小段路,冷笑嘀咕道:“也不看你自己女儿什么样?心思都不在学习上,能考上大学才怪?做母亲的也是,不想着让女儿闭关读书,还带着孩子到处闲逛。”   说着,刘林森不由地摇头晃脑了起来,“即使考上了大学,恐怕这个眉眼浮动的女孩子也只想谈恋爱吧,期末考试肯定挂……”   “等等,”刘林森猛地一怔,心念直转。   等明年开学,校园里进了一大批的人,这些人当中,像刚才那个女孩子那么单纯,那么憧憬爱情的年轻女同学会少吗?   这些一直在象牙塔里读书,或者在父母羽翼下工作的女孩子,生活无忧无虑的,肯定是下一届新生中的主力军。   到时候他的机会不就来嘛?他作为年长的学长,有着先天的优势,又谈过恋爱,出过社会,俘获这些不知事的女孩子的芳心自然不在话下。   刘林森眼睛一亮,停了下来,猛地一拍大腿,有了个好女朋友,好岳父,他还怕没有前途吗?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好好选选,先打探一下那些女孩子的家庭底细,免得翻车了。   刘林森也不悲伤春秋,感叹自己怀才不遇,往学校教务处走了几趟,将自己塞进了迎接新生的队伍里。   开学报道最后一天,忙着引领新同学的刘林森,一眼就看出了申明瑚的与众不同。   申明瑚是他忙活了好几天,见过最引人注目的女孩子,气质是多么地鹤立鸡群。   申明瑚的吸引力不是光靠出色的长相得来的,那过人的容貌只是她锦上添花的一项。   就算申明瑚相貌平平,单凭她骨子里的透出来的卓越的气质,就足够让人将眼睛放在她身上了。   其实,不仅申明瑚有种气质,钱双玲、那天撞到他那个女孩子,还有他想要攀上男同学的妹妹,身上都有着和申明瑚相似的气质。   她们被父母满怀期待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出生,就受到家里人的关怀和宠爱。   无论她们生活在乡下还是首都,她们过的生活都是周围最拔尖的那一种,谁对着她们都是笑脸,她们个个都有远超于普遍长辈的见识。   可申明瑚是她们这一类人当中最为醒目的那一个。   她们和申明瑚气质有那么一点点相似,却又是那么地不同。   刘林森将申明瑚跟她们进行了对比,只是一闪念,就比出了申明瑚的与众不同来。   如果将申明瑚比作一朵牡丹花的话,她们充其量是一朵毫不起眼的野菊花,一朵廉价随处可见的水仙花,一朵被养得不错的……   申明瑚看什么都淡然的眼神,从容不迫的神情举止,不会让人觉得傲慢轻视,反而让人觉得申明瑚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历过,哪怕发生天大的事情,她也不会惊讶,乱了面容。   当其他人脸上带着一丝丝的小心谨慎踏入京大校门口,不知该怎么跟人搭话问路的时候。   当大多新生走在京大校园里,兴奋地不行,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看了,一切都是那么地新奇,这摸摸,那指指,脸色通红,嘴里的话停不下来时。   申明瑚和她那对年轻得不像话的父母,从教师楼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举手投足之间,对京大是那么地熟悉,好像京大她们已经来过了无数遍般。   当他怀着期待来到申明瑚面前,想要热心地帮忙,她和父母都冷冷淡淡地拒绝了自己。   他再次申明了自己的身份,申明瑚语气还是那么的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让他想起他刚进纺织厂的那会儿,和城里的工友说话都结结巴巴,诚惶诚恐的。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刘林森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男的女的年轻人身上体会到这种鸿沟,他手脚僵硬地离开了。   申明瑚言行让刘林森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凑近申明瑚。   要不是自己不怕死地从两个抢劫犯手里救下省钢铁厂厂长的公子,他早就回农村老家,被人耻笑了。   他明白光靠自己的努力的是不够,厂长的随便几句话,让他什么愿望都实现了。   这一次他也要像把握住机会。   因为帮了学校老师的忙,进入到负责新生报道的工作中,刘林森很轻而易举地从同学那里打听好几个和申明瑚对上号的人。   一番找下来,他终于确定了申明瑚的学院信息,并且拿到了申明瑚的个人档案。   申明瑚的个人资料上,填写着她的家庭地址,复兴路十八号。比起长城这些闻名中外的景点来,刘林森更喜欢逛首都那些神秘,生人勿近的地方,到京大没几个月,他就对首都牛气哄哄的地址了然于心了,他平时也没少用这个来判断同学的家境如何。   复兴路18号,刘林森当然了解,这可是首都屈指可数有名的大院所在地,他第一次去那里时,就爱上了那个地方。   他在做了好几道防范措施的院墙外走来走去,看着门岗流动轮换,走出来和走进去的人,是那么地气度不凡,他光是不经意地和他们对视,就感到了头皮发麻。   刘林森知道自己再如何向往,也没办法走进去,京大也不是没有“兵”学生,可他们一个个地都不爱和外人打交道,自成一个小团体,除了“兵”学生谁也插不进去。   大院里面的人他谁也不认识,他此生也进不去,他们的生活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了,都无法想象,哪怕自己胸怀大志,也不敢想有一天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不用进行严格的登记,不用打电话,不用拿会客的条子,一脸嘻嘻闹闹,不当回事地走进去。   那天刘林森在门口往大院里张望了好一会儿,可惜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一左一右两棵古朴的大树。   刘林森目光热切又充满着探究,没一会儿,就有穿着制服的人走过来,眼神警惕地盯着刘林森看。   刘林森想跑又不敢跑,走过来的人,口吻严肃地盘问了刘林森的姓名、家庭地址、工作单位,然后判断了一下,皱眉头挥手,让刘林森没事的话,赶紧离开这里,这里不能多待。   刘林森唯唯诺诺地说好,马上怀着畏惧,心满意足地离开,这一趟探索仿佛给他身体里注入了一股能量,染上了复兴路18号的气息,好像自己也成了那里面不可说的人。   申明瑚就来自于复兴路18号,这真是给了刘林森天大的惊喜。他一路看下去,申明瑚从幼稚园到高中都是在子弟学校念的,刘林森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申明瑚平日是怎么如履平地地进入那高墙大院之中的。   刘林森为自己的好眼光赞叹不已,那么多的女同学,他一眼就看上看家庭最深不可测的申明瑚。   申明瑚不仅是最年轻最漂亮的,光是她住在复兴路18号,就可以吊打其他备选的女同学。   怪不得申明瑚那么地吸人眼球、璀璨夺目,在他眼里就跟复兴路十八号一样闪着光。   哪怕成不了申明瑚的对象,但只要跟申明瑚交好,他进入复兴路18号也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刘林森的就心跳得飞快。   看完了申明瑚的全部档案资料后,刘林森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一定要千方百计搭上申明瑚。   汲汲钻营的刘林森盯上了申明瑚,这是他在钱双玲之后的又一个主动出击,势必要拿下的目标。   刘林森觉得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就像所有人天方夜谭也不敢想,他刘林森能进到京大学习。   刘林森打探完了申明瑚的家庭背景,就开始把心   思专注在申明瑚个人身上里。他没费什么功夫,就拿到申明瑚的课程表,没事就在申明瑚上课的教学楼附近溜达。   每一次刘林森都精心打扮自己,身上的衣服都会先送去外面的裁缝店,熨烫过。穿的鞋子上好几层的鞋油,连头发出门之前都洗一遍,再抹点发蜡。   刘林森一看到申明瑚从教学楼里出来,或者走进教学楼,都会微微张开双肩,好让中山装上两个口袋里别着六根钢笔,全部呈现在申明瑚面前,可申明瑚都目不斜视,有一次他都挡住了道路,申明瑚也假装没看到,等同伴开口叫他让路。   刘林森守株待兔,从开学的第二天就蹲起了申明瑚,行动力不可为不强,不迅速。   可从始至终,申明瑚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他,实在是傲慢无比。刘林森观察下来,申明瑚对旁人可不是这样的,哪怕对着她班上一周没换衣服,没梳头发的数学怪胎,她也能笑着和人家打招呼,她的笑容和对班上最英俊的男同学也没什么两样,嘴角的弧度没多高一分,也没多低半分。   可为什么申明瑚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地恶劣?不说亲近和好感,连一视同仁都做不到。   刘林森想让申明瑚注意到他这个人的目的没有达到,但他不会放弃的。   即使申明瑚出身普通,就凭她的长相,也值得自己和她交朋友,年轻漂亮的异性朋友越多,就越能拿出去吹嘘,并以她们为资源,拿去和同**际。   况且,制定下计划后,刘林森时时刻刻脑子里浮想联翩。如果他真和申明瑚有了点什么,哪怕最后申明瑚的家长棒打鸳鸯,瞧不上他,结不了婚。只要申明瑚的父母不想让自己主动分手,那么他至少可以奋斗十年,换了一番天地了。   申明瑚在资料上写自己的父亲是军人,母亲是医护工作者,他才不信呢,这是申明瑚将父母的职业说得笼统了。   就说她的父亲绝对不止是一名普通的军人,她母亲的工作大概是医院的清闲岗位,每日打着毛线打发上班时间。   按照父母对娇女的规划,申明瑚的未来就是像她母亲那样,嫁个有能耐的男人,干着清闲的工作,家里再请个保姆,一切都完美了。   父母对申明瑚设下的未来,如此地胸无大志,那被按照这个方向培养的申明瑚又能心计到哪里去呢?说不定申明瑚考上京大这里面也是有门道的。   有的人笑眯眯的,其实心机深沉,有的看似最不好接近,其实单纯的很。就像钱双玲,看起来冷傲的人,还不是被他给拿下了。   比起申明瑚来,钱双玲都算复杂了。毕竟钱双玲和他在一起的目的不单纯,是有功利性的。    第37章 第37章而申明瑚这种大小姐……   而申明瑚这种大小姐什么都不缺,一旦撬动了这位大小姐的心房,让她沦陷,那她就是自己手里的一个小宠物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连父母都可以抛在脑后。   当了乔家的女婿后,他刘林森以后肯定错不了,他已经从申明瑚这个年轻出众的女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幸福和未来。   刘林森下意识地忽略掉申明瑚头顶上的首都理科状元称号,以及不想深究申明瑚为什么不姓乔,而跟母亲一个姓。   这是不是代表着,申明瑚的母亲很强势,或者申明瑚的父亲是上门女婿呢?   这无疑会影响自己的计划,增加计划的难度。   一个女婿能顶半个儿,可岳母对女婿再好,也不过是希望他对自己女儿好。岳父则不然了,对女婿好,是想绑牢他这个人,在女婿出色的前提下,女儿的幸福就不是那么地重要了。   要是申明瑚家里,母亲才是话事人,那就难搞了。   什么教授、什么同学、什么活动,通通都滚到一边去,申明瑚才是他该努力的方向,在读完学制,毕业之前拿下的唯一目标,教授的在档案上评语,自己留在档案上的学习成绩和学校表现都比不上申明瑚重要。   在路上偶遇申明瑚行不通,那就另外想法子,和她成为同伴,还是那种必须要沟通搭理的队友才行。   刘林森脑子转得有史以来最快,很快得知了申明瑚加入摄影社,还是副社长。   刘林森从不加入任何没有好处的社团,在知道了加入摄影社的入门条件是什么之后,他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关注到这个,人人都玩得起相机的小团体。   刘林森很直接地找上了京大摄影团的门。他向里面的人说明来意,想要加入她们的社团,可她们摇头,说这事得副社长同意才行,副社长马上就来了,你等会自己跟她说吧。   刘林森心里一个咯噔,直觉得不好。就看申明瑚无视他的态度,她能让自己加入有她在的社团。   刘林森想要先斩后奏,跟摄影社的社长说话,想要他通过自己的申请。   可社长拒绝说,人事的事归副社长管,他不能插手。   刘林森心里暗骂一声,那你这个社长有什么用?是摆设吗?社长不应该什么都能管一管的吗?   在刘林森的忐忑不安中,申明瑚姗姗来迟。   她像无视刘林森无数次那样,越过了他,坐下了自己的位置,低头开始处理社团的事务。   社员向她说明情况,她不正眼瞧他,就和他说话了,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对付。   社长看不过眼,插话了,她才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看过来的眼神是变了,不再是漠视,可却不像刘林森所期冀的那样,是羞涩仰望的。   那些知道他是学长的学弟学妹们,看他目光没少带着畏惧和仰望。   申明瑚的眼神是锐利的,嘲讽的,让刘林森难受的。那目光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是什么玩样,别跟我装了。   这让刘林森想起来自己的出身。   一想说起自己的出身,就从骨子里感到自卑和痛苦,当同学们问起自己的家乡时,他想喊想吼,让他们别问了。   慢慢地,以不想提起家乡,以免太思念家里里的借口,才躲过了这个话题,同学们渐渐地也不问了。   和申明瑚发生的每一个互动,都让刘林森想起刻意被自己遗忘的家乡。   申明瑚的嘴巴也厉害得不行,钱双玲只会给他冷脸,让他知难而退。申明瑚说的每一个标点符号,刘林森都觉得,她是在给自己难堪。   刘林森没想到自己完全猜错了,申明瑚哪里是更好对付的钱双玲呀,简直是战斗力加强版的钱双玲。   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这么难受过,和她所处同一个空间的分分秒秒,那些刘林森不愿意回想的事物只往他脑海里崩。   那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落荒而逃的崩溃感,好像只有自己体会得到,周围的人在坐着各自的事,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申明瑚,逼得自己无地自容,自尊心受到了空前绝后的伤害。   情绪马上就要失控了,刘林森装不下去,只好先告辞离开。   美丽漂亮,单纯无害的娇娇女变成了喷着伤人汁液的毒草。要不是申明瑚能带自己直通青云,以后他想要去那个单位,还不是申明瑚父亲一句话的事,刘林森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刘林森人一走,申明瑚顿时觉得室内的口气清新了很多。她处理完了社团的事情,也快要到上课时间了,申明瑚伸个懒腰站了起来,跟其他成员说一声,拿着书包走人。   没想到刚走出楼,就又看到了刘林森。申明瑚心底翻了个白眼,面色如常地直线走过去。   刘林森   课业不多,跟申明瑚这届新生比,课程还是老样子,可以说都是水课,所以他有的时间来sao扰申明瑚。   刘林森用一个小时,冷静下来,就又跑回来了。   这一次刘林森站在申明瑚面前,没有先前那副温文尔雅的学长样子了,变得有些讨好,小心翼翼,还有些结巴。   总而言之,刘林森一看到申明瑚的人,就自觉矮了半截,变得极为不自信,好像申明瑚是根金箍棒,一下子就把他打回了原形。   刘林森紧跟在申明瑚身旁,清了清嗓子,迎难而上,却控制不住声线颤抖,“明瑚同学,你应该还记得我吧,开学报道的最后一天,我跟你和你父母说过话。我叫刘林森,就是森林两个字,换个位置。”   申明瑚微微抿起嘴巴,这是对刘林森一大段话的唯一回应。   刘林森顿时觉得压力有上来了,又要即将泰上压顶了,他赶紧将目光移开。   这视线一挪,就挪到申明瑚手里拎着的书包上。那是个刘林森从来没有见过的书包,他常逛首都百货大楼,也一次没有见过申明瑚的这款书包。   校园里都是灰绿色、黑色、蓝色的挎包和单肩包,可以说,就是简单用一块绿色、蓝色、黑色的布缝起来,轻飘飘的,款式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独特之处,最多上门绣个名字或者自己喜欢的图案。   而申明瑚的书包,是三用的,能拎,能斜挎着背,也能双肩背。看起来就厚实,肩带鼓起来,是软沙发的材质,背后有很多网格小方块,最外层还加了一块白色的塑料防水**。底部两边还有两个小网兜,一个放着蓝白的笔袋,一个放着粉紫色矮胖的保温壶。   不仅是书包,连笔袋和保温壶看着就是进口货。   刘林森心思微动,又鼓起了勇气,转过头来,看着申明瑚的下巴说,“明瑚同学,你的父母真年轻。对了,你爸爸是不是军人呀?我看你爸爸的气质跟军人很像。”   申明瑚默不作声,心里却呵呵几声,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有人看她吃得好穿得好,想要占便宜,故意接近她,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令人反感的行为。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她会和这样的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甚至最后发展了不错的友谊。   刘林森可是第一个让她如此讨厌的人,此时在她心里的讨厌排名,可以排在她二伯和爷爷前面了。   四年前,她去昆明当兵,从家里出发的前一天晚上,父母就把她叫到一楼的大书房,认真地和她谈过一次话。   在她的记忆里,这是父母第一次如此严肃郑重地和她谈话。   那天晚上申云骊说:“猎猎,你想去当兵,我和你爸也让你去了,不拦着你了。”   她当时没和父母撒娇,认真地点头并“嗯”了声,因为她意识到,接下来父母还有重要的事情说,这个时候撒娇很不合时宜。   果然,接着乔向平开口了,说:“猎猎你要去昆明,我们随你,不过,你要记住自己只是千万新兵中的普通一员。”   对于申明瑚能不能吃苦,在部队待下去,适应部队的生活,这个乔向平和申云骊一点也不担心,但他们担心申明瑚年轻气盛,谁也不服,敢顶撞上级。   申明瑚想也没想,清脆响亮地说,“我会记住的!”   申云骊沉吟了一会儿,正经地说道:“到了部队上,你就和别人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要牢记纪律,不要胡来。部队不是大院,知道嘛?”   申明瑚再一次干脆地说:“知道了。”   乔向平还说:“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是小兵还是将军,都得看你个人的能力。我和你妈妈帮不上你了。”   申明瑚傲气自信地说:“我不用你们帮!”   申云骊和乔向平宠溺她,可安身立命的本事一项也没少教导给她,难道她会是个废物嘛?遇到困难就给他们打电话?   所以,申明瑚在当兵的三年,战友们只知道她家境不错,从小生活衣食无忧,从来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   申明瑚得承认,她长成如今的模样,父母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功劳,要不是她的父母是申云骊和乔向平,她是块金子,也得至少埋没十几年,等到恢复高考才能发光。   这可是最好的假设了,其他情况更不好说。   可自个承认一回事,刘林森别有用心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申明瑚微微偏过头来,这才看了刘林森一眼,冷冷地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申明瑚看过来的眼神,让刘林森自卑和难受极了,此时男人的脆弱自尊心大过了美色,他心里甚至涌起了对申明瑚的仇视来。   刘林森快速地深吸一口气,他沉声问道:“明瑚同志,你对男女同学发展一段革、命友谊是怎么看的?”   申明瑚甩开大步,冷声说:“我为什么要和你谈论这个问题?”   刘林森应该关注她好几天了吧?怎么不知道周念淮的存在?   哦,她忘了,男人最怕的一种东西,是绿帽,但最让他们自豪的也是,绿帽,不过这绿帽是他们亲自给别的男人戴上的。   这么想想,刘林森明知道她有男朋友,也跑来跟她献殷勤,想要让她脚踏两只船,也不奇怪了。   但刘林森是船吗?她怎么觉得,刘林森是个天然肥料坑呢!   刘林森脸色一僵,压下心底的恼怒,笑笑说:“明瑚同志,我想和你谈谈。”   申明瑚再次冷声重复:“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离我远点!”   刘林森憋红了脸,声音颤抖地说:“明瑚同学,今天晚上我在小操场上等你,我有话对你说。”   申明瑚立刻张嘴,想讽刺刘林森,可刘林森知道申明瑚不可能答应来见他,话一说完,就狡猾地跑了。   申明瑚气得微微瞪大眼睛,觉得下一次刘林森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一定要彻底地摆脱掉这个人。   因为刘林森这么一搅和,申明瑚心情有了点不愉快,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看地往学院楼走。   “……ofMississippi,astateswelteringwiththeheatofinjustice,……”   清亮朗朗的念书声从还未绽出绿色枝丫的小树林里传出来。   传到经过的申明瑚耳朵里,申明瑚一听,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些,她也不由地跟着不过脑地念了一遍。   这一年下来,申明瑚就知道这位男同学读的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   她顿时觉得此位男同学勇气可嘉,别管对方念得怎么样,起码人家敢把长难句念出来,不像其他人,来来回回都是那一句,“Ihaveadream”。   此人的音色也好听,不去学校广播站发挥余热,真是可惜了,那样她每天早中晚,就有耳福了,申明瑚情不自禁地对他好奇了起来,想要去看看这个人长得怎么样?   想到这里,申明瑚停下步子,双脚一拐,走进小树林里。   这样偷看男色的事情,申明瑚也没少做过。大院里的男孩子很小的时候,夏天运动流汗了,都是在操场上,随便拉个水管,脱了衣服,往身上一冲。   再大了一些,他们就不能这样做了,要不然会被家长拿着棍子,赶他们走。   他们就骑车到郊外去,找一条河,跳下去泡着。   那会儿申明瑚迷上了人体素描,正对青春年少的躯体好奇得不行,和魏开韵她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然后就跟着他们的身后往郊外的河流去。   反正,申明瑚自认为她是为了画画的素材去的,至于魏开韵她们是为了什么而去,那她就不知道了,她也不能拦着她们不让她们去呀。   身后跟着好几条小尾巴,有的还是他们的亲妹妹,申明瑚她们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申明瑚身为出主意的人,敢作敢当,第一个站出来,甜甜笑着说:“哥哥们,我们也想去玩水,这天太热了。”   魏开韵她们纷纷叽叽喳喳了起来,“对呀,哥哥,你们带我们去吧!我保证不告诉大人!”   大院里的男孩子们,拿这些小妹妹没办法,即使他们不让,她们也会跟过   来,骂不能骂,打更不能打,只能带着人一起去游泳、泡水了。   申明瑚不想打扰别人读书,放轻脚步,微微弯着腰,朝着读书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看到人了,就停下来,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双手抵着树干,偷偷摸摸地观察。   此时,春光从小树林的上方直直地照下来,洋洋洒洒地落在树和人身上,光影浮动,朦胧氤氲的雾气飘起来。   许沛锡单手持一本黄褐色的笔记本,上面记着一列列整齐的英文。他低头看一行,然后又抬起头来,大声不怕怯地念出来,读到激动的地方,还握拳慷慨激昂了起来。   人瘦长瘦长的,长相清俊,穿着千篇一律的黑色春装,身上的衣物没有补丁,却也不新了,发白没有了弹性,显得许沛锡人更加清瘦了。   此刻的许沛锡身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崭新的,但浑身上下散发一股逼人的精神气,像山林里一枝独秀的青竹。   申明瑚收回目光,小小声说道:“原来是他呀,真是声如其人。英文念得不怎么样,却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   申明瑚完全心情好转了起来,心里的郁气散去。   京大里的男同学也不是个个都像刘林森那般,不务正业,就想着打洞的,也有正直好学勤勉的人,就像眼前这人。   许沛锡念完了一句英文,申明瑚回过神来,一听,只有两个单词时念得读音完全正确标准的。   申明瑚情不自禁地捂嘴笑了笑,顿时起了跟人家躲猫猫的心思。   申明瑚一个转身,背靠着树木,将自己的身形藏得严严实实的,忽然大声地说道:“wewillbeabletotransformthejanglingdiscordsofournationintoabeautifulsymphonyofbrotherhood.”   听到干净明快的声音,许沛锡都没有怔神,心里就是一喜,涌起了无限的欢乐来,他的嘴角也登时翘了起来,眼睛明亮地快速往四周搜索。   尽管他先前没有听过申明瑚讲英文,开学典礼那天晚上,申明瑚没有卖弄学识,演讲稿插几句英文进去,但他还是牢牢记住申明瑚的音色,万变不离其宗,申明瑚的声音他不会认错的。   许沛锡一边快步走着寻找申明瑚的身影,一边朗声道:“wewillbeabletotransformthejanglingdiscordsofournationintoabeautifulsymphonyofbrotherhood.”   申明瑚飞快地探出头来,看了许沛锡一眼,心底感叹:“许沛锡学得不错嘛,学得比周念淮快,念得也比周念淮标准多了,不过还不算合格。”   申明瑚微微仰起头,俏脸含着微笑,再次出声纠正许沛锡的读音,“symphony.”   “symphony!”许沛锡紧接着大声喊道,他神情焦灼又欢喜地寻视着申明瑚,“同学,你出来吧!”   就不!我干嘛听你的呀?申明瑚撅着嘴巴,心想。   一转眼,她目光落到了手上的梅花表上,定晴一看,坏了,她得赶紧走了,要不然上课要迟到了。   申明瑚猫着腰,小跑着到一棵又一棵的树木底下,一边和许沛锡捉迷藏,一边出声纠正许沛锡的读音。   “brotherhood.”   “brotherhood!”   ……   申明瑚演示一遍,许沛锡就一次不落地大声跟读一遍。   他仔细地倾听着申明瑚声音传来的方向,小跑着过去,终于看到了申明瑚的背影。   今天的申明瑚穿着蓝色的飞行服,用一个贵气的深紫色发带绑着高马尾,脚踩黑色的中筒马丁靴,裤腿全扎进去鞋子里,说不出地利落洒脱,就像一阵风。   “哎,同学!……”许沛锡连忙出声喊道。   申明瑚却没回头看许沛锡,只抬起手来,朝后面拜拜,然后很快消失在许沛锡的视线里,进入了学院教学楼里。   许沛锡失落地收回眼睛,低下头来,喃喃道:“symphony.brotherhood.”   这只是申明瑚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尽管声调全是欢乐,但她身边从不缺伐给予她欢乐的人,她生命的基调都是欢快明朗。   她走进上课的教室,女同学冲她挥手,示意她赶紧过来,她们已经帮她占好座位了。   申明瑚扬起笑容,大步向女同学这边坐过来,乌黑飘逸的头发也随着她的走动,一甩一甩的。   离上课时间还有五分钟,申明瑚坐下来,一边笑着和班上的女同学讲话,一边从书包里掏出夹心饼干来,和她们分享。   这个时候,许沛锡的音容笑貌顿时在她脑海里消逝得如云烟般。   许沛锡也想一直在申明瑚上课的教学楼外等候,可他课业跟申明瑚一样繁重,他所学的专业放在哪一所大学,都是学校方面极为重视的。   化工冶炼和无线电、机械并列在一起,是重点发展的学科,这三大行业,可谓是太缺人才了。   他也要去上课了,接下来都满课,上完课后要去图书馆写作业,写完作业图书馆都要关门了,恐怕至少得等明天早上才能再过来数院了。   许沛锡第一次怀揣着稍微沉重,不那么愉快的心情去上课,以往上课他都是第一个到达教室的,趁着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向老师请教问题。   另一栋教学楼二楼,最东边的教室里。   老大哥一个劲地伸脖子张望着门口,皱眉说道:“老六怎么来没来呀?不会是生病了吧?我们要不要跟老师说一起声,然后我回宿舍看看。”   其他室友也认为许沛锡百分之一百是生病了,要不然这么爱上课,爱学习的人,迟迟不来教室。   一个室友出声说:“老大,赶紧地,快去,还能赶得回来……”   “哎,不用了,老六来了!”另一个室友连忙碰了碰他的胳膊说。   “就是,脸色不怎么好,应该是生病了。”   “不亏是铁人老六,天天只睡四个小时就算了,还拖着病体来上课,这门课也不难,我都能自学,对老六岂不是小菜一碟,何必呢,还不如请假在宿舍学习。下午可有热力学,物化等着呢!”   ……   许沛锡有些不明所以地朝室友走过去,他们干嘛一个个用佩服、关心,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许沛锡刚一坐下,上课铃声就响了,他赶紧收回心思,将心神放在课堂上。   室友在上课期间时不时看过来,心如磐石的许沛锡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回应。   上完课,许沛锡还得向室友们解释,自己真的没有生病。   室友们不信,非得一个个上手摸许沛锡的额头,感觉他体温正常,才放过他。   一行人往最近的食堂走去,老大哥疑惑地问道:“老六,既然你没病,为什么今天一反常态地上课来得那么晚?”   这一问,许沛锡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他极快地遮掩了过去,他清清嗓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肚子唱起了反调。”   大家恍然大悟地说道:“哦,原来如此,我说怪不得呢。”   许沛锡长得跟光靠吸收天地灵气似的,就能活,平时那叫一个安贫乐道,他们都忘了许沛锡也是要吃喝拉撒的。   B室友说道:“那老大你下次别再大惊小怪的了,老六也是人,吃五谷杂粮的,难道不用拉……”   比较讲究的室友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停!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你还说这个!”   其他人也纷纷出言指责,最后B室友负责给大家打饭,才平息了众怒。   周念淮抬头看了一下手表,快到申明瑚的下课时间了,他赶紧从学生会里出来,跑去教室外头接人。   下课铃一响,申明瑚和同学讨论着课上的知识点从里面走出来,同伴一看周念淮就对   申明瑚摆手说道:“小明,我们先走了。”   对于周念淮,申明瑚在京大的交际圈里的人,无人不识无人不晓,她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虽然两人没有明说,但她们都知道申明瑚和周念淮是一对。   “猎猎,今天早上我看到黄阿姨买了你喜欢吃的鲜蘑菇了!”周念淮冲申明瑚的同伴点点头,就目光全落在申明瑚身上,兴奋地对她说。   黄阿姨是徐慧宁新请的住家保姆,本来徐慧宁觉得没那个必要的,她虽然只有周末才回大院那边,可平时吃食堂,打扫这边的两房一厅还不是轻松活,她还可以使唤周念淮这个儿子呀。   可想想几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徐慧宁觉得这个保姆是有必要要请的。光是申明瑚和魏开韵这两个小姑娘,每天就都要过来,蹭饭休息,还不算上隔三差五从华清过来的钟以敏呢。   不过申明瑚也很有分寸,早饭都自行解决,不想过去打扰徐慧宁休息。一般只有周念淮这个亲儿子过去吃早饭。   几个姑娘的家长也不是不知情的人,自家的孩子到徐慧宁的宿舍吃吃喝喝,怎么也得一周送一次食材过来。   不过他们送的都是耐放的米面粮油、干货、罐头食品和煤块,新鲜的蔬菜还得黄阿姨每日清晨去采买。   “那我们赶紧过去找韵韵吧!她也爱吃蘑菇。”申明瑚心情很好地说。   两人顺着拥挤的人流往一楼走,周念淮提出来说,“猎猎,你加入学生会吧,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了。”   周念淮和魏开韵虽然都加入了摄影团,可两人只有必要的时候才出现在摄影团里,即使他们拍照片拍得那叫一个溜呀。   一是因为,两人对摄影没有任何的兴趣,会一项技能是一回事,爱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们都是申明瑚拉来凑人头的。   二是因为,魏开韵忙着啃好几部能砸死人的国学巨著呢,而周念淮作为新竞选上的学生会主席也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   在魏开韵和周念淮加入之前,申明瑚就跟其他社员都说好了。摄影团真到了人人当牛使的时候,这两人才会过来帮忙。   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申明瑚也不会多占用魏开韵和周念淮的时间的。   对学生会申明瑚暂时兴趣不大,所以这会儿面对着周念淮的邀请,她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学生会嘛,至少得等我大三再说,我未来两年的空余时间都安排好了。”   周念淮忙问道:“什么安排?”   申明瑚眨眨眼睛,调皮地说道:“当然是学微分几何、偏微分、数论……”   “停!猎猎你饶了我吧,我等下饭都要吃不下了!”周念淮一副头疼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他一想到数学就头疼不已,为了考大学,他都是拼了老命了,谁知道进了大学,还要学高数!   其实周念淮的数学成绩不错,不过有了申明瑚这个未来的数学家在一旁做对比,他内心的挫败感不是一般的深。   申明瑚点头,一脸惋惜地说道:“好吧,谁让我找了一个没有数学细胞的对象呢!”   周念淮嘿嘿地笑了起来,一想到申明瑚是他的女朋友,他就开心到不行,即使两人交往不短时间了。   他快速地瞟了瞟周围,见没多少人,人人都忙着走去食堂吃饭。   他赶紧伸出手来,揽着申明瑚的肩膀。   申明瑚由着他搞小动作,周念淮抿着嘴巴,那满面春风真是应了季节。   室友打开寝室的门,将脸上的口罩摘下来,挂到门后的挂钩上,然后朝着中间书桌的方向说道:“小明,我去打洗脸水了,要不要给你也打一壶?”   申明瑚正和从隔壁宿舍过来的同学,激烈地讨论着一道几何作业,听到室友这么问,手里的笔不停,却提高音量回答道:“不了,圆圆谢谢你呀,我等下自己去打。”   申明瑚是个爱和别人分享的人,面对笑盈盈的一张天仙似的脸庞,谁能拒绝申明瑚呀?   室友们平时没少吃申明瑚的,喝申明瑚的,用申明瑚的,还要申明瑚帮忙解题,个个都很不好意思,想要有来有往回报申明瑚。   但是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申明瑚,却是个干活利落的小姑娘,自己的事情非要自己做,才最合她心意,室友想要帮她的忙都没机会。   室友遗憾地拿着水壶走了,专注在题目上的申明瑚皱着眉头,和解法不同的同学吵了几句,论证自己才是正确的。   忽然有人看向窗外,惊呼道:“下雨了!”   申明瑚转头一看,原本悬挂夜空的星星和月亮都提前下班回家偷懒了,乌云称了霸王,黑压压地挤压住了整个天空,淅淅沥沥,一开始让人毫不察觉的雨滴悄咪咪地落下来。   下一秒,就阴风怒号,噼里啪啦了起来。   申明瑚将手里的纸笔一放,站了起来,将隔壁寝室的人往门口推,提醒迷糊的她们,“下雨了,你们还不快点回去收衣服嘛?”   “哎,对!收衣服!”   “哎呀,我的衣服可千万不能淋湿,明天我可有个活动要穿呢!快!”   “栏杆上我来晾着鞋子呢!”   ……   大家如梦中惊醒般,纷纷往“518”寝室门口跑出去。   这栋女生宿舍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了起来,申明瑚也是其中的一个,她得去帮还没有回来的室友收衣服呢!   至于其他的事情,她才不管了,下雨天好睡觉,今晚可以睡好觉了,明天早晨要是天没晴,她可以在宿舍里多睡一会儿懒觉,再去摄影社洗照片。   许沛锡坐在图书馆里,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风声,心情可就没那么美妙了。   他不喜欢下雨天,以前是因为家乡常年多雨,每次上下学的时候,总会遇上那么一两个没素质的人,骑着自行车故意驶过路上的水坑,激起坑里的污水,溅到走路的行人身上。   而他们则哈哈大笑,车铃晃得叮当响,飞快地行驶而过。   不管自己是不是被溅到的那个人,许沛锡的心情都会受到影响,生气又拿做坏事的人没办法。   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他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了,这也算是回到许家唯一的好处吧。   但,为了不耽误抢收,抓紧时间种下下一季的粮食,许沛锡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就得冒雨上工,可蓑衣许家也只有一件,唯一的避雨工具当然是披在许父这个一家之主身上。   说是一家之主,可许父脆弱到自己遮着雨,让老婆孩子淋雨下地干活。   每当矮小瘦弱,生了五个孩子,却在生下孩子的当天就下地干活的黄娟子踮起脚,巍巍颤颤地将蓑衣给许父系上时,许沛锡都会再一次深刻地记起来,自己所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之中,看着三位兄长默不作声地站在一遍,无动于衷,同时深深的无力感涌上许沛锡的心间。   愚昧、落后、腐朽、陈旧、黑暗……许家的一切都让许沛锡难受得慌,他觉得自己不断地在下坠,终于一天他会被同化掉,变成真正的许家小儿子,可逃离又是那么地困难。   在许家的每一下雨天,许沛锡都有一种溺毙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坐在灯火通明的京大图书馆里,窗户早被警醒的图书管理员关上了,风雨再也淋不着他。   许沛锡盯着窗户上流下来的雨水,微微蹙起一对俊眉,心想,这场风雨快点过去,最好不要过夜,明天之前风雨停歇。这样,他才能去数院那边的小树林里早读。   事实证明,老头奶更加偏爱申明瑚。   第二天清晨,整座古朴伟丽的京大校园,都笼罩在蒙蒙的春雨之中,校道上出现了一条条蜿蜒流动的黑色长河。   申明瑚睡到自然醒,开了个樱桃罐头,匆匆下肚,嘴里还咬着一块巧克力,就拿着雨伞和书包,往寝室楼外走。   “申明瑚同学,我有事情找你!”一道不客气的年轻女声,从京大摄影社的门口   响起来。   房间里的人,闻言顿时都转过来头来,往门口一看。   只见一位穿着朴素,面容清秀,大约二十年纪出头的年轻女同学,面色涨红,怒气冲冲瞪着申明瑚。    第38章 第38章这模样,这语气,一……   这模样,这语气,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社长身为一社一长,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笑了笑,打着招呼说道:“这位同学,有什么事情,可以先跟我说,我是摄影社的社长。”   其他人见状,也悄悄站起来,往申明瑚身边涌起,想要保护申明瑚。   “对呀,同学,难得今天我们社长在,你先跟他沟通,这里面万一有什么误会呢。”   她们还纷纷出言打着圆场。   赵雨燕看着她们言行都护着的申明瑚,更气了,面色冷硬,斩钉截铁地断言:“没误会!”   文静内敛的赵雨燕今天也是豁出去了,变成了小辣椒,要给刘林森讨个公道。   申明瑚涵养再好,无缘无故被人麻烦,也有点生气了。   她没有站起来,笑得一脸无辜,耸了耸肩,问道:“这位同学,我抢了你的对象了?”   赵雨燕张了张嘴,又恼又羞,过了一会儿才说,“没有。”   申明瑚两手一摊,嘴角含着一丝微笑,反问道:“那你怎么一副我抢了你对象的样子?”   社团的其他人看申明瑚这道行,觉得自己是白担心了,也是小明不仅脑子聪明,还是当了三年兵回来的,武力智力样样俱全,她会输?   其他人纷纷默契地坐了回去,津津有味看着热闹。   被申明瑚直白地这么一问,赵雨燕脑子清醒了一点,但不多。   娇小的她咬牙扯着满脸不情不愿的身后的刘林森,将他拉到申明瑚面前,看着申明瑚眼神不善,沉声说:“林森,你将申明瑚同学对你做的事情说出来!”   缩头乌龟刘林森被推了出来,旁人看到刘林森,下意识地眉头一皱,怎么是他?   不会就是因为上次想进摄影社被拒的事情吧?怎么身为京大的学子,连这点承受挫折的能力都不没有?   不过听那位来者不善的女同学的口吻,好像申明瑚是在私人方面对不起刘林森似的,让人一时间就想到感情纠纷上面去。   有了周念淮这个珠玉在前,申明瑚哪里看得上刘林森?刘林森看起来也是个班级里的佼佼者,可跟周念淮一比,根本不够看的,周念淮是青花瓷,他就是尘埃。   众人相互用眼神议论纷纷,然后看着申明瑚三人的目光越发地八卦和火热了。   申明瑚抬眼,看着低着头迟迟不说话的刘林森,不屑地说道:“怎么不说话?要是不说,就请你们离开吧。”   刘林森一个大男人要是不想来,一个低他半个个头的女同学能强拉着他来吗?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不是他自己想来的,是别人非拉着我来的,给谁看呀?   赵雨燕连忙催促道:“林森,你快点说呀!”   刘林森抬起头来,小声地哀求道:“雨燕,我们回去吧。”   赵雨燕顿时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   恰在此时,申明瑚转转眼睛,轻声计时,“1,2……”   赵雨燕连忙飞快说道:“申明瑚同学,刘林森同学在小操场上等你,你为什么不来,让刘林森同学淋了一个晚上的雨,都重感冒了!”   刘林森去食堂吃过晚饭后,就到小操场上等申明瑚,等了两个小时,都没见着申明瑚一个衣角,就下雨了。   小雨变成了倾盆大雨,刘林森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淋了一个小时的雨,直到小操场关门,管理人员看到了他,刘林森就顺势跌到管理人员怀里。   然后刘林森就被送到校医院挂水打针,这么大的事,一向关爱同学的赵雨燕当然知道了,连忙去校医院照顾刘林森。   逼问之下,知道刘林森为什么在小操场淋雨了,赵雨燕马上觉得气不过,申明瑚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对待刘林森!这不是在作践人嘛!   所以,等刘林森挂完水,她就拉着他来找申明瑚,说个清楚了,想让申明瑚道歉。   申明瑚淡淡地“哦”了声,没什么感情地说:“然后呢,管我什么事?”   赵雨燕觉得申明瑚太嚣张了,简直是持美逞凶,瞪眼说道:“怎么没你事?!刘林森同学约的你呀!”   申明瑚撇嘴说道:“我答应了吗?”   赵雨燕可谓是心地十分纯善的人,她想也没想就说,“可他跟你说了。”   申明瑚微微张开嘴巴,看着面前的正义之士,闪念之间,决定换个说法吧,说话不要那么毒,毕竟人家也是被刘林森给蒙蔽了双眼。   申明瑚缓声说道:“要是一个人想要偷厂里的钢筋拿去卖,他想光明正大的,就跑到厂长面前说,厂长,仓库里的废弃钢我拿走了。说完这句话,他就跑了,不给厂长说话的时间。然后他被抓了,却嘴里只嚷嚷着,说自己没偷,厂长都同意了的,你说这事赖不赖厂长,跟厂长有没有关系?”   “有关系”这三个字,赵雨燕怎么也说不出来,哪怕身为技术人员,她也知道要是自己厂里发生了这种事情,厂长根本就不会知道,下面保卫科的人就处理好了。   赵雨燕心里的那股气一下子就散了,但她还是不敢相信,刘林森好像有意无意地让她,认为申明瑚是在欺负他。   赵雨燕不想去看刘林森的脸,她对申明瑚地喃喃说道:“都下雨,那你应该捎个口信,让刘林森回去别等了。”   申明瑚抿嘴憋笑说道:“我没给他一个眼神,他都能跑到我面前说些越界的话,要是我托人给他捎句话,他误以为我对他有好感怎么办?那我就甩也甩不开了!”   自己当成宝的人,对申明瑚来说,却是个甩不开的牛皮糖。赵雨燕大受打击,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打量了申明瑚一眼,看到申明瑚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心里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她缓缓转过头来,盯着刘林森眼睛,问道:“申明瑚同学答应了赴你的约吗?”   在赵雨燕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注视之下,刘林森动了动嘴唇,突然说不出话来。   赵雨燕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一直以为她和刘林森之间是存在那么一点超过同学关系的情谊的,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突然得知刘林森约一个女同学到小操场上,她既失落又难过,但仔细一想,刘林森对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毕竟刘林森对周围的女同学,都是温温柔柔的。   她来找申明瑚不是吃醋,只是身为朋友,想要为刘林森出头而已,没想到一切都是刘林森在自作多情。   刘林森的所作所为已经对申明瑚造成了困扰了,在对方看来,刘林森跟只恼人的苍蝇差不多吧。   赵雨燕冷声说道:“刘林森,今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了!你以后别跟我说话!”   说完,赵雨燕捂住嘴巴,就跑了。   跑出了门口,她突然顿住,跑了回来,朝着申明瑚鞠了个半躬,声音哽咽地说道:“对不起,申明瑚同学!”   赵雨燕的哭泣不是因为要给申明瑚道歉,觉得受辱,而是为自己看错人了,居然把这样一个不诚实,不真诚的刘林森当做了意中人而哭。   其实,申明瑚蛮开心,在一个对刘林森有好感的女孩子面前,戳破了刘林森的假面,让她不再继续受骗。   申明瑚真心地说道:“没关系,你也是被骗了。”   赵雨燕抬起头来,一擦脸上的眼泪,笑着说道:“申明瑚同学,你放心,我会跟其他同学解释的,让他们不会误会你。对了,我是76届,工农兵二班的赵雨燕,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出力,可以找我来帮忙。”   申明瑚笑笑不说话,只要不出现在她面前,来找她麻烦,其他人的眼光,她才不在意。   赵雨燕口中那些误会她的同学,到底有几个真的相信刘林森的话也存疑,即使相信了,为刘林森出头的也只有赵雨燕一个,他们连赵雨燕都不如 ,她更不会管他们什么想法了。   赵雨燕真诚地道完了歉,给自己留了体面,看都没看刘林森一眼,就走了。   刘林森灰败着一张脸,在众人鄙夷地目光下,艰涩地说道:“我先走了,申明瑚同学,以后我再给你解释。”   刘林森心里暗恨,就不该跟着赵雨燕过来,赵雨燕能顶什么事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原本他是想利用这次淋雨生病的机会,用舆论逼申明瑚就范的。   现在赵雨燕这个掀起舆论的人已经倒戈相向了,他得赶紧出去,以防赵雨燕胡说八道。   小臭虫一个,可再小,一旦靠过来,也会闻到臭味的。   申明瑚心里寻思着,目光冷然看着刘林森的背影,朗声说:“xxx省省钢铁厂的厂长姓张,你说他会有一个姓刘的侄子吗?”   刘林森的背影顿时一僵。   刘林森救了钢铁厂厂长的小儿子,成为厂长家的座上宾后,没少扯着虎皮做大旗。   他是厂长家的救命恩人,厂长就理应就是自己的后台,有了厂长做自己的后台,他就越发地狐假虎威了。   传来传去,就像他想的那样,他成了一省钢铁厂厂长的侄子,一省钢铁厂厂长就是他的大伯了。   要是别的厂子也就算了,这可是一个省份最大的钢铁厂,别人敢小看这么有来头的刘林森嘛?   刘林森暗自得意,仿佛自己真成了厂长的侄子,理直气壮地以侄子的口吻,提起厂长一家子。   刘林森多次想跟木头似地出现在申明瑚面前,申明瑚的同伴能不眼熟他嘛,京大是很大,但全校不超过两千人,刘林森有那么爱出风头。   同伴就告诉了申明瑚,她知道的关于刘林森的传闻。   先是说了刘林森是哪一届的学长,班级,然后压低声音说:“我还听说他是xxx省钢铁厂厂长的侄子呢。”   申明瑚一听就想笑,她用肯定的语气说,“xxx省钢铁厂厂长姓张,跟姓刘的五百年前都不是一家人,现在能是一家人吗?”   同伴个个笑了笑,心知肚明,然后问道,申明瑚是怎么知道xxx省钢铁厂厂长姓什么的。   申明瑚含糊地回答,自己是看报纸记住的。   但和申明瑚一样,同伴们都不是好事的人,所以才没有出现大面积有关刘林森家庭关系的辟谣。   申明瑚看着刘林森落荒而逃,知道他再也没那个胆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刘林森要是不想被人人嘲笑,说他爱慕虚荣,乱攀关系,就得躲着她走,要不然警告就不是警告了。   申明瑚也没那个精力和好心,去完全戳穿刘林森的谎言。相信刘林森谎话的人,不是有所图,就是像赵雨燕一样,根本不是因为刘林森疑似有雄厚的家庭背景,而喜欢他的。   这两种人,第一种也算是臭味相投了,第二种嘛,心思太单纯了,她又不是她们的家长和朋友,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可没有那个义务和责任让她们长长心眼。   说了没有用,她们喜欢的是刘林森的伪装,又不是刘林森的家庭光环,她还能盯着刘林森,不让他伪装不成。   刘林森这种人,到哪里都戴着面具,有心蒙骗不谙世事的女同志,只能希望有一天恶人自有恶人磨了,或者让上天收了他。   申明瑚一转椅子,不再想刘林森的事,回到工作上。   刘林森发着烧,满头大汗地像周围人解释,自己为什么和一向走的近赵雨燕闹翻了。   刚处理好这事,回到宿舍准备上床就休息,气势汹汹的周念淮,单枪匹马地闯进来了。   他凶狠冷酷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刘林森身上,冷声说道:“刘林森,你知道我是谁吗?”   刘林森几乎天天晃荡在申明瑚身边,周念淮身为申明瑚的男朋友,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申明瑚不搭理他,刘林森也不主动上前搭讪,周念淮想想也就算,刘林森这么怂,他先冲上去质问人家,岂不是显得自己没事找事,小肚鸡肠。   周念淮一直憋着一口气,可刘林森滑溜溜,让他都找不到跟刘林森对峙的借口。   直到刘林森终于开口跟申明瑚说话了,看到这一幕的同伴,连忙好心告诉周念淮这个男朋友。   刚刚得知刘林森想敲他的女朋友,周念淮炸了,马上火气冲天地冲进了刘林森所在的宿舍楼。   周念淮不打无把握的仗,早在刘林森第二次出现在申明瑚周围,他就知道刘林森是别有有心了,难怪他看刘林森那么不顺眼。   过后,他就把刘林森这个人的所有情况都了解了。   这样的人,要不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申明瑚搭讪,周念淮都不屑看他一眼。   周念淮的气势不是盖的,在他手里的亡魂两手两脚都数不过来。   蜉蝣撼大树,刘林森两腿颤颤巍巍,嗫嗫地说道:“知道。”   他不敢不承认。周念淮可是最近京大最出风头的人物,学生组织的领头羊,更何况他有一个外语学院院长的母亲,跟京大校长就住对门。   长相英俊非凡,家世了得,个人能力出色。这样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稍微不把心思放在学习的人都会知道周念淮这个人。   知道了周念淮,就不能不知道申明瑚,申明瑚可是他默认的对象,两人青梅竹马的。   哪怕男俊女美,都是出色的人,也没人没眼色,插足两人的感情。   哦,是有人的,刘林森就是最明目张胆的那一个。   但想着申明瑚家世不凡,怎么也不会怕了周念淮,要是周念淮先做出过激行动了,也许会失了申明瑚的心。   只要申明瑚喜欢上自己,一个周念淮,自然有申明瑚挡着,他怕什么。   所以刘林森才胆子大了,趁着周念淮不围着申明瑚转的时候,找准时机,敲墙脚。   谁知道,申明瑚对他反感至极,差点让自己成为笑柄不说,周念淮也知道了自己的行为,来找他麻烦了。   刘林森使出淋雨的苦情招数后,室友们都知道了他竟然想追求申明瑚,那可是周念淮的女朋友呀,刘林森真是不怕死。   有好心的室友劝他,让他赶紧收手,这么做不道义,可刘林森做出一副对申明瑚痴情不已,深陷其中的模样,要是追不上申明瑚,他就了此残生,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室友无奈又觉得他可怜,将来被周念淮打也是自找了,才不劝了。   但知道刘林森做的不对,抢人家的女朋友,可被周念淮打上门来,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理,置刘林森不顾,要不然他们的面子往哪里搁呀。   刘林森的舍长先站出来说,“周念淮同学,这事林森做错了,脑子糊涂,你先别冲动,我们好好劝劝他,让他以后再也不去找申明瑚同学。”   周念淮冷笑一声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早干嘛去了!你们都是一丘之貉,都喜欢别人的对象呀,干嘛不自个内部消化呢!”   室友们脸色齐齐一变,周念淮说话可真难听,一个长得三大五粗的室友含着怒气说道:“周念淮,你也不太过分了!爱美之心人皆!林森是光明正大地追求!”   舍长真想眼睛一闭晕过去,兄弟,别火上浇油了行不行。   被吓住的刘林森,心里也在喊道,兄弟,你别说了!   周念淮眼睛一变,看起来是冷静下来了,他抬手,握拳朝着他们淡淡地问道:“这是什么?”   拳头呀,还能是什么?众人心里嘀咕。   舍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对着周念淮的恐吓,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舍长扯了扯嘴角,强笑着说:“周念淮同学,你先回去 ,我一定……”   周念淮的拳头可不单单是恐吓,他是来真的,舍长话都还没有说话,他就大步冲向了刘林森。   刘林森跌到在地,身躯颤抖说道:“你想干什么你?周念淮你可别胡来,这可是在宿舍里。”   周念淮不想听他有的没的,直接给了地上的刘林森来了狠狠地一拳,正对着下巴。   “别打了,我不敢了!”刘林森手脚乱舞,一边挡着周念淮雨点般的拳头,一边狼狈地求饶。   其他人愣神之后,赶紧冲上去拉开周念淮。   “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宿管要来!”   “老师来了怎么办!”   ……   可周念淮哪里是他们拉着住的,周念淮打够了,才停下来,任由他们拉着后退。   周念淮冷着脸说:“松开!”   舍长他们也不想被打,急忙松开拉着周念淮的手。   周念淮捏着手指头,故意捏得咔嚓作响,盯着被打的跟个猪头似的刘林森,作出了最后的警告,“你要是再敢动心思,我的拳头可不长眼,单挑还是群架,任你选。”   说到这里,周念淮停了下来,眼睛扫了一遍刘林森的室友们。   室友们已经初步对周念淮的武力值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了,他们讪讪地别过脸去。   周念淮目光回到哀嚎的刘林森身上,接着说:“犯纪律我也不怕,退学我也得拉上你刘林森一起退!”   对付刘林森这种一心想走捷径的人,拳头也只能吓唬他一时,这种人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停不下来的,随时蠢蠢欲动。   想要彻底解决他,就得拿住他的命门。   刘林森的命窍其实也很简单,比起勾搭有用之人,往上爬,他内心深处最害怕,失去眼前的一切。   要是被京大退学,那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果然,刘林森一听,顾不上装死求饶了,连忙爬起来,跪在地板上,连连摇头,不停地说道:“不敢,我再也不敢了……”   这时,宿管和老师一起赶过来了。   老师进来一看,怒喝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林森抬头看向老师,主动说:“老师什么也没发生,我这是和周念淮同学切磋了,是我技不如人。”   切磋是这个样子的嘛?他要是相信,那就不配当这个老师了。   老师更生气地说道:“舍长先把刘林森送去校医院处理伤口,其他人跟我去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后,老师先找刘林森寝室的人谈话,这一谈,就知道了事情的全部来由。   他心里对刘林森的同情顿时少了几分,现在风气保守,对象就是以后的爱人、伴侣了。   刘林森此举的行为,夺妻之恨也差不多了,难怪周念淮暴怒成那样。   说来说去都是争风吃醋,两个男同学为申明瑚一个漂亮的女同学大打出手。   老师和其他同事讨论一番,很快做出了处理结果,周念淮要赔刘林森医药费,然后两个人写两千字的检讨交上来,这事就算过去。   老师一边和学生说处理结果,一边心中思考着,要不要,向学校提议,不能在校园里谈恋爱,已经有了对象的学生可以放宽点要求,但不能在校园里做出亲密行为。   老师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学生嘛,就应该把心思全放到学习上来,他准备今天就写关于禁止校园恋爱的建议书。   申明瑚刚从教室里出来,就被周念淮紧紧地抱住了。   她感觉到了周念淮心底的不平静,原本要挣开周念淮的她,站着不动,让周念淮抱了好一会儿,才拍拍周念淮的肩头,温声说道:“很多人看着呢。”   同班同学捂住偷笑,打趣说道:“没关系,你们抱多久都行,周念淮同学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我们就不当电灯泡,先拜拜了。”   申明瑚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她们告别,这个时候,周念淮才松开申明瑚,温文有礼地和她们打招呼。   周念淮就又变成了那个成熟稳重、彬彬有礼的周念淮了。   申明瑚拉着周念淮的手,走下楼梯,轻声地问道:“你怎么了?”   周念淮摇头,露出个笑脸来,深情地说:“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要是有一天他失去了申明瑚该怎么办?不,不会有这一天的,申明瑚周围的年轻人比得上自己,无论是在哪一方面,脑子还是长相,自己都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周念淮脑子里突然浮现了许沛锡清隽的面孔来,这张面孔看起来还带着几分稚嫩,还未完全张开来,但已经够出众的了。   周念淮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危机感,他再次坚定地想道,成长空间再大又能怎么样,他也不会一直原地踏步不动的。   况且申明瑚爱的人是他,喜欢的人也是她,只要自己不犯错误,申明瑚就不可能离开他身边。   周念淮的心又落定了,他暗暗发誓,任何事自己一定要顺着申明瑚的心意来,不能做出一丁点伤害两人感情的事。   申明瑚盯着周念淮的脸看,突然说:“快回过神来,周念淮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去找刘林森的麻烦,还打架了?”   周念淮面色一顿,老老实实地“嗯”了声。   申明瑚笑了笑,也不当一回事,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把他解决掉了。”   周念淮的打架水平她还能不知道嘛,周念淮不会少一根汗毛的,刘林森可就不好说了。至于处分,只要周念淮没受伤,就是没事。   周念淮微微动怒说道:“他真是贼心不死,又去找你了。”   要是刘林森犯到申明瑚面前,申明瑚会出手处理他?   申明瑚揉了揉周念淮的手,温柔地说道:“以后别提这个人,别生气了。”   周念淮面色一下子变得温柔了起来,马上答应,“好,不提他了。回我妈那边休息吧。”   申明瑚摇头说:“我有事要去学院楼一趟,你要是急着回阿姨那边,你就先走。”   周念淮变得幼稚了起来,拍着胸口说道:“我陪你去学院!”   申明瑚笑得眉眼弯弯,转而和周念淮说起来班上的趣事。   许沛锡边走路,边吃完手里的两个窝窝头,再打开凹凸不平的军用水壶,仰头喝了半壶子的凉白开,才觉得肚子被填饱了。   他拧紧了军用水壶的盖子,将水壶放回斜挎包里去,再从左裤兜里掏出一方白色棉布手帕来,认认真真地擦了擦嘴角。   许沛锡在太阳很好的大中午,来到了数院这边的小树林里,他早上冒雨来这边进行英语早读,没等到申明瑚的人。   当时他既希望能等到申明瑚,又不希望等到申明瑚,纠结万分。   申明瑚这样人就该待着温室,风雨不染,霜雪不沾。   许沛锡就站在小树林和道路切割的水泥线边上,他手里拿着记满了化学公式的笔记本,这个时候,他原本该在图书馆一楼大厅背诵化学反应式子的。   许沛锡念了没几个化学公式,就慢慢停了下来,犹豫地想了想,将专业笔记本塞回书包里去,拿出英语笔记本来,翻开读了起来。   他一边念书,一边眼神焦灼不安,来回地看着路边出现的人。   大中午的,又有大太阳,大部分的师生都午休了,勤奋的就在图书馆和教室里学习,只有依稀几个有事在身,要去办的人零星地在道路上快步走着路。   过了一会儿,数院门前,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只有许沛锡不太标准的流利朗读声。   申明瑚一步一步地朝学院楼走来,她走路的姿势非常地好看,看起来不紧不慢的,却又走得飞快,是风吹杨柳,白鹤引颈的姿态,却又那么地坚定不移。   离许沛锡还有大约一米距离的时候,申明瑚的一双英眉动了动,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安静不语地窝在申明瑚的那对明眸上面不动了。   申明瑚转换了方向,微微转身,朝着许沛锡走了过来,她在离许沛锡还有三步的距离地方站定,眼睛灵巧地上下眨动,一脸好奇,声音清脆如黄鹂鸟地问道,“我知道有早读、晚读,可忘了还有一个午读呢,你是不是每日三读呀?”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到申明瑚就有些紧张,其实不止见到,光是想起申明瑚就心情紧张。   许沛锡暗暗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点头说道:“我的英语水平   太差了,得努力才行。”   申明瑚身为超级大学霸,可从来没有在学习方面夸过同龄人,这会她听到许沛锡这么谦虚地说,居然有了些微微地动容。   她温声说道:“你已经把英文说得不错了。进步也挺快的,我刚才听你念的,比上次又进步了不少。”   前一句是安慰许沛锡的话,许沛锡那口英文,按照申明瑚的标准,连合格都远着呢。后一句是申明瑚的真心话,许沛锡确实是进步,这进步还不小,让见多了天才的申明瑚也感到有丝惊讶。   许沛锡听到了她的话怔然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腼腆羞涩地说道:“同学,你是在安慰我吧。”   接着,他又补充说道:“谢谢你的安慰。”   申明瑚顿时心里“哎呦”了一声,她好久没见过这么正经的美少年了。   申明瑚摇头说道:“我不全是在安慰你,不信你去问问给你授课的外文老师。”   “还有呀,你不该来这边练英语,应该往外语学院那边去,说不定能找个英语专业的练习伙伴。”申明瑚不解又好心地给许沛锡建议道。   许沛锡目光往下,看了看自己的英语笔记本,突然抬起头来,盯着申明瑚的脸,认真地说道:“我今天来这边,不是为了练习英语的。”   申明瑚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是为了什么?”   许沛锡面色不改,镇定地回答,“是为了你。”   申明瑚疑惑不解地指了指自己,“我?”   申明瑚不是对自己的容貌没信心,对她一见钟情的男同志不少,当初在文工团,她就为此烦恼得很。   但许沛锡的长相太占优势了,他的言行又和长相一致,正派清纯,申明瑚一时间真没想到男女感情那方面去。   不仅申明瑚没想到,许沛锡也没想到,尽管他自己说出了这么直白的话来。   许沛锡点头再次确认,声线清越又笃定说:“对,就是为了你。”   说完了,许沛锡就伸出了一只手,接着说道:“认识一下,我是和你同届化院的许沛锡,许诺的许,沛文公的沛,锡金属的锡。”   申明瑚还没有伸出手,许沛锡的那只手却被周念淮给握住了。   一直冷眼旁观,暗暗磨牙的周念淮,一边用力握着许沛锡的手,一边自我介绍地说道:“同学,你好。我也是你的校友,我们先认识一下。”   周念淮的身体发育已经停止了,所以他的个子比许沛锡高,哪怕许沛锡站在边上,周念淮也不落下风地和他视线平齐。   他比我高。许沛锡和周念淮对上眼睛的第一秒,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一下秒他就忍不住蹙起眉头。   无他,周念淮太用力了,手劲真大。   申明瑚当然也看到了周念淮的小动作,抿嘴出声喊道:“周念淮。”   周念淮赶紧将手松开,要不是申明瑚,谁想跟这个叫许沛锡的毛头小子握手呀。   周念淮低头给许沛锡揉了揉手上的青痕,让其血液快速恢复流通,又语气诚恳说道:“对不起呀,同学,我力气大,一时控制不住。”   周念淮怎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呢?但看在周念淮态度良好地马上道歉,还做出了补救措施,申明瑚才没有出声戳穿周念淮的谎言。   周念淮给自己揉手,许沛锡浑身不自在极了,虽然周念淮没有再使什么花招。   春光明媚的,许沛锡仿佛又回到那些阴湿,无法逃脱的下雨天。   因为虽然申明瑚的目光更多地落在自己身上,对话也是发生在两人之间,但她话朝着周念淮去时,却让他感到,她和周念淮是无比地亲近和默契,两人是同一国的。   申明瑚给许沛锡解围说道,“行了,周念淮,你撒开人家。”   周念淮不想放开许沛锡的手,要是他放开了,申明瑚十有八九要跟这小子握手,他恨不得握着许沛锡都手到天长地久去。   啊,呸!什么天长地久!没有的事,他是说等申明瑚跟人说完话,走人的时候。周念淮在心底腹诽道。   但申明瑚的话他不敢不照做,前不久他还牢牢记住,要事事顺着申明瑚呢。   周念淮心里不情不愿,身体却很诚实,一下子将手松得飞快。   鉴于周念淮的冒犯行为,申明瑚看着许沛锡,很友好地笑着说道:“原来你是化院的,那咱俩四舍五入就是同一个学院的人了,数理化是一家嘛。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   “你叫申明瑚我知道,申时的申,明亮的明,珊瑚的瑚。”许沛锡有丝得意飞快地说道。   但话一说完,许沛锡就后悔了,这自己不是插话嘛?他生怕申明瑚觉得自己不礼貌,忐忑不安地等着申明瑚的反应。   申明瑚先是一怔,然后收回了嘴里的话,笑了笑,了然般说道:“你是在开学典礼上知道我的名字的吧。”   这话对也不对,他确实是在那晚知道申明瑚的名字的,可“申明瑚”是哪三个字,是他偷偷打听来的。   申明瑚也是非要许沛锡回答,她伸出手来,说道:“那认识一下吧,许沛锡同学。”   周念淮在旁再如何试图用目光驱赶走许沛锡,这手还是让许沛锡给握上了。   许沛锡先是茫然无措,接着从右裤兜慌忙掏出一块干净手帕来,擦擦自己的手,才敢握上申明瑚那细白柔嫩的手。   “原来她、他手上有茧子呀。”两人在握上对方的手的瞬间,心有灵犀地冒出相同的感叹。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两人没握多久,大约三四秒的时间,就不约而同地松开了对方的手。   周念淮适时地轻哼一声,踢了花坛边一下。   申明瑚面色一顿,觉得有点丢脸,她转瞬间收拾好心态,朝着许沛锡说道:“那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读书,下次有缘再见。”   许沛锡抿嘴不语,心里微微不开心,申明瑚忘了吗?他都说自己来这边不是来读书的。是来等她的。   申明瑚说完后,就当许沛锡同意了,其实她也不需要许沛锡的同意,转身抬脚往学院楼前方走。   被落下的周念淮连忙喊道:“猎猎,等等我。”   耳清目明的许沛锡,目光微动,原来她还有个小名,叫“猎猎”呀,就不知道是那个字,这小名听起来真不同凡响。   许沛锡不由地轻咬着薄唇,陷入了沉思当中。   忽地,他感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向自己射来。   许沛锡皱眉抬眸一看,原来是周念淮边追赶着申明瑚,边回头目光锐利地盯着许沛锡打量。   许沛锡毫不胆怯,面容沉静地和周念淮对视。   周念淮冷哼一声,收回视线,不再看许沛锡。   进了学院楼,周念淮才赶上了申明瑚,申明瑚不搭理他,假装旁边没周念淮这个人。   原本想让申明瑚先开口的周念淮,顿时不敢仗着两人的关系,端着面子了。   周念淮连忙腆着一张俊脸,说道:“猎猎你生气了?”   申明瑚直视前方,冷静地说道:“我看你才生气了呢。”   周念淮小小声说道:“他们看你的眼神,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的只有刘林森一个,其他的明明是倾慕、爱慕的目光。   申明瑚不想哄着他,淡淡地说道:“那你就在这里慢慢生气吧,我去找教授说数学讲座的事。”   申明瑚也不想和周念淮争论,许沛锡看她的眼神到底是怎么样的。不关许沛锡的事,而且周念淮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他”。   自从进了大学以后,周念淮就一惊一乍的,人冲动了许多,爸爸说得果然没错,还是部队最适合周念淮。要不要让周念淮办理转学,转到军事院校去?   申明瑚脑子里突然动了这个念头。   周念   淮摇头说道:“不,我在办公室门外等你。”   申明瑚也不想和周念淮置气,马上缓和了口气,说道:“我大约半个小时才出来,你可以到处转转,差不多时间了再回来等我。”    第39章 第39章许沛锡每日三顾数院……   许沛锡每日三顾数院学院楼前的那一片小树林,早读、午读、晚读,风雨无阻。可惜,他等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再次见到申明瑚的人,哪怕她是和周念淮一起。   瓜子仁般大小的柳叶已经长出来了,首都的人们换上了春装。京大湖畔的石头上,或站着或坐着或躺着一大群大声背诵的学子,她们勤奋好学的倒影浮现微波涟漪的水面上。   申明瑚一出现在道路,许沛锡就像有雷达般感应到了她。   申明瑚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着书。   许沛锡看她这样,神情焦躁地来回走动,似乎在琢磨着如何引起申明瑚的注意。   半响之后,眼看着申明瑚就要垂眸,走过去了,许沛锡咬了咬嘴唇,背着手,朝着申明瑚走去。一边走,一边微微视线往下,看自己的衣着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申明瑚同学。”许沛锡来到申明瑚身边,轻声叫道。   下一顺,听到有人喊她的申明瑚,脸上带着一丝茫然无措地抬起头来,望着许沛锡。   许沛锡整张脸饱含着歉意,抿嘴说道:“对不起,打扰你看书了。”   申明瑚脸上那丁点令许沛锡着迷的茫然,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淡着面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但她的步伐却停了下来。   许沛锡沉默了两三秒的时间,才再次开口说,“你还记得我吗?”   申明瑚已经忘记了两人之间的第一次、第二次见面,不会第三次,第四次见面也忘记了吧。那对他来说,将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申明瑚微微吃惊地瞪大了乌黑的眼睛,一下秒,她轻笑出声,目光在许沛锡脸上来回地游移,才含着满满的笑意,下巴微扬,说道:“许同学,许沛锡。是我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你觉得我的记忆力差到这份上?”   许沛锡愣了愣,然后红晕爬上他白净的脸庞,他慌张地摇头说道:“不是!你什么都好!只不过我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我以为你忘了。”   说话的同时,许沛锡心里很开心,申明瑚还记得自己。而且,听到申明瑚念出自己的名字来,他感到了无限的欣悦和满足。   说完,许沛锡就看到申明瑚嘴角的微笑,这笑,让许沛锡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申明瑚微微偏过头去,抿嘴一笑,接着她的目光飘到许沛锡别在背后的笔记本上,打趣地说道:“这一个月咱们两个虽然没有见面,可我可没少听你的名号。”   这回轮到许沛锡茫然了,他一头雾水,脸呆呆地问道:“为什么?”   申明瑚轻盈地往后蹦跳半步,背着手,上下打量着许沛锡,然后露出了一副很满意的模样,抬抬下巴反问许沛锡,“你说为什么呢?”   在申明瑚那双明亮狡黠的大眼睛注视着,许沛锡都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他深吸一口气,呆愣地说:“我不知道。”   申明瑚捂嘴,笑了一会儿,才放开手,一边绕着许沛锡走动,一边盯着他,沉声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们数院学院楼前来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啦。你长的俊俏,人又无比地勤奋好学,这样的人谁不欣赏呀?”   不止是欣赏呢,数院的女同学个个都暗恨,为什么长的这么好看的男同志不是自己学院的,看看身边那一个带着黑框眼睛,不修边幅,老是弯腰不敢看人的男同学,她们就气闷不已。   这些同院的男同学不仅不中看,也不顶用,什么学校活动,学院与学院,学校跟学校之间的交流联谊,都得她们独当一面,数院的男同学连体力也比不过其他学院的男同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要是许沛锡是数院的,那就好了,她们不仅能推许沛锡出面代表学院跟人交际,上难课的时候,还能看看许沛锡,振奋振奋精神。   她们还给许沛锡取了个贴切的绰号,不过申明瑚不想讲给许沛锡听,要是许沛锡知道自己的绰号是什么,说不定会落荒而逃,再也不敢来这边读书了。要是让学院的女同学知道是自己说错话的原因,将许沛锡给吓跑了,她们一个个地能饶了自己吗?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许沛锡看起来年纪太小了,这颗草也太嫩了点,她们不好意思下手。   想到这里,申明瑚朝着脸色涨红的许沛锡,好奇地问道:“许同学,你今年几岁呀?”   许沛锡握拳清了清嗓子,站得笔直笔直的,像一株小白杨,背诵式地回答道:“十八岁。1961年十二月底出生的,sss省yy市……”   说话的时候,他那双分外明亮清澈的眼睛,若有若无地瞟着申明瑚的脸。   申明瑚听着许沛锡一板一眼地回答,努力憋着笑,可眼睛里流出来的笑意,挡也挡不了。   她绷住脸,也没有打断许沛锡,饶有兴趣地听他讲完。   许沛锡一口气说完,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眼睛盯着申明瑚看。   申明瑚一拍手,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兴奋地说道:“那我比你大一岁。你该叫我一声学姐。”   许沛锡莫名地心底抵触这个称呼,不想叫申明瑚“学姐”,面对眼含期待的申明瑚,他弱弱地表达自己的意见,说道:“我们是同一届的。”   申明瑚也不强人所难,她晃了晃头,说道:“好吧。”   许沛锡看不得她不开心,连忙转移话题说,“这段时间一直没见你到过学院,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   许沛锡话语里是浓浓的关切,和再次看到申明瑚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的庆幸。   申明瑚笑了笑,温声解释道:“我这段时间在寝室刷题呢。这不,才将题目写完,才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来学院还小老太太的爱书。没有事情我也不爱到学院来。”   毕竟她真的不想被老师们抓去当苦力呢,自己的事情已经够她忙活了的,她都有点后悔参加多了一个社团了。   申明瑚上次来学院,又吃又拿,不仅拿了教授珍藏的普洱茶,泡来喝了两杯,还将教授自己整理的习题集拿走了。   同学们都在刷吉米多维奇,而申明瑚觉得这本数学题集已经不太适合自己了,她不想再刷第二遍。   刚好她眼尖地看到教授自己整理的题目本,这是教授用来动自己脑子的,申明瑚不客气向教授讨要。   翻开来看了看,这一看申明瑚的眼睛就发亮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本习题集的难度让申明瑚跃跃欲试,身为教授的爱徒,她当然要拿回去领会领会精神。   于是,申明瑚除了上课再也没有出过宿舍的门,许沛锡当然等不到她。   许沛锡激动又有些犹豫地问道:“你说的小老太太不会是成红芳教授吧?”   申明瑚点头,肯定道:“对,就是她。怎么你也认识她吗?”   许沛锡笑了笑,语气遗憾地说道:“数学届的大拿,著名的数学家,我怎么会不认识,不过我没有幸听过成教授的课。”   许沛锡身为工科生,当然要上高数课,他本人也喜欢挑战课程上的难题,自然对相关方面的权威学者感兴趣。   申明瑚热心肠地说道:“这多简单呀。我们教授办公室就在学院楼三楼的306,你要是想去向她讨教问题,直接上去敲门就是了。教授人很好的,即使不是我们学院的学生,哪怕是路边的随便一个什么人,问她一加一等于几,她也会耐心地解答。何况你是京大的一员!”   末了申明瑚还鼓励许沛锡,“别害怕,勇敢地去!”   许沛锡抿了抿   嘴唇,郑重无比地点头说:“嗯,我会的!谢谢你!”   申明瑚手轻抵在鼻子下方,笑得眉眼如弯月,她说道:“不用这么客气。”   接着她想也没想,欢快地说道:“你不仅可以去问成教授的问题,还可以听她的课呢。”   申云骊最喜欢勤勉好学的人,申明瑚是她的女儿,一手养大的,在这方面也随了她。   此时此刻,她对小她一岁的许沛锡,满心满眼都是好感,不过是口头相帮而已,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许沛锡怔了怔,紧接着欢喜地说道:“真的可以吗?我不是她要授课的学生,也能去听?”   见许沛锡这么激动,申明瑚神情收敛了一点,她认真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时间对不对得上。这样吧,我把教授上课的时间和地点告诉你,你看看,到时候你有没有空,有空的话,你就可以去旁听了。只要坐得下,教授不赶人的。”   许沛锡连连点头说道:“好,那麻烦你把你的课程表给我看一下。”   真不是许沛锡心机,借此想要知道申明瑚的日常行程。他在别人面前说一句,都要在心里想三句,但在申明瑚,说什么话都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稍微想一想,也是因为不想让申明瑚觉得自己冒昧。   申明瑚掀了掀眼帘,摇头说道:“哎呀,我可没有课程表这种东西,什么时间要上什么课,都记在我的脑子里。”   申明瑚又俏皮了,还记得许沛锡认为自己是个记性差的人那一茬子呢,又调侃了许沛锡。   许沛锡茫然无措地看着申明瑚,不知该如何反应。   申明瑚噗嗤一笑,然后说道:“这样吧,我口头讲给你听,你记下来吧。”   她觉得许沛锡是个聪明人,她说一遍,许沛锡肯定能记住。   果然,许沛锡没有犹豫地点头说,“好。”   申明瑚将成教授这学期要教授的所有课程讲给许沛锡听,为了让许沛锡能听得更清楚,她还走了两步,挨着许沛锡的肩膀站着说话。   从路过的旁人看来,光是看个大致的轮廓,都没有看到两人的脸,就觉得这情景很有氛围了。   两个女同学边聊天边朝这边走过来,其中的一个,目光不经意地瞥到申明瑚和许沛锡身上,立马指给同伴看,压低声音激动地说:“哎,你快看,那边那对情侣,多好看呀。”   “切,都没看到人的正脸,有什么好……”同伴原本不屑的话说不出来了,她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后,捅了捅同伴,捂嘴说道:“女的那个不是小明吧?”   同伴也一脸呆滞,喃喃地说道:“男的就是那个英语狂人。”   接着,两人转过脸来,面面相觑说道:“果然好看的人注定是要跟好看的人玩的。”   然后,两人嘀嘀咕咕地说:“你说是小明先搭话的,还是英语狂人先搭话的?”   下一秒两人就异口同声地说道:“肯定是英语狂人先搭讪的!”   虽然许沛锡长得尤为出色,气质也不差,但和形神兼备的申明瑚比起来,还有不小的差距呢。这可是不是她们护犊子的看法,就是护了又怎么了?   两位女同学慢慢地走过去,走近了一些,就开口喊道:“小明,你讲书还给教授了吗?”   申明瑚说话停了下来,先是冲许沛锡歉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回答道:“还没有呢。”   穿着暗红色小碎花外套的女同学吓唬道:“那你完了,教授肯定更生气了。今天上午我到学院找辅导员,教授还问我,你什么时候来将书还给她呢,要不然她的脑袋就要生锈了,给我们上不了课。”   申明瑚可不信小老太太的话,她撅嘴说道:“小老太太胡说,她是认为我们这一届太差劲,比不上她以前教过的学生,才不想给我们上课的,怎么把原因赖在我上头!我冤枉呀,我无辜呀。你们可要明察秋毫。”   笑点低的女同学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说道:“那你还不快点去将教授的书还给她,别让她有罢课的借口!”   申明瑚想了想,从书本里掏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来,递向她们,撒娇说道:“你们帮我还回去好不好?”   黑色外套的女同学一边接过来书,一边吐槽说道:“你怎么不自己还回去?”   申明瑚吐了吐舌头,“我怕教授打我脑袋。”   碎花外套的女同学说道:“行吧,那我们先走了。”   申明瑚摆手,笑意盈盈地说道:“拜拜,回见!”   “回见!”   两位女同学离开之前,说话的时候,目光才瞄了瞄,站在一旁沉默的许沛锡。   这个过程中,许沛锡全程都用温情脉脉的眼神,凝视着动如脱兔的申明瑚。   即将走上学院楼台阶时,黑色外套的女同学先开口说道:“你没看到英语狂人看小明的目光。”   碎花外套的女同学翻了白眼,没好气说道:“废话!我当然看到了!瓦数那么大,锃亮锃亮,我能没看到?”   黑色外套女同学看看周围,小小声说,“那小明?”   申明瑚可是有男朋友的呀。   碎花外套女生认真地说道:“别大惊小怪的了,人家爱慕小明也正常。就说咱们学院里,那些一看到小明就脸红的男同学,难道不对小明心动吗?有对象有什么样?小明跟异性说话时,还得一个个判断人家喜不喜欢她呀!”   黑色外套的女同学忙点头,说道:“哎呀,都怪小明太漂亮了,又聪明。我也不是想说是非,只是担心周念淮,这学生会主席的醋劲不是一般的大,连咱们的醋也吃上了。英语狂人除了穿得差了点,矮上了那么三四厘米,身材单薄了点,哪一样比周念淮差,这周念淮看小明和人家有说有笑的,不得炸毛呀!小明看样子,很和英语狂人合得来呢。”   碎花外套的女同学轻哼一声,说:“周念淮可不敢和小明吵架。要是真吵架,咱们就去帮腔!”   “对!周念淮能吵得过咱们嘛!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我可是未来的最佳辩手!”黑色外套女同学大声附和道。   太阳越来越大了,温度达到了一天之中的最高峰。   见申明瑚的脸蛋被晒得红扑扑的,像两颗诱人生津,散发阵阵清香的大红苹果,许沛锡不敢在看下去,赶紧移开视线,说道:“我们到阴凉点的地方说话吧。”   旁听的事情已经讲完了,其实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申明瑚就是觉得和许沛锡待在一起,很舒服。况且朋友不都是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慢慢交起来的嘛?她也不介意多一个化院的朋友。   申明瑚“嗯”了声,朝小树林里一指道:“就去里面说吧。”   两人朝旺盛生长的小树林里走,许沛锡先打开话题说:“你看的什么书?我看你看得那么入神,连走在路上都在看。”   天知道,这句话是许沛锡回到许家后,说的最打听的一句话了。   通常都是别人问他的,许沛锡极少极少说问句。   ‘“哦,你是说这本书是吗?”申明瑚将手里拿着的书举到半高,将烫金封面拍了拍,解释道:“《茶花女》,我下午就要交文学赏析课的小文章了,这不赶紧临时抱佛脚一下。”   许沛锡目光盈盈地看着她,问道:“你也要上文学赏析课?”   申明瑚有些惊讶又有些激动,偏过头来,望着许沛锡说:“你也要上这门课程?!”   许沛   锡也激动起来,“对呀,我也要上这门课,老师还很严格。”   申明瑚不由地停下来,像是找到知己般倾诉道:“我真怀疑,京大是不是给所有理工科专业都安排上文学熏陶课程!学校领导是不是觉得我们学理工的,就特别没有文学素养,以后走出校门不要给京大丢脸,所以赶紧让理工学生去深层次地了解一些文学巨著。”   许沛锡扶住了树干,也笑着说道:“文科专业也要上高数课,这样想想,教务领导还是一视同仁的,没有因为京大以文科著称,就偏心!”   申明瑚和许沛锡你望着,我望着你,像是在对账本。   申明瑚指着他,皱眉问道:“你说老师很严格,我们不会是同一个老师吧?他是不是姓丁呀?”   许沛锡点头回答:“对,他姓丁!”   申明瑚接着说:“那也要写文章了?你文章写好了没有?”   许沛锡犹豫了,他的犹豫不是因为自己没写,而是想到申明瑚还没写这门课程的作业呢,他不想让申明瑚不开心,但在申明瑚面前,他又说不出谎话来。   申明瑚见状,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一定早就写完了!没关系的,我等下回去用一刻钟也能写完。你不用不好意思说!”   许沛锡松了口气,羞涩地笑了笑。   申明瑚也笑了起来,感叹地说道:“当你的同学肯定很好,你这么体贴,善解人意,不会给周围同学压力的。不像有的人,仗着自己比其他人聪明几分,每次做作业都要炫耀,自己先一步写完了。”   申明瑚对自己不感兴趣的课程作业,拖延症特别严重,每次都是赶着在上课之前,匆匆写完,甚至是到教室里一边等待上课铃响,一边生死时速赶作业。   她不是那种全方位发展的学霸,每一门科目都会早早地认真完成。   但这种学霸京大还特别多,申明瑚说出上面的话来,可谓是感同身受了。   许沛锡脑海里浮现出每次要交作业的前一天晚上,全寝室的人鬼哭狼嚎地趴在他的桌子上,求他答案分数线,将作业借给他们参考参考,找找灵感的场景。   许沛锡心想无忧无虑的申明瑚真是单纯,将他想得太好了,难道他不说,室友们就不知道他的作业早已写完了?   许沛锡回到原本的话题上,问道:“那你的文学赏析课是在周几呀?”   申明瑚脱口而出道:“就在今天下午!”   许沛锡眼睛一亮,些许激动地追问道:“不会是在文华楼403吧?”   申明瑚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许沛锡笑着说:“那你就在我后面,丁老师给我们上完,就接着给你们上同一门课了。”   申明瑚微笑着说,“那真有缘分。”   许沛锡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小声地反驳,“才没有缘分,这都快上了一个月半的课,两人前后在同一间教室上课,却从来没有遇到过。”   这是许沛锡的心声,可他怕申明瑚听到,不由地小心翼翼地看着申明瑚。   申明瑚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接着,她双臂一展,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腰侧,开着玩笑说道:“我出门前可是好好地照过镜子的,你可不能说我身上有哪个地方出错了。”   许沛锡眼神躲闪,脸泛着绯红,小小声说,“你很漂亮。”   申明瑚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说道:“谢谢你的夸奖。”   许沛锡摸了摸鼻子,让自己冷静下来,盯着申明瑚手里的书看,问道:“这不是中文版本的《茶花女》吧?”   “法文版本的。”申明瑚又走起了路来。   许沛锡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申明瑚一看就是家庭条件很好的女孩子,这种出身的女孩子多才多艺,可申明瑚不仅能将英文说得那般有腔调,还懂法文,她不用查看字典就将小仲马的作品原文看下来,可以说是精通法语了。   申明瑚看到许沛锡脸上的惊异,微微挑了眉,假装不满地说道:“许沛锡同学,我发现了你特别小看我了。觉得我记性差就算了,现在对我懂法文的事这么吃惊,你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许沛锡还没有回过神来,听申明瑚的话,就潜意识地扶起下巴,下一秒,他动作一顿,因为摸了个空,他的下巴根本没掉下来,是申明瑚骗人。   申明瑚见他呆头呆脑的,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哈哈大笑,露出了一口奶白齐整的牙齿。   “哈哈……哎呀。许沛锡你知道刚刚你那个样子像什么吗?像只呆头鹅!”申明瑚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才说道。   许沛锡愣愣地问道:“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申明瑚喘着了口气,点头道:“好笑,特别好笑。”   她转眼看到许沛锡也没个笑脸,不由地收敛起脸上残存的笑意,认真地说,“对不起,许同学,我这个人笑点比较低,不是故意笑……”   “许沛锡。”许沛锡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地打断她。   申明瑚不明白许沛锡这么突然的一句话,不解地问道:“什么?”   “许沛锡。”许沛锡再次重复一遍,说:“直接叫我名字。”   申明瑚仰头看他,觉得就是一个称呼而已,许沛锡没必要这么较真。   可这一看她就顿住了,初夏的阳光照满了许沛锡的脸,他一脸的认真,眼睛乌黑深邃,仿佛了吸力,能将人的思维吸走。   申明瑚微微地入了神,不由地说道:“好,以后我就只叫你许沛锡了。”   闻言,许沛锡好看的嘴角缓缓勾起来,蝴蝶荡开平静的水面,一个腼腆单纯的笑容出现在许沛锡清雅的脸上,他又变成了那个羞涩,不善言辞的许沛锡。   申明瑚立马就不慌神了,她来了精神,建议许沛锡说:“你应该多多笑笑,笑起来多好看呀。别人看了心情很很好。”   许沛锡想也没想就问出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不爱笑?”   哪怕他再自信,也不敢想,申明瑚在偷偷地关注自己。而且,他在申明瑚面前也没少笑呀?难道他笑得还不够多?   许沛锡皱起眉头来,回忆起和申明瑚相处的场景,一幕幕数着自己到底笑了多少回。   “哎,回过神来!”申明瑚伸手在许沛锡眼前晃了晃,见他脸色清明了,才收回手说道:“我是听学院同学说的,她们说你看着可冷了,见你不少次,却从来没看到过你的笑容。”   许沛锡直愣愣地说道:“我读书呢。”   一边读书,一边笑,别人怕不是当他学疯了,去找老师说明情况。再说了,申明瑚又不出现,他笑得出来嘛?申明瑚不在,他笑给谁看?   申明瑚一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般说道:“也是哦,我这灵机一动好像不太灵机。”   在申明瑚伸手打自己脑袋的时候,许沛锡急忙伸出手,想要阻拦住申明瑚,让她不要打自己。   可惜晚了一步,申明瑚无知无觉地将手放下来,许沛锡心疼看着申明瑚光滑白皙的脑门,默默地将手收了回去。   申明瑚笑了笑,自然地接着聊下去,“对了你,这次文学赏析课的选题是什么?”   “基督山伯爵。”许沛锡眼观八方,将申明瑚面前的树杈抬起来,以免刮到申明瑚的脸,或者要上申明瑚亲自动手,将树枝别开。   申明瑚做出吃惊的样子,指着许沛锡,说:“你大仲马。”   一下秒转而指起了自己,继续说道:“我小仲马。我们两个真是很有缘分。”   被申明瑚这么一说,这一回许沛锡是真觉得自己和申明瑚有缘分了。   许沛锡不说话,申明瑚就自己说下去,她问道:“你去找过英语教授交流了没有?教授是不是说你的进步很大?”   许沛锡摇了摇头,面色迟疑地说道:“我没去找教授,我想先将自己的短板补上去再说。”   申明瑚不会以为   自己不听话吧?许沛锡懊恼地心想着。   申明瑚当然不是那种唯我独尊的人,别人要将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要放在心上,她的建议别人都要立刻地采纳。   她笑容不变地说,“那你的想法很好呀,到时候教授的教导会更精准。”   许沛锡捏着笔记本的手指,一下子就松开了,他轻舒一口气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申明瑚挑了挑眉,看着手表说,“趁现在,不如让我听听你的英文说得如何了?”   许沛锡连忙将心放回去,原来申明瑚不是要离开呀,他面色一松,靠近了申明瑚,说道:“好,我求之不得。”   许沛锡话说得太真诚了,申明瑚突然想到,许沛锡不去外语学院那边练习英语口语,不会是为了等她指点吧,那岂不是许沛锡白等了一个月?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对不起许沛锡的信任。原来在许沛锡眼里,自己比外语专业的同学更值得信赖。   申明瑚的神色顿时认真了起来,倾起耳朵来,听许沛锡读的每一个音标。   这一教,就教到了午休结束了。申明瑚在纠正许沛锡都过程中,不由地再次感叹许沛锡的学习能力真是强悍呀,他不用她教,他都可以举一反三,知道哪些字母连在一起时,读音都是一样的。   申明瑚不由地开口说,“许沛锡你喜欢学外语吗?”   许沛锡拧着眉毛,边思考,边说道:“还行吧,我没什么喜欢的科目。”   申明瑚脸发光地说道:“那你想不想转专业?我觉得你很适合当外、交官。”   末了申明瑚还连连点头,赞许说道:“各方面都很适合。”   长相,气质完美,要是中山装、大衣、西装往许沛锡身上那么一穿,光是在气势上,就不输那些常年西装三件套,人模狗样的西方外、交官了。   申明瑚越说越兴奋,她拍了拍许沛锡的胳膊,让他回忆道:“你还记得上次给见过的周念淮吗?就是和我一起的那个男同学。他妈妈就是京大外语学院的院长,我可以跟她提一提你有天赋的苗子,你要是想去外、交学院,她也可以给你牵桥搭线。”   一听申明瑚提起周念淮,许沛锡就顾不上盯着申明瑚拍过的地方,他耐心听申明瑚说完,等申明瑚一说玩,他就立刻语气坚决地说道:“比起英语,我更喜欢化学,我妈妈是个化学老师。”   申明瑚一愣,接着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你是化院的呢,原来是家学渊源呀。”   顿了一下,申明瑚为自己急切不好意思,她解释道:“我听徐阿姨念叨才多次了,觉得没什么好苗子,才想着将你介绍给她,解决她的烦恼。”   申明瑚口中的“徐阿姨”应该就是周念淮的妈妈了,听这语气,就知道申明瑚不但和周念淮走的近,就连家人也很熟悉。   许沛锡目光一深,不去想申明瑚和周念淮到底是什么关系?两人亲近到什么地步了?   他善解人意地接口,“老师们都是这么说的,你们这一届不行,是我教过的最差的一届。你不必为那位徐阿姨担忧。”   其实申明瑚这么一说,也是随口说说,为自己打圆场的。   可许沛锡这么关心她,她真觉得许沛锡不一样,跟周念淮他们是不一样,真诚单纯,连场面话都听不出来。   申明瑚对许沛锡的好感都要溢出来了,心里装都装不下了。   可惜时间有限,她不能再和许沛锡聊下去。   申明瑚带着可惜说:“许沛锡你的话我听进去了,我得回去赶作业了。”   接着她朝许沛锡伸出一只手,期待地说:“下次再聊。”   许沛锡都还没失落上呢,就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给砸红了脸。   他想要掏出手帕来先给自己擦擦手,申明瑚一把将他的手拉住,晃了晃说道:“别磨叽了,你我都同处一个生物圈,手上细菌的种类都一样。”   许沛锡腆着脸,将另一只手也给搭上去,自己的两只手全部圈住申明瑚的那一只手。   他垂下眼睫,低声说道:“下次见。”   两人的下一次见面很快,申明瑚在拥挤的走廊,顺着人潮从前门走进教室时,就看到了上完课从后门出来的许沛锡。   申明瑚脸上顿时一喜,抬高一只手,冲许沛锡挥了挥,还轻声喊道:“许沛锡。”   她这一喊,下一秒许沛锡就转过头来,两人隔着一个教室的桌椅相互看着对方笑了笑。   许沛锡虽然笑容含蓄,可眼睛却亮晶晶的,任谁都看了都知道他的开心。   要上下一节课的同学走到许沛锡身边,想要坐下这个位置,他皱着眉头看着许沛锡,像是在说:“同学,你怎么还不走?”   但许沛锡都全副心神都在对面的申明瑚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这位同学的眼神,直到这位同学不满地喊道:“同学?”   许沛锡连忙回过神来,“哦”了声,让了让,朝门口走,他边走边拧过头来,眼神紧紧地盯着申明瑚不放。   也幸亏京大的学生有素质,上下课都是默契地从教室的前后门有序地流动,要不然就许沛锡这样走路,不得高挺的鼻子都撞歪了。   同伴好奇地看着两人,问道:“小明,你跟他是朋友?”   许沛锡出了教室的门口,人不见了,申明瑚才将手放下来。听到同学这么问,一脸高兴地点头说:“嗯,应该算是朋友吧,反正在我这里,他是我的朋友了。”   申明瑚回答了,同伴的好奇心还得不到满足,她接着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他不是我们学院的人吧?你和他看着面相都高冷,两个冷冷的人,难道是冷到一起去了?”   有人替申明瑚回答了这个问题:“小明英语不是超级好嘛,恰好这位是英语狂人,见着小明不得就像黄鼠狼见到鸡一样呀?闻着味就上来了。”   申明瑚皱眉“咦”了一声,不满说道:“将我比喻成鸡就算了,毕竟鸡也有羽毛艳丽,气势如虹的。但将人家必成黄鼠狼可不行,他哪里长得像黄鼠狼?”   同学眨眨眼睛,调侃说道:“看来你是真拿人家当朋友了,要不然不会这就护上了?”   申明瑚自认为不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她明明是站在事实这一边,事实就是许沛锡没一点跟黄鼠狼像的地方。   她要跟同学理论个明白,不能让许沛锡背上一个“黄鼠狼”的外号。   于是申明瑚看着她们,瞪大眼睛,较真问道:“你们说说看,能说出人家身上那一处跟黄鼠狼像,我就服气。”   同学个个被问住了,皱着一张脸,冥思苦想,申明瑚看着一张张苦脸,得意地说道:“看吧,看吧,你们说不……”   突然一位同学眼睛一亮,干脆利落地说道:“他的眼睛像!”   申明瑚满脑袋问号,别以为她没见过黄鼠狼,首都动物园她去过不下十次了,许沛锡的眼睛那么好看,那么传神,那么清澈,那么……到底是哪里像黄鼠狼了?   “同学们上课了!”丁老师拍拍桌子,提前几分钟宣告上课了。   申明瑚赶紧坐好,翻开课本。   上完文学赏析课后,申明瑚就飞奔去了舞蹈社,将这个疑问抛掷在了脑后。   反正许沛锡的眼睛一点也不像黄鼠狼的眼睛,这是申明瑚的真理。    第40章 第40章交到一个谈得来的新……   交到一个谈得来的新朋友,申明瑚很开心,周念淮来舞蹈社找她回去吃晚饭的时候,申明瑚就把今天中午遇见许沛锡,聊天的事,当作一天当中发生的好事情,告诉周念淮。   学期慢慢地过去,两人又不是同班同学,甚至都不是一个学院,更重要的是,申明瑚和周念淮都外向,喜欢交际,向世界表达自己。   所以两人都很忙,各自有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一天之中,只有午饭和晚饭时间相处,交流感情。   但这两个时间,也不止他们单独两个人,还有魏开韵她们,周念淮的母亲也在一旁。这时候,申明瑚和周念淮的互动看起来就跟朋友没什么两样了。   从校园走到教师家属院这段距离,是申明瑚和周念淮唯一可以单独说话,拉拉手的机会。   两人说话,也大多不是围绕爱情,说什么我想你这类的,都是一些平平淡淡的话,同学、朋友、父母、社团、学生会……都是谈话的主要内容。   以前周念淮不会对此有任何的不满,可此时此刻,从申明瑚嘴里说出“许沛锡”这个名字来,周念淮觉得无比地刺耳,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周念淮大半   天都没有说话,申明瑚兴致勃勃地讲完,偏头看到周念淮那张表情不好的脸,心情也不好了起来,她就冷淡地问道:“怎么不说话?你哑巴了?”   周念淮的神情更加难堪了,但看着申明瑚没有笑意,沉静的脸庞,他马上调整了表情,用一种温和却又不满地语气说,“我看这小子就没安好心,京大那么大,湖边、假山、花园、草坪那么多,他去哪里拽鸟语不好,非要跑去数院拽,一天两天也就算了,是偶然。可都整整快两个月了,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申明瑚和周念淮对视,一脸的不解,天真单纯地问道:“谁不安好心?”   申明瑚这么迷糊,周念淮一口气差点没有吸进来,呛到气管子了。   周念淮深吸一口气,然后平心静气地说道:“许沛锡呀。他是在故意接近你!”   申明瑚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接着她认真地看了会周念淮,忽然实事求是地说道:“但是我是先凑上去的那个人呀。”   周念淮快被气晕了,他指点要害,申明瑚的话语里却没对许沛锡那小子有一分的抵触。   周念淮一脸的难受,扶额说道:“猎猎,咱不说这个了。我就是想提醒你,以后别和他走近了。”   申明瑚没有应声。这已经是她最委婉的拒绝了。   周念淮也知道,但他不能逼着申明瑚不交这个朋友,他也逼不了。他再说强硬的话,今晚申明瑚注定要和他不欢而散了,起码得几天后,他好话说尽,申明瑚才会给他一个好脸色。   周念淮将许沛锡这个人踢出自己的脑海,让他不要干扰自己的头脑,及时地转移话题说:“猎猎,上次你的提议我转学,我……”   申明瑚抬眼望着天边的星星,既然周念淮不想听关于许沛锡的事,那她就不说了,这一点她可以迁就周念淮。   但她是她,周念淮是周念淮,交朋友就得一定交对方都看得上眼的。   她觉得周念淮太小心眼了,又对可以充当他对手的许沛锡充满着偏见。   再说了,她从来没有管过周念淮的交友,别以为她不知道,学生会和周念淮班里,有好几个女同学心悦他,可周念淮和人家相处得也不错,也可以称得上朋友了。   她想要和许沛锡交朋友,并不是为了和周念淮较劲,完全没有必要,只要她发话了,周念淮马上会和周围的女同学疏远起来。   她想要和许沛锡结交,单纯是为他这个人罢了,这一点是毫无疑义的。   盛夏来临了,京大校园里放眼望去郁郁葱葱,绿色占据了整个环境的主色调,只有首都的市花,月季花开得独自绚烂。   此时正值周末,期中考试成绩已经全部出来,出校的人流多了一大波,不管期中成绩理不理想,熬夜苦读了一周后,期中考试也尘埃落定了,都起心思要出校放松放松。   今儿的天也是个好天,不冷不热,天气晴朗,微风和煦,身上光是穿一件轻薄的长衬衫就足够了,活动都方便了许多。   申明瑚穿着和这个季节很搭的绿色碎花长裙,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圆顶草帽,帽子沿上一侧别着一根绞字型的别致白色丝带。   她边穿梭过被半人高丛木围起来的小径,边转头和并走的同伴笑着说话。   路过图书馆前面时,她随意地一瞥,就看到了从图书馆大步流星走出来的许沛锡。   今天的许沛锡穿得还是那么地单调,黑裤子,黑布鞋,白色短衬衫,手挟着书本、纸笔,他走得极快,额上长的那络碎发也随着抖动,一颤一颤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黑晶晶的。   申明瑚的眼睛转了一下,迟疑了一两秒,还是冲着许沛锡那边挥手,喊道:“许沛锡,这里!”   从第一次听到申明瑚的声音开始,许沛锡就对她的嗓音刻骨铭心了,自动地植入到脑海最深处。   申明瑚喊的“许”字一传到许沛锡的耳蜗里,许沛锡就猛地抬起头开,看向四处,寻找申明瑚了。   申明瑚觉得自己一说完,许沛锡就看到了自己,那双亮晶晶又似春水般的眼睛就直直冲着自己来了。   申明瑚脸上不由地漾开一个浅笑来。   但一下秒,她就看到许沛锡的视线飞快地从自己身上移开了。申明瑚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落下来了,她抿了抿嘴唇,看着许沛锡朝她的方向快步走过来。   同伴们看到了长相俊秀清雅的许沛锡,离申明瑚最近的一个女同学,满是好奇地问道:“小明,他是谁呀?”   这个女同学是舞蹈社,并不认识申明瑚。和申明瑚一个班级的同学替她做了回答说,“这是小明的朋友,叫许沛锡,哎,他走过来,等会你们可以相互认识一下。”   许沛锡在申明瑚面前站定,半垂着长长细密的眼睫毛,轻声问道:“明瑚,你这是?”   一位爽朗热情的男同学抢着回答道:“这不周末,小明邀请我们去她家里做客,顺便打打牙祭,这学校食堂可是吃得够够的了,没半点油水,盐花却不要命地放,齁咸!要再不补充点油水,剩下半个学期怎么挨?”   六女三男,有的是社团的,有的是班级里,有的是室友,都是和申明瑚最交好的那么几个人。她们之中也有首都的,但家里地方不够大,人也多。   所以才将吃吃喝喝的地点放在申明瑚家里,这还是申明瑚主动提起来的呢,朋友们经历了魔鬼般的期中,个个惨无人色,一副被掏空的模样。   身为朋友,她又有那个条件,自然要让朋友们放松一下心情,所以考试周一过去,申明瑚就开口邀请,她们下周末去她家里玩了。   在申明瑚的热情真诚下,没一个人舍得拒绝的,大家都计划好一周了,到时候要怎么玩个痛快。   所以申明瑚星期五晚上才没有回家,多在学校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打扮,和朋友们集合,一起回家。   男同学是回答的人,许沛锡却没个反应,整颗脑袋动也不动一下,他缓缓开口说道:“那明瑚你玩……”   申明瑚弯下腰,调皮又探究地,从下往上去看许沛锡的眼睛,她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含着笑意问道:“许沛锡你怎么了,是不是得了红眼病了?我看你眼睛没红呀?”   首都灰尘大,柳絮又多,得了红眼病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似,外地来的同学,特别是从南方来的,都要一不小心就中招。去校医院开个眼药水,注意一下眼睛卫生,养个一周,眼睛里的红色就可以消退了。   申明瑚这么说了,许沛锡才终于抬起头来,正视着她。   他脸色微红地说道:“我没得红眼病,你不是提醒我嘛。”   第四次见面后,他每周可以至少见到申明瑚三次,只要在小树林那边遇见申明瑚,申明瑚都会走过来,和他说话聊天,也不至于纠正自己的英语发音了。   申明瑚在首都生活了十几年,自然很熟悉首都的气候,和常见季节性疾病,作为朋友,她当然不忘了提醒许沛锡做好防护。   申明瑚一拍手,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说呢!我周围的朋友没一个得了红眼睛的,你怎么会得呢!”   许沛锡又不是大大咧咧的人,反而她所有朋友里最细心谨慎的那一个。   看着申明瑚骄傲的脸,许沛锡心里嘀咕,那还不是因为你今天穿得太好看了,我才不敢看你的。   前几次因为激动,以及迫切地想和申明瑚认识,他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申明瑚看。   可两人慢慢熟悉的这   段日子一来,申明瑚都是穿着黑灰蓝的衣服和裤子,和其他同学没什么两样,虽然也很美就是了,但今天乍一看打扮过的申明瑚,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剧烈的心跳,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眠太少,心脏出问题了。   许沛锡一面过度透支自己的身体,一面又很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因为身体不好,会耽误他的学习的。   他想要去校医院看看,看过之后,听完医生的话,再决定今晚要不要早点睡觉,不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数学了。   许沛锡看了一眼无聊等待,迫不及待想要出校门的其他人,也不想耽误申明瑚回家,于是再次开口,想要将刚才话说完,“明瑚,我……”   “许沛锡,你要不要……”   一男一女两道清响的声音撞击在了一起,申明瑚和许沛锡停了下来,看着对方,忍不住微微一笑。   许沛锡先开口说道:“明瑚,你先说吧。”   申明瑚清清嗓子,目光真诚地说道:“我想说,你要是今天没其他事情的话,不如也去我家做客。”   接着,申明瑚伸出一根手指来,在半空中来画了个小圈圈,眼睛一闪一闪的,浅笑着说道:“我说的,没其他事情,是指除学习之外的事情哦。我知道对你而言,学习是大事啦。”   说完后,申明瑚还亲近地拍了拍许沛锡的肩膀。   要知道许沛锡穿的可是短袖,肌肤相触的那一刻,许沛锡的身体一颤,感觉心脏都电击了一下,许沛锡更觉得自己病了。   可面上,下一瞬间,他就腼腆羞涩地说道:“那叔叔阿姨……”   去申明瑚家做客,人数都定好了,要是临时多加他一个人,会不会让申明瑚的父母没个准备。   申明瑚立马摇头说道:“我爸妈不在家,他们去剧院看演出了,过两人世界,正好将整个家让给我们年轻人玩。”   许沛锡摸摸后脑勺,飞快地看了一眼申明瑚,又收回视线,无辜单纯地说道:“那多加我一个吧。”   接着,他转过头来,冲着其他人扯了扯嘴角,以示友好。   其他人当然没意见,大家都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年纪,都喜欢热闹,和同龄人玩。   申明瑚笑得更明媚了,本来她还犹豫着要不要邀请许沛锡呢。   许沛锡这么害羞,不会拒绝人,她要是开口了,一定会让许沛锡左右为难,还不如不开口呢,所以许沛锡没在她的邀请之列。   可不曾想,出发的这一天遇到了许沛锡,就是这么地巧,她要是再犹豫,可说不过去了。玩一天,少学一天,对学习能力超强的许沛锡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申明瑚眼睛里满是笑意,她将肩上的咖啡色单肩包微微拉开,朝着许沛锡说道:“你将你的东西放进我包里吧,等会要左公交车呢,拿在手上不方便。”   许沛锡朝申明瑚伸出骨节分明,又带着一层薄茧的手,声音柔和地说道:“我来拿着吧,包重。”   申明瑚没有犹豫,就将自己的包交给了许沛锡,也没有额外叮嘱一句,她对许沛锡很放心,每一次见到许沛锡后,她都能新发现他身上的一个优点。   这一回是,爱护女同志,绅士。   “对了,许沛锡你坐过首都的地铁没有?要不然我们可以坐趟地铁。”申明瑚一边走路,一边和许沛锡聊天。   在得知许沛锡没有坐过地铁后,申明瑚当即决定换个交通方式回家。   此时首都的地铁只有那么几站,车票供不应求,市民和外地的游客都一个劲地往地铁上挤。   饶是申明瑚个子高,身材匀称,也被人挤得厉害,双手都抬起来,缩在胸前了。   忽然间她感到自己周围一空,人好像不往她身上挤了。   申明瑚抬眼一看,微微往后面一看,就看到了给她当挡板的许沛锡,申明瑚笑了笑,轻声说道:“谢谢你,许沛锡。”   申明瑚的话许沛锡没听进去,他下意识地“嗯”了声,目光被申明瑚上下眨动的眼睛给迷住了。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最近距离的看到申明瑚那双灵动有神的眼睛,他都可以感受得到因为眨动而掀起的气流。   再精彩绝伦的舞蹈也不如申明瑚无意识地眨动两下眼睛。   一行人是最后坐着公交车到达大院门口的。   本想惊呼的男同学,看到一脸威严肃穆的门卫,压低声音激动地问道:“小明,你家就住在这里面呀?”   申明瑚淡淡地“嗯”了声,接着她带她们朝门岗亭子走了过去,又说道:“你们把学生证拿出来给他们看看,然后再填个表,我们就可以进去了,别害怕,就是普通的小检查而已。”   男同学兴奋不已地拍着另一个男同学的肩膀,“回去以后,我都可以拿小明家里做客的事情来炫耀一辈子了。”   旁边的女同学对上门卫打量过来的目光,咽了咽口水,说道:“别这么傻气,好歹我们也是京大的学生。”   男同学小声反驳道:“京大是京大,这是这,京大我能随便进,这我能随便进嘛!”   另一个同学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说道:“别说话了,赶紧填表格。”   申明瑚站在旁边,等待朋友们填完表格,转眼看到没去填表格陪她站着的许沛锡脸色犹犹豫豫的,她仰起脸,关心地问道:“许沛锡,你怎么了?是不是太阳晒到了头晕?那我将帽子给你戴吧。你再坚持坚持,等会到我家,我就给你拿点药,实在不行里面也有医院。”   面对着许沛锡,申明瑚觉得自己的话格外得多,没办法,谁让许沛锡比她小呢,前不久她才刚知道,许沛锡其实还未满十八岁呢,他的真实年龄是十七岁半。   虽然自己这个十九岁也不是实打实的,可十八岁和十七岁,只差一岁,但却是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两个世界了。   尊老爱幼嘛,她要爱护许沛锡,虽然自己以前对小表弟他们不怎么样,但这不是要改正错误嘛。   许沛锡语气迟疑地说道:“明瑚,我没带学生证,我的学生证被室友拿走去借球拍了。”   至于室友自己的学生证,丢了,还在补办中。   申明瑚面色一顿,接着她很快摇头,欢快地说道:“没事,我可以担保一个人,等下我跟他们说说,没问题的。”   都打算走了的许沛锡顿时心神一松,听着申明瑚的话,他心像是被泡在了温水里,“担保”多么有责任郑重的一个词,申明瑚“担保”他,两人除了私人的朋友关系,仿佛又有了文书规则上的正式联系。   对于从六七十年代生长起来的人,qiang和绿色军装对他们影响力和吸引力可是极大的,意志坚定,超凡脱俗的许沛锡也不能例外。   而且他从来没有碰过qiang,穿过绿色军装,要是申明瑚没在他身旁,他独自一人偶然路过这里,也要停下脚步,忍不住打量起眼前这大院门口来。   可这会当其他人飞快地写完表格,一个个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大院门口时,许沛锡都没给这气势巍峨的大院一个眼神,他安安静静地陪申明瑚站着。   直到申明瑚开口催促他,他才离开申明瑚身边,去填写表格。   登记好后,申明瑚带着许沛锡他们走进了大院里面。   一路上,申明瑚有问必答,满足着朋友们的好奇心,将大院里的生活日常简单了说给他们听。   大院里面自成一个封闭的小社会,不说医院、副食品商店,电影院,连邮局和银行都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稍微大一点的国营厂子也是这个配置,工人的衣食住行都可以在一方小天地里得到满足。   一行人大约走了十来分钟,一阵震天喊声就直冲着脑门而来了。   一位女同学好奇地问道:“他们在干什么呀?喊得这么大声,不累不热吗?”   申明瑚回答道:“在打球呢,喊声也是一种比赛。”   闻言,大家都起了兴趣,纷纷开口让申明瑚带他们去看看。   申明瑚当然不会不答   应,她就带着外来的朋友们到露天球场上看看。   露天球场一望不到边际,上面每个场地都满了。男男女女穿着专业的运动装在打着各种球类运动,旁边站着围观的人也不少。   京大的运动场也不小,可没有这种劲头。大家都不由地被这气象吸引住,认真地看来起来。   此时,周念淮穿着蓝色的篮球服,半蹲着运着手里的篮球,眼睛紧盯着前方阻挡的人,想要闪过他。   一个队友突然说道:“念淮,那不是猎猎吗?你喊她过来看比赛了?”   蓄势待发的气氛顿时一消而散,弯着腰的人都站了起来,看向球场周围。   “念淮你说话就是好使,居然能喊得动猎猎这丫头,大太阳的来操场上。”穿着白色篮球服,模样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的年轻男人调侃说道。   “也不看看念淮现在和猎猎是什么关系?念淮的话猎猎当然听一听。”离周念淮最近,同穿着蓝色篮球服的人说道。   有人对此持反对意见说道:“哎,老詹,别以为你和念淮是一队的,就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腰!要是被猎猎听到你说这话,没你好果子吃。”   ……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都戏谑地说起周念淮和申明瑚来。   作为话题中心的当事人之一,这个过程当中,周念淮始终一言不发,眼睛动也不动,看着球场外边说话的申明瑚和许沛锡。   有人看到周念淮这不声不响的模样,出言打趣道:“哎,你们看看念淮,看猎猎都看傻了!要不然念淮你过去先和猎猎打个招呼呗。”   周念淮终于动了动,将手里的篮球狠狠地掼到地上,面色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我这就去!”   其他人看着周念淮一副要去打架的气势离开了,才觉得这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呀。   大家伙先沉默了一会儿,有人马上开口道:“你们看猎猎旁边的那个人。”   “哪一个?猎猎身边那么多人!”有人没好气地让他说精确点。   “最好看的那个!”先开口的人大声说道。   “我说呢,念淮这小子的表情不对,原来有个优秀的情敌呀。这情敌陪在猎猎身边,他这个正牌对象却没在。难怪,难怪。”有人恍然大悟,啧啧几声。   “我们要不要让那个外来的小子,知道一下厉害,别惦记不该惦记的。怎么说,念淮也是我们的同一个大院的弟弟。”有人为周念淮打抱不平说道。   “得了吧,周念淮要是这点小事都搞不定,猎猎迟早得跟他分手。还得我们帮忙,又不是和外院的人打架。”有人冷静地说道。   “那算了,我们再找一个人吧,看样子,念淮不会回来接着打球了。”有人提出来明智的决定。   大家也认为他说的对,周念淮一见着申明瑚,就粘上去,拉都拉不开,哪怕没有情敌,他也会重色轻友的,不会回来接着打球了。   一来申明瑚不喜欢晒太阳,二来周念淮舍不得让她晒太阳。   于是他们冲旁边围观的人群喊道:“缺一个人!你们谁想出来打!”   “猎猎,你怎么不喊我?”周念淮站定,一手撩起额头湿透的头发,一边微笑着温和问道。   走过来时,周念淮一脸冷酷,面无表情,气势汹汹,生人勿近,一到申明瑚身边,马上就换上了另外一副平和稳重的面孔。   等申明瑚回答时,周念淮的目光忍不住飘向旁边的许沛锡,他咬了咬牙关,给了许沛锡一个不客气的瞪眼。   申明瑚对此毫无察觉,一个是她的对象,一个她感到很亲近的朋友,她全身心都在放松,又怎么会感觉到两人的怒目而视呢。   况且这只是周念淮的个人挑衅行为,许沛锡根本没接招,眉眼不动地和旁边的男同学聊着天,气氛根本没有紧张到哪里去。   周念淮一拳打了个空,那叫一个气呀。   申明瑚却轻松地说道:“你去打球吧,用不着你,我的朋友我自己招待。”   周念淮一口气没憋上来,他噎了噎,才露出一个笑容来,笑嘻嘻地说道:“这怎么能行?况且大家都是京大的,他们我也认识,怎么也得招待招待,尽尽地主之谊。”   申明瑚也喜欢周念淮的陪伴,既然周念淮都这么说了,她也不想将他给推开,于是点头说:“行吧,那你也来吧。”   其他人纷纷出言欢迎周念淮的加入,当许沛锡掀开嘴唇,轻声说道:“欢迎。”,这一刻周念淮的战意达到了巅峰,他的头脑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转过头去,看着申明瑚,笑嘻嘻地说道:“猎猎你的包呢,给我吧。”   申明瑚看向许沛锡,满不在乎地说道:“许沛锡拿着呢。”   申明瑚也没开口让许沛锡将包移交给周念淮。   这冷静不了!周念淮目光凶狠,脸色紧绷地和许沛锡对视。   许沛锡面不改色,目光深沉地回应着。   申明瑚接着说道:“走吧,我们。”   许沛锡马上微笑了起来,第一个应声,“好。”   可恶!周念淮握紧了拳头。   申明瑚的家很大,可以说是非常的大,光是看门前的那四根白色罗马柱,就知道眼前这栋有着前后花园的二层红砖小楼,占地不小。   典雅厚重的红木大门敞开着,申明瑚在玄关处的垫脚毯子上站定,朝里面喊道:“胡阿姨,我回来了!”   没一会儿,一位看着年纪大约五十上下,穿着利落,头发微白的中年妇女走到了门口,她笑容满面地看着大家,说道:“这就是明瑚你的朋友吧。快进来,我给你们拿鞋子!”   申明瑚却摇头说道:“阿姨,不用,我们自己来,你进屋去听评书吧。”   其他也受宠若惊地连连摇头,“不用,不用,阿姨鞋子我们自己拿。”   胡阿姨笑眯眯地说道:“那阿姨就不掺和了,你们自己玩得开心点。”   接着,她转头朝申明瑚说道:“明瑚,东西我都买好了。”   申明瑚“嗯”了声,一边给同学拿拖鞋,一边甜笑着说道:“谢谢阿姨。”   换好鞋子,进了客厅,申明瑚一边招呼大家坐下,一边冲周念淮用不客气的语气说:“你去拿几瓶汽水和一些冰棍出来吧。”   周念淮坐都没坐下,就笑容满面地朝着连接客厅的一条过道走去,没多长时间,他就捧着一大堆的冷饮出来了。   许沛锡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心情很不美好,周念淮看到他不开心,他自己看到周念淮也非常不开心。   他完全没有想到周念淮和申明瑚是同一个大院的,两人是邻居,而且是关系非常好的那一种亲邻。   自己是第一次到申明瑚家里来,看周念淮对申明瑚家熟悉的样子,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   周念淮将冷饮放在中间的茶几上,又将一瓶瓶橘子汽水开好,递给大家,热情地说道:“来,喝汽水,别客气,冰箱里面还有呢,喝完了我再去拿。”   听着周念淮俨然一副主人的口吻,许沛锡的心情更加郁郁了,他也面无表情了起来。   其他同学都在左看右看,一边看一边感叹,许沛锡却像老僧入定般,正襟危坐,抿着嘴唇不说话。   周念淮将最后一瓶汽水递给许沛锡,皮笑肉不笑说道:“来,许沛锡同学自己开吧,一个男同志不会开不了汽水瓶盖吧。”   说完后,周念淮直直地伸着手,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等待着许沛锡接。   许沛锡沉寂的目光在周念淮脸上转了转,接着他没伸手,摇头说道:“我不喜欢喝冷饮。谢谢了。你自己喝吧。”   生活上的磨难对许沛锡的影响很大,经历养母患癌去世,又在穷困不已的许家待了好几年,许沛锡的性子已经被打磨的透出光华来,人静心坚。   他根本一点怵周念淮这个龙精活虎的大院子弟。   即使情绪有波动,那也是因为周念淮无意中透露出和申明瑚的那份熟悉和亲近,而不是因为他的敌意。   周念淮瞬间咬   了一下子牙,收回手,笑了笑说道:“那好吧,猎猎家的汽水我喜欢喝得很,滋味最好。”   周念淮也进入战斗状态了,他的反击也不弱。   此话一出,在大家善意的笑声中,许沛锡的脸色变了变。   申明瑚看进来后,许沛锡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于是眼神关心地看向他,温声地问道:“许沛锡,你不喝冷饮,那我给倒杯温水吧。”   说着,申明瑚就要站起来,伸手拿茶几上的倒扣的水杯,给许沛锡倒水。   许沛锡连忙抢先一步,拿起一个杯子说道:“我自己来。”   申明瑚笑了笑,站起来说道:“那我带你去厨房,烫一烫杯子。”   许沛锡本想说不用的,这是申明瑚家的杯子,又怎么会不干净呢?   但申明瑚说要带自己单独去厨房,他就连忙收回了嘴里的话。   可周念淮是不会给他和申明瑚撇开众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的,拦路虎周念淮拉着申明瑚重新坐下,目光冷热地看向许沛锡,语气含笑说道:“猎猎,我带许沛锡去厨房洗杯子,你这个主人怎么能不在客厅招待大家伙呢。”   被无缘无故强拉着的申明瑚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了,她挥手随意地说道:“那你们两个去吧。”   近二十个平方的厨房里很安静,窗外后花园里的石榴树摇曳着,在玻璃窗和洗手台上落下大片大片的树影子,客厅里的说笑声仿佛被人用罩子盖起来了。   周念淮倚着厨房门边,单脚勾起来支地,双手环抱在胸前,朝着摆在水槽上面的热水瓶扬了扬下巴,眼睛余光向后瞥了瞥许沛锡,漫不经心地说道:“开水在那个壶里。”   许沛锡微微偏过身子,不去碰到当起了门神的周念淮,他面色平静地走过去,拿起热水瓶,往杯子里倾注热水。   周念淮看了几秒许沛锡斯斯文文,不浪费一滴水的动作,慢慢踱步过去,站在许沛锡身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离猎猎远点。她是我的。”   许沛锡的脸像是石头雕刻而成,清俊的面部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他声音的平静无波在厨房里响起来。   “没有谁是谁的,人人生而自由。”   “你小子!”周念淮额头青筋暴起,反手抓着许沛锡的衣领子,一下子让他转过身来,面朝着自己。   接着,周念淮指着许沛锡的鼻子,低声怒吼道:“信不信我打你!”   许沛锡没有躲避,反而抬起头来,让周念淮的手指直接戳到他的鼻梁,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周念淮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信,而且我承认我打不过你,但是你要想打,那我就奉陪到底。”   周念淮作势抬起手,许沛锡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哼。”周念淮将手放下,同时松开了许沛锡,他耸耸肩,轻松地笑道:“我不会打你,起码不会在猎猎家打你。”   许沛锡淡淡说道:“那真是可惜了。”   终于意识到不对的申明瑚皱着眉头走向厨房,心里直嘀咕,洗个杯子也太久了吧,周念淮不会老毛病又犯了吧。   都怪自己忘了周念淮不喜欢许沛锡,还让这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   “你们两个在干嘛?”申明瑚脸色淡淡地出现在厨房门口,审视的目光在许沛锡和周念淮之间来回地转动。   “没干什么。”周念淮回过头来,“呵呵”干笑两声,摆摆手说道。   申明瑚眼神狐疑,再次问道:“真的吗?”   说完,她将目光落在岁月静好的许沛锡身上,示意他来说,只有他说的,自己才相信。   周念淮暗暗呲牙后,一把子揽过许沛锡的肩膀,指着他出声说道:“真没什么,我就是和许沛锡同学探讨一下男人之间的问题。”   男人之间的问题能是什么好问题?   申明瑚不由地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有很快松开,盯着周念淮说道:“你快把许沛锡松开,皮糙肉厚的你,许沛锡禁不住你这么揽着他。”   周念淮撇撇嘴放下胳膊,忍气吞声地说道:“行吧,我皮糙肉厚,他细皮嫩肉。”   对于申明瑚眨眼间的皱眉,敏锐的许沛锡没有错过,他这时候冲申明瑚抿嘴笑了笑,忽然开口说道:“明瑚,我和周念淮同学没事,他就是说了自己的男**官多长后,接着问我的多长。”   申明瑚的一张俏脸的脸马上爆红,她马上不忍直视地转过身去,使劲挥了挥手,生气说道:“周念淮你真是够!说这个恶不恶心呀,好奇心和攀比心这么重,那就去男厕所看个够!”   说完,她飞快转过身,一把拉住了许沛锡,拉着他往厨房外走,一边气冲冲地指责周念淮,“周念淮你教坏小孩子!”   许沛锡像个精致听话的人偶乖乖地跟着申明瑚走,但他回头望向周念淮的眼神可不是那么回事了。   周念淮顾不上和许沛锡进行眼神较量了,他在背后焦急地说道:“猎猎,猎猎,你听说解释呀,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申明瑚停住,回头望着他,清泠泠地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周念淮摸摸脑袋,急得汗水都快出来了,他又不能直说,只能含糊说道:“反正不是那么回事,你别听……”   周念淮看到申明瑚脸色不好看了起来,连忙将后面诋毁许沛锡人格品行的话收了回去。   申明瑚叹了叹气,目光认真地望着周念淮,“周念淮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周念淮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许沛锡,点点头,“嗯”了声。   心里却在暗暗发誓,许沛锡你小子等着,我一定要你好看!最会装无辜,装柔弱是吧,等会我就找个场合,让你装弱不禁风,装个够!    第41章 第41章大家伙在客厅里休息……   大家伙在客厅里休息了会,边喝汽水,吃水果,嗑瓜子,边聊天。   接着,每个人掏出2块钱,周念淮也凑了个热闹,出了两块钱。   接着大家伙一起去大院里的菜店和肉铺,买了一些新鲜的黄瓜、西红柿,三斤五花肉,一条大鲤鱼,一只白条鸡和一打的鸡蛋。   这时候,蔬菜才一两分钱一斤,二十块二钱的活动经费,主要都用于买肉。   原本这些东西家里都有,申明瑚一告诉家里人她周末要请京大的同学到家里玩,乔向平就让胡阿姨将冰箱塞满了,鸡鸭鱼肉都有,都是今天一大早买放在冰箱里的。   但朋友们不好意思占申明瑚太多的便宜,申明瑚能提供个让她们开火的场地,打打牙祭,补充点精细粮,她们已经很欣喜了。   要知道京大里最大胆的学生,夜里饿得不行了,也只能点个酒精炉子,煮个鸡蛋和白水面条。   申明瑚没拦住她们,她知道自己朋友们的禀性,肯定是要出点餐费的。朋友们一说要出钱买菜买肉,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了,还让她们不要先在外头买,等到了她家,再去买,能更便宜一点。   将食材买回来后,大家撸起袖子洗手,就开始干活了。会做菜的就围裙一戴上灶台,不会做菜的就洗东西,递盘子。   申明瑚惊奇地看着许沛锡有模有样地煎着鸡蛋,手里掰着蒜瓣,不由地走过去瞧了瞧。   许沛锡神情专注,一脸的认真,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在做什么化学实验呢。申明瑚又转眼看着青花瓷盘子里装的嫩黄油光的鸡蛋片,抬眸说道:“许沛锡,你这鸡蛋煎得可真好,火候恰到好处,鸡蛋刚刚熟透,又不老。”   许沛锡慢慢地抬起长睫毛来,面色羞赧地朝申明瑚一笑。   “猎猎你想要吃炒鸡蛋,那我也给你炒一个!”申明瑚刚想对许沛锡说些什么,就被周念淮大声打断了。   家里一共两个煤气灶,许沛锡一个,周念淮一个刚刚好。女同学们都夸赞他们两个,长得最帅又最会做菜,让那三个男同学学着点。   申明瑚对许沛锡不好意思地笑笑,移步走到周念淮身边去,她探出半个头,看着锅里滚着亮红色气泡的红烧肉,鼻子轻轻嗅了嗅,微笑着说道:“周念淮你做的红烧肉闻起来比上次的更香了,等会熟了,你拿双筷子夹一块给我先尝尝咸淡。”   周念淮得意地挑挑眉说道:“好咧,等会我给你挑一块瘦一点的,你看这一块怎么样,我盯着它很久了。”   说完,周念淮还   特意将自己早已选中的红烧肉指给申明瑚看。   申明瑚闻言,不由地轻笑一声,一个劲点头,说:“嗯,就这块吧。”   接着她叮嘱了周念淮好好看着点火,就转身朝着大家说道:“荤菜都由许沛锡和周念淮两位同志做好了,那我这个主人就做一道凉拌黄瓜吧。”   周念淮撇撇嘴,心里哼唧哼唧的,凭什么许沛锡的名字在他前面。   许沛锡则将锅放到水槽里,放水泡着,眸子带笑望着申明瑚说道:“明瑚,我帮你将蒜瓣拍了吧。”   申明瑚立马一脸开心地将剥好的蒜瓣递给许沛锡,笑盈盈地说道:“好啊,那麻烦你了。”   许沛锡摇头,目光认真地说:“不麻烦。”   周念淮面无表情地、用力地给锅里的红烧肉翻面,那力道都要将锅底给铲破了。   十来位年轻人在厨房里折腾出来一桌子菜,尽管味道没有大人们做出来好,但大家都吃得很香,最后连糖拌西红柿的那点汁水,都用来泡米饭了。   吃饱喝足后,由三位男同学收拾碗筷,让两位大厨和女同学歇着,看电视。   男同学收拾完厨房和餐桌后,一出来,申明瑚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他们说道:“圆圆她们想要上二楼看看,你们要不要也来看看。”   “当然要!”三位男同学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对这栋小楼满心满眼地好奇,但没申明瑚带着,他们也不能没礼貌地随意走动。   “小明,这房子有多少年了?”女同学摸着光滑的木制扶手梯,好奇地问道。   “这房子是北平改名那一年建的。”周念淮一拍扶手梯,替申明瑚回答道。   “那也有些年头了,这房子看起来才刚建成两三年。”男同学感叹道。   周念淮接话说道:“因为房子一建成,猎猎的爸妈就住进来了,他们都是大忙人,很少在家,所以家里没有多少活动的痕迹。猎猎小时候很乖的,又不调皮,不会在家里乱涂乱画。”   申明瑚一听这话,就忍俊不禁,周念淮说的没错,小时候她不爱在墙上乱涂鸦,可她喜欢在父母的文件、书籍、脸上、衣物上画鬼画符。父母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来,还苦着脸感叹,还不如让自己折腾墙壁、桌椅呢。   周念淮有意地多说些申明瑚小时候的事情来,让许沛锡知道,他和申明瑚的感情非比寻常,深厚的不得了,不是许沛锡一个普通朋友可以比拟的。   可周念淮眼睛瞟向许沛锡,却没看到自己想要许沛锡露出的表情。   许沛锡脸色虽然平淡,可眼睛却流动着温温润润的光,偶尔还闪过一丝笑意,显然听得很认真。   周念淮连忙住了嘴,不说了。   二楼到了,女同学顺着走廊一眼望过去,问道:“小明你住那间房呀?”   申明瑚抬手一指,从头到尾划过去,随口说道:“这些房间可以说都是我住着的。”   大家伙一头雾水,申明瑚打开最近的一扇门,侧身示意他们进来说,“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一行人进了房间里面,铺着红色木地板的屋子空荡荡的,门口正对面有一扇占了三分之二墙壁的大窗户,窗户边上立着一根并行的铁杠,屋子正前方挂着一块两米高的大镜子,门边上放着一个小木柜和紫红绒面软垫子。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了。   申明瑚开口介绍道:“这是我的跳舞的练功房。”   许沛锡看了看地板红中泛着金黄的斑斓纹理,望着申明瑚,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木头?”   周念淮大声抢着说道:“缅甸柚木。”   许沛锡浅笑了一下,接着继续问道:“那这木头是多少年的?”   周念淮一噎,这他真不知道,他懂得按照树影位置判断方位和时间,可不懂看一块木板是长了多少年的。   申明瑚语气自然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许沛锡你要是对这个感兴趣,回学校后可以查查有关的知识。”   许沛锡眼睛亮晶晶地点了点头。   大家打量完窗几明静的练功房,申明瑚就打开了房间的内置门,随后周念淮很有眼色地替她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申明瑚站在他身边,一一向许沛锡他们介绍道。   “这是琴房。”   “这是小书房。”   “这是茶室。”   “这是衣帽间。”   ……   大家眼花缭乱,看都看不过来,大家终于明白申明瑚那一句是什么意思了。整个二楼是申明瑚独属的小天地,一个功能区都比他们家都要大。   大家东看西看,信中纷纷感叹,上天对申明瑚的偏爱。给了她聪明的脑袋,还给她美貌,父母的疼爱,优越的家世,甚至对象也是旗鼓相当的同一类人,并且体贴爱护她。   “这是真的孔雀羽毛?”许沛锡弯腰,伸手碰了碰细颈白瓶子里插着五彩斑斓的尾羽,转过头来,一脸好奇地望着申明瑚,问道。   申明瑚今天难得见识到许沛锡的另一面,孩子气。他的关注点特别地像个孩子一样。   申明瑚情不自禁弯了弯眼睛,点头说道:“对,这是我从云南带回来的纪念品,孔雀掉落的毛。这是绿孔雀的,我床头还有白孔雀的,我拿给你看看。”   此时,他们就在申明瑚的卧室里,但申明瑚的床被檀木屏风团团围住了。   申明瑚有点介意让异性,大大咧咧地看到自己的床和床上用品,尽管在这个时代,又是北方的城市,人们睡觉的床炕可以当沙发、当餐桌。   在申明瑚拉开屏风的一角,去拿白孔雀的羽毛出来,给大家观赏时,许沛锡终于大大方方地抬眼,认真地观察起来申明瑚的卧室。   申明瑚的卧室装扮得温馨又清雅,绿色碎花的绸边窗帘,黑墨色的护墙板,香檀色的家具,林林总总,数也数不过来的精致摆设,任何一件放到普通人家,都是点睛之笔,每一次家中来客,主人都要指给客人看一遍,就连阳台上都摆着一副浪漫文艺的白色铁艺桌椅。   申明瑚一将白孔雀羽毛拿出来,就下意识地首先递给了许沛锡,向他介绍自己的爱物,笑着说:“你看,好看吧,比棉花轻,又比雪暖。”   许沛锡点头,无比赞同道:“好看,比绿孔雀的更好看一点。”   说完,许沛锡不由地心中暗暗得意,申明瑚将白孔雀的羽毛放在床头,比起绿孔雀的羽毛来,肯定更喜欢白孔雀的。   申明瑚一眨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是我更喜欢绿孔雀的羽毛,我喜欢深一点的颜色,白色是我最不喜欢的颜色了。”   申明瑚之所以将白孔雀羽毛放在床头,是因为白色有助于她入眠。   许沛锡:“……”   他张了张嘴,拘谨地说道:“其实……”   从阳台走进来的周念淮站到两人中间,假装不在意地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许沛锡立马合上了薄唇。   申明瑚笑了笑,刚想说话,周念淮就眼睛一瞪,手指着许沛锡捧着白色羽毛,不可置信地叫嚷道:“这可是猎猎很有纪念的东西。许沛锡你不会向猎猎讨要了这个吧。”   申明瑚脸色微变,扯着周念淮的衣袖,沉声说道:“没有,许沛锡只是拿来看看。”   周念淮面色一僵,接着一拍脑门,干笑着说道:“那没事了。”   申明瑚一脸的无语,看来周念淮真是讨厌许沛锡,要不然他不会说这么没眼色的话。她不明白了,许沛锡身上哪一点招人讨厌了?   申明瑚侧脸来,朝许沛锡歉意一笑,说道:“你对孔雀羽   毛感兴趣,那我送你两根吧。”   申明瑚什么表情他都喜欢,要真说一个不喜欢出来,那就是申明瑚替周念淮感到抱歉而露出的笑容了。   许沛锡抿了抿嘴唇,目光沉静,微微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接着,他又觉得自己拒绝得太过无情,连忙将语气放到最轻柔,补充说道:“带回学校不好放置。”   申明瑚想了想也是,于是顺口说道:“那你要是想看孔雀羽毛了,可以跟我说,你再到我家来看。”   周念淮嘀咕道:“那么大个人了,连动物园都不会去嘛。”   此话一出,许沛锡就抿紧了嘴角,低下黑乎乎的脑袋来,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   申明瑚吸气,猛地回头瞪了周念淮一眼。周念淮会不会说话呀,尽管许沛锡长得再好看,再爱干净,光是从日常衣物上,就能看出来,他的家庭条件在京大学生里属于垫底的那一批。   申明瑚冷冷地说道:“周念淮,你去泡咖啡,倒给大家喝吧。”   周念淮一脸欲言又止地不想走,申明瑚再次瞪眼,周念淮还频频回头看地去拿咖啡壶。   申明瑚面对着情绪低沉的许沛锡,犹豫了一会儿,该如何开口,才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白瓶子,放到桌案上,轻轻地拍了拍许沛锡的胳膊,温和地说道:“走,我们去阳台上坐着,等周念淮给我们倒咖啡。”   许沛锡也没让申明瑚为难,他立马抬起头来,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申明瑚看到许沛锡如此善解人意的笑容,心里更加觉得周念淮是在没事找事了。   她决定等下不理会要献殷勤,让她消消气的周念淮了,让他别给点阳光就灿烂,说出更让大家尴尬的话出来。   大家喝完咖啡后,太阳已经西移了,磨刀霍霍的周念淮见状,立马开口说道:“猎猎,我看许沛锡他们在这待着也挺无聊的,你们女同志也不好说亲近话,不如我带他们到处逛逛。”   男同学一听,立马说道:“好啊,好啊,等下我们再回来找你们,一起回学校。”   比起男同学来,申明瑚和女同学更要好,她也想和女同学聊点,男生们不方便听的话题,于是挥手,随口说道:“那你们去吧。”   周念淮立马起身,走在最前面,男同学紧跟着,边走边和他说话。   他们一走,几个女同学和申明瑚就将椅子搬起来,挨着坐了,几个女孩子捂着嘴巴,凑到同伴耳边,脸上带着不可言说的神秘笑容,小声说着话,然后同伴脸上也露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神秘兮兮的笑容。   许沛锡看申明瑚和她们说着悄悄话,自己显然是插不进去的,周念淮他们都走到门口了,才转身离开。   申明瑚分享完自己的小秘密,就抬头看到了许沛锡的离去的背影,看到许沛锡一个人落在最后面,不由地目光里流露出担忧。   她咬唇想了想,周念淮最好不要搞什么小事情,不然她跟他没完。   接着申明瑚往好里想,还有其他三位男同学呢,他们总不会偏帮着周念淮,周念淮想搞事情,也得顾忌着男同学他们。   “小明,哎你说那个卫生巾真那么好用?”一位女同学拍了拍申明瑚的大腿,问道。   申明瑚赶紧回过神来,参与到姐姐妹妹的话题之中。   “好用,我可以给你们拿……”   晚霞初露,夕阳西下,下班的号声奏响后,路边支起来的一个个大喇叭里,就传来了嘹亮的歌声。   许沛锡不紧不慢地跟在周念淮他们身后,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顺便找个地方待着,让时间慢慢过去,再回申明瑚家。   许沛锡对自己的认路能力很自信,他不觉得自己离群后,不记得了回申明瑚家的路,再说了,他又不是哑巴。   一批又一批身穿绿色军装的军人从许沛锡身上经过,他们目光探究地往许沛锡脸上看了看,有人笑眯眯地开口问道:“小伙子,你是哪家的人?”   许沛锡嘴唇微动,刚想回答,走在最前面的周念淮就回头,大声说道:“马叔叔,他们是猎猎的同学,今天来猎猎家玩的!”   被周念淮称作“马叔叔”的人一摘帽子,哈哈一笑,毫不见外地拍了拍许沛锡的肩头,称赞道:“怪不得呢!这身板挺直的,原来是京大的高材生!小伙子你不错!”   接着他朝周念淮嚷道:“念淮你可要领着他们去看看咱院子里年轻人的风采,不必京大学子差,叔叔先回家吃饭了!”   周念淮双手一摆,立正敬礼,气沉丹田回答道:“周念淮领命!”   中年军人摇头失笑,指了指周念淮,用很是亲近长辈的语气说道:“你小子,也是好样!念淮你该好好考虑一下叔伯们的建议了。”   周念淮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会好好考虑的,马叔。”   中年军人闻言,一脸欣慰地说道:“那就好。”   接着他冲许沛锡他们点点头,捧着帽子就离开了。   两人说的话,就像是在打哑迷,但话里透露出一个意思,他们交流是另一个广阔无垠的世界,那是许沛锡他们暂时接触不到的,而周念淮早已身在其中了。   这种感觉让许沛锡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他起了好胜心,改了主意要跟着周念淮,观察周念淮。   三位男同学则一脸急切地追问周念淮,刚才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沛锡不由地走近了些,周念淮摇头含糊说道:“没什么,不过是马叔关心我的学业而已。”   许沛锡难掩失望地后退半步。   露天操场上两个穿着土黄色制服的年轻同志,扯起了荧幕,调式着放映机,每周末晚上的露天电影又一成不变地开始。   其实大院里也有电影院,每天都放映电影,放的还是内部片子或者未删减的片子。   但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的人,觉得坐在四四方方的座位上,不能乱动,和别人讨论剧情,无聊了也可以随意走动和熟人聊天,这种看电影的方式太受束缚了,不适合他们。   所以露天电影在大院里更受老一辈和小孩子的欢迎。像周念淮这样的年轻人,如果不是和中意的女孩子看电影,也更喜欢看露天电影。   此时就有不少大院里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站在一棵棵槐树低下,边和哥们聊着天,边等待电影开演。   周念淮带着男同学朝他们走了过去,许沛锡见状,装作对电影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站住不动了,看起荧幕上播放的预告片来。   旁边一位和善的老大娘还将一把小凳子推了推,示意许沛锡坐下看吧。   许沛锡礼貌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老大娘将凳子拿了回去,笑着说道:“小伙子多站站也好。年轻有力气!”   闻言,许沛锡不由地喜欢上了这个大院里的一切,当然除了周念淮之外。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风好,水好,树好,人也好,但申明瑚最好。   他张目望去,绚烂如火的晚霞下,未成年的孩子追逐打闹,玩着抓鬼子的游戏。   许沛锡似乎在这瞬间又看到养母还健康时,自己无忧无虑,每天傍晚也像这些孩子一样玩耍的童年生活影子。这几年,他强忍着让自己不去回想以前,多想无益,只能让自己更脆弱。   可这会儿看着眼前的打闹的孩童,感受着徐徐的晚风,许沛锡发现回忆起以前,也不是那么令人难过的事了。   他早就不把在许家发生的一切记在心里,那些事情除了锻炼自己的心志,没有任何值得放在脑子里的。   许沛锡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正用着发自内心深处的微笑和亲切的神情,眼神柔和地看着这些从他面前跑过来跑过去的孩子们,身上没了那种置身事外的游离感。   直到电影正式反映时,许沛锡的感觉都是良好的。   就在这个时候,周念淮大声喊道:“许沛锡,你过来!”   不用抬头望去,许沛锡也知道这令人生厌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他假装没有听到,一动也不动。   接下来,那三位男同学也喊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情非要许沛锡过去过去。   “许沛锡!你过来呀,电影有什么好看的!”   周念淮他可以无视,但三位校友也一同无视,申明瑚那边必然知道,许沛锡只好抬头看向他们 。   周念淮站没个站样地立在树荫下面,他的旁边都是穿着各式各样工作装的年轻男人,手里还夹着一根点燃了的香烟,他们的样子既成熟又潇洒。   这一看,许沛锡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内心却触动不小。   许沛锡见识到另一种完全不同形式的抽烟。   许父是个烟鬼,一抽起烟就没个停的时候,畏畏缩缩,蹲在阴暗的角落里,人看起来就像一把咸菜或者抹布,让人眉头紧皱,想要离他远远的。   周念淮的朋友们也吸烟,但他们吸烟和许父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他们潇洒风流至极,让人看就有想学着像他们那样的冲动。   看到许沛锡步调闲适地走到他们身边来,周念淮和同一个大院里的哥们对视一眼后,嘴角纷纷露出了丰富的笑容来。   周念淮和他们从小就认识,虽然他们比周念淮高上那么二三个年纪,可年纪之差,不妨碍他们是哥们,是兄弟。况且周念淮当了三年兵回来后,人更加成熟了,他们更聊得来了。   不用周念淮开口,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周念淮想干什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许沛锡这个外来者。   周念淮的哥们用陌生又冷淡的目光,审视着许沛锡,那三位男同学自然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他们还无知无觉,傻哈哈地朝许沛锡说道:“许沛锡,你真该早点过来,听听周念淮他们是怎么聊天的。”   许沛锡面色平淡,举止自然地“嗯”了声,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周念淮他们的目光中饱含的不友好来。   可周念淮的发小们,凭借着人生阅历,年龄也比许沛锡大上几岁,很快就在这种相互打量中占据了上风。   一位面相最成熟的年轻男人,缓缓地朝许沛锡露出个热情的笑容来,还伸出了一只手,眼神却很不客气,说道:“我是念淮的兄弟,来,咱俩认识一下。”   这位年轻男人透露出来的举动,表明自己已经习惯用握手的正式礼节跟人打交道了。   很明显,许沛锡却不是和他们同一种人,很不适应这种一上来就握手的交往方式,许沛锡无措地停顿了一秒。   周念淮见状,很有内涵地笑了笑,然后飞快抓住了许沛锡的手,将他的手搭上自己哥们的手。   霎时间,被动握手的许沛锡脸上,出现点难得一见的窘意。   周念淮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人,用力握了握许沛锡清瘦嶙峋的手,然后很快松开。   紧接着,周念淮泰然自若地从他上衣口袋里,拿出来一盒“中华”牌香烟和一支打火机,再从烟盒子里掏出一根香烟来,用嘴巴一刁,“咔嚓”打开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周念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显得老道而洒脱,和青涩稚嫩的许沛锡他们显得格外地分明,许沛锡和三位男同学就像误入成年狼群的小羊羔崽子。   香烟的大红色包装,在夏日的余晖下闪着刺目的光芒,刺到了许沛锡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去。   周念淮吸了好几口烟后,仿佛才想起许沛锡他们,他将香烟盒和打火机合拢在手掌心上,往许沛锡面前一递,又看向三位神色拘谨的男同学,轻飘飘地说道:“来一根。”   说完后,周念淮眼睛定定地看着许沛锡。   早在周念淮潇洒地拿着一根烟,往自己嘴里塞的时候,许沛锡的心就不由地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周念淮出身不简单,周念淮的朋友们必定也不简单,个个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可他没有想到周念淮的朋友们不仅个个看起来年龄比他大,而且周念淮的言行举止和他们别无二致。   他自己呢,虽然少年老成,可却没成熟到让周围人忽略掉自己的年龄的地步。想起申明瑚让他叫她“学姐”,说他是“小朋友”,许沛锡心里就闷憋。   许沛锡思想上开着小差,行为上下意识地拒绝了周念淮。   他轻声说:“我不会。”   话一出口,反应过来的许沛锡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周念淮的哥们纷纷很有默契地哈哈笑了起来。   许沛锡还未年满十八岁,刚刚进入人才济济的京大才两个月,以前虽然一直挣着工分,可在家乡那个封闭的小村子,严格地来说,他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社会历练,没有走向过社会。   在社会上已经是老油条的周念淮他们面前,周念淮一有意以成年人的方式来碾压他,他就显得无所适从,不知如何应对,窘态必露了。   红着脸的许沛锡忽地改变了对周念淮的看法,讨厌之外,他心中生腾起一股对周念淮的欣赏来。   周念淮成长到现在这副模样,无疑是成功的榜样。   周念淮取得完胜,不论是在心理上,还是行为上,他已经不将许沛锡当作一回事,许沛锡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毛头小子一个,连毛都没有长齐呢。先前都是他太过在意申明瑚,紧张申明瑚,才乱分寸。你看,申明瑚就看得很明白,许沛锡连他们的同龄人都算不上,就是个小朋友。   申明瑚以年长者的心态来对待许沛锡,能对许沛锡产生什么想法吗?这是两人之间天然地鸿沟,许沛锡怎么也越不过去,谁叫许沛锡没有晚一点再出现在申明瑚面前呢。   周念淮偏过头,对哥们使了个眼色,心情无比舒畅地笑了。   转眼间,他看到了许沛锡眼睛里掩都掩不住的跃跃欲试,笑得更欢了。   许沛锡还是嫩了点,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上申明瑚,可惜申明瑚注定是不会喜欢上他的。   许沛锡看着与世无争,其实一身傲骨,不甘于人下,比谁都要有自负心。   而申明瑚呢,哪怕他不是申明瑚的对象,以他对申明瑚的了解,他可以很肯定,申明瑚绝不会喜欢那些像只高傲的孔雀,向她炫耀着亮丽羽毛的男人的。   就算是只凶猛动物,到她面前也得乖乖收起利爪,敞开柔软的肚腹,而不是展示着自己肌肉和力量。   他在申明瑚面前也是这样做,要不然申明瑚只会把他当作对手,跟他一较高下之后,丢弃在一边,不给一个眼神。绝不会对他产生任何的男女之情,申明瑚可不是会跟对手交朋友的人,处对象那更是天方夜谭。她对人处事,那可是非黑即白,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不会复杂的。   周念淮心里想明白了,他眨眼睛就不计较和许沛锡那些小疙瘩了,转换了心态,将许沛锡当作小弟来看待。   他以很优雅成熟的姿态吸了一口烟,又熟练地吐出了一口烟圈,这才看着许沛锡,以领导指导下属的口吻说道:“不会抽烟,可以练嘛。要不然一辈子也学不会。”   许沛锡一脸地窘然,站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周念淮的一连串的动作,已经完全打败了原本和他意志同样坚定和自信的许沛锡。甚至来说,许沛锡比他更沉稳。   周念淮的哥们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用看猴子的目光看着许沛锡。   就这?难为周念淮那么如临大阵的,这不就轻而易举把人的心里防线给击垮了嘛。   他们收回目光,揽过三位男同学的肩膀,将嘴里的烟抽出来,不容拒绝地塞到他们手里,说道:“来,哥哥叫你怎么抽。”   那天晚上的嬉闹孩童,许沛锡已经回忆不起来一丁点影子了。他   单薄的身子僵硬立在空旷的场地上,目光却不由地被周念淮他们吸引过去。   周念淮的身子都靠在一棵树上,脚也抵在树根上。他和他年长的朋友们从从容容地说着话,嘴角始终挂着自信笃定的微笑,他的那些朋友也一样。   那些人有的插过队,当过公社支书,有的退伍回来另谋高就,有的在海陆空当兵……他们一律嘴里点着烟,烟头的火光在暗下来的天色中一明一灭的,他们优雅地吐着烟雾,再大的事情仿佛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是小事情,要不然他们就是亲眼见识过,经历过,或者从这方面的朋友了解过。   他们讲的内容,报纸上也有写过,但那些专业的评论,都不及年纪轻轻的他们讲得深刻通俗。   许沛锡呆呆地听着,觉得同样生活在大院里的申明瑚一下子就遥远又陌生了起来。   他和申明瑚是两个世界的人,而申明瑚和周念淮一出生就同处一个世界,他们的世界永远地鲜花萦绕,天气晴朗,偶有风暴,也总能见到彩虹,许沛锡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许沛锡想要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人和物,却不能管住自己,耳朵倾听着他们讲的每一句话,甚至连语气都揣摩着,目光紧盯着他们的面部表情,他们脸上的每一条纹路的牵动,他都没有错过。   三位男同学一边咳嗽着,一边又不停歇地练习着如何抽烟,同时,他们用敬仰的目光注视着周念淮他们。   许沛锡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是不是这样的,他没有镜子,无从得知。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申明瑚和周念淮形影不离,关系这么好了。   一个年轻男人身上却表现出成熟的气质,是最为吸引人的,最有魅力的。就连他这个看不惯周念淮的人,都不得不客观地承认,周念淮是能让身边的人折服的人。   许沛锡从来没有过什么偶像、榜样,他就只知道自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读书。以后长成什么模样,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他出身普通,却没有高看过一眼,京大里面那些家世好的同学,他也从来不会因为这方面而自卑。   现在也不会,但他却对自己之后的成长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他要长成像周念淮他们那样,一个成熟的男人。   虽然他没有像周念淮他们那样生长的沃土,但他可以勤能补拙,多学多看,出身并不能决定一切。   他可以像周念淮他们的父母辈那样成长起来,他就不信周念淮他们的父母也个个出身不普通,况且自己已经站在了京大这个高平台上了。   申明瑚的目光从回来的周念淮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周念淮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很好,三位男同学则是一脸地意犹未尽。   申明瑚最后视线落在一脸深思的许沛锡身上,关切地问道:“他怎么了?”   这话是冲着周念淮说的,许沛锡却抬起头来,笑了笑说道:“我在回味刚才的电影呢。”   周念淮给了他一个上道的眼神,申明瑚惊讶地说道:“你们去电影了?”   她以为周念淮会把人带到大院后面的靶场上呢。   周念淮回答道:“就看了看露天电影,还和钟以敏哥哥他们聊了聊天。”   忽然间,申明瑚鼻子微微动了动,她捶了一下子周念淮的胸膛,没好气道:“你是不是抽烟了。”   三位男同学身上的烟味最重,她早就闻到了,但别人她管不着,她就管周念淮。   三位男同学讪讪地对视一眼,他们可算是知道回来之前,周念淮又是使劲抖落身上的衣服裤子,又是去打了肥皂洗了手,是怎么回事了。   周念淮在申明瑚恼怒的盯视下,不敢说谎,慢慢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小声说道:“就一根。”   接着,他飞快凑到申明瑚耳边,小声说了什么,申明瑚马上转怒为喜,伸出一只巴掌来,说道:“那就说好了。”   周念淮跟她拍了个掌,朗声说道:“一言为定!”   女同学打趣道:“周念淮你将来一定是个妻管严。”   周念淮一揽住申明瑚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没办法,对象的话我总得听是吧。”   说话时,他朝着脸色极为冷淡的许沛锡扬了扬下巴。   许沛锡的心瞬间凝结成冰坨子,直直从高空摔落到地面,摔得四分五裂,冰渣飞溅。   原来申明瑚和周念淮已经是对象了?    第42章 第42章   许沛锡和申明瑚认识这段时间以来,许沛锡只关注申明瑚这个人,申明瑚无缘无故来一句,“周念淮是我对象”,所以许沛锡迟钝了到这地步,只以为申明瑚和许沛锡关系好而已。   他读初中的时候,班上也有女同学和男同学关系非常好的,可他们只是单纯的同学、朋友关系,别人打趣他们以后是一对,两人都是一脸的嫌弃,放话说,就算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也不会成为情侣的。   申明瑚和周念淮的相处模式很像这种,他以为……   许沛锡心潮翻滚着,女同学见许沛锡一脸的怔然,便开口打趣道:“看来这电影很有趣了。”   许沛锡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他感受到申明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他却第一次打不起精神来回应她的眼神。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要不然没公交了。谢谢小明今天的款待,我们学校见!”   ……   许沛锡对自己是如何回学校的,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他好像眼睛一眨眼,就站在了宿舍楼下。   许沛锡转脸,抬眸看着昏黄路灯下不断扑棱的飞蛾,晃了晃脑袋,快步走入宿舍楼里。   “老六你回来了!”许沛锡一出现在门口,室友夸张地惊呼道。   许沛锡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拉开自己的椅子,将课本纸笔放到桌面,坐下,在宿舍的白炽灯下,开始“唰唰”地提笔写字。   室友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许沛锡每次回寝室,都是神色淡淡的,接着就奔着书桌而去。   社会上各行各业都缺人才,为了将学生快速培养完成,早一日走上工作岗位,京大的课程安排得非常紧张。   一门非专业课上到期中就结课了,期中考试同时也是期末考试。空出来的时间段,教务处就又给安排了一门公共课。   穿着无袖淡蓝色圆领棉衫和八分真丝白色裤子的申明瑚,很是不以为然地拿着影印版的《军事理论》课本,进入到阶梯大教室来。   这个阶梯教室位于教学楼一楼的最西侧,窗户外面就是草地和花坛,草地上屹立着一棵百年的侧柏,近二十米高,蘑菇云似的树荫将阶梯教室完全拢盖住。   申明瑚一进教室,便感到阵阵的清凉,教室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至少五六度,心情不由地好上那么几分,这是接下来无聊课程唯一可圈可点的地方了。   申明瑚找了个窗户边上,老师视野盲区的位置坐下,便单手托腮,看着外面花坛边上来回搬运食物的蚂蚁。   开始上课了,申明瑚才将脑袋稍微转回来一点,才听了几分钟,申明瑚就忍不住回头了,看看到底是谁在不好听课,盯着她看。   其实,没上课之前,申明瑚就注意到有好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了,但她没在意,也在意不过来,谁叫自己有一副好脸蛋呢,申明瑚很有自知之明地想着。   但其中一道视线实在是太绵延不断又强烈了,让她心里麻麻的。   这一回头,一抬眼,就看到许沛锡在亮晶晶地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睛是发着光的,表情是微笑的。清风吹起他身上那件宽松的白衬衫,一鼓一鼓,茂密乌黑的头发掀起一层层褶皱。   一看是熟人,申明瑚心底的那点不自在瞬间不见了,变成了见到朋友的开心。她朝许沛锡笑了笑,然后就转回头来,不再介意许沛锡向她投来的目光。   直到下课两人都   没有再发生过任何的交流,下课后,两人就在人群中对望一眼,急匆匆赶出另一栋教学楼上课。   后来下一周上军事理论课的时候,坐在后排的许沛锡同样用目光望着申明瑚,而申明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目光是下意识地还是有意的?申明瑚一开始没把许沛锡的这种行为放在心上,只以为这是许沛锡上课时的习惯,东张西望,才能将课程内容听进去,并且更有效率。   这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她见识过有的天才,躯体非要做出点小动作,才能将课本上的字看进去,脑子才能运转。   也许许沛锡就是如此。因为课后两人在学院小树林的交流,许沛锡表现得很正常无比,看人的眼神总是那么地恰到好处。   但许沛锡能不能换个人看,他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了。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和许沛锡说,让许沛锡不要再看她了,这话多让人误会呀。   下一次上课的时候,申明瑚故意和同学调换了位置,坐窗户边上的第三个位置,而不是第一个了。结果许沛锡还是照旧看着她,她仍吸引着许沛锡的目光。   行吧,看吧,看谁看得过谁。申明瑚抿嘴腹诽道,突然脸上就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来。   当她神情专注地望着讲台上讲到重点的老师时,许沛锡的目光又直直落在自己后背,好似要把衣服烧出一个洞来。   申明瑚停下手中记笔记的水笔,忽地一拧头,盯着许沛锡的眼睛。   许沛锡白净的脸颊腾地红了起来,眼神慌乱得不行,乌黑的眼珠子快速转动,不知道要转到哪个方向才好,他忙把视线移开,瞥到窗外去,窗外柏树枝头上落了两只夫妻鸟,在啾啾地低吟,互相梳理着羽毛。   申明瑚努努嘴,满意一笑,回过头来,这回许沛锡知道自己的厉害了吧,不会再乱看人了吧。   军事理论课的课程很简短,只是上了大半个月,进行了一次课堂考试,就结束了。   申明瑚将试卷交上去,莫名地松了口气,她将此归咎于不用再上一门无聊的课程。   清晨,京大的图书馆一开门,在外面排队等候的许沛锡边背诵英语单词,边跟着队伍移动起来。   进了图书馆,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冲刺着跑到三楼的自习室,抢个位置坐下,开启一天的学习。   而是将单词本往书包里一塞,拐道进了图书馆一楼的管理办公室,找到负责接洽勤工俭学工作的卢老师。   卢老师拿出一张用工合同来,让他在上面签个字,摁个手印,最后查看了许沛锡的学生证,就边笑着跟他说明了他的工作内容,边领着他上到二楼的数理借阅室,指着门口的一张办公桌说道:“你就坐在这,登记借阅的书籍,要是坐不住了,就站起来整理一下书架。”   许沛锡点了点头,又道了谢,目送完卢老师拉开,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先是抬眼看了会借阅室内,来回走动找书的人,没什么情况后,才将书包里自己今天要预习的课本拿出来,边翻看边做笔记。   哪怕一天六个窝窝头,三壶免费的热水,也是要生存的。   许沛锡给自己定下的生活费,少得可怜,只能用学校每月发放的学生补贴,决不能动用额外的钱。   每个月十几块的补贴,许沛锡要买书、买纸笔,买生活用品,还要应付意外的开支,许沛锡不得不精打细算,连学校发的粮票都拿出来跟同学换钱了,白水面条和白米饭也没吃上几顿,就以窝窝头度日了。   许沛锡手里也没有多余的钱,家底只有十六块八,马上就要学期结束了,来回的车费还没有着落,他一早就申请了学校的勤工俭学,可惜时隔十年京大才再次完全开放,各种工作接踵而来,一时顾不上给贫困学生安排工作,学期快结束了,许沛锡的勤工俭学申请才有了回音。   “不得将任何物品带入借阅室。”许沛锡头也没抬,就声线清冷地说道。   “不好意思,老师,我这就将包放好。”魏开韵抱歉地小小声说道,都怪和申明瑚说得太开心了,两人进了门槛才收声,一时忘了自己的书包还没有放在门口的台子上呢。   许沛锡低着头,只露出下半张精致白净的轮廓,魏开韵只在开学典礼那天匆匆见过他一面,当然认不出来,不仅如此还把许沛锡当作了老师。   申明瑚就不一样了,许沛锡一出声,这声音,这腔调,熟悉又陌生。   她抬眼一看,就认出来许沛锡。没想到许沛锡冷冷淡淡的,还挺有老师样的。清凌凌的说话声,有种独特的吸引力。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打招呼的好时候,她抿嘴笑了笑,然后和魏开韵一起走入阅览室内。   申明瑚这一走,就从许沛锡办公桌前经过,她的手随意地晃动在两侧。   许沛锡猛地一顿,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朝书架走去的背影。   果然是申明瑚。这背影让许沛锡更加确认他没有认错申明瑚的手。   许沛锡手里握着铅笔头,愣愣地看着申明瑚。他看到申明瑚走到窗边的书架上,眼睛上下扫动,然后随后拿起一本书,用一根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撩开,低头若有所思地看来起来。   窗外的绿树透过磨砂玻璃,朝里面撒下一片绿光,正巧落在申明瑚巧夺天工的侧脸上,她那张脸越发地皎皎如月,沉静又明丽。   “老……老师我要借这本书。”一位男同学站在办公桌前,看着许沛锡那张格外年轻青涩的脸,迟疑地说道。   许沛锡仍直愣愣地瞧着申明瑚,他一伸手,将登记册放到男同学面前,轻声说道:“登记。”   申明瑚将书递给一旁的魏开韵,小小声说道:“就这本,最适合你。”   她这次来图书馆,是为了给魏开韵找本适合她看的高数辅导书的。即使魏开韵选了中文专业,也要上高数课。期中考试她高数只考了八十出头,魏开韵不满意,很不满意,虽然她数学向来不好,可从来没有考过这么差劲的分数。   这不马上期末就要到了,她就拉着申明瑚来图书馆,让她给自己选一本合适的高数辅导资料,她发誓一定要在期末考试上一雪前耻。   申明瑚觉得没那个必要,身为数学系的高材生,她完全可以辅导魏开韵嘛,但转念一想,自己好像都要自身难保了,就二话不说带着魏开韵来图书馆借书了。   申明瑚将手拿着,一转身,就和许沛锡明亮的眼睛对上了,她微微一笑,从容淡定地走到了许沛锡面前。   然后俏皮地说道:“老师,我要借这本书。”   许沛锡伸手,温柔地说道:“来,我给你登记一下。”   站在门口将书往包里塞的男同学,不由地望了望许沛锡,自己怎么没有这副待遇?这位老师面对男、女同学还有两幅面孔?   魏开韵连忙将借书证递给许沛锡,说道:“老师,这书是我借的。”   许沛锡平平淡淡地“哦”了声,低头给她们登记借书情况。   魏开韵眼睛盯着许沛锡,凑到申明瑚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这老师好好看呀。”   登记完的许沛锡一抬头,就看到魏开韵用色、眯、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不由地抿了抿嘴唇,轻轻地敲击了一下办公桌,冷淡说道:“同学,你的借书证。”   “哦。”魏开韵如梦惊醒般,脸色微红,她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得太久了,连忙讪讪地将借书证接过来。   失了态的魏开韵拉着申明瑚就要走,申明瑚只好对许沛锡微微一笑,用眼神说道:“有空再聊。”   两人走在走廊里,魏开韵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蛋,疑惑不解地喃喃道:“我长得也不算差吧。”   无论持哪种审美观的人,喜欢文静清秀的,还是活泼娇俏的,高傲明艳的……谁看魏开韵,都会将她归为大美女那一栏。   魏开韵长相清丽,一身的书香气,天真单纯,但却不文弱,是个脸色红润,活力满满的小姑娘。   可是有点猥、琐 ,申明瑚心里嘀咕道,面上却岔开话题问道:“你真不认识他了?”   魏开韵皱起眉头,认真想了想,摇头迷惑道:“谁呀,我真不认识。”   申明瑚提醒她,“开学报道那天,引起敏敏低声惊呼的那个男生。”   魏开韵皱眉再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她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是他呀,变化还真有点大,难怪我认不出来,还将他当作京大的天才老师呢。”   也不怪魏开韵看到许沛锡的正脸,和记忆里的那张脸对不起来。   三个月多的校园生活,让许沛锡养回了白皙的皮肤,为了省钱,他也没有理过头发,都是刘海遮眼睛了,才自己动手剪短一点。   板正平头和一头长碎发的许沛锡,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内向寡言,一个清冷出尘。   就是许沛锡的身材还是那么地清瘦单薄。   许沛锡每个月勤工俭学的工资是十块钱,为了这十块钱,他只要没课就要到图书馆工作。   在图书馆偶遇了一次申明瑚后,许沛锡的心安定不下来。他本来可以有两个地点见到申明瑚,一个是上公共课的教室,一个数院外面的小树林。   现在公共课结束了,他又要勤工俭学,不能每天三次不落地往数院跑。   心里正郁闷失落呢,就又有一个新地点可以和申明瑚见面了,这怎么不能让他激动呢。   许沛锡改变了自己的看书方式,他以往都是将书放在桌面上,低头去看的。   从那次以后,他就举起书本,对着门口,举着看了。   门口一进人,他就用余光往人脸上一扫,每一次看人之前,他心里都希望看到的是申明瑚那张脸,能稍微弥补他心头因为和申明瑚见面次数急剧减少而出现的空缺。   可惜,申明瑚就如同昙花一现,再也没有来借阅室。   就在许沛锡为此心情抑郁不止,生出了要辞去勤工俭学岗位的念头时,申明瑚却第一次主动地找上门来。   这天暑气蒸腾,借阅室里闷热得厉害,全部的窗户打开了,还在角落里放着冰盆也不顶用。   大家都心浮气躁的,许沛锡却心静自然凉,他觉得热了,就拧开水壶,喝口水,又沉静认真地看起书来。   申明瑚从门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来,看到神情专注的许沛锡,才动了想要进去借阅室的念头。   她慢慢蹲下来,磨蹭地移动到许沛锡的办公桌底下,然后忽然站了起来,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给许沛锡。   许沛锡薄唇微张,手里的书本一下子歪了,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   许沛锡目光直愣愣的,申明瑚不由地将歪倒的书本,拿过来,放到桌面上,微微倾身,背着手,眉眼含笑,小小声说道:“许沛锡,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嘛,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许沛锡腾地站起来,抬脚就要走出办公桌。   申明瑚笑了笑,出了借阅室门口,走了一小段距离,才停下来。   许沛锡紧紧地跟在她后面,不远不近,刚刚好能让许沛锡将申明瑚全身纳入眼底。   两人站定,申明瑚转身来,看着许沛锡,迟疑了两秒,许沛锡连忙温柔又坚定地说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申明瑚失笑,才开口说道:“你不是化院的嘛,我想要让你帮忙我复习一下物化这门课程。”   申明瑚的语气有点不好意思,这还是她第一次向人寻求学业上面的帮助呢。   都怪自己对校园生活的忙碌程度严重估计不足,上物化的时候没认真听,课后也没认真做作业,懂的就写不懂的就放着不写,然后就这么水灵灵地交上去了。   马上就要进入期末考试周了,她死到临头,也得挣扎一下,争取用一周的空闲时间学习完一本书。   而且她不想浪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就想找个物化高手来辅导自己,这一想,就想到了许沛锡此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的了。   许沛锡脸上露出微微讶异的神色来,显然他对申明瑚在学业上遇到困难的情况,很是惊讶。   申明瑚摸了摸后脑勺,为自己挽回颜面,解释道:“我这学期有点贪玩,下学期一定不会了。”   许沛锡马上收回了面上的惊讶之色,温声地说道:“听说你们数院的专业又重又难。”   申明瑚两眼发光,连连点头说道:“就是,专业课太占用时间了。”   接着,她又有几分犹豫地问道:“你有时间来教我嘛。”   许沛锡重重地“嗯”了声,申明瑚朝借阅室看了眼,又问道:“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许沛锡摇头,一脸诚实地回答道:“不会。”   反正这工作也要辞了,让给别的同学了。暑假回家的路费他另外想法子赚。   申明瑚开心地说道:“那行,我们对对课程表吧,定个时间。我也不会耽误到你复习期末考试的,就一周,你教导我一周就可以了。”   “多长时间都可以。”许沛锡垂眸,望着申明瑚的黑色脑袋,心里回答道。   两人约好了辅导的时间和地点,申明瑚就和许沛锡挥手告别了。   在许沛锡上班时间,来找他,申明瑚挺不好意思的,但她实在是找不到许沛锡的人,她都在学院的小树林等了两天了,也没见着许沛锡,总不能闯进男生宿舍吧。   第一次辅导时间就在第二天的午休时间,许沛锡没有午睡的习惯,申明瑚则是困了就睡,不一定要在睡觉时间睡觉,所以虽然蝉鸣使人犯困,但两人都精神奕奕的。   许沛锡来给申明瑚上课之前,是做了一番细致的备课工作的,申明瑚又是冰雪聪明的人。   一个温柔认真地教导,一个用心学,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申明瑚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边问道:“许沛锡你等下要去哪里,要是顺路的话,我们一起走吧。”   这个问题让许沛锡沉默了,不知说哪个地方,才恰巧能和申明瑚顺路。   突然安静的教室里,响起了阵阵“咕叽咕叽”的声音。   申明瑚手一顿,不由地看向许沛锡的肚子。   这声音就是从许沛锡肚子里发出来的,控制也控制不住,许沛锡面孔涨红,嗫嚅说道:“明瑚,我先走了。”   “哎!,先别走。”申明瑚忙伸手拉住了他,轻声问道:“你还没吃饭呀?”   申明瑚当然是吃过了午饭,才过来的,她完全没有想到许沛锡是饿着肚子给她上课。   许沛锡拍了拍书包,说:“我有饭,等饿了才吃。”   申明瑚连忙说道:“那你那块把饭拿出来,就坐在这里吃吧,看你饿得。”   许沛锡犹豫了两三秒,才打开书包,拿出里面的铝饭盒来,他冲申明瑚说道:“明瑚,那你有事就先走吧。”   申明瑚见他慢慢吞吞的,还赶人,脑子灵光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   夺过了许沛锡手里的铝饭盒,拿在自己手里,一背书包,扯着许沛锡往外走,“饭肯定都凉了,趁现在食堂开没有关门。走!去吃热饭热菜,我请你,我肚子也有点饿了。”   许沛锡想坚决拒绝来着,但申明瑚一说她也饿了,不知真假,许沛锡就急了说道:“那快点走吧。还有半个小时,食堂就要关门了。”   申明瑚扯着许沛锡的胳膊,往最近的食堂奔去,她转脸看着神色焦急的许沛锡,突然玩心四起,撒开了手,大声说道:“许沛锡,咱们两个比比看,谁先跑到二食堂门口吧!”   许沛锡登时意气飞扬大声回道:“好!”   “1、2、3!开跑!”申明瑚一声令下,两个年轻的身影,如同一阵风在校园道路上飞驰而过,惊掠起树丛的片片枝丫。   申明瑚一边看着路,一边侧过脸来看许沛锡跑到哪里了,她看到许沛锡的脸,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两个人狂奔的样子又特别好笑。   许沛锡也被申明瑚的大笑感染了,也随之放声大笑,路过的同学眼神怪异地看着他们两个,不由地躲避开来。   “我先到!”   申明瑚喘着气在食堂门口站定,回头看着落后她一步的许沛锡,认真问道:“你没放水吧。”   许沛锡也微微喘着气,摇头说:“没有,我爆发力不行,耐力还好点。”   申明瑚点点头,接着欢呼一声,“那我赢了。”   她得意完,冲着许沛锡抬了抬下巴,说道:“作为输家,等下进了食堂,你什么都要听我这个胜利者的。”   许沛锡不由地笑开了,乖乖地说道:“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见许沛锡服服帖帖的,申明瑚拉着他走向小炒窗口,排着队,然后对他说道:“我来点菜,你去打饭吧。呐,这是一斤的粮票,这是我的饭盒,你拿着去打满白米饭。”   申明瑚随手一掏,就掏出一斤的粮票来,看来她是真的饿了。许沛锡思忖着,也没和申明瑚推拒,接过粮票和饭盒就去打饭了。   许沛锡想自己出粮票,也出不了,他这个月仅剩三两的粮票,要是光买白米饭,都不够一碗的。   小炒窗口是专门为家庭条件好的学生设置的,学校也是为了多一项收入来源,百废待兴呀,国家也不富裕,学术经费和课堂设施不能老是伸手向上面要。   京大里卧虎藏龙,家庭条件不错的学生不少,还有不想开火的老师来小炒窗口打几份菜回去,就是一餐了。   所以许沛锡打饭回来,申明瑚还拍着队呢,许沛锡说道:“我来排吧,你找个位置坐着。”   申明瑚伸手将他推开,说道:“你才该去找个位置坐着。我发话了,你还不快去,刚刚我说什么了?”   申明瑚一脸坚决,要是许沛锡不听她的,她准得生气。许沛锡不敢说反对意见,就说:“那你将书包给我,我拿去放着。”   申明瑚将书包递给他,催促道:“你快去占位置吧,等下没位置坐了。”   京大师生才那么点人,连随便一所中小学一个年纪的学生也比不过,食堂又多,可食堂里面的座位却没多少,要是一下课过来吃饭,少部分的同学还要站着吃呢。   虽然食堂快要关门,可抱着趁着食堂人多,利用这段时间学习,等食堂人少再过去就餐念头的学生不少,这会子,他们一波一波地涌进食堂里了。   这食堂座位又紧缺起来了,许沛锡还真要去抢一抢。   许沛锡走去占位置,没一会儿,就到申明瑚点菜了,她说相声似地报出了一连串的菜名,闹得后面的同学好奇地打量她。   连小炒窗口的阿姨都在质疑地问道:“同学,你点那么多吃的完吗?”   申明瑚笑笑说道:“吃不完,留着下一顿吃。”   阿姨一想也是,就不管她了,记下菜单,又给了申明瑚一连串的菜牌子,“一共五块一毛钱,等下念菜名和你的序号,你就过来拿。”   申明瑚掏出钱来递给食堂阿姨,应了声好,拿着菜牌,去位置上坐下,等着菜炒好。   申明瑚一坐下来,便说道:“许沛锡我点了六个菜,要是你觉得不够吃,就说。”   许沛锡:“……”   上次去申明瑚家里做客,他记得申明瑚饭量普普通通呀,难道是他和周念淮做的菜不好吃?   许沛锡看着桌子上的菜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我觉得有点多了。”   申明瑚眨眼睛说道:“多吗?”   接着,也不用许沛锡回答,她就挥挥手说道:“别管了,点都点了,吃不完再说吧。”   许沛锡笑了笑,说道:“花了多钱,我们平分。”   申明瑚摇头说道:“这可不行,以后你辅导我物化,我就请你吃午饭。本来我还想着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还你这个人情呢,这下可好了,直接解决了我心头的一件事。”   见许沛锡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申明瑚急忙摆手,说道:“我不喜欢欠朋友的,就这么定了!要不然我老是记着这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做。”   许沛锡只好改口说道:“那下次点少点。”   说完之后,他又担心申明瑚真饿的时候,不够吃,马上补充道:“当然你吃得下,也可以点。”   申明瑚笑了笑,没答应。   “12号的熘肉段!”小炒窗口的阿姨探出脑袋来,大声喊道。   申明瑚还没说什么,许沛锡就拿起菜牌和号码牌,站起来说道:“我去拿。”   在许沛锡去拿菜的时候,申明瑚将他的铝饭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三个硬邦邦的窝窝头。   申明瑚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许沛锡走路的背影,嘀咕道:“难怪许沛锡这么瘦,只吃窝窝头怎么受得了。”   许沛锡端着一盘金灿灿,还冒着热气的熘肉段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申明瑚拿着个窝窝头,一点点掰开,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许沛锡将熘肉段放下,皱着眉头去拿申明瑚手上的窝窝头,沉声说道:“你不该吃这个。”   申明瑚躲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手里的窝窝头,声调含糊说道:“怎么你舍不得呀,许沛锡你也太小气了吧。”   许沛锡泄气地收回了手,摇头说道:“不是,这个不好吃。”   申明瑚将嘴里的粗糙的食物咽下去,眼睛闪亮,说道:“我觉得挺好吃的,很有玉米的味道,主打一个原汁原味。”   许沛锡眉头一松,接着眼疾手快将铝饭盒里剩下的两个窝窝头拿起来,都咬了一口。   “许沛锡你!”申明瑚瞪眼,恼怒说道。   “是挺好吃的。申明瑚同学说的对。”许沛锡眼睛里含着浓浓的笑意看着申明瑚。   申明瑚一噎,将那盘熘肉段推了推,脸色平静说道:“夹点肉,更好吃。”   说着,申明瑚眼睛一亮,将手里的窝窝头先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兴奋地说道:“这还有青椒段呢,那更好。来,许沛锡我给你做一个肉夹馍!对了,许沛锡你能吃青椒吧?”   “能吃。”许沛锡眸子带笑地一眼不眨地望着她,顺从地掰开窝窝头,任由申明瑚一脸兴奋地往缝隙里面塞青椒和熘肉段。   申明瑚牌肉夹馍做好后,申明瑚拿起窝窝头,往嘴里一塞,咬了大半口,用眼神盯着对面的许沛锡,说道:“来!像我这样,狠狠地咬一大口,窝窝头、青椒、熘肉段都要吃到才行!”   许沛锡将嘴巴张到最大,咬了满口的食物。   申明瑚点头说道:“这才对嘛,上次在我家,我看你吃饭最不香了,好像所有的食物跟凉白开没有什么区别。”   “12号!卤猪耳朵!”小炒窗口的阿姨又在叫嚷了。   申明瑚抢先一步,拿着卤猪耳朵的菜牌,欢腾地小跑着过去端菜。   “不香嘛?”许沛锡低头自语道。   接下来的这顿午饭,许沛锡特意吃得有几分狼吞虎咽的模样,申明瑚拧开他的水壶递给他,让他悠着点,又说道:“许沛锡明天上午的课结束后,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们先吃午饭,再去八教那边学习。”   “好。”许沛锡含着食物,干脆地应声。   六个菜外加八两的白米饭,申明瑚只意思意思吃了个窝窝头,接着夹起一条熘肉段,慢慢咬着,看着许沛锡吃。   等许沛锡捂住嘴巴,打了个饱嗝,申明瑚双手抵住桌面,凑过去,眼睛四处张望,小声说道:“许沛锡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将剩下的饭菜打包回去吧,要是我拿去倒了,食堂里的人能群殴我,还会把我挂在校园墙上,那我申明瑚可以臭名昭著了,你行行好吧,拜托。”   顿了一下,申明瑚双手合十,嘴里的话飞快,眼睛乱飘,却不往许沛锡脸上看一眼。   “这事都赖我!怪我,对自己饭量没个数。哎呀,明天我一定少点一道菜,不行还是按今天的量来点吧,吃不下总比没吃饱要好……”   许沛锡脸色平淡,沉默着将剩下的食物装进自己的铝饭盒里。剩下的饭菜留着他晚上吃,还有点多,他知道申明瑚这是故意多点,改善他今天的晚饭质量,申明瑚也是故意不看他的,这是不想让他难堪。   许沛锡将铝饭盒盖子合上,目光温柔看着没话找话,乱说一通的申明瑚,轻声说道:“明瑚,我们走吧。”   申明瑚这才将视线放到他身上来,假装惊讶地说道:“你装好了?那咱们快点走吧!离无午休结束还有半个多小时,还能回寝室休息一会儿。”   申明瑚说完,露出焦急的神色来,将自己的东西拿着,连忙站了起来。   申明瑚叽叽喳喳地,像只云雀,根本不给许沛锡说话的机会,出了食堂门口 ,跟许沛锡急匆匆告别后,申明瑚就快步朝着自己宿舍方向走去。   走了一小段路,觉得即使许沛锡回头,也看不到她了,才放慢了脚步。   申明瑚倾吐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有罪,跟许沛锡相比,她的日常饮食可以说是,奢侈浪费了。   申明瑚不由甩了甩脑袋,轻声说道:“申明瑚,你可不能这么想,我是想让你帮助许沛锡,而不是反省自己!”   说完后,申明瑚的心里好受了一点,她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地罪大恶极,起码她从来没有浪费过食物,嘴里的东西再难吃,也没有吐出来过。   而且,困难只是一时的,许沛锡身为京大的学生,脑子有那么地聪明,未来还会差嘛?能缺肉和大白米饭吃?说不定以后他吃肉都吃腻了,想吃窝窝头了呢。   这么想着,申明瑚心里就没有负罪感了,但她心里还是有些微微的难受,许沛锡人是非常优秀的,光说读书成绩,就比周念淮他们还要再优秀上五六分。   可这么优秀的许沛锡,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一日三餐都是用窝窝头就着凉白开。   这可真是讽刺,自己也是周念淮他们之中的一员,申明瑚撅起嘴,踢了踢地面。   申明瑚也不是没有见过家境贫寒的人,她也是有眼睛,会去看的,再说了她还有个农村老家呢。   但这些人,没一个能让她欣赏,认为有过人之处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什么样的人就该配过什么样的日子。   申明瑚有的时候,还觉得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太过懒惰,得过且过呢。   对出类拔萃的许沛锡则不同了,申明瑚生出了美玉蒙尘之感。   不该这样,不说生活富足吧,许沛锡起码能填饱肚子。   申明瑚的思维一下子就发散了,她走得越来越慢,突然想到从饿肚子的许沛锡身上,透露出一个分配的问题来,这可是个很好议题,也符合当下的社会环境。   申明瑚决定这周末回家后,要跟很父母和大院里的叔叔阿姨们好好聊聊,探讨一下关于分配的问题,说不定她还能写出个社论来发表。    第43章 第43章许沛锡带着一身食物……   许沛锡带着一身食物的香气进了宿舍,正在趴在书桌上看书,却迷迷糊糊睡着的室友,突然惊醒,咽了咽口水,一个大踏步奔到许沛锡面前,使劲地嗅了嗅,腆着脸说道:“老六,先别换衣服,让我先闻闻。”   “我也要!”另一个室友将小说一扔,从床上两三步蹦下来,挤到许沛锡面前,“给我个位置。”   他们边感叹道:“哎呀,这肉味我要记到今天晚饭前,都能下饭了!”   “来个人,将窗户关一关!别让肉味散了!”   ……   许沛锡哭笑不得,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将自己围起来,闻着肉香的室友们。   他原地不动,站着让室友们闻了一会儿,才绕到一边,走到自己的桌子面前,将书包里沉甸甸的铝饭盒掏出来,往书桌上一放。   狗鼻子的室友连忙跟了过来,凑到许沛锡的铝饭盒面前,动了动鼻子,猛地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许沛锡,“老六,你今天发大财了!居然舍得打好菜!”   一个室友拍了拍许沛锡的肩头,笑着说道:“这有了学校图书馆的工作的人就是不一样。”   许沛锡说道:“图书馆的工作我已经不做了。”他略微勾起的嘴角,显然心情很不错。   室友相视一眼,疑惑地沉声问道:“老六,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你跟几个哥哥说,我们替你出头!”   身为室友,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许沛锡很需要这份勤工俭学的工作。同时,他们也对许沛锡深深地佩服了,都是从物质不丰富的时代成长起来,要是每天只吃窝窝头,别说成绩优异了,就是一个字他们也看不进去。   许沛锡缓声说道:“没人为难我,只是我觉得去图书馆兼职,太浪费时间了。而且,隔壁无线电的人不是找我合伙嘛,我答应了。”   无线电专业的人和许沛锡就住在同一栋宿舍里同一楼层,两个专业的人还一起上过金工课。   其中有一个首都本地的同学,为人非常地灵活,开朗爱笑,就自己琢磨出了一门生意,赚个外快,起码每个月能下次馆子。   那就是组装收音机和修理收音机,这个同学也做过市场调查,就说他家的那条胡同里,十户人家就有八户家里是有收音机的,而且他以前没少捣鼓着帮街坊邻居修收音机。   这门生意可以说是大有可为,只靠双手的技术,不需要自己出资金,收音机里面的零件坏了,要置换,可以直接让顾客去五金店买。   至于组装收音机,所有的部件也是顾客自费去先买好,他就收个组装钱。   又要上课,还有各种活动,生意太好了,这位同学忙不过来,又不想丢了生意,就想找个帮手,不是随手帮个忙的那种,是要保证工期的。   他一想,就想到了许沛锡。   两人虽然不是同一个专业,但许沛锡的动手能力那叫一个强,教导过他的教授没有一个不夸的,连他这个不是同一个专业的人都有所耳闻了,金工课他更是亲眼见识过许沛锡那双灵活的手和缜密的思维。   况且,他也知道许沛锡正需要钱。这不是一拍即合嘛,可他第一次找上许沛锡,说了合伙赚钱的事。   许沛锡却摇了摇头,不同意,任他如何诱惑,许沛锡兜里没钱到什么地步了,就是不答应。   环境使然,许沛锡骨子里对做生意这时就抵触,他坚守着“士农工商”读书人那一套。   但为了生存,准确地来说是为了申明瑚,他不得不暂时丢下一点点的傲骨。   所以他妥协了,主动去找了那位同学,答应了这事。   不过,他只负责在宿舍里组装、修理机器,和顾客打交道的事情,他不会沾手的。   许沛锡一个人能顶两个人,凭他强悍的动手能力,别人组装好一台收音机,他都能组装好两台了。   许沛锡一说,那位同学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了,就许沛锡这一个小小的要求,他还以为许沛锡要多分点钱呢,原本六四分的,他六,许沛锡四,要是许沛锡不满意,可以五五分。本来他也没指望着冷漠寡言的许沛锡出面和顾客沟通。   室友一拍自己的胸膛,骄傲的说道:“看到没有,我就说嘛,优秀的人才能缺钱花嘛,只要小六想,每个月赚点零花钱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寝室里的气氛又起来了,大家都插科打诨。   另一位室友贼眉鼠眼地拿起许沛锡的铝饭盒,看着许沛锡讨好地说道:“小六,你这饭盒里装的什么?可重了,要不然哥们给你减轻点负担。”   许沛锡将自己的饭盒夺过来,压住嘴角,表情尽量淡然地说道:“没什么,有位心地善良的同学请我吃了顿饭。”   “哟!”室友们纷纷指着他,打趣说道:“心地善良,我看是人美心善吧!”   另一个室友挤开他,机灵地说道:“小   六是那种看脸的人嘛,他的审美必定不一般呀。小六呀,你看你可怜的室友,这一周荤菜就吃了两个水煮蛋。”   许沛锡嘴角弯起,他觉得这个室友说的很对,他之前那么强烈地想要和申明瑚交朋友,又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京大里就没有丑的姑娘,长相最普通,都可以说得上是清秀齐整。   哪怕申明瑚相貌平平,自己也会非常想要和她交朋友的。   他看人从不看人的长相,要不然也不会对何晓兰没有一点感觉了,何晓兰在家乡里的那个小圈子里,就是另一个申明瑚。   先前他想松口,答应黄娟子去相亲,也是缓兵之计,为了求得暂时的平静。   那个时候,读书的路全被堵住了,他已经到了心灰意冷崩溃的边缘,黄娟子和许父还不断地给他施加压力,他心里直接就断了结婚生子的念头,巴不得这一生快点过去。   这样的自己怎么能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呢,无非是拖累人,一旦成家,说不定他会慢慢地变成许父,想起自己身上留着许父的血,他就胆战心惊,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他要孤独终老。   许沛锡思绪万千,突然神色一顿,自己怎么想到结婚成家的事情上面去了,他回过神来,冲一副可怜兮兮样子的室友点点头,说道:“我也吃不完,可以分点出来。”   室友们纷纷眼睛一亮,饿虎扑食般去拿许沛锡手里的铝饭盒。   许沛锡语气无奈地说道:“人人都有份。”   “欧耶!我就知道小六最公平公正了!”室友们欢呼雀跃地给许沛锡戴高帽。   “小六你放心,我知道你爱干净,我拿你筷子将菜分出来,保证不会沾到一点我们的口水。”   许沛锡也不去管他们,从高高一摞的书本上,将下午要用到的课本抽出来,放进书包里。   饭盒盖子一打开,又是一阵欢呼。   “熘肉段、金钱蛋、凉拌猪耳朵、炸鱼块、红烧蹄髈、小鸡炖蘑菇,发了,真是发了!”   许沛锡听着他们欢笑声,想到了申明瑚,不由地微微一笑。   “小六,你告诉我,这心地善良的同学是哪里交到的!”室友一边拿手啃着骨头,一边捅了捅许沛锡问道。   许沛锡笑了笑,点了点自己的脑门,高深莫测地说道:“用脑子交到的。”   室友撇撇嘴,一脸黯淡说道:“那算了,我没你那个脑子。”   这话是开玩笑的,大家都猜,无功不受禄,许沛锡应该是帮了人家的大忙了,人家才请客他吃饭。   能进京大的人也不是傻的,有钱有票也不会烧的慌,请许沛锡吃的这一顿饭,一个京大学生一个学期下来,总共吃到肚子里的肉,都没有这一顿多。   小忙人家会舍得?要是对许沛锡有那个意思,醉翁之意不在酒,许沛锡早就敬而远之了。   比脑子比不过,比长相比不过,许沛锡正处于十八岁最好的年华,他们都是老咸菜了,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了。   室友们吃着吃着,突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了,能随便请人吃大餐,许沛锡有愿意和人家走的近的人,只有一个,那不就数院的申明瑚嘛。   室友吞咽的动作停滞了下来,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了半天,才推出一个人来,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小六啊,请你吃饭的人是不是申明瑚。”   许沛锡削铅笔的动作不停,他头也没抬,随口回答道:“是她。”   室友一脸为难地说道:“小六,你知不知道申明瑚她……”   “咳,咳!”其他人好像猛地被噎住了,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许沛锡将削好的铅笔放回笔袋子里,扭头一望,疑惑地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其中一个室友连忙停止了咳嗽,抢着说道:“没什么,老三他就是想说申明瑚期中考试可是门门第一,你知不知道这事?”   许沛锡有点无语,他站了起来,说道:“我知道呀,你们那段时间不是老跟我提嘛。”   那不是你很爱听嘛,总也听不腻的样子。室友们在心里腹诽道。   室友们跟许沛锡都是同一个专业的,许沛锡上军事理论,他们当然也要上,上课的时候还次次坐在一起呢,上课期间许沛锡老是朝申明瑚那个方向看过去,他们能不注意到。   虽然两个学院离得有点远,开学典礼也过去很长时间了,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申明瑚同学他们还是知道的。   每次各个学院、学校有什么重大集体活动,都可以看到申明瑚扛着照相机和摄影机,在他们面前,来回走动的忙碌身影。   申明瑚又有着那样年轻漂亮的脸,京大的同学想不好奇,问问她是谁都不行。   许沛锡也没瞒着自己每天都要去数院的小树林里练习英语,上课他又盯着申明瑚瞧,申明瑚也回应了他,所以室友们都知道许沛锡和申明瑚是认识的。   他们还想从许沛锡嘴里知道申明瑚的一些事情呢,可许沛锡都跟个守财奴一样,嘴那叫一个严实呀,说这是申明瑚同学的隐私,你们要想知道,可以直接问她。   他们哪里敢去问申明瑚,申明瑚看着可不好接近,就像天上的月亮,他们都没有动过让许沛锡介绍申明瑚给他们认识的念头。   许沛锡拿着水壶去打水了,他人一消失在宿舍门口,室友就一个箭步上前,趴着门框,看了看走廊,看到许沛锡往楼梯走去,才会回过头来,没好气说道:“你们干嘛阻拦我,让我告诉小六,申明瑚是对象的,她对象还是周念淮。”   有人嗤笑一声,摇头,语气凝重地说道:“你一个陌生同学都知道了申明瑚和周念淮是一对,你以为小六能不知道?他可是申明瑚的朋友。”   原本生气的室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地说道:“这下可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语文老大难的室友撇撇嘴,不屑说道:“什么王呀,神呀,身为高级知识分子,我们应该是无产阶级中的唯物主义者!”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你看小六那样,没显示没明白过来呢,说不定过了段时间,他就不喜欢申明瑚了。你看看我,和申明瑚第一次见面,也是惊为天人,脸红心跳,没几天,知道申明瑚是有对象的,我只失落了两三秒,一周后就遇到了自己的灵魂伴侣了。因异性出色长相而心生好感,这再也普遍不过了,男男女女都是如此。”   老大哥发话说道:“小五说的对,我们不要戳破小六对申明瑚的心思,让他痛苦,万一懵懵懂懂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喜欢过申明瑚,就遇上了另一个让他清楚地知道什么是喜欢的女同学呢。”   站在门口望风的室友连忙回头,冲其他人使眼色,压低声音说道:“小六打水回来。”   老大哥说道:“就这么地吧,该干嘛干嘛去,小六现在这情况不是挺好的嘛。能吃能睡,热闹学习,天天进步,像一株不断向上生长,吸收着阳光和雨露的小幼苗。”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我同意!”   “我也同意!”   ……   室友们一致决定就按照老大哥的话来处理宿舍老小的暗恋事件。   第二天清早,当许沛锡洗漱好,破天荒地借了室友的镜子,神清气爽地照着镜子时,镜中人乌黑沉亮的眼睛中所散发出的,难以掩饰的对生活的热情,令许沛锡本人感到惊骇不已。   生活的热情?自从养母患病后,这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兴奋,积极动人的情绪,他就从来没有再体会过了,哪怕得知高考恢复和被京大录取了,也没有产生过这种热情。   那是既定的目标,而不是生活中的美好,是人生中重要的一刻,但却不能让他产生什么莫名兴奋地情绪。   就像小时候,他拿了第一名的奖状回家,还不如养母亲亲他的头发,来得让他高兴。   冷冰冰的奖状挂在墙上,自己很少去看,可养母温柔的动作和脸上的笑容,某个时刻突然就从他脑海里蹦出来。   许沛锡将镜子还回去,心中惊   疑不定,其实他稍微一想,也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不想往深里想,也不想去判断什么,给什么定性。   许沛锡抬眸望着窗外的阳光,觉得抓住无常命运中那份生机勃勃的情感才是最重要的,能握住的才是自己,想法多了,反而会让人成为胆小鬼。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响彻京大校园,从各种道路上突然涌出了无数的人影,奔向各个食堂。   食堂里到处都是人,人声鼎沸。许沛锡站在昨天和申明瑚吃饭的那张桌子旁边,四处张望着。   “许沛锡。”有人在他背后喊道。   许沛锡连忙转过身来,一看到喊人的脸,心里就是一喜,接着马上看向她的左右。   看到许沛锡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食物,女同学抿嘴一笑,才开口说道:“小明让我看到你了,跟你说一声,她还有点事,晚一点再过来,让你耐心多等她几分钟。”   这位女同学是申明瑚的同班同学,显然两人是刚刚一起上完课。   许沛锡不由地问道:“她怎么了?”   女同学摇了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小明都走到食堂外面了,突然周念淮有事找过来了。”   许沛锡向她道了谢,女同学离开去排队打菜,许沛锡却没有站在原地等待,咬唇犹豫了几秒钟,然后走出来食堂,在食堂周围四处寻找申明瑚的身影。   食堂不远处有一个紫藤连廊,许沛锡一眼就看到站在连廊底下的申明瑚,他开口想要喊申明瑚,可周念淮脸色淡淡地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许沛锡张开的薄唇顿住了,面色也有点犹豫,不知道是该走还是留。   “猎猎。”周念淮思索了许久才终于开口说道,“我最近太忙了,没多少时间陪你,今天我陪你去食堂吃饭吧。”   申明瑚微微摇头,直白地说道:“我有约。不好临时多加一个人。”   周念淮满头大汗地跑来,就是跟她说这个?申明瑚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等着看周念淮怎么说。   周念淮深吸一口气,憋火地说道:“许沛锡那小子又来找你了。”   申明瑚语气未变,平和地说道:“不是他来找我,是我找他帮忙。”   周念淮真恨申明瑚的坦然,她就不能站在他这一边说话嘛,反正许沛锡又不在。   周念淮突然变脸似的,笑嘻嘻地说道:“什么忙,你为什么不找我这个男朋友?”   申明瑚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什么忙,你心知肚明。”   她和周念淮天天见面,又是情侣,周念淮能不知道她的烦恼嘛。   周念淮认真地说道:“猎猎,我就不信你物化期末会挂科,不学又怎么样,六十分万岁,还有补考呢!”   申明瑚严肃地说道:“可我不想要八十几分,我要九十八分以上。”   不靠许沛锡,凭她自己的能力去学物化,期末她能考出至少八十分以上,可这不够,一列1一开头,9开头的成绩单,突然有个8开头的数字,太难看了,一向对自己高要求的申明瑚不能忍受这个污点。   周念淮脸色一边,摸了摸脑袋,用破釜沉舟的勇气说道:“那我来教你,不用他教。”   申明瑚努力忍住嘴角,沉默了一会儿,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哈哈大笑,伤到周念淮的那张厚脸皮。   申明瑚将书包往周念淮身上一甩,眉眼弯弯,调皮地说道:“好呀,要是在你的辅导之下,我物化期末考不了九十八分以上,我也不会生气的。”   顿了一下,申明瑚眨眨眼睛,强调道:“真的。”   周念淮心一颤一颤,不敢再说大话了,物化他学得比申明瑚还差劲呢,拿出复习高考的劲头来,考个七十分以上,就算超预期达成目标了。   到时候申明瑚物化期末考砸,百分之一百发飙,方圆十里之内寸草不生,而他周念淮就是首当其冲的那根草。   周念淮扭过身去,郁闷地说道:“那为什么非得是他呢?”   周念淮连许沛锡的名字都不想提了,虽然心里不把许沛锡当回事了,可一看到申明瑚和许沛锡走近,他就忍不住吃醋,这不一听说申明瑚请许沛锡辅导她物化课程,他马上就跑过来,试图阻拦了。   申明瑚大大方方地说道:“因为我和他最熟呀。”   周念淮突然提高声音,恼怒地说道:“猎猎,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对待刘林森那样,对待许沛锡呢。”   周念淮无理取闹,申明瑚没什么情绪波动,冷静地说道:“许沛锡跟刘林森是不一样的。”   周念淮眼睛阴沉沉的,当然是不一样,刘林森眼睛里全是小人的算计,许沛锡眼睛里是对申明瑚全然的欢喜。   要说哪一个更让人讨厌,醋意横生的周念淮,也不能昧着良心,不顾申明瑚的安危,说许沛锡更讨厌。   申明瑚觉得周念淮将许沛锡和刘林森相提并论,都是侮辱了许沛锡,所以她有点生气地说道:“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去吃饭了,你也去吃饭吧。”   周念淮敏锐地察觉到了申明瑚的情绪,不再说刚才的话题,反而可怜巴巴笑着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申明瑚摇头坚决地说道:“不行,你也不准跟过来!”   要是周念淮能平和客观地看待许沛锡这个人,她不介意三个人一起吃饭,可周念淮刚为许沛锡脑子又犯轴了,要是周念淮和他们一起去吃饭,那情况就不可控了,周念淮那张嘴不知道要说出多少伤许沛锡自尊心的话。   申明瑚不想和他多说废话,抬脚就走。   周念淮紧追在她身旁,不满地说道:“猎猎,许沛锡那小子是个有心思的人,要不然为什么你一找他帮忙,他就有空,物化这门课这么难,他期中门门考试又考得那么好,想向他请教的同学一定不会少的,为什么他只帮你。”   周念淮说得不错,期中考试成绩一出来,请教许沛锡功课的同学那是犹如过江之卿,涵盖住了所有的课程。   别人问他问题,只要许沛锡有空,他就不会拒绝,可让他抽出专门的时间来教导某个同学,他是不会答应的,除非这个人是申明瑚。   申明瑚睨了周念淮一眼,轻飘飘地说道:“你对许沛锡的学习情况挺了解到嘛。”   周念淮小声嘀咕道:“那不,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申明瑚翻了白眼,假装没听到,一脸的单纯和不解:“我看许沛锡人挺好的,喜欢帮助人。”   周念淮冷冷地说道:“那小子给你喝迷魂汤呢,他可会装了!”   申明瑚脸微微偏过去,坚定地说道:“我才不想管那么多呢,反正许沛锡对我很好。”   周念淮眼睛里都要喷火了,他恨恨地说道:“是许沛锡重要还是我重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等下要跟他一起吃饭是不是,还是你请他吃!”   申明瑚软硬不吃,全看自己乐不乐意,要是不乐意,别人越怎么样,她就更怎么样,气焰更高涨。   这会面对周念淮的质问,申明瑚不乐意了,她冷下脸,冷漠地说道:“周念淮你想吵架是不是?为了许沛锡,你抱怨过多少次了,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什么谁更重要!每个人都很重要,周念淮你不是皇帝,别那么霸道,一副有你没他的口吻。”   申明瑚一脸地忍无可忍,直接爆发了。两人发生谈恋爱以来第一次的争吵。   申明瑚说完后,丢下梗着脖子不说话的周念淮就走。   周念淮站在原地,伸手使劲拽了拽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他追到申明瑚身边,委委屈屈地说道:“猎猎,我喜欢你,我爱你。”   申明瑚动了动嘴唇,轻轻地“嗯”了一声,但还是不想看到周念淮那张傻脸。   见她这样,周念淮一下子没了脾气,他长叹一口气,连连低头认错:“都是我不好,猎猎你打我吧。我千错万错不该跟你吵架,惹你生气,以后我再也不提许沛锡了,你爱怎么跟他来往就这么来往。”   周念淮顿了顿,腆着脸继续说道:“猎猎,你身上的钱够不够呀,等会你还要请许沛锡吃饭呢,许沛锡这年纪最是能吃的时候,我给你点钱,你多点几道菜吧。”   这时,申明瑚才有了反应,她眼睛还是不去看周念淮,可语气已经缓和下来。   “用你?你身上的钱有我的多,周念淮今年的压岁钱你花光了吧?”   停了停,申明瑚转过脸,盯着周念淮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的话我不信,下次不该提的你照提不误,周念淮我不想跟你吵   架,吵架的感觉很不好。”   周念淮真想将几分钟前的自己千刀万剐,申明瑚一脸地不开心和不快乐都是因为自己而起的。   他举起两个手指,发誓道:“我保证……”   申明瑚伸手一巴掌,将他的两根手指打下来,又低下头来,用脚踢着地面,说道:“我不想听你发誓,老掉牙。”   周念淮立马顺着梯子往上爬,轻轻地揽住申明瑚,深情款款又带着凝重说道:“猎猎,我最喜欢你了,最爱你,要不然我不会这么吃醋的。”   申明瑚忍不住缓缓地笑了,她伸手打了周念淮的脑袋一下,说道:“朋友的醋你能不能不要吃。”   周念淮大声地应道:“那好,我不吃。猎猎你喜不喜欢我,爱不爱我。”   申明瑚立马眼睛瞄着四周,羞红了脸,嘴硬说道:“谁喜欢你,谁爱你!”   周念淮压低声音,厚脸皮说道:“我知道申明瑚喜欢周念淮。”   申明瑚捂嘴笑了会,突然认真地说道:“哎,周念淮你有没有觉得吵了一架之后,又和好,感情更好了一点。”   周念淮挑了挑眉毛,马上附和道:“是,我对你的喜欢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   他们的说话声渐渐地变小了,许沛锡从阴影里走出来,他清俊的脸庞没有如何的表情,眼睛怔怔的,像是蒙了一层雾般,失去了神采。   申明瑚和周念淮没有故意压低说话声,这么近的距离,许沛锡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他不屑于做一个偷听者,但脚这么也动不了,像是被人隔空点了穴道。   许沛锡安安静静地听着,在这个过程中,生气、开心、茫然、难过,这几种情绪先后在他脸上出现。   在周念淮逼问申明瑚的时候,他终于能动了,双手紧握,抬起脚,想要出去和周念淮打一架。   但一下秒周念淮就意识到什么,忽然忘了自己正在进行的行为,头脑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自己是一个不喜欢冲突,为人处世也会尽量避免冲突的人。况且他对周念淮是欣赏的,想要成为像周念淮那样的人。   可为什么他要冲出去跟周念淮吵架,就因为申明瑚是自己的朋友?可周念淮还是申明瑚的对象呢,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哪怕吵得天翻地覆,那也是他们私下里两个人解决,旁人无从定夺。   那他为什么那么生气,要冲过去和周念淮打一架,哪怕面前再讨厌的人,以往自己可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念头。   许沛锡呆呆地从另一条小路走回食堂。   申明瑚一看到许沛锡,眼睛就一亮,向他走了几步,说道:“我还以为你早就到了,还让同学带话给你呢,我要晚点到。”   许沛锡笑了笑说道:“我见到了你同学,我去洗手了。”   申明瑚看着许沛锡那双还带着水珠的手,好心说道:“你手没完全擦干呢。”   许沛锡低头一看,仿佛才发现,惊讶地“哦”了声,接着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来,将手上面的水擦擦。   两人似乎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申明瑚在吃饭的时候,跟许沛锡神色如常地聊天,说到有趣的地方,还会笑起来。她只字不提周念淮,以及和周念淮因他而起的争执。   许沛锡脑子虽然钝钝的,可他也没让申明瑚发觉出来,申明瑚说什么,他都能给出申明瑚最满意的回应,也不会光听申明瑚说,还会适时主动抛出申明瑚感兴趣的话题。   这一天,许沛锡满课,直到上完最后一堂课,回到宿舍,他才有时间,思考脑子里萦绕的问题。   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人见人爱的周念淮,对他产生那么大的敌意,一见到他心里就不舒服,哪怕欣赏他之后,仍然会不舒服。   嫉妒?羡慕?觉得自己比不过周念淮,所以是自尊心在作祟?   许沛锡连忙摇了摇头,不,他从来就不会因为别人的优秀而嫉妒和羡慕,哪怕别人在云端,自己在泥沼里。   嫉妒和羡慕是最无用的两种情绪,除了内耗,让自己脑袋发热,还能干什么?   见识过周念淮这些大院子第的风采后,他会欣赏,会自卑,可确定内心没有一丝的羡慕和嫉妒。   许沛锡的思绪进入了鬼打墙状态,他连忙先停下来一会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深呼吸。   他生气地想道,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浪费时间,干嘛去想周念淮?   许沛锡泄气地拿出抽屉里作业本,打算写作业,突然他神色一怔,将手里的作业本往桌面上怄气地一甩。   室友见他无缘无故地发火,惊奇又关切地说道:“小六,想不出来的问题就别为难自己,明天去问老师吧。”   许沛锡将作业本拿起来,轻轻地“嗯”了声,算是答应了,可思维却不受他的控制,万马奔腾。   室友见他恢复了正常,表面上,就转过头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许沛锡想让自己赶紧停止,他站了起来,走到宿舍阳台上,抬头看着夜空。   今晚的星星格外地亮,空中没有一片乌云,就像申明瑚一样,眼睛永远是明亮不消沉的,脸上永远是神采飞扬的。   等等,自己好像想到了关键之处,要是没有申明瑚,谁会搭理周念淮呀?   许沛锡双手抓住阳台的铁栏杆,突然抓到了重点。   申明瑚、周念淮和他自己,这三个人关系。他和周念淮本应该是陌生人,最多加上一定定词,校友,可申明瑚将他们两个相互看不惯的人串联起来了。   周念淮讨厌他,自己倒是一清二楚,就像周念淮直接说的,无非是吃醋嘛?   那他自己呢?也是……   许沛锡觉得自己的脑子又乱起来了,突然离天空很近,空气一下子就稀薄了,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许沛锡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念出那个两字。   “吃醋。”许沛锡轻轻地说道,仿佛再大点声,自己就会落荒而逃。   转瞬间,许沛锡乐观地想道,吃醋不光是爱情,也可以是友情,亲情嘛。兄弟姐妹因为父母而吃醋,朋友之间因为谁和谁更要好而吃醋的情况,他见得多了。   那他应该也是吃友情的醋了,因为他和申明瑚是朋友嘛。许沛锡一脸轻松地想道。   但一下秒,他的脸色就僵硬住了。   那他为什么光吃周念淮一个人醋,明明申明瑚和中文系的魏开韵更加形影不离,第二人也轮不上周念淮,申明瑚的同班同学和室友跟她走得近,相处时间更多。   他怎么一点也不吃她们的醋,难道因为她们是女同志,可女同志又怎么了?都是朋友。   对都是朋友,成为不了恋人。   这一句如同闪电般掠过许沛锡的脑海里。   嫉妒!确实是嫉妒。他嫉妒周念淮,不是嫉妒他的家世和优秀,而是嫉妒他是申明瑚的对象。   许沛锡不由地捏着下巴,深吸一口气。一个男人嫉妒另一个男人是这个女孩子的男朋友,还能是为什么?   因为喜欢。   许沛锡彻底呆住了,想明白了之后,许沛锡立即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那么璀璨明亮的申明瑚谁不喜欢?喜欢她是理所应当的事,是事物运转的必然规律。   喜欢上一个有对象的女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算什么大问题,他又没去做挖墙脚的事情。   备受道德拷问的许沛锡,努力地安慰着自己。   半晌之后,许沛锡突然蹲下来,撑住额头,觉得自己真是完了,那些道德上的煎熬都是他假想的,实际上 ,自己一点也没受到良心的谴责。   喜欢上别人的女朋友,在之前,他设想自己要是做出来这种不道德的事,就会皱眉,鄙夷自己。   要是身边出现了这样的人,他会将这个人列入不可交谈的行列,可现在?   在这个夜晚,许沛锡不仅意识到自己对申明瑚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感,并且,对本人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原来他不是一个很有道德底线的人。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他是黄娟子和许父的孩子,即使被光明磊落,行的正坐的端的养母养育了十几年,也改不掉骨子的劣性。许沛锡嘲讽地想。   但心性早已被千锤百打的他只痛苦了一瞬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紧接着他就陷入到对申明瑚无望的爱情之中去了。    第44章 第44章许沛锡从阳台外面回……   许沛锡从阳台外面回来,室友抬头,随口问道:“小六,想什么难题呢,要在外面想那么久?”   许沛锡微微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没想什么,就是忽然发现人其实最看不清的是自己。”   以前许沛锡看不清自己,别人也看不清他,现在他看清了自己,别人还是看不清他。   室友也不把许沛锡莫名其妙的话,当作一回事,他拍了拍摊开的作业本,说道:“小六,来来,别想你那高深的哲学问题了,帮我看道题。”   许沛锡却摇了摇头,拒绝道:“我有事要出现一趟,你再看看,看不出来就先放着吧,等我回来再说。”   室友皱眉叹气说道:“要是能看出来,我早就看出来,这不是等着你嘛,我想喊你来着,但看你又是蹲下,又是捂脸,想自己的问题得那么苦恼,我就不好意思喊你。”   许沛锡面色淡淡的,没有说话,他将寝室的钥匙从桌面上拿起来,放在裤兜里。   室友停止了抱怨,转头透过阳台,看着黑透的夜空,犹豫地问道:“小六,这么完了,你真要出去?什么事呀,这么急。”   许沛锡没解开他的疑惑,轻声说道:“不用给我留门。”   许沛锡迎着夜风,从宿舍楼里出来,做贼似的来到申明瑚宿舍楼下。   女生寝室楼下,也有三四个和许沛锡一样站在台阶下,孤单影只来回徘徊的男生,他们时不时眼含期待地抬头看着宿舍楼门口,或者盯着前方的道路看。   许沛锡脸上,眼睛里却没有期待,反而是躁动不安,他来回踱步了好一会儿,停了下来,伸手抚着胸口,口干舌燥地喘了会气。   他狂奔着过来的,可现在不跑了,也想跑着一样,心剧烈地跳动着。   许沛锡恍然大悟,原来这不是生病,而是因为想着喜欢的人而引起的心脏跳动,心脏感受到了身体主人的激烈情绪,才随之反应。   许沛锡笑了笑,身体最是诚实,不会撒谎的,原来是自己一直忽略了。   上次从申明瑚家回来,因为学业太忙了,许沛锡也没有去校医院看一看,就将看病的事情搁置到一边了。   “天啊,明天又是要上黎曼几何的一天。真希望明天永远不会到来。”一个怀里抱着一本书的女生从前面走过来,唉声叹气完,就将头挨在旁边个子高挑的女生胳膊上,蹭了蹭。   申明瑚笑了笑,温言安慰道:“你想象一下,将黎曼几何当作黑色森林,而你则是黑色森林里面无所不能的女巫,黑色森林是独属于你的领地,每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你坐在飞毯上,威风凛凛的巡视着领地。”   沮丧的女生一听,顿时脸色发亮,抬起头来,笑容满面地说道:“小明,还是你最有办法!区区黎曼几何……”   说着,女生不经意就看到了申明瑚一脸的疑惑,她停止了话头,碰了碰申明瑚,关切地问道:“小明,你怎么了?”   说完,她顺着申明瑚的目光往某个地方看过去,只看到了黑乎乎的灌木丛,不由地更加不解了。   申明瑚回过神来,眉头一松,微微摇头说道:“没什么,我看错了,走吧,咱们快点回去打水洗漱,要不然图书馆大军回来了,又得排长龙。”   躲在灌木丛后面的许沛锡胸口慌乱得不行,心脏已经乱跳着往胸膛上砸了,想要冲出来,见见外面的世界。   申明瑚从他身边走过,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申明瑚的衣角就在他眼前飘过,许沛锡连忙屏息敛神,呼吸都暂停了一下。   直到申明瑚走进透出一片光影的宿舍楼大门,许沛锡才蹑手蹑脚地从灌树丛里走出来。   旁边的男同学瞄了他一眼,嘀咕道:“不会又是一个偷偷跑来看申明瑚的校友吧。这些人可真是的,不知道人家有对象的嘛,还……”   许沛锡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男同学连忙噤声,许沛锡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回头望了一眼女生宿舍楼大门,就快步离开了。   晚上九点,京大操场上还有不少人,不止是本校的学生,还有一些教师职工以及家属,他们三三两两地散着步,学生呢,则绕着四百米跑道进行夜跑。   四周的楼房灯光摇曳,风中传来了宿舍楼里面的嘈杂声,迷蒙凄清的月光直撒而下。   跑着差点撞到人的许沛锡才停了下来,跟人道完歉后,他抬眼一看,发现自己原来是跑到操场上了。   他走到灯光最暗之处,漫无目的地走着。   爱着申明瑚的那颗心在胸膛和后背之间那一片狭窄的胸腔里横冲直撞着,似乎是要满怀憎恨地撕裂开禁锢自己的躯壳。   许沛锡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低下头,眼睛黑沉沉地凝视着地面。   他第一次真正地退缩了,想要放弃自己想要的。   许沛锡忽地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皎白高洁的月亮。   他配不上申明瑚,连对申明瑚说出喜欢的资格都没有,面对申明瑚,连京大学生这个身份也拿不出手。   用世俗的眼光来看,这可是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标签了,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不仅一无所有,他的家庭还会在后面拼命地拽着他往后退。   他有什么比得上周念淮的,有什么可以给申明瑚的,周念淮的起点就是他孜孜以求的终点了。申明瑚要是跟他在一起,那就是在原地踏步。   许沛锡自嘲的笑了笑,最关键的是,申明瑚喜欢周念淮。一想起这个,他心脏就剧痛。   那天在申明瑚家里,他看得最多的就是申明瑚家摆出来的相框。   有父母的,有亲人的,有朋友的,有战友……无疑申明瑚的家庭很温馨,一家子都是热爱生活的人,要不然不会拍下这么多的照片,还洗了出来,用相框装起来。   申明瑚一岁,周念淮就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了,从1岁到19岁,两人相互陪伴着长大。   每一张两人的合照上,申明瑚都笑得阳光明媚,笑得毫不遮掩,露出了一口珠白的牙齿。   他怎么比得过?论物质,论感情,他都是个彻彻底底的输家,在申明瑚的追求者之中,他连入选的资格都不够吧。   周念淮完全没有必要吃醋,论两人在申明瑚心中的份量,在朋友同学这一列,申明瑚也得说了好几个人,才想到他。   而且,申明瑚身在那样显赫的家庭了,却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精致主义者,真诚待人,富有同情心。她注定是生活在灿烂阳光底下的人,他这个道德底线低的人,不应该成为她的朋友,应该远离她。   他也不想申明瑚因为他和周念淮吵架,不想申明瑚不开心。   他喜欢的女孩子已经有了幸福的家庭,光明的前途,美满的爱情,真心的朋友,什么都不缺,样样俱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感情埋在心里,祝福她,亲手扫除掉影响她美好爱情的障碍。   许沛锡极其悲哀地想道,他收回仰望月亮的目光,想通了,也想明白了。   他突然狂奔到跑道上,边跑边扯开嗓子喊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室友一推开寝室的门,就飞快兴奋地说道:“哎,你们听说了嘛,有一帮同学在操场上背着李白的《将进酒》,那气势,有点像几十年前记录在课本上的京大学子摇旗呐喊的那一幕。很多人都去看热   闹了,还加入进来。”   其他人纷纷眼睛一亮,站了起来:“那我也得去看看,如此壮举怎么不能没有我!”   “哎,我也去!等等我。”   ……   穿鞋的穿鞋,扎头发的扎头发,就连刚回来的那个室友,也要跟着出去了。   一个室友拍了拍申明瑚床位的挡板,问道:“小明,你去不去?”   申明瑚翻看着小姨从国外捎回来的世界地理杂志,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我不去。”   外面风这么大,她才不想吹风呢,她才刚洗了脸,换好了睡衣。   “那我们走了。”室友收回手,说道。   申明瑚手一顿,猛地将杂志放下,兴冲冲地说道:“我也去!”   话音还没有落地,她就双手抓住床栏杆,从上面跳下来。   室友连忙走过来,将手递给她,担忧地说道:“小明,你慢点。”   申明瑚搭着室友的手,蹦跳到自己的拖鞋上面,摇头说道:“慢不了,我可是摄影社的副社长,身上有宣传学校和记录校园事件的义务,我得去拍几张照片,交上去。”   申明瑚说完,就一边穿鞋,一边抓起披风和相机,跟在室友后面,急匆匆往操场上赶。   操场上到全部灯光都打开了,好几百人,有白发苍苍拄着拐棍的,有跌跌撞撞还没有大人小腿高的孩子,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在跑道上,边走边齐声背诵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将进酒,杯莫停……”   连话都没能说明白的小孩子,手舞足蹈,学着家长含含糊糊又清脆地吐好几个词来,“我!有!杯!……”   声音嘹亮,振聋发聩,响彻整个操场,比开学典礼那天全体师生喊校训还要来得让人震撼。   申明瑚站在操场上面的台阶上,被镇住了。她心里庆幸,自己得亏来了,要不然就错过了这么值得纪念的一幕。   她朝室友催促道:“你们快点加入进去!等下我帮你们拍出人生照片!”   室友一听,早已热血沸腾的她们,连忙手拉着手跑向跑道,她们边跑边回头大声喊道:“小明,你也快点拍完照片,加入进来!这么难得的活动,你不参加以后肯定遗憾万分。”   申明瑚大声应道:“好的!你们再跑快点!我要拍了!”   申明瑚第一次有几分手忙脚乱地掏出相机来,看着跑道上的壮景,不知道从哪里拍才好,处处成景,个个出片。   申明瑚系紧了披风,然后边举起相机,边往后退,决定先拍一个大全照。   她对焦时,嘴里情不自禁跟着轻声念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申明瑚手里的海鸥相机快门被她摁得飞快,她不断移动着,撞到台阶,也顾不上揉一揉,生怕少拍了一张照片。   她的镜头捕捉完室友们后,不由地想要去看看人群中,还有没有自己的朋友。   申明瑚边拍边寻找,刹那间,她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个笑容来,急忙将相机移开,往前面跑了一小段距离。   “许沛锡!”申明瑚边挥手,边大声呼唤道。   许沛锡扭头看到申明瑚,很是惊讶,孩童似清澈明亮的眼睛射出惊喜的光。   申明瑚放下手,朝他指了指手里的照相机,然后举起照相机对准了许沛锡,表情认真大声嚷道:“许沛锡!看镜头!”   许沛锡微微地一愣,“咔嚓”一声,申明瑚摁下快门。   申明瑚将相机放下来点,冲着许沛锡,扬起一个明艳的笑容,在这一霎间,就像有两片三月桃花花瓣,突然飞到、贴到许沛锡的脸颊两侧,他脸绯红了起来。   但紧接着他脸上的神情就转为了平静,他深深地看了申明瑚一眼,就强迫自己转过头来,不再去看申明瑚,脸色紧绷,重新朗声背起了《将进酒》。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申明瑚微微蹙起了眉,歪头摸了摸脑门,她怎么觉得许沛锡最后看她的目光,有点忧郁,或者说悲伤也不为过。   申明瑚连忙甩了甩头,抬眼望着许沛锡,人家好好的,意气风发呢,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申明瑚懊恼地抿了抿嘴唇,重新举起了相机,对着举止飞扬的许沛锡摁下快门。   这一晚,操场的管理员足足延迟了半个小时,才举起喇叭赶人。   “小明!你怎么不去和我们一起喊呀。”室友们满头大汗地跑回申明瑚身边,遗憾地说道。   申明瑚微微一笑,脸上没有半分失落说道:“我给你们拍了好多照片,有独照,有合影。”   “真的嘛。”室友们激动地说道,“小明你洗完照片后,给我张底片吧,我要留着当传家宝,传下去。”   “小明,我也要底片!”   申明瑚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要不然她都要被室友给晃散架了。   见申明瑚答应了,室友们见好就收,连忙松开了申明瑚,平静下来一点,边擦汗边说道:“听说这次这么有意思,有意义的活动,先是一个男同学喊起来的,他喊得特别有感染力,马上就带动了他前后跑步的人,接着很快队伍就壮大了,发展到了几百人。”   申明瑚感兴趣地问道:“那这位引领的男同学是谁呀?”   室友嘴角的笑容一僵,可惜的语气说道:“就是不知道嘛,所以现在同学们才给他起了个名号,叫京大李白。”   申明瑚也有些遗憾地“哦”了声。   接着,她就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着往操场出口走的人潮。   室友见状,好奇地问道:“小明,你在找谁?”   申明瑚随口说道:“一个朋友,他也在背诵《将进酒》的队伍里。”   室友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周念淮?”   申明瑚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没看到他。”   说话的同时,她心里不由地为周念淮遗憾起来,但下一秒,不好的念头就冒出来了,这么轰动的事,周念淮也不过来参与一下,肯定是在宿舍打扑克牌,周念淮也真是的,喜欢这么没营养的娱乐游戏。   申明瑚心底一惊,马上收回了思绪,她怎么能这么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呀,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即使她和周念淮是情侣,也不非得有同样的兴趣爱好吧。   申明瑚笑了笑,抬头看向夜空,一定是因为在晚上的原因,所以她才悲伤春秋,看什么人,什么事都是悲观的。   申明瑚笑过之后,心情又轻松了起来,收回视线,不经意地一瞥,就看到了就在她对面的许沛锡。   申明瑚脸上登时露出笑意来,张开嘴喊道:“许……”   后面的两个字申明瑚却没有喊出口,因为许沛锡仿佛看不到她,还将头转到一边去,笑着和旁边的熟人说起了话。   申明瑚嘴角的笑容,尴尬地收敛起来了,她连忙也转过头去,听室友们聊天。   许沛锡垂在两侧的双手,紧紧地攥住,指尖用力地死死扣住掌心里的嫩肉,仿佛不知道疼。   “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人?”许沛锡脸上挂着个假笑,随意朝着身边的一个同学问道。   被选中的同学,先是一愣,意识到许沛锡是在问自己后,连忙友好地笑道:“我是历史专业的,同学你呢?”   许沛锡脸上的假笑霎时间就收起来了,   他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不好意思,我找错人了。”   同学见他脸色苍白,神情苦涩,挠了挠脑袋,不介意地说道:“没关系。”   接着他盯着许沛锡看了一会儿,觉得许沛锡仿佛要随时摔倒了,才犹豫地说道:“同学,你是身体不舒服吧,要不要我扶你去校医院。”   好几秒后,一副喘不过气的许沛锡,仿佛才有了一点点力气,他语气微弱地说道:“不用,同学谢谢你,我没事。”   同学眼神狐疑地看着他跟重病之人一模一样的脸色,迟疑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   第二天第四节课后,许沛锡照旧去食堂跟申明瑚汇合,吃过午饭后,就去教室补习物化。   在这个过程中,申明瑚没有问许沛锡,昨晚离开操场时,有没有看到她。   许沛锡话没有少一句,也没有多一句,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丝毫地减少,仿佛自己还是从前懵懵懂懂的那样,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申明瑚的喜欢,昨晚的灵魂审问,没有发生,连南柯一梦都不是。   申明瑚当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在许沛锡讲题时,她还偷偷打量好几次许沛锡。   见许沛锡脸色平和自然,心里嘀咕,她就说肯定是夜太深的原因,才看错眼了,什么忧郁,悲伤通通滚到一边去,许沛锡明明还是那个腼腆阳光的好少年。   尽管许沛锡的出身不及申明瑚,阅历不及申明瑚,可伪装和掩饰自己情绪的功力,申明瑚比不上他。   或者可以说,申明瑚的家庭条件决定了她根本不需要伪装掩饰自己,她可以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高兴就是高兴,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要是不开心了,要把一分的不开心说成八分的不开心,让周围的人都来哄自己。   许沛锡讲题目的时候,申明瑚在偷偷瞄他,申明瑚在做题目的时候,许沛锡也用含蓄不惊扰的目光深情地看着她。   看着她皱起眉头,松开眉头,轻咬嘴唇若有所思,松开嘴唇恍然大悟……   这是最后第三次了,许沛锡在内心沉痛给自己记起了倒计时,这将是他最后第三次和申明瑚见面,今天过后,就只有两次和申明瑚见面的机会了。   许沛锡目光盈盈地望着低头做题的申明瑚,突然嘴角勾起一个苦中作乐的笑容来。   其实也挺好的,痛苦能磨练人,他又被人生的痛苦淬炼了一遍,这要是在武侠小说中,可是到达瓶颈期的高手求都求不来的天大机遇。   这次过后,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人和什么事,能令他难过了,想不到自己对人生不心灰意冷了,最后还是要走孤独终老这一条路。   也许自己天生就是孤寡的命,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给卖掉,接着宛如亲母的养母重病去世,自己回到不冷不热的亲生父母身边,永远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孩子。   现在,爱情也注定得不到结果,他的爱情,就像将一颗炒熟的瓜子,当作种子埋在花盆里,浇水施肥,可是别说开花结果了,就连芽都发不出来,最后只能是腐化成泥。   父母比她先回到家,申明瑚将书包一放到沙发上,就边朝厨房走去,边嚷道:“爸,你的那些旧衣服呢?”   乔向平回头说道:“快,快点出去,厨房油烟大。”   申明瑚站住脚,撅嘴没好气说道:“爸,我问你,你的旧衣服呢?”   见闺女急了,乔向平忙说道:“就在房间的衣柜上面的黑色袋子里,怎么了?”   申明瑚以告知的语气说道:“那我把衣服拿走了。”   乔向平好笑问道:“你想把爸爸的衣服拿到哪里去?今年中秋回老家,我要带给你大堂哥他们穿的。”   申明瑚没有马上回答,反而问道:“爸,你跟大堂哥说了没,你要送自己的旧衣服给他穿。”   乔向平想也不想说道:“没呢,这有什么好说。”   申明瑚笑开了,一扭身说道:“那衣服我要了,你不给大堂哥他们。”   大堂哥虽然跟自己有血缘关系,可申明瑚不看重这个,比起生疏一年见一次面,也没有过多交流的堂兄弟们,申明瑚更在意许沛锡这个亲近的朋友。   乔向平没有犹豫,就点头说道:“行。”   一袋子旧衣服嘛,这个家都是老婆孩子做主的,宝贝闺女突然对家里的旧衣服感兴趣了,那就由着她呗。   申云骊从后院走进来,听见了父女整个对话的她,不由地看着申明瑚,问道:“猎猎好端端的,你要旧衣服干什么?学校有什么裁缝活动吗?”   申明瑚一扬下巴,说道:“送人呗。”   “送给谁?”乔向平连忙追问道。虽然申明瑚已经有对象了,可老父亲还是对她身边出现的陌生男青年极为警惕和防范。   申明瑚坦坦荡荡地说道:“一个朋友,也是我京大的同学。人特别地优秀,就是家庭困难了点。”   乔向平也是从农村贫困家庭奋斗出来的,对那些同样优秀,经济困难的农村学子有一股天然好感。   一听申明瑚这么说了,他连忙说道:“那是该将衣服送给他,爸爸再拾掇拾掇,再找几件穿不了的衣服出来。”   申明瑚一拽两根辫子,催促道:“那爸你可别忘了,就这两天,周日回学校我就将衣服带走了。”   乔向平忙说道:“今晚爸爸就再找找。”   申云骊没有父女那个那么激动,她微微一笑,理智地说道:“你爸都发福了,他的衣服你同学穿的了吗?要不先改改?”   乔向平一听不乐意,放下铲子,瞪眼说道:“我怎么发福了?申云骊同志你不能这么诋毁我!”   乔向平人已到中年,又不是单纯的武职,但身材保持得很好,确实没发福,连发福的痕迹都没有,他天生就是胖圆脸,顶多比年轻的时候胖了十来斤,腰带要松一松。   旧衣服也不是他穿不下的原因,只是有点紧了,衣服又穿旧了。   他不缺衣服穿,部队发,自己和申云骊也会去商店买,而且亲娘也会给他做,寄过来。所以才将很少穿的多余衣服收纳起来,准备送人。   申云骊见他气得罢工了,连忙哄道:“好,好,你没发福。肌肉还是那么地紧实,腹肌也没少一条。”   乔向平没好气地说道:“这才差不多。”   接着他就转过头去,重新拿起了锅铲。   申明瑚抿着嘴巴憋笑,申云骊冲闺女眨眨眼睛,说道:“用不用改?”   申明瑚收敛起笑意,摇头认真说道:“不用,我不知道他的尺寸,又不好意思问。他个头一米八五呢,比爸爸高一点,骨架也大一点,说不定爸爸的衣服他穿上刚好合适。”   申云骊接着疑惑问道:“可你爸爸的衣服大多是冬衣,现在送给人家合适嘛?”   申明瑚抬眼看着屋外,看一眼都觉得热的不行的灼日,回过头来说道:“就是大夏天才好找借口呢,要不然他不肯收下怎么办?再说了,爸爸的旧衣服里面,冬衣多一些才好,首都的冬天可是会冷死人的,他只有一件硬邦邦的棉袄。”   申云骊点头说“行”,这是申明瑚自己的事情,她也就不多管了。   说完了这事,申云骊就想抬脚往盥洗室去,想要洗洗手。   忽然,她背影一顿,转过头来,好奇地说道:“猎猎,你说的这个同学,不会就是上次来咱家做客,胡阿姨说的那个长得最出色的孩子吧。”   在家里做工的胡阿姨上次和许沛锡匆匆见一面,就对许沛锡那张脸印象深刻了起来。   平心而论,申明瑚交的朋友,都是长相出色的,男的俊俏,女的漂亮。   可几位客人当中,许沛锡就是那么地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不由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顾不上去看旁人。   胡阿姨和申明瑚一家子已经处得很来,平时更是没少和男女主人闲话家常,申云骊和乔向平看完戏剧回家,一问起申明瑚的请客情况,胡阿姨将事情汇报完后,就第一时间,跟他们说起了许沛锡,说今天做客的人当中,有个男孩子长得特别地俊,只比申明瑚差一点。   申云骊和乔向平被胡阿   姨逗笑了,但也没多问,可是这句话就记在了心里。   申明瑚点头说道:“对,就是他。”   说起许沛锡来,申明瑚的话就多了起来,她上前几步,揽过申云骊的肩膀,兴致高地说道:“妈妈,我告诉你,许沛锡人可好了,这周还帮我补习物化呢,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帮助他一下。”   申云骊笑道:“是应该,照你这么说,他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勤奋好学,自己过得清苦,却热心善良。妈妈手底下要是有这么个学生,不知道有多好,他一定会成为妈妈最得意的弟子,妈妈的学生只会气人。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学富五车的申明瑚明朗一笑,就扬高声音说道:“他叫许沛锡,问清如许的许,丰沛浩瀚的沛,分茅锡土的锡。”   申云骊点点头赞道:“是个好名字,给他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爱他。”   申明瑚也不知道谁给许沛锡取这个名字,取这个名字时,是不是跟自己介绍许沛锡的名字那样,都是这些意思。   申明瑚拍了拍申云骊的肩头,欢快地说道:“人家不当你的学生,也是老师们最得意的弟子。”   申云骊轻哼一声,目光温柔似水注视着申明瑚,说道:“没关系,我已经又一个最得意的女儿,学生闯出多大的祸来,也伤害不了我。”   申明瑚一听,有些骄傲,有些自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她撒开手,忙不迭地说道:“我要去将爸爸的旧衣服拿出来,放进洗衣机里泡着了。”   申明瑚害羞地躲进了父母的房间里。   许沛锡那么害怕又期待见到申明瑚,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许沛锡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申明瑚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朝他伸出双手,郑重地说道:“谢谢,许老师。”   许沛锡迟疑了一秒,才伸手快速地握了一下她的指尖。   申明瑚微微地一愣,这个手跟没握似的,但她转眼看到许沛锡垂眸低眼,显得有些害羞的样子,仿佛一株含羞草,就将心间的那点疑惑抛开了。   她背着手笑了笑:“许沛锡,我有点东西要拿给你。”   许沛锡不由地抬起头来,脸色平静地看着她。   这段时间,申明瑚除了每天请他吃午饭和晚饭,还每次都要给他带点东西过来,有的时候是两三个苹果,一小把香蕉,有的时候是一包糕点,几包奶粉,一罐子的肉干……   他已经习惯了总是一脸欣然往他手里塞东西的申明瑚,但她不是因为申明瑚对他这么好,同情他,才喜欢申明瑚,或者说更喜欢申明瑚一点。   养母去世后,当时班上的同班同学没少同情他,从家里带点好吃好玩的送给他,可他一样也没收。   在他最失意的时候,何晓兰温柔又善良地出现他身边,给他送着送哪的,甚至要为他冲到黄娟子面前,问问她为什么不送他去读书。   这些好意,他心领了,但面上却没一样接受的,也不会因此何晓兰产生一点好感。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很清楚这一点。就像西方的婚礼誓言说的那样,无论以后申明瑚是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美貌或者苍老,顺利或者失意,他都会永远喜欢着她,爱着她,他对她的忠心永不变。   他得承认,美貌、顺意、健康、富有组成了当初那个能让他一见钟情的申明瑚,但是申明瑚以后变成何种模样,他都会痴心不改。   他是天天地如此喜欢着她,不能少一点也不能多一点。   申明瑚伸手晃了晃双目失神的许沛锡,出声说道:“呐,这是我爸爸的一些旧衣服,家里的衣柜被蛀,刚好收拾了衣柜,这些衣服没地方放,我爸妈就想着送出去,我就想到你了,让你帮这个忙,看看有谁需要,毕竟是我爸的衣服嘛,你一个男生方便问一点。”   许沛锡接过申明瑚手里的那个二十四寸的大袋子,没什么语气说道:“首都的虫子真是厉害。”   哪怕他不识货,他也知道申明瑚家里的家具都是用上好的木材制造的,会被虫子蛀才怪呢。   申明瑚吐了吐舌头,眨眨眼睛说道:“是的呢,首都的虫子特别厉害。”   许沛锡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忽然说道:“明瑚,我正好缺衣服,这些衣服全送给我了,你不介意吧。”   申明瑚可没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崇高理想,本来她就是想将旧衣服送给许沛锡穿,许沛锡这么说了,不是正中她下怀嘛。   申明瑚娇俏的脸蛋荡出一个笑容来,她连连点头,指了指袋子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觉得会浪费你的时间呢,毕竟期末到了,你不嫌弃将这些旧衣服全收下,我感激不尽。”   许沛锡轻笑一声,语气莫测地说道:“该我对你感激不尽才对。”   申明瑚可不想跟许沛锡在这尽来尽去的,明明是在做好事,可她却有点不自在,面对其他人她可不会如此。   申明瑚当即恰开话题,说道:“许沛锡你暑假回家吗?”   有不少同学家里离首都又远,火车费又不便宜,干脆就不回家了,等寒假再回去过年,这个暑假就呆在学校里读书。   学校也早已贴出了通知,学生可以暑假留校,校园里的部分教学楼、食堂、澡堂、图书馆也会一直开着。   许沛锡家在南方,离首都也不近,况且来回的火车费对许沛锡的家庭也是个不小的开销。许沛锡人也聪明,申明瑚在心里偷偷地认为,他还是留校苦读更好。   不仅省钱,对个人的未来发展也会更好。   许沛锡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来,“回。”   他回家不是因为离家上大学,突然惦记起家里来了。   而是在乡下,暑假是最忙的时候,家里一大堆活等着干呢,缺人手。   自己暑假在学校里享福,家里人却在烈日炎炎里弯腰收割各种农作物,一天下来,肚子还吃不饱。   无论跟家里的感情深或浅,他对那个家庭都有一定责任要付。   黄娟子早就写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了,并让他一放假就赶紧回来。   可黄娟子着急火燎地催他暑假回家干活,却没有想过给自己寄来哪怕一分钱的路费。   虽然这路费,许沛锡早已赚到手了,还大学四年,两个假期来回的火车费都绰绰有余。   许沛锡也没有想到接点私活干会这么赚钱,难怪上面要以经济为主了。   不过他没有贪心,和过多的想法,搭伙的同学想揽更多的生意,他却不肯搭茬了。做生意始终不是正道,偶尔干干还行,他心里打算在多干一个学期,就收手了。    第45章 第45章申明瑚有些为许沛锡……   申明瑚有些为许沛锡可惜,她也猜出一点来,许沛锡暑假回家是要上工干农活的了。   许沛锡搭话问道:“明瑚,你暑假有什么打算。”   他低头看着地上申明瑚的影子,恨不得这条路再长一点。   单脚走在花坛边上的申明瑚抬眸看他,随口说道:“我呀,暑假会先去北戴河待一阵子,首都太热,可能开学了才回首都。”   许沛锡忍不住问道:“你一个人?”   申明瑚摇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不是,还有韵韵和敏敏她们。”   虽然许沛锡没有表露出对周念淮的明显态度来,但她直觉许沛锡好像也不太喜欢周念淮,两个人天生地彼此不合眼缘。所以她没说,周念淮也回去。   许沛锡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当然周念淮也会去。   许沛锡脸色不变地说道:“明瑚,毕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找我写同学录,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 _w_ .t _x_t_ 0 _2._ c_o_m   申明瑚脚步一顿,许沛锡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可话里面包含的心意却很重,她不知道怎么接口。   申明瑚微微蹙眉,许沛锡轻松一笑,用开玩笑的口吻接着说道:“当然了,我希望你以后事事顺遂,天天如意。”   申明瑚猛地回过头,狠狠地拧着眉头,有点不开心地说道:“许沛锡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就要马上相隔万里,此生再也不见一样。”   许沛锡假装愣了愣 ,然后认真地想了想,一脸迟钝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说出这些话来,可能我这两天看《红楼梦》看得太沉浸进去了。”   一听这个解释,申明瑚的眉头顿时松开,她了然般地轻声说了句,“那怪不得呢。”   许沛锡心底松了口气。   两人走到岔道,一如往昔般告别,告别的时候申明瑚和许沛锡嘴角都漾着浅笑。   但许沛锡脸上的那点浅薄的笑意在申明瑚转身之后就倏忽地落了下来。   如果申明瑚回头,肯定会看见的,可申明瑚走路从不回头,所以她没看见。   进入了期末考试周,申明瑚就再也没有见过许沛锡,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忙着复习考试的缘故,一放假,她就拿着父母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和大院里的小伙伴,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出发去了北戴河避暑。   北戴河离首都近,不到三百公里,父母休息的时候也会过来,和她团聚,虽然一个假期都不在首都,可并没有和父母分离太长时间,申明瑚更是没有任何不情愿,开开心心地先行一步去了北戴河。   就在许沛锡拿着手里的站票,挤上回家的火车的时候,同一时间他老家的村子里。   院子里的公鸡“喔喔”地叫,强烈的阳光从窗户缝隙里照进来,躺在床上的李凤梅皱着眉头,缓缓地睁开眼睛。   她扶着额头,手撑着床板做起来,看着眼前简陋的房间摆设,不敢置信,呆滞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不是她做姑娘的时候,在娘家住的房子嘛?自己明明在豪华酒店和丈夫共度情人节呢,怎么到这里来呢?   李凤梅神色惊慌地掀开身上的薄被,来回看了好几遍小小的屋子,也没有发现自己的丈夫的人影。   她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手背,“哎呀,可真疼。”   李凤梅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松开嘴巴,她目光落在写字台上立着的日历本上。   儿子都工作了的李凤梅是个全职太太,一天的日常,就是料理一下家务,老公去公司后,接下来的时间就属于自己,插插花、喝喝茶、看看电视和小说,要是无聊就出门逛逛街喝喝咖啡,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小说没少看的李凤梅,可是最爱看穿越重生类型的小说,上一世过得不如意的女主角,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改变命运,爱情事业双丰收。   其实,作为富家太太的李凤梅对自己的生活也没什么不满意。她和她现任丈夫许建国是二婚,她当了后妈,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可是她的继子们,个个聪明优秀,很喜欢她这个后妈,乖巧听话,母子感情很深厚,他们对她这个后妈,比亲妈更亲近。   况且他们的亲妈丢下他们不负责任地改嫁了,也没脸回来找两个儿子,可以说两个继子跟她亲生的没什么两样,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更重要的丈夫许建国,她是二婚,许建国是三婚,可他只爱过她。两人结婚后,许建国不嫌弃她被男人抛弃过,也不嫌弃她生不了孩子,对她一心一意的,将她捧在手心里,宠得她好几十岁的人了,心态还跟个少女似的,娇气得不行。   一个亿万富豪,一个成功男人天天乱吃飞醋,担心她被别的男人抢走。她多跟别的男人说一句,那张脸拉得老长,每次出门他都要盯得死死的。   一想到许建国,李凤梅就迫切地想要见到他,看他有没有跟着自己回来?   李凤梅急忙穿上鞋子,想要去找许建国,这就撞上端着一碗米汤进来的冯兰香。   冯兰香见病着的大女儿站起来了,连忙将米汤放下,伸手将李凤梅摁回床上去。   她一边伸手给李凤梅擦额头上的热汗,一边忧心地说道:“怎么起来了,你还发着烧呢,还要躺一躺,等这烧退了。”   李凤梅眼神灼灼地盯着冯兰香好半天,直到冯兰香将米汤递到她嘴边,她才回过神来,垂眸顺从地张开嘴,将米汤喝进干枯的喉咙里,仔细回忆着这时候发生的事情来。   冯兰香一边喂着大女儿喝米汤,一边叹气地说道:“凤梅,你听你爸的话,跟徐国强分了。那个徐国强有什么好的,身上没二两肉,家里又不在本地,你要是嫁给他,什么都得自己来。”   李凤梅没有说话,一听说徐国强这个名字,那么这么多年过去,她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这个渣男,害了她,要不是后来遇上了许建国这个好男人,她都不想活了。   李凤梅按住心里的愤恨,想起前尘往事来。   徐国强是村子里的知青,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他下乡好几年了,永远是知青队伍里工分挣的最少的那个。   可二十三岁的徐国强,年轻,长得端正,个子也不矮,尽管出生在一个十八线小城市,但见识比乡下人广多了。   他又有一张花言巧语的嘴,愣是将乡下姑娘哄得心花怒放的,觉得他人特别地神秘,跟其他知青不一样。   她自己就是这些姑娘中的一员,还是最徐国强最为迷恋的那一个。   现在是七、八年,她十八岁半,已经跟徐国强偷偷处对象处了大半年了。   两人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徐国强以她父母对他印象不好为由,让她瞒着这段恋情。   哼,哪里是担心她父母不同意,徐国强是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一边跟她处对象,一边继续寻摸着更好的姑娘呢。   可惜别的好姑娘脑袋清醒,看不上他这个懒汉,只有她李凤梅眼瞎,看上这个没担当、好吃懒做、为了前途可以对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下狠手的人渣。   高考恢复后,村子里的那些个知青,就没一点心思放在上工上面了,大部分决定要考大学,一次考不上那就多考几次,小部分就想通过其他途径回城,反正这农村他们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徐国强是前者,因为他没门路。他家里只有父亲一个工人,母亲没工作,其他的兄弟姐妹也纷纷下乡了,只有他大哥按照政策留在城里,分配了个打扫澡堂子的工作。   可他人又懒,家里也有底子能支持他不事生产,考大学。所以才找上了自己,一个漂亮的本地姑娘,这个姑娘还对他言听计从的,非他不嫁。   这个时候,她和徐国强的事情爆出来了,因为她快十九了,父母要张罗给她定下亲事。   她被父母逼急了,就不管不顾地将和徐国强处对象的事情大声说出来了。   父母一听,都摇头不同意,逼她和徐国强分开。她当然不可能和徐国强分开,那么多姑娘喜欢徐国强,徐国强只喜欢自己,而且徐国强在她心中就是高不可攀的人。   徐国强当初答应和她处对象,她不知道有多开心,连觉都不敢睡,生怕睡醒后,就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父母越是逼迫,她越是反抗得激烈,最后生生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号啕大哭三天,发起高烧来,险些丢去了半条命。   终于如愿以偿在今年年底嫁给了徐国强,可她一个乡下姑娘,心里眼里只有徐国强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上面已经下发通知了,会安排没有成家的知青逐批返城。   知青回城的风吹到村子里时,她这个怀着三个月身孕的妻子就成了徐国强的障碍了。   无论徐国强怎么威逼利诱,哄骗她先离婚,爱着徐国强的自己都不可能点头答应。   最终徐国强狗   急跳墙了,对她下了黑手,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为了抢救大出血的她,家里的钱也花光了,然后徐国强以她没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为借口,强硬地要和她离婚。   失去孩子的她,在徐国强的强词夺理下,也对他不能当爸爸了,愧疚万分,觉得她对不起他,不愿意耽误他的前程,就傻傻地跟徐国强分了手。   徐国强拿着离婚证,拍拍屁股回城后,她才从村子里的一个孩子口中知道,原来真的不是她脚太滑无意摔倒的,而是徐国强站在她背后,推了自己一下,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知道真相后,她恨自己怎么选中了徐国强这个男人,怎么没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她的原因,看不清枕边人,才害得肚子里宝宝没了。   徐国强回城后,她原本是想一直为了他守着的,就在家里做个老姑娘。   认识到了徐国强的真面目,由爱生恨,悲痛欲绝之下,她觉得世界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更加不想再次嫁人了。   最小的妹妹的出嫁了,两个弟弟分家了,她还留在家里和父母过日子。   直到86年,她爸爸去给水田放水,免得将秧苗的根泡烂了。   李父将田里多余的水偷偷放到别人的田里,却被主人抓了个正着。   这事是李父做的理亏,不地道,可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干的,只是他不走远被人抓到了而已。   李姓在许家村是小姓,对方却姓许,是村子里最大的姓,人多势众,一嚷嚷跑过来的十个人,有八个人都是同宗的。   年迈体老的李父哪里是人家的对手,被人抓着衣领打。   这个时候,许建国开着小汽车从城里回来,恰巧经过看到他们打架,就停下车子,让他们住手。   功成名就已经是村子里的话事人的许建国一发话,李父就被放开了。   他连忙捂着脸,跟许建国道谢。人家气不过,将李父做的好事说不出来。   李父当即脸色讪讪的,不敢去看许建国。   许建国却没把这点小事看在眼里,笑了笑,说道,他这次回来,打算给村子里捐一笔钱,用来修建水渠,以后村子里人不会再为了放水的事情起矛盾了。   这可是好事情,人家一听,喜笑颜开,顾不上找李父的茬子了,连忙对已经是大老板的许建国说起奉承话。   许建国微微一笑,讨好他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当回事。   而且,他现在心情不好,和妻子离婚了,两个儿子留给他。   他被两个臭小子搞得焦头烂额的,家里一团糟,跟台风过境的,儿子们哇哇大哭,他怎么也哄不好,换了十几个保姆,也顶事。   这次他回来是将两个孩子送回乡下,让亲妈来带的。   他也没办法,公司忙,他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带孩子。天天听着孩子的哭声,他难受,两个儿子也难受,嗓子都哭哑了,短短半个月都去医院挂了三回水了。   想象着丈夫当时孩子气的懊恼表情,李凤梅不由地甜蜜一笑,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和许建国结缘了。   许建国出手相助,让李父一下子就将他奉为了救命恩人。   李凤梅一边给李父脸上上红药水,一边听着李父对许建国的夸奖,心里也对许建国感激不尽。   要是没有许建国开口帮忙,李父起码得受一顿重打,李父这把年纪,要是将里面的骨头打坏了,可养不起来。   李凤梅放下红药水瓶子,心想着要怎么感谢许建国才好,转念一想,她不由地嘲笑自己,许建国那是什么人呀,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她巴巴地送点东西过去,向他道谢,说不定许建国连看都不看一眼呢。   她和许建国同一个村子,年纪足足相差了九岁,从小就玩不到一起去,自然没什么交情。加上她这些年越来越不爱出门,许建国又搬到省城去住了,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   可许建国的事业做得那么成功,是给村子里捐钱,提供工作的大商人,他的事全传进她耳朵里去了。   这个许建国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原本他家那个被送给别人养的弟弟最有出息的。   因为77年高考恢复的时候,他家的坟头终于冒青烟了,那个弟弟成了省里的探花,考上了京大。当时她可没少听徐国强那个狗东西在她耳边,叽里呱啦地说这件事,他还一副自己就是第二个探花的口吻。   那个弟弟上了大学后,渐渐地就没了声响,只有每年寒暑假回家干农活的时候,村子里的人才会又说起他当年考上京大的事。   那个弟弟没有传出什么新八卦出来,许建国这个大哥却转头娶了何家村的何晓兰。   消息一传出来,全村人都再次沸腾了,这里面的门道可是三天三夜说不完呀。   何晓兰作为村支书的女儿,又有个荷包很厚开砖厂的叔叔,自然是十里八乡最让人关注的姑娘。   何晓兰,那个追在许建国小弟后头跑,喜欢他小弟,又和男人离婚回娘家生活的何晓兰居然要嫁给了许建国。   用一句话总结,这不是嫁不了给你,那就嫁给你哥,当你大嫂嘛。   喜欢自己弟弟的人要嫁给他,这许建国也真愿意,不怕以后闹出点事来,家宅不宁。   不过转头一想,许建国老大不小了,再能干也是一个种地的,又一个读京大的弟弟又怎么样,弟弟还没毕业呢,即使毕业了自己也要成家立业,哪里帮得上他这个大哥。   再说了,许建国老婆跟人跑了以后,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姑娘一听说是跟他相亲,都摇头不肯去见。   何晓兰条件也不差呀,离过婚但没孩子,家里是方圆十里一等一的人家。   她嫁给许建国,不管什么心思,都是许建国高攀了,天下掉馅饼了砸到许建国身上。   消息传出来没几天,许建国就和何晓兰扯证结婚,两人都是二婚,也没大办,就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婚后第二个月何晓兰就怀孕了,马上要当父亲的许建国,终于不再想着埋头种地了,为了给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奋发图强了起来。   不得不说许建国是个很有能力的男人,这奋斗,就一路奋斗到省城,成了省里有名的房地产商人,省里的一套房子要好几万,许建国手里就有好几栋,赚下了千万的身家。   就在许建国事业越做越大的时候,没有上过一天班,过着荣华富贵生活的何晓兰却跟他闹起了离婚。   两人要离婚的事情一传出来,人们就纷纷把许建国的那个小弟弟身上猜测,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龌龊。   要不然何晓兰和许建国有两个儿子,许建国又是富豪,她怎么舍得跟许建国离婚呢。肯定是对别人动了真感情,才不要有钱的许建国,要闹离婚的。   何晓兰红杏出墙的墙头,想来想去只能是许建国的弟弟了。最有可能,也最方便。   村子里的人都在背后嘲笑,恶意地揣测着,许建国事业再成功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女人戴了一顶绿帽子,这绿帽子还是他老婆和弟弟一起给他戴上的,不知道都戴了多久了,肯定绿得放光了。   有人自觉受了许建国的恩惠,看不过眼,弱弱地反驳了一句,这不可能,许建国的弟弟可是有老婆的。   她被人当场呛了回去,有老婆又怎么样,两人感情又不好。   要是许建国弟弟和她老婆的感情好,能一次也不陪着他回老家,连公公,叔伯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   自从何晓兰和许建国结婚后,村子里人就没停过盯着许家,纷纷等着看兄弟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的好戏。   何晓兰嫁进来后,许建国的妈也心里不安,为了不让村子里的人继续说她家的风言风语,许建国的妈就催起了小儿   子,让他快点结婚。   只要他结婚了,带个老婆回来,村子里的人就没话说了,也许大儿媳妇就能彻底死心。   家里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前后两个大儿媳妇都喜欢小儿子,就不能匀一匀嘛,将小儿子身上的破桃花移一移到大儿子头上。   好不容易大儿子再婚了,她了解了一桩心头大事,可心里却越来越心惊胆战,特别是在小儿子回家过年过节的时候。   但只要小儿子结婚了,所有的事情就都解决了,再说这婚总是要借的,她没有催错。   小儿子考上京大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风头了,可自家的事自家知道,她知道自己这个当妈的是管不了小儿子的了,她也不敢给小儿子张罗着相看着姑娘,只能写信、发电报、打电话轮番催他快点结婚了。   许建国的妈催得急了,这才知道小儿子在大学的时候就结婚了!   这下村子里又有八卦可聊了。听说了吗,许建国的大学生弟弟都结婚好几年了,家里人没一个人知道的。这日子也是好起来了,以前哪里见过这样的婚事,又不是私奔,要瞒着父母结婚。   哪怕许建国的弟弟娶了个丑八怪,也得带来见见公公婆婆呀,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吧。   要不就是许建国的弟弟偷偷跑去入赘了,不敢跟家里提,怕被爸妈打死,怪不得这些年,这个族谱单开一页的大学生再也没个好消息汇报给村子里,让村干部记录一下呢。   许建国的妈这回是心安了,安得好几天脸上也没个笑脸,风平浪静的。   许父直往外头嚷嚷,说不承认这个从不上门的小儿媳妇。   人家根本不需要你的承认,村子里人听着许父外强中干的话,都在心里嘀咕着这句话。   有关许建国弟弟和他老婆的消息越来越多,这也得亏着许建国的妈。   大儿媳妇怀孕了,小儿子也结婚,虽然这婚结得让她眼前一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但总算是不用担心,以后大儿子和小儿子大打出手,断绝兄弟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了。   许建国的妈一半的心神放在照顾怀孕的大儿媳妇身上,一半全放在了小儿子的这桩婚姻上,刨根问底地要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还没有毕业就结婚了?为什么早就结婚了,不跟家里说?为什么从不带老婆回家?……   其实许建国的妈最想问小儿子的事,他是不是上大学的时候,将人家姑娘稀里糊涂地给欺负了,搞出个小生命来,又不能说,才结了哑巴婚,她是不是不止多了一个儿媳妇,还多了一个孙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建国的妈天天给小儿子打电话,都不心疼电话费了。许建国的妈刚从小儿子那里得来一点新消息,没半天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原来许建国弟弟的老婆是许建国弟弟的同学,两人都是京大,人家还是首都的姑娘。嚯,怪不得这么有脾气呢,原来是首都本地的姑娘,人家也上了京大。   两人是自由恋爱结婚的,之所以不跟家里人说,是因为没那个必要,反正他一年才回去一次,忙的时候,甚至一年都不回一次老家。   而且,人家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过年过节当然要陪着自己父母身边。   总的来说,就是许建国的弟弟不想带老婆回老家,给父母见见,以后也不会有这个念头。让父母死心吧。   许建国的妈一听,就哭天抹泪的,说这个儿子是白养了,他这做法,能让父母没了老脸,都抬不起头。   可许建国的妈再怎么不满,也想不到法子来制住小儿子,人家大学生,又稳定的工作,她一个乡下妇人能拿他怎么办,难道写一张状纸,告到小儿子的单位去,说他大不孝,让他丢了工作,回家种地嘛?   许建国的妈再没文化,也做不出来这种能让小儿子跟她断绝母子关系的事情来。   事情到这里,大家都清楚了,许建国这个弟弟就当是像女儿嫁出去了吧。老婆是独生女,又不肯跟他回婆家,那不是入赘是什么?   许建国的妈急忙跟人解释,她小儿子没入赘。   别人就问她,许建国弟弟的孩子跟谁姓呀。   许建国的妈脸色灰暗地说,还没孩子呢。   这结婚了好几年,还没孩子呢,许建国的妈都不逼着小儿子将老婆带回家了,逼着他生儿子了。   小儿子直接告诉她一句话,他不能生。   许建国的妈天塌了,许建国的弟弟身上的大学生光环一下子就消失了。   除了踩狗屎运考上了京大,许建国的这个弟弟真是没本事,工作不好,老婆压在头上,窝囊废一个,现在更好了,没有生育能力,绝后了。他们就说嘛,天底下的好事不能全落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   许建国的父母好几天没敢出门,就怕村子里的人提起小儿子生不了,断子绝孙的事。   小儿子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父母也没敢再逼他带老婆回来,给他们低头认错。   比起父母来,许建国的弟弟倒是坦然得很,人家回来过年,村子里的人问起他老婆,他一个字也不说,别人要是坏心眼问起他,是不是真的不能生,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   他脸色淡淡的,也不生气,点头就说,是的。   他的这副大将之风模样,倒是让村子里的人,摸秃脑袋,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没出息的,明明京大毕业,说话有条理,人也沉稳,最后却是当一个下井工人。   这破工作,连小学都没毕业的他们都不想要,反正现在私活多得很,又分产到户了。   这大学还不如不上呢。   这何晓兰也真是的,放着赚大钱的哥哥不要,要每个月拿着百块出头工资,又不能生育的弟弟,除了那张好脸,弟弟哪里比得上许建国。   许建国的长相也不差,硬朗刚毅,高大健壮,西装皮鞋往身上那么一穿,手里拿着个黑色公文包,梳个大平头,发蜡往脑袋上面一摸,哪里是他弟弟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浑身油污的工人能比得过的。   其实这里面根本没一点小儿子的事情,何晓兰要跟大儿子离婚,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两人总吵架,吵来吵去感情就淡了,所以何晓兰才要离婚,连孩子都不要,只要钱。   可许建国的妈说不明白,她说的话别人也不信。离婚就离婚吧,大儿子现在是大老板了,比万元户都要厉害,还怕以后没老婆嘛。   他们嘲笑就嘲笑,这不是她大儿子还没离婚着呢,村子里人就跟她打听,她想要重新给大儿子找一个什么样的新老婆了,他们手里有合适的人,你看看这家的姑娘怎么样,合适嘛?   她已经不想管大儿子的婚事了,她现在只心疼两个没了妈的孙子,打算将老头子托付给两个儿媳妇照顾,她要进城去照料两个孙子一段时间。   许建国的妈刚动了去省城大儿子家的念头,大儿子就把两个乖孙送回老家了。   她高兴得不行。   许建国很忙,他都没有进家门口坐一坐,将两个儿子放下,交给亲妈,就马上开着汽车离开了。   总算是将两个头疼的小子给甩出去了,开着车的许建国大松一口气。   他看着路边的禾苗,脑子里忽然闪过生意伙伴说的话,孩子没妈不行,他得赶紧再找一个老婆,对他好,对孩子也好。   许建国握紧了方向盘,觉得生意伙伴的话是有道理的,特别是在被两个儿子折腾了一段时间后。   家里要是没个女主人,生意就够他操心的了,根本顾不上儿子,儿子也不能一直放到乡下养着,奶奶只会宠孙子,可不会教导。   不过这人选   他得好好挑一挑,他的要求不高,只有两条,安分、会照顾孩子。   李凤梅没有想到第二天就遇上了许建国的两个儿子,当时两个孩子站在河边扔石头,一脸地不开心,还想要往水里走去。   李凤梅心里一惊,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她,连忙放下手里的菜篮子,将两个孩子拽了回来,弯着腰温柔地问道,这是怎么啦?   李凤梅一问,受了委屈的孩子就立马哭了出来,说村子的小伙伴都说,他们的妈妈和爸爸都不要他们了。   见他们哭得那么可怜,李凤梅顿时心疼了起来,她想到了自己那个没有缘分的孩子,心软得一塌糊涂,将他们搂在怀里,一边温柔哄着,一边动作轻柔地给他们擦眼泪。   许建国的妈找到两个孙子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她心里不由地微微一动。   等两个孙子不哭后,她跟李凤梅道谢,还让她以后多上门来玩,两个孩子喜欢她。她孙子孙女有多,照顾不过来,想要找个帮手。   李凤梅要是愿意的话,她可以出保姆费。   李凤梅没有犹豫就当场点头了,她喜欢孩子,许建国又救了李父,这两个孩子是他的,又怎么地可怜。   但这钱她不要。   许建国的妈也没有强求,和李凤梅说好了,明天一定要来家里,跟两个孩子玩。   从这天起,许建国的妈就有了李凤梅的帮忙,李凤梅年轻有活力,说的故事孩子们都感兴趣,失去了妈妈的两个孙子更是喜欢她,因为她偏疼他们,有了李凤梅的陪伴,他们再也不哭了。   就在许建国的妈大松一口气的时候,事情又来了,小儿子忽然打电话给她。   说他有女儿了,要她来海城帮忙看着保姆,要不然他不放心。   情况紧急,最好马上收拾东西,来接她到海城的人马上就到了。   许建国的妈天旋地转的,撑着额头,问了一肚子的话。   小儿子只说,他老婆身体不好,一点也照顾不了孩子,而且这个孩子,是他擅作主张抱养回来的,不是亲生的。   许建国的妈能怎么办?这是小儿子第一次开口求她帮忙,而且他这是闯了祸,哪有不和老婆商量一下,哪怕说一声,就将一个活生生的婴儿抱回家,直接上了户口的。   她只能挂了电话,飞奔着回家,将家中的事情安排后,迅速收拾好衣服,等着小儿子安排的人接她去海城。   原本她是想着带两个孙子一起去的,但仔细想了想,小儿子正惹着脾气大的老婆生气呢,她不打一声招呼就带着两个闹腾的孩子过去,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许建国的妈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将两个孙子交给李凤梅,以每个月一百五十块的工钱,让她照顾两个孙子,直到她从海城回来。   李凤梅原本是不想同意的,可许建国的妈好话说尽了,小儿子那边也推脱不得,两个孩子又可怜巴巴地拽着她的衣角,她犹豫了一会儿,就点头同意了。   三个月后,许建国的妈才提着大包小包,从海城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李凤梅跟两个孩子已经很亲了,每天晚上都要李凤梅哄着入睡,早上一睡醒,就是要找李凤梅。   而在这个三个月里,许建国每个月从省城回来一趟,看望两个儿子,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悉了起来。   许建国的妈一走进自家的院子,就看到李凤梅和大儿子坐在石凳子,有说有笑呢。   许建国的妈微微一愣,突然心里有了个念头,虽然说不想管大儿子的婚姻大事,但哪能真不不管,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可不是开玩笑的,为了两个孙子,她也得管大儿子三婚的事。   许建国的妈不动声色的将行李放下,将工钱和从海城带回来的糕点给了李凤梅,等人一离开,就马上问大儿子,觉得李凤梅怎么样?   许建国也有了再婚的念头,而且李凤梅真的最合适,对两个儿子真心实意的,亲妈一问,他就直接说道,妈,你想让我娶她?   许建国的妈眼睛直盯着他,反问道,那你想不想娶?   许建国没说话,却点了点头。   许建国的妈马上眉开眼笑,高兴地说道,老大你等着,等下妈就去李家给你提亲。   乐意,李父和冯兰香当然非常乐意,恨不得马上将李凤梅送到许家去。   当后妈又怎么样?反正女儿不能生了,这段时间他们也看到了女儿和许家的那两个孙子相处得很好,女儿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回到家里,也是跟他们说那两个孩子的事,简直是将他们当作亲生的来对待。   许建国又能赚钱,听说那两个孩子又聪明着呢,以后肯定有大大的出息。   李凤梅不想再婚,她只想陪在父母身边,可父母在她耳边一直念叨,等他们去世了,她老了以后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就悲从中来,眼泪哗哗往下流。   她这个不孝女已经够伤父母的心了,她不能再伤一次,而且她又舍不得许建国的两个儿子。   她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嫁给了许建国,一下子就有了两个儿子,这很是让她心动。   结婚可以,但有些事情要说好。她亲自跑去和许建国谈了一次,约法三章,许建国每个月要按时给她钱,她管教两个孩子许建国也不准插手。   许建国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答应每个月给她五百块钱,孩子的事情她说了算,家里的事情她也说了算。   村子里又出大事了,还是许建国家的事。   许建国的妈刚从小儿子家照顾小孙女回来,他们正啧啧称奇了,许建国的弟弟又突然能生了。   许建国的妈对外没说小孙女是抱养的,只说小儿子这些年一直没放弃求医问药,终于将身体的毛病给治好了。   这是她央求小儿子对外的说辞,小儿子也同意了,不拆穿她。   许建国的妈突然去了海城,他们心里还盼望着她好好治治那个城里的小儿媳妇呢,没想她回来之后,别人不安好心地问她,这次去城里小儿子家怎么样,小儿媳妇对你好吗?   许建国的妈一脸认真地说道,好,她的小儿媳妇样样都好,个高、漂亮、会说话,待人接物都有一套,对她这个婆婆二话没说就给塞金镯子。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手上的沉甸甸的金镯子不是假的。   这引得村子里的人对许建国弟弟的神秘老婆越发地好奇了起来,此人真是个人物,丈夫不顾面子,由着她乱来,还将不满的婆婆一下子就给收服了,嘴里不说她一个字的坏话,都是夸她的好话。   村子里的人天天追问许建国的妈,关于她小儿媳妇的更多细节,许建国的妈却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村子里的人正失望得紧呢,这没半个月许建国又娶老婆了,这一个老婆他们也认识,是一个村子的李凤梅。   虽然这些日子来,他们见李凤梅和许建国走得近,打趣他们,可真是万万没想到,两个人真的能成。   他们不敢跑去问许建国,就跑去问许建国的娘,她怎么不让有头有脸的大儿子娶个城里的漂亮未婚姑娘。   许建国的妈眼皮一撩,只说大儿子都三婚了,又有两个儿子,配不上头婚的姑娘,彻底堵住了村子里的人的嘴。   一想到婆婆在她没进门之前就护着她,别看许建国婚前对她冷冷淡淡的,婚后可是黏她黏得紧呢,要是她能生,孩子都能生一个足球队了。   李凤梅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冯兰香看着忽然笑出声的大女儿,有些害怕地问道:“凤梅,你笑什么呢?”   李凤梅将碗一推,摇头说道:“没什么。”   接着她认真地说道:“妈,你放心我听你和爸的,跟徐国强分手。”   重生到这个时候 ,一切都刚刚好,她没有嫁给徐国强,许建国也没有娶何晓兰,以后何晓兰这个坏女人就不会伤害他了,就是可惜了两个儿子,这一世不会存在了。   不过,这辈子她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呢,她一定会给许建国多生几个孩子的,弥补上辈子的遗憾的。   她生得再多,许建国也养得起,上辈子两个人没个亲生的孩子,是他们幸福婚姻中最大的遗憾,和唯一的缺憾。   冯兰香眼睛里发出惊喜的光芒,她忙问道:“真的?”   李凤梅郑重地点了点头,“真的,我会听你们的话,找个十里八乡的小伙子。”   大女儿的模样不像是在说假话,冯兰香猛地一拍大腿,乐不可支地说道:“凤梅你能想明白就好了,妈太高兴了。”   顿了顿,冯兰香压低声音,打趣问道:“凤梅你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和你爸马上就给你寻摸去。”   李凤梅脱口而出道:“我想嫁给许建国。”   冯兰香傻眼了,她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地问道:“许沛锡的大哥?”   李凤梅大声地说道:“对,妈就是他。我非他不嫁!”   冯兰香比她更大声,“不行!哪怕他是大学生许沛锡的大哥都不行!”    第46章 第46章汽车、火车、牛车、……   汽车、火车、牛车、小船、步行来回换着,许沛锡到达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中午的事情了。   “回来了。”许父蹲在堂屋门槛边上“哒哒”地抽着水烟,看到地上的影子,不由地抬头一看,见是小儿子到家了,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许沛锡轻声了“嗯”了声,见许父仰头,举起玻璃瓶子,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工业酒精,他淡淡地撇开眼睛。   很快,穿着碎花短衫的黄娟子从屋子走出来,伸手就要接过许沛锡手里的行李,饶是两人母子感情单薄,大半年没见到许沛锡。   乍一看到高大俊俏的小儿子,她也高兴得合不拢嘴,赶紧说道:“阿锡回来了,快点坐下,路上累了吧,妈给你端碗粥喝。”   许沛锡躲过去黄娟子伸过来的手,笑了笑,大步走近堂屋里,将行李放在条凳上,其实他也没带什么东西回来,包里面全是书,连换洗的衣服他都没有带回来。   黄娟子端来一碗温热浓稠适中的米粥,米粒晶莹剔透,一看就是新熬的。   她将快要溢出来的粥放在八仙桌,冲还站着的许沛锡招手说道:“快坐下喝吧。”   接着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切地说道:“你等着,妈给你放点白糖。”   眼看着黄娟子拿起放置在窗户边上的糖罐子,许沛锡淡淡地说道:“妈,白糖不用放。”   “我不爱吃甜的。”这一句话许沛锡没有说出来。   黄娟子顿时迟疑了起来,回头望着许沛锡,犹豫地问道:“真不用放糖?”   糖在乡下人家可是金贵东西,在这个什么都要票的年月,乡下人要买精细白糖,还得倒腾着跟有门路的人换糖票,又要到镇上的供销社买。这其中费的周折,买到手的糖要比城里人贵一倍。   也就是许沛锡离家大半年才有吃一回白糖的待遇。   许沛锡不接话,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说道:“我先去洗个澡。”   受了五天五夜的颠簸,许沛锡除了脸色差了点,身上的衣服也没有半点皱巴巴的,看起来格外地不一样。   但他还是受不了身上的味道,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先洗澡。   等许沛锡洗完澡坐下喝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许父移开嘴里的烟筒,扭过头来,嘀咕说道:“你这澡洗得够久的,家里挑得水都要被你用光了。”   私人打一口井要好几百块钱,许家显然是没有那个财力的,每天的用水都是几个儿子早上去村口的水井里挑的。   许沛锡直接无视了他的话,端起碗喝了一口还有点热气的粥,这次连黄娟子都没搭理他。   许父脸色讪讪地转回头去。   黄娟子坐在许沛锡旁边,问他一些学校里的情况,许沛锡挑一些她能理解的事说了。   眼看着许沛锡就要将碗里的粥喝光了,黄娟子连忙伸出手,笑眯眯地说道:“妈再给你端一碗来。”   许沛锡将碗放下,摇头说道:“不用,我饱了。”   黄娟子不由地皱眉说道:“就喝这么点粥?”   门框上的许父立即说起了风凉话,“人家在首都吃香喝辣的大半年了,喝不惯家里的粗茶淡饭了。”   这大半年许父对许沛锡可是饱含着埋怨,本来许沛锡考上京大,他一下子就抬起头来了。他一出门,村子里都会含笑跟他打个招呼,接着就问起在上大学的许沛锡来。   你家小儿子有没有写信回来,有没有寄东西回来?听说上大学不用交学费,每个月还发好多的粮票和钱呢。   许父心里也挺期待许沛锡从首都寄点东西回来,让他张张脸的。   可他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这学期许沛锡只给家里写了两封信。一封信是年初开学的时候,信上就一句话,他已经平安到达京大。最后一封就是黄娟子写信问他什么时候,他写了回信,信上也是一句话,他将于几月几号到家。   许沛锡再能耐,那也是他儿子,他也是许沛锡的老子,哪怕许沛锡比许父高,比他壮,读着京大的他到省里都能见一些不小的领导,许父对他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   甚至期待落空的许父生起来他的气来,所以一向隐形人的他,许沛锡刚回来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挑了好几回许沛锡的刺。   许沛锡连想都不想想许父是为何那般脑子又抽了,他拿起碗站起来,抬脚就要去洗碗。   黄娟子却跟了过去,许沛锡眼神疑惑地看着她。   黄娟子连忙将视线移开,好半天才重新转回来,讪讪地嗫嚅说道:“阿锡,我原本是想给你寄钱买回来的火车票的,可是你爸不让,说你手里有钱,至少有五十块。”   许沛锡手指翻动擦着碗,听了黄娟子的话,却没有任何的触动。   五十块钱,难为整天头晕脑胀的许父能想出一个确切的数字出来。别说五十块钱了,光靠学校的补贴,许沛锡连五块钱都挤不出来。   书本在那个朝代都不便宜,学校给发的课本很简陋,有的课程甚至课本都没有,只有油墨印的几张讲义。   这就得考学生想办法了,京大的学生哪一个甘心落后于同学的,最大的开销都是花在买书上面,买一本眼馋许久的书都得攒一两个月的钱。   就说人人都要学的英语,这字典总得买吧。最薄的一本英汉字典,就要十五块。   许沛锡买不起,后来身上有了钱,也舍不得买,照样每天去图书馆,拿着图书馆里面的英语字典抄。一个学期下来,他已经抄了四分之一了。   见许沛锡不说话,黄娟子捏着衣角,最后弱弱地为自己辩解道:“阿锡,你知道的,妈手里没有一分钱,家里的钱是你爸拿着。”   许沛锡想结束这个话题,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黄娟子立马如蒙大赦地笑开了,笑眯眯地说道:“阿锡,我就知道你不会怪妈的。”   碗已经洗好了,许沛锡用力地甩了甩上面的水珠,看着个子到他腰间的黄娟子,认真地说道:“妈,抱几只   兔子回来养吧。”   这一路上回来,一个学期只出过一次校园的许沛锡,感觉到社会上风气明显的变化,人们身上的衣服颜色和款式都变多了,还有不少人去烫了刘海,火车站更是有不少的明目张胆做着小生意的小摊贩,也没有人驱赶他们,带着红袖标的人甚至到他们的摊子上买东西,这倒是让许沛锡微微地有些吃惊。   不管愿不愿意,他这辈子都是许家的一份子,而且黄娟子和许父做出来的事情,远不到他和家里脱离关系的份上,他上头的三个哥哥和姐姐都是老实人,也没有欺负过他,他刚回到这个家的时候,他们还有意让着他,想和他亲近,搞好关系呢。   人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都是人之常情,他们拿着他上高中的学费去学木匠和工匠,一开始是不肯去,是许父和黄娟子拿着棍子打着他们去的。   私下里,他们都跑来跟他说了,等他们学出师了,接了活就把工钱给他,他们还认真地写下了两张欠条。   既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那就得想个法子,改善家里的经济情况,要不然以后出了什么事情,他也得收拾烂摊子。   搞个家庭副业,家里有钱了,能用家里的钱解决的事情,黄娟子是舍不得麻烦孩子们的,哪怕对不在意的孩子,也是如此,他才能落个轻松。   黄娟子一听小儿子的大胆想法,脸色突变,慌忙地去看左右的院墙,见两边的邻居都个人影,才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来,压低声音说道:“这事能行吗?”   钱是不归黄娟子管,可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黄娟子张罗,大到今年要卖多少斤粮食给粮站,小到今天吃什么。   许父是个万事不管的,只要每天能按时吃上三顿饭,烟和酒也不能缺他的,其他的事情由着黄娟子折腾,所以许沛锡才直接跟黄娟子说抓兔子养。   许父窝里横一个,在外头窝囊懦弱,走路都低着头。反而黄娟子是最强势的那一个,为了几根葱,能跟人干架,那张嘴也半点不饶人。   二儿子、三儿子和大女儿都唯唯诺诺的,他们的婚姻大事、拜师学艺、人情往来,也都是由黄娟子出面,他们都不用学着自己来,只管在旁边乖顺地站着,听黄娟子的话。   只有能干健壮的大儿子能和黄娟子撑起这个家,但许沛锡考上京大后,她有多了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尽管家里穷,但无疑黄娟子是一个勤劳精明的劳动妇女,只是许父和三个不中用的孩子绊住了她的跟脚,要不然她的人生就是另一方天地了。   和在许沛锡面前嗫嗫嚅嚅,一脸苦相的不同,黄娟子一听能给家里增添点收入,虽然心砰砰跳,但她没有马上摇头拒绝,反而问小儿子这事真的能干嘛?   黄娟子也干过类似的买卖,比如今年春节时,她就将家里的两只老母鸡,高价卖给了村子里的知青补身体,不仅鸡卖了个好价钱。   脑子灵活的黄娟子还额外多赚了一块钱,因为鸡她帮忙杀好,炖上,知青直接来家里吃上,连碗筷都不用她收拾,黄娟子包揽了。   但多赚了一块钱,许父对她一句夸奖都没有,转头就拿着这一块钱去供销社打酒了。   许沛锡轻声说道:“能行,家里平时也没有人来。到县城的时候,我去了农技站一趟,问过了我们镇上就有一种毛很多的兔子卖,这种兔子长得快,生得有多。每年能剪三四回的毛,身上肉也多。”   许家村地处南方,季节分明,冬天虽然很少下雪,可零下几度的气温每个冬天也有大半个月,剪下来的兔毛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到回购站去卖,可也一定不会烂在手里,即使卖不出去,自家人也能穿到身上御寒。   许家连一人一条棉被都凑不齐,自然是很缺御寒的衣物的,年年冬天都是靠抖和火炉子挺过去。   黄娟子听到许沛锡都将事情打听好了,她只需要向许父要两三块钱,到镇上偷偷抓几只兔子回来,在垒起来柴火的里面搭个窝子养着,就没人能发觉,这些兔子今年就能给家里赚钱。   这么一想,黄娟子顿时心里松快了不少,她抬眼望着高大的小儿子,高兴地一拍大腿,说道:“听你的,妈今天晚上就去镇上将兔子买回来。”   许家村虽然是个村子,可的的确确就在镇子上,离镇中心还不远,步行二十几分钟就能到最繁华的街市。   黄娟子一天也等不了,要连夜去将兔子买回来,许沛锡也不担心她要走夜路,当即点了点头。   黄娟子一高兴,嘴里就说个不停,“要是兔子养得好,也许明年就能再给你大哥娶个媳妇了,唉,这些年愁得我不行,……”   黄娟子五个子女,只要大儿子和女儿结婚了,家里再穷,女儿也不愁嫁,黄娟子从不忧心女儿嫁不出去,果然女儿一到结婚年纪,就有人上门来说媒了,说的亲事还不错,小伙子家里比自家的条件要好上不少。隔年,黄娟子就把唯一的女儿嫁了出去。   可看着两个比女儿年纪还要大的儿子,她夜里都愁得睡不着觉,当初为了给大儿子成家,攒了五六年的钱,还不够,还是李艳红自己看中了大儿子,大儿子才能娶上媳妇的。   老大是长子,婚事不能拖,要是都快三十了还没结婚,剩下的儿子更没姑娘要了,所以她和许父才一脑门累死累活,怎么也得给大儿子先娶上媳妇。   至于剩下的三个儿子,只能拖着了,看运气,等家里有钱了再说。   即使大儿子已经结过一次婚,但许父和黄娟子直接越过了下面的三个儿子,还想着先给他再娶一个媳妇。   谁叫他是两人的长子呢,有什么好事情,他们都会先想到大儿子,除非大儿子不要才轮得到下面的弟弟们,当初学手艺的时候也是如此,大儿子不肯去学,才轮得到三儿子。    第47章 第47章一想到大哥再娶的事……   一想到大哥再娶的事情,许沛锡就不由地脸一黑,想着家里给大哥相看姑娘的时候,他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不是他自负,而是他实在是不想家里个个都是用那种隐晦的目光看着他和大哥的老婆了。   黄娟子越说越兴奋,不由地拉起来许沛锡的手,突然神神秘秘地说道:“也许你大哥的婚事也不需要家里操心,他自己能搞定呢。你是不知道,这两天村子的李凤梅跟你大哥凑近乎呢,羞羞答答地跟你大哥搭话。”   许建国的第一婚姻,就是人家姑娘自己找上门来的。李艳红家里重男轻女,不把女儿当人看,眼看着她长大了,父母要将她嫁给山里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儿子天生残疾,上头有八个姐姐,听起来都让人害怕,更别说嫁进去了。   可父母就是强硬地将要一心将她嫁给残疾人,只因为人家给得起三百块的彩礼。   李艳红不甘心,这些她挨打挨骂也就算了,要是这次真如父母的意,嫁个一个说话都利索的瘸子,她还不如一头撞死。   她又不想死又不想嫁,只能破釜沉舟先将自己嫁出去。   她看看四周的适龄男青年,只有许建国最合适,一来他高大威猛,根本就不怕她的父母,二来黄娟子是个泼辣的,要是父母找上门来,想要抓她回去,黄娟子能护住她。   所以李艳红拿这个轻飘飘的包袱,里面装了她所有的家当,就进了许家,说是要嫁给许建国,并且不要一分彩礼。   这可解了黄娟子的燃眉大急了,她正愁大儿子结婚的事呢,李艳红好模好样的姑娘看中了大儿子,还不要一分彩礼,她都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李艳红如愿以偿,当天就住进了许建国的屋子里,许建国和弟弟在堂屋打起了地铺。   隔天李家找上门来了,许家的几个儿子挡着,他们根本连门槛都迈不进来,黄娟子指着他们的鼻子一阵好骂,骂他们不把女儿当人看。   骂痛快了之后,黄娟子又给了他们个笑脸,叫他们亲家,让他们进来喝茶,最后事情以六十块钱的彩礼解决了。   三天后,李艳红就和许建国结婚了。   之后的事情不提也罢。   现在又来了个“李艳红”,黄娟子高兴,许沛锡心里却没什么感觉,大哥娶不娶老婆,不关他的事,他唯一关心的就是家里的经济问题。   许沛锡将碗擦干,放进碗橱里,打断了黄娟子,“妈,我去跟大哥换班。”   二哥和三哥本来已经可以出师,自己接活的了,可于情于理,也要留在师傅家帮忙多干一两年的白活,这活不止是手艺方面的活,连上工赚的工分都是记在师傅家的户头上。   每到“双抢”的时候,村干部就认真起来了,不容许村民偷   奸耍滑下去,所以他们想了个法子。   一到要收割地里粮食的时候,就划分责任田,每个家庭负责一块,许家都是成年劳壮力,自然分到了不小的一块,他们才不管你家有两个儿子要去帮师傅的忙呢,只管按户口上的人头分,按时完不成年底不仅分不到猪肉,还要扣一笔不小的工分。   所以黄娟子和大儿子只能没命地干,许父又是个不顶事的,也就是今天许沛锡回来,又是大中午,她才回家休息一会。大儿子许建国天不亮就待在地里了,一刻都没有歇过。   见许沛锡什么都不耽误,就要去换大儿子,让大儿子回家休息,黄娟子喜不自胜,嘴上却虚假客气道:“你刚回来,再休息一会吧。”   许沛锡没说话,拿起门后边的镰刀就往外面头,想了想,他又回头拿了顶帽子戴在头上。   越过还在抽烟喝酒的许父时,许父突然说道:“公社支书让你去大队一趟,他有事情跟你说。”   许沛锡没理会,直直往外头,许父撑着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涨红大声说道:“你先去公社!”   公社支书的话在许父心里就跟圣旨一样,他让许沛锡先去公社,不要把公社支书得罪了。   黄娟子见许沛锡不答应,也诚惶诚恐地说道:“阿锡,你先去公社听听支书说话吧。”   许沛锡脚步没停下来,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我心里有数。”   他不想去公社,不是因为考上了京大骄傲自满,就是他还是一个农村青年,天王老子在他忙着干活的时候来找他,他也不会搭理。   许沛锡轻飘飘的一句话,黄娟子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了,儿子都不怕,她怕什么?儿子现在有出息了,比她有见识多了,他的话总没错。   黄娟子一把拉扯住唠唠叨叨的许父,将他往屋子里拽,小声说道:“建国他爸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许沛锡是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上的还是在全国名头都响当当的京大,村子里的人见他都是一脸的笑容,客气友善地说道,他长高了,皮肤也白。   许沛锡很官方地微微一笑。   走出村口,遇到的人越来越少,许沛锡嘴角一下子就变平了。   但他还没走到田里,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李凤梅。   李凤梅他当然认识,虽然两人从来没有说过话,可他见过的每个人,都会在心里列出一张关系网出来。   抛开许建国弟弟的身份,他觉得李凤梅这姑娘挺傻的,李艳红要嫁给他大哥,那是走投无路。   李凤梅家庭条件比自家好,她的长相被不少小伙子夸过娇美,父母又疼爱她。况且她才不到十九岁,上过初中,读书的时候成绩也不错,偶尔能拿个一百分。   他大哥呢,一个结过婚,年纪足足比她大了九岁,只上小学的大龄男青年,许沛锡真觉得她上赶着嫁给他大哥,真是够让父母闹心的。   不过要是李凤梅能坚持下去,这事真能成,他大哥对娶老婆的事情没有任何想法,别人想嫁给他,亲妈想让他娶谁,他都不会拒绝的。   第一次的婚姻就是这么来,他大哥之前可从来没有跟李艳红接触过,李艳红想嫁给他,他没有一丝犹豫就点头同意了。   他只希望要是大哥马上又再婚了,这一次不要再闹出什么岔子来,李凤梅对他大哥有心思,那就永远保持下去最好。   许沛锡心里思绪翻涌着,淡淡地看了一眼满脸笑着模样的李凤梅,就移开了目光。   李凤梅拽着两根辫子,高兴地哼着歌。这几天,她的收获不错,先是倒打一耙跟徐国强那个混蛋分了手,接着就搞清楚了她男人到底有没有回来。   很可惜几十年后的许建国没有一起回来,但没关系,这个年轻的许建国也是许建国,她照样爱他,两人这辈子注定是夫妻,而且这么好的开局,她又是女主角,没理由不会幸福。   虽然父母没眼光,暂时看不上许建国,但只要她好好给他们分析分析,他们自然会觉得许建国是个有能力的男人。   唯一的让她不满意的就是许建国的态度,对她不冷不热的,她问一句许建国才接一句。   不过男人的性子就那样,再过几十年也改不了,不会对女人说好听的话。这样才好呢,外面的狐狸精才不敢勾搭冷着脸的许建国。许建国的温柔只能给自己这一个女人。   总之就是一切都没关系,尽管离许建国发迹还有好几年,她还是一个乡下的村姑。   但她是女主呀,许建国是男主,这辈子会比上辈子更加幸福美满,她又知道未来好几十年的发展,有她帮忙,男人的事业会做得更大更强的。   李凤梅越想越得意,将辫子一甩,想要快点回家煮点绿豆汤,给许建国送来。   这一回过神来,她就看到了从前面走过来的许沛锡。   李凤梅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虽然上辈子许建国是家里生意做得最大,赚钱赚的最多的那个,许建国又是大哥,自然是许家的大家长,连公公都要听他的话。   妻凭夫贵,在许家,她这个许建国的老婆自然是受人尊敬的大嫂,最得公公婆婆青眼的儿媳妇。   可是有一个人是个例外,那就是她的小叔子,许沛锡。连男人也不敢对许沛锡使做大哥的派头,更别说她一个柔弱女人了。   他要是说了什么话,连她男人也要退一步之地,全家人都听他的。   谁叫这位小叔子占了时代的便宜,那张文凭特别地值钱,身上的职位越来越大呢,虽然领着死工资,但他的话比她男人好使,他男人用钱都砸不开的路子,别人亲自给小叔子的秘书奉上,还担心过不了秘书这一关。   不过这位小叔子只有过年过节才回来吃一顿团圆饭,匆匆吃完了团圆饭,连住都不住一晚就又要回去忙工作了,真是日理万机。   所以许家还是他男人做主。   想到这里,李凤梅脸色大变,不敢去看许沛锡,连忙低下头,心里继续嘀咕道。   许沛锡头顶上到帽子再大又能怎么样,爹不疼娘不爱的,老婆不知冷热,又是个天大的麻烦。   还是比不过她男人,她男人有两个聪明的亲生儿子,又有她这个温柔体贴的漂亮老婆,父母也最看重他,最心疼他。   她回来的时候,许沛锡都孤苦无依,妻离子散了,不过,他还有一个来往密切风姿绰约的情人,要是她没有回来的话,再过一两年,说不定都能参加这位小叔子的婚宴呢。   李凤梅忽然轻笑一声,许沛锡目不斜视,往路边不动声色偏了偏,想要离这个很有可能那个成为他大嫂的李凤梅远一点。   眼看这两人就要错过去了,李凤梅想到上辈子许沛锡离婚的时候被前妻折磨得不成样子,不由地同情他来。   于是李凤梅鼓起勇气朝许沛锡走去。    第48章 第48章许沛锡眼神狐疑地看……   许沛锡眼神狐疑地看着突然走到他面前的一脸期期艾艾模样的李凤梅,心里不由地哀叹一声,这叫什么事?要是被别人看见,日后李凤梅真成了他大嫂,他和李艳红的那些流言蜚语又会重现了。   李凤梅使劲咽了咽口水,才敢目光飘忽地瞧着许沛锡,此时许沛锡还是个清俊的少年,还没有日后的位高权重的无形气势,但他的眉眼已经隐隐约约地透出丝丝贵气来了。   就是这副模样的许沛锡,才被申明瑚那个大小姐给看中,强逼着他和自己交往,结婚的吧。   可她这位小叔子非池中之物,内里自有一番傲骨,虽然申明瑚如愿以偿得到了他的人,可是得不到他的心。   那位高门大小姐又心高气傲,不愿意低头,许沛锡这种出身低的男人,她再了解不过来,吃软不吃硬的,结果就是两人针锋对麦芒,她婆婆一提起小儿子夫妻来,就连连叹气。   好在申明瑚最后知道无论如何也打动不了许沛锡这个男人了,娘家也败落了,没了靠山,傲不起来了,终于舍得答应离婚了。   可惜小叔子从此畏惧女人如虎,只有那位小他好几岁,温柔小意的红颜知己陈小姐才能靠近他。   这辈子她不仅要拯救自己的男人,也要改变一下小叔子许沛锡的婚姻!许家四个兄弟,只有老三的婚姻才没有丝毫的波折,因为他是个脾气温和,勤劳,听老婆的话的男人,这种好男人无论哪种女人和他生活在一起,也会过得幸福。   老大许建国被女人伤害了两次,都以离婚收场,最后才找到她这位真爱。老二许建军的老婆强势,他一辈子活在老婆的阴影下,没有半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老四许沛锡是最惨的那个,原本京大的高材生,会娶一位心意相通,学历高又漂亮的妻子,却被嚣张跋扈的大小姐给看上了,还没毕业就英年早婚了。   这辈子,她作为有金手指的大嫂,有责任也有义务,让他们避开带坑的婚姻,选一个最合适他们的姑娘。   李凤梅想到小许沛锡三岁的妹妹,李金梅,不由地眼睛发光。反正妹妹上辈子老是跟她抱怨,婆婆、丈夫和孩子没一个能让她顺心的,那个妹婿也没什么本事,在许建国手底下的分公司当个小职员。   这辈子她也要给妹妹换个老公,那就许沛锡吧。她妹妹温柔贤惠,孝顺懂事,和许沛锡这种内心冷硬的男人最配了。   许沛锡日后再飞黄腾达又怎么样?现在还是个穷学生,许家又家徒四壁的。   而她可是从后世回来的女主,有她这个贤妻,许建国一定会站得更高,许沛锡再也不会压在他们夫妻头顶上了,她妹妹的身价也会水涨船高,配得上许沛锡。   再说了许沛锡又不看中一个姑娘优不优秀,家庭条件好不好,要不然博士学历,出身好的申明瑚也没能把他的心给捂热了。   再优秀的女人也优秀不过他许沛锡呀,许沛锡一定是那种只看重感情的人。她妹妹温柔端庄,知冷热,许沛锡就缺一个这样的贤妻良母。   李凤梅越想心里越火热,看着许沛锡的视线慢慢地开始大胆了起来。   许沛锡连忙偏了偏,加快脚步想要越过去,这时候李凤梅终于开口说话了。   李凤梅挺直了腰板,可她脸上带着些许讨好意味的笑容,却让她人矮了半截,“许沛锡,你放暑假啦?”   许沛锡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没记错的话,李凤梅只比他大几个月吧,这慈祥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过出于礼貌,许沛锡点了点头。   许沛锡给了个简简单单的回应,李凤梅顿时喜笑颜开,笑容满面,前世她根本不敢往许沛锡面前凑,都是尽量躲着他。   许沛锡也不爱理睬家里的人,连一大帮侄子侄女都没一个喜欢的,只给婆婆一个人点面子。   但婆婆也害怕这个小儿子得很,三四年才憋出几句想要对许沛锡说的心里话,许沛锡一个眼神,又让她不敢说下去了。   后来亲人都勿近的许沛锡,没想到年轻的时候,这么平易近人。   李凤梅心里没那么忐忑了,继续笑着问道:“怎么样大学生?在学校过得开心嘛?”   申明瑚这个弟媳直到离婚,也没有参与到许家来,她也不清楚两人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不会这时候就相遇了吧,那就完了。   这个时候许家根本不够看的,申明瑚捏死他们,就跟捏死几只蚂蚁那么简单,不过看许沛锡神色平静的样子,好像这学期也没有发生什么糟心的事情。   李凤梅用余光瞄了一眼许沛锡,心里不断腹诽道。   许沛锡语气平平淡淡地说道:“还行。”   李凤梅拍了拍胸口,顿时大松一口气,脱口而出道:“那就好,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她猛地顿住,连忙将嘴里的话吞了回去,许沛锡挑了挑眉,见她不继续往下说了,有些疑惑地问道:“还以为什么?”   李凤梅眼睛上下转动,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被人欺负了?”   许沛锡身上的集体荣誉感还是有的,京大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只有一个周念淮能让他反感,就连食堂那个每次打菜都会使劲抖啊抖的大叔,都没让他讨厌起来。   许沛锡的脸色更淡了,他沉声解释道:“京大里面都是素质高的人,不会有欺负同学的事情发生。”   李凤梅面上不敢反驳,心里却暗道,那可不一定。   许沛锡跟她实在是没话说,就说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李凤梅连忙抬起头来,着急说道:“哎,许沛锡我还有点事情想要跟你说。”   许沛锡只恨自己慢了一步,连假装听不到李凤梅的话都不行,他停了下来,一副等李凤梅说话的模样。   李凤梅清了清嗓子,不由地压低声音说道:“许沛锡,你在学校里,要离那些家境优渥的女孩子远一点,她们可不好相处,仗着家世为非作歹。”   她上辈子除了害怕小叔子许沛锡,也害怕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弟媳,她的威慑力在许家那可是不得了,连孩子们都害怕这位小婶,拿申明瑚来吓唬他们,让他们乖乖听话比大灰狼都好使。   李凤梅一说起京大的女孩子,许沛锡只想到申明瑚,他有点生气了,马上语气不客气地问道:“她怎么为非作歹了?”   李凤梅一缩脖子,弱弱地说道:“她们仗着家世好,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中意谁就要借家里的势力,逼他们就范。要是别人看不上她们,她们就会不达目的不罢休,会用毕业后的前程来威胁人。”   说到这里,李凤梅的语气也气愤了起来,“你长得那么好看,肯定有很多女同学对你芳心暗许的。那些大小姐最喜欢追在优秀男同学的身后跑了。”   整个许家,就数她男人和小叔子长得最好看,前世小叔子进入四十岁以后,他的容貌就没有变化过,只是那一身气势更为沉静磅礴了。   李凤梅收回打量的视线,默默想着,不过她还是觉得许建国有吸引力,她也更喜欢许建国这种荷尔蒙满满的糙汉。   许沛锡巴不得申明瑚对他使强取豪夺这一招了,可是日夜颠倒,申明瑚也不会变成这样的人。   许沛锡郁闷了两三秒,说了句良心话,“那也是你情我愿的事,难道她们还会霸王硬上弓?”   男要是有那个心思,倒是极有可能用这一招。   李凤梅一听,整张脸忽地爆红了。许沛锡为人高冷,夫妻关系又那么恶劣。上辈子她没少和人偷偷地讨论他和申明瑚的夫妻生活,到底两个人平时又没有那个,频率又是多少。   但极有可能许沛锡不会碰申明瑚的,许沛锡人到中年都血气方刚的,怎么可能生不了孩子?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想和申明瑚生孩子,所以才会抱一个女婴回来,明明白白地告诉申明瑚,他是不会要和她的孩子的,逼她死心,也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折辱这位大小姐。   只可惜,许沛锡的眼光不好,养女是个白眼狼,贪慕虚荣又崇洋媚外,最后丢他这个可怜养父,跟申明瑚走了。   许沛锡看着莫名其妙的李凤梅,不禁地有些头大,要是李凤梅真和大哥结婚,他回家就要天天见到奇奇怪怪的李凤梅了。   李凤梅拍了拍发烫的脸蛋,说出了令人大吃一惊的话。   “要是她们下药呢?”申明瑚一个大小姐,要想弄得春、药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许沛锡冷冷地说道:“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李凤梅下意识地摇头,她才不喜欢看武侠小说呢,她也   看不懂。   许沛锡无语了,李凤梅是他遇过的最难沟通的人。但他还要看看李凤梅还有什么说的,评估一下她这个人,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李凤梅抬眼看许沛锡,严肃地说道:“反正你离那些趾高气扬的女同学远一点啦,我看你面相,你和姓申的人八字不合,天生地犯冲……”   许沛锡眼神一利,他正打算淡出申明瑚的世界呢,李凤梅这话不是往他续续流血的伤口上撒盐嘛?   而且,李凤梅的话很刺耳,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和申明瑚不可能,但什么面相,什么八字不合适,就很难听了。这不是说他和申明瑚天生注定成不了一对吗?   李凤梅在许沛锡吓人的眼神下,心里不由地发寒,喉咙就想被人掐住了,说不出话来了。   都怪自己忘了,不能再许沛锡面前提起申明瑚一个字,要不然他的面色吓人得很,连许建国都怕,不会去犯这个错误。   李凤梅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不信这些,那我就不说了。不过你大哥那么辛苦,供你上大学,你要将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谈恋爱,多帮你大哥的忙。”   许建国上辈子没少为弟弟妹妹操心,小辈的事情也是他拿主意,可惜每一个人感恩、体谅他这个做大哥的不容易,尽给他惹事,让他烦心。   特别是许沛锡,许建国也是为他好,劝他赶紧离婚,再找一个顺意的女人。但许沛锡不仅不听大哥的话,还让许建国别插手他的事情,最后还用许建国前面的两段婚姻来嘲笑讽刺他。一副他许沛锡的事情,还轮到你许建国管。   这么不知好歹,可许建国不仅没同这个弟弟生几天气,就松口再也不管许沛锡的事了。许沛锡可是许建国最疼爱,也是最伤他的心的弟弟。   身为他未来的妻子,她当然要将许建国这个做大哥的不容易说给许沛锡听,增进两人的兄弟感情。   李凤梅一副长嫂的口吻,许沛锡觉得好笑,他在许家吃的一粒米都是靠自己双手赚的,除了黄娟子怀胎十月生下他,给了他一条生命,他不欠任何人。   真要说起来,该是许建国这个习惯用拳头说话的大哥欠他的。   当初他想上高中的时候,要是他不同意将学费拿出来,许建国真能将他揍个半死。   二哥和三哥一不听他的话,他就是这么揍两个弟弟的,哪怕两个弟弟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许父和黄娟子也是默认了大儿子用这种方式管教弟弟们,即使儿子们都长大了,也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许沛锡轻嗤一声,眉眼淡漠地问道:“李凤梅,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这番话?”   李凤梅好几十年没听到人指名道姓地喊她了,身边的人都是恭敬热络地叫她“许夫人”、“大嫂”、“嫂子”……   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李凤梅微微红着脸蛋,扭扭捏捏地说道:“我和你大哥现在是对象关系,我是你的未来大嫂。”   饶是许沛锡再为人镇定,也有些微微地吃惊,这就谈上了?他大哥还真是对另一半没有任何的要求,只要是个女的就行。   许沛锡看了一眼满脸想入非非的李凤梅,凉凉地说道:“那等你成为了我大嫂再说,我大哥和李艳红可没有离婚呢。”   李凤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控制不住地落下来,她嘴硬地说道:“我当然知道。”   李艳红跑了,怎么和许建国离婚,要是先离婚,她还能跑得成嘛?   那个拜金的李艳红,后来知道许建国发达了,居然不要脸地跑来,跟许建国要钱。   被缠上的许建国还想瞒着自己,不要让她担心,要不是她偶然发现许建国口袋里的一张银行卡,逼问许建国,他要是不说,就别想上她的床。   许建国这个老实男人,才一脸自己犯了错的表情,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他和李艳红还没有打离婚证,李艳红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成了身价好几十亿的房地产富商,就跑来以重婚罪威胁他,要钱来了。   李艳红狮子大开口,一开口就是六千万的现金,许建国居然也傻乎乎同意了。   说是李艳红也不容易,当初嫁给他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跑了之后,又被坏男人给骗了。   李艳红流落街头那也是她活该,罪有应得,重婚罪也不是什么大事,让婆婆跟小叔子说说,李艳红翻不出跟斗来。   但许建国这个男人不愿意以权压人,只想尽快用钱将李艳红打发走,不要来跑她面前来耀武扬威,惹她生气。   不亏是她深爱的男人,有情有义,虽然对李艳红心存芥蒂,但她心疼男人,也不想把事情拖下去,让男人回想往事难受。   最后她同意了给好几千万给李艳红,不过许建国不准见李艳红,这钱得她这个正牌妻子丢给李艳红。   好在李艳红也知道他们许家的厉害,拿到钱后,再也没胆子出现过。   许沛锡也不管李凤梅是怎么知道的,李凤梅已经几次三番地触到他的雷区了,他言尽于此,李凤梅怎么处理,那就是她的事了。   许沛锡看也没看李凤梅一眼,在她气呼呼出神的时候,加快步伐,丢下李凤梅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李凤梅生完了李艳红的气,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许沛锡已经不在跟前了,她急忙转过身子,看着许沛锡急匆匆的背影,想喊又不敢喊他。   上辈子许沛锡的威严还历历在目,许沛锡想走,谁敢拦他呀?   李凤梅懊恼地跺了跺脚,捂着拳头看天,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做许建国背后的女人,将许建国送上更高的位置,成为超级大富豪,不让他成为“许沛锡的大哥”。这一世许沛锡一定要知道他们夫妻两个的厉害,做个乖乖听话的好弟弟。   许沛锡去了地里,和许建国打了声招呼,就低头弯腰将手里的镰刀伸向稻禾的根部。   他和许建国也没什么好说的,许建国是个脾气冷硬,极为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对几个弟弟的态度,那就是要绝对服从他这个大哥的话。   许建国脑子又愣,根本听不进一点有异议的话,难以沟通,倒是和李凤梅是一路人。   许沛锡才割了小半堆的水稻,公社支书、许父和黄娟子就找过来了。   “阿锡,支书来了。”   在黄娟子的提醒下,许沛锡动作一顿,将手里稻子放好,才慢慢弯起身来,面朝着他们。   许父冲坐在田埂上阴凉处的许建国招招手,喊道:“老大,既然你也在,那也快点过来,听听支书的指示。”   公社支书目光温和地打量着许沛锡,一听许父的话,连忙摆手笑呵呵说道:“什么指示不指示,我今天来找你们家儿子不是来谈公事的,是来看看京大学生的风采的!哎呀这首都还真是养人,沛锡呀,我看你比以前壮了点。”   许沛锡不由地微微一笑,他是重了几斤,这得归功于申明瑚的喂养,仅仅一周,申明瑚送给他的饼干、奶粉、肉罐头……就价值上百元,超过了他大学四年的计划要用掉的伙食费,他能不胖吗?   许父还在哪里喊大儿子过来,许建国却朝他摇了摇头,大嗓门说道:“爸,我要在这里等人呢!”   许沛锡语气缓和地说道:“支书找我有什么事?”   公社支书也不说废话,耽误许沛锡干农活,直接了当说道:“沛锡,论读书人,你在我们县里是第一人,所以我趁着你   放假回来,开几个会,请你来讲一讲,让大家学习你的求学精神。”   许父连忙应承道:“支书,你尽管将人喊起来,阿锡一定会去的!”   要是整个公社的人都要聚起来,听他儿子讲话,那他家的门楣可算是彻底起来了!   公社支书却没接他的话,只笑呵呵地看着许沛锡。   许父尴尬地咳嗽一声,站到一边去。   许沛锡想了想,在许父对瞪眼中,摇了摇头说道:“支书,开会这种正式的形式就没必要了,不过我可以到公社的学校,给里面的学生讲讲学习方法和首都的见闻,激励他们用功读书。”   公社支书不由地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是我想错了,孩子才是未来,他们才是最该向榜样学习的,我们这些老古董哪凉快哪呆着去!”   接着他一副着急着要走的模样,飞快地说道:“沛锡,就这么说定了,你看你哪天有空?我得先去跟校长谈一谈!”   许沛锡没有犹豫地说道:“那就明天晚上吧。”   解决一件事,就少了一件事。   公社支书更高兴了,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好好!真是太好了!学校刚放假,学生们的心还没野呢,你现在说,他们更能听进去。沛锡我先走了,我得去告诉校长们这个好消息,再将场地布置好!”   许沛锡真心地笑了笑,目送着要去办实事的公社支书离开。   公社支书一走,许父连忙又站了回来,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面孔朝许沛锡说道:“你可要好好做准备,不要给我丢人,要……”   许沛锡收回视线,看都没看许父,扭身回去,弯腰割稻子。   许父的老子威风没摆成,可他又不能朝许沛锡吼,今时不同往日,连公社支书都对许沛锡客客气气的,他这个当爹的也得看起儿子的脸色来了。   他侧过头来,朝闷不吭声的许建国吼道:“老大,你还在这傻坐着干什么!跟我回去休息,这有你弟呢!”   许建国抬头看着许父,没有起身的意思,大声回答道:“爸,我等人呢,要回去你回去!”   割着稻子的黄娟子一听,眼睛发亮地追问道:“建国,你等谁呢?”   许建国黝黑的脸庞微微红了红,低声说道:“就李凤梅。”   黄娟子面上心里都一喜,一看到大儿子这模样,就知道有戏了,当初对李艳红他可没有半点害羞。大儿子这是看上李凤梅了。   难得对小姑娘冷淡的大儿子,会喜欢上谁,她说什么也得凑成大儿子和李凤梅的好事。   连许父也不急着走来,坐到许建国身边来,问他心里对李凤梅是什么想法。   许沛锡在旁边默默听着,不置一次,他握着手里的镰刀,“唰唰”地割着眼前的金色海浪。   许沛锡知道他这次回家,会有不少人找上来。   所以拿着镰刀,满头大汗地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在院子里坐着小板凳等候的何晓兰二叔,并不意外。   何二叔一见到许沛锡,就连忙站了起来,迎上去,作势要接过许沛锡手里的镰刀。   许沛锡看他一眼,淡淡地问道:“二叔,有事?”   何二叔笑了笑,朗声说道:“当然有事,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是好事情,二叔想请你这个假期到砖厂帮忙。”   边说话,何二叔边打量着许沛锡,这大半年不见,许沛锡身上的气质更沉稳了。他侄女的眼光就是好,一眼就相中了个未来的大学生。   只可惜许沛锡不愿意,他和他大哥也觉得许沛锡这是不给他们家面子,没有亲自出面来找许沛锡谈一谈。也不想强求,因为许沛锡心里有怨气,侄女这日子以后肯定过不好。   真是太遗憾了,就这么错过了许沛锡这个文曲星下凡的女婿,要是他们家有了一个京大文凭的女婿,许沛锡毕业后分配到了省里,啧啧,他们何家的光景真是不敢想了,一大家子都进城也不是难事。   许沛锡成不了他家的女婿,有了同乡的关系,也得结交好,建立起人脉来,这不他一听说许沛锡到家了,连忙来请许沛锡到砖厂吃“空饷”了。   这种好事,许家又精光穷,许沛锡以往还得拜托侄女,才能到砖厂做最累最重的话呢。许沛锡总不会拒绝吧。    第49章 第49章出乎何二叔的意料,……   出乎何二叔的意料,许沛锡将镰刀放下,连想都没的样子,就摇头拒绝说道:“二叔,我上大学不用交学费,课业又重,老师布置了不少的书要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以前他付出了体力,砖厂付给他工钱,钱账两清,那是他的劳动所得,谁也不欠谁的。   他知道想要去砖厂干活的人抢破头,何家村的人都得轮流上班。他欠了何晓兰的人情,日后再还,要还也是还给何晓兰本人。   别说去砖厂赚点小钱,就是和同学搭伙做生意的大钱,他都不在意。做生意始终不是正道,等我赚够大学四年的所有开销费用,他就立马和人拆伙。   何二叔微微瞪大眼睛,回过神来,又不想放弃,就看向黄娟子,想让她来劝劝儿子。   何二叔精明圆滑,他早就看出来,许沛锡面上一副温和性子,其实是个极为冷漠的人,许家的这些人当中,他对亲妈和亲姐才有点耐性。   不过,也不怪许沛锡如此,这么好的一个读书种子,许家连高中都不送他上,听侄女说,连养母留给许沛锡的钱,都被许父做主偷走了,拿去送两个儿子拜师学艺。   许沛锡够大气的了,要是他是许沛锡,这辈子都要跟家里人断绝关系,那些个亲人就是自己最大的仇人,哪里像许沛锡还能和家里人和和气气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许沛锡这小子也是看得明白,亲妈是生他的人,亲姐一个姑娘,他被偷走的钱一分也没用在她身上。亲姐对他也不错,没少给他纳鞋底,缝补衣服、被褥。他心底该对谁产生隔阂。   许沛锡如此良好的品行,他和大哥当初怎么没看到呢?要是早点清楚许沛锡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早就放下身段,直接上门定下侄女和许沛锡都亲事了。   何二叔满怀期待看着黄娟子,可让他失望了,一向有点什么好事飞得最快的黄娟子,不慌不忙地笑了笑,说道:“他二叔,我听孩子的,学业最重要,老师布置的暑假专业可不能耽搁,要不然老师的评价不好,将来可是要影响到毕业分配的。”   黄娟子面上是这么说,可心底却免不了眼馋工钱。但许沛锡说了,不愿意去,她也不能说动他去。   再者,老二、老三今年年底就要真正出师,自己接过活干了。李凤梅又是自己看上的老大,能省下一点彩礼。还有养兔子的副业,家里能宽松不少。这笔工钱她家还真是,没有也没影响。   仔细一想,她和许父都能养老了。老二、老三可以自己攒结婚的钱,小儿子堂堂大学生,更不需要他们的帮忙,成家的事他可以自己搞定。   黄娟子越想越觉得生活有盼头,脸上的笑容越大,可不行,她年纪不大,还得接着干,不能让孩子白养着,得给他们减轻负担。   黄娟子能说出这番话,何二叔真高看了她一眼,这变成了大学生的妈就是不一样了,无理也能搅三分的黄娟子都能说出有理有据的话来了。   许沛锡不答应,何二叔满脸地失望,可他不想走,他还想和许沛锡多凑凑近乎呢。   见许沛锡要洗脸,何二叔亦步亦趋地跟过去,连忙将洗脸盆架子上最白的那条毛巾拿下来,笑着递给许沛锡。   “我没拿错吧?”何二叔笑眯眯地说,莫名地他就是觉得最干净的毛巾就是许沛锡的。   许沛锡眉眼淡淡地接过来,轻声说道:“谢谢。”   何二叔笑得有几分无措,心里真心受用许沛锡的这声谢,面上却做出不在意的模样,说道:“嘿,农村人说什么谢呀!”   许沛锡不由地微微一笑,何晓兰的二叔还挺有意思的,直来直去的,狡诈世故又不让他反感,反而他觉得真实。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世界上没有乌托邦,尽管在大学里,都是一心奔着学习,可明里暗里的竞争却不少。   他有一次就差点被看不惯他的同班同学摆了一道,那个同学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但又红又专,这十年也没受什么影响。   这位同班同学遗传了父母的聪明劲,从不落于人后,以应届生的身拿着全省第一的分数进入了京大,自然有骄傲的资本的。可上大学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保持第   一很难。   期中考试各科科目都被他压在第二名的位置,要是没有他许沛锡,自己就是各科的第一名了。   他就成了这位同学的眼中钉肉中刺,也幸亏他在许家生活了这么些年,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   要不然还真被这位同学得逞了,将一些会造成连锁反应损坏机器的化学溶液,趁老师喊他出实验室的时候,放进他的化学锥形瓶里,瓶子里的液体可是要马上倒入机器检测里面的。   那一台机器是系里最贵重的几台机器之一,也就是他们两个人优秀,老师才允许他们提前使用。   实验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回来之后,他先观察一下实验台,不亏是第二名,做坏事也做得不留一丝痕迹,他没看出来自己的化学器材被动过。   好在,他做事谨慎,不急着进行实验,又去观察这位同学的表情,才发现了一丝端倪。   他默不作声,将锥形瓶里的液体给倒了。越发地努力在学业上力争上游,虽然一学期才两次正式的考试,但授课老师们对他们这一届的学生都特别地严格,平时没少进行各种小考,两人拉得越来越大的差距不用到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就能显现出来了。   这位同学的成绩越来越差,在小考上连第二名都不是,听说他期末考试周的时候,都到了要去校医院打葡萄糖的地步了。不知道下学期这位同学有没有勇气来学校接受期末考试的惨败呢。   许沛锡用力一拧毛巾,没几秒,毛巾就被拧得滴不出一丝水来了。   他将毛巾往脸盆架子上一搭,何二叔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来,下意识递给许沛锡,“来,抽一支。”   说完之后,何二叔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妥,上大学之前,砖厂办公室的人一抽烟,许沛锡都是躲出去的,为此还被其他人嘲笑呢,但嘲笑归嘲笑,接下来他们抽烟都出去抽了,毕竟许沛锡大学生,金贵,都是一个公社的,许沛锡这么有出息,他们面上也有光,不得好好爱护许沛锡呀。   “你看我,糊涂了,我也不抽了。”说着,何二叔就要将烟放回到口袋里去   许沛锡却目光定定地伸出手,将何二叔手里的烟拿过来,打开掏出一支,含在嘴里,又掏出一支反客为主递给何二叔。   “身上有火柴吧?二叔。”许沛锡语气轻飘的问道。   何二叔呆呆愣愣地将烟接过来,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忙回答道:“火,当然有,我这就给你点上。”   他低头掏出一盒火柴,掏出一根火柴,划两下,便将燃亮的火苗凑近了许沛锡嘴里的香烟。   何二叔看着许沛锡沉静的面容,心里却在嘀咕,这小子这模样不会是唬人的吧?就他,就许沛锡会抽烟了,别说自己不信,回去以后说给侄女听,她都能惊掉下巴。   不过,许沛锡这架势真是摆得没有一丝虚假,他要是不会抽烟,就凭这沉住气的功夫可了不得了。   许沛锡将点燃的香烟夹起来,熟练地吐出烟雾。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显露自己会抽烟。   十八岁一到,他就偷偷跟人买了几根便宜的卷烟。在夜晚苦读之后,他就在宿舍楼下的树丛里,学着周念淮的样子吸烟。   刚吸第一口的时候,他不止被呛得流泪咳嗽,还眉头锁得死死,看着手里的烟,百思不得其解,这什么玩样?   不止味道不好,吸了还难受,难为周念淮他们都一脸地惬意,难道是因为烟的不同,可许父抽着比这更烂的叶子烟,也一脸地享受呀?   想归想,但他还是坚持着,虽然抽得呛肺,可周念淮那么潇洒成熟的吸烟姿态,一看就让人心驰神往,能迷住人,虽然申明瑚不迷周念淮吸烟的样子,还不喜欢周念淮抽烟。   但他要想变得成熟起来,不得光长年龄,这成熟男人该做的事情,他也学会。   许沛锡学什么都很快,一个晚上他就能融会贯通了,将周念淮他们抽烟的模样复现在自己身上,还有了自己的风格。周念淮他们吸烟是全然享受型的,那他就是思考型的。   而且这烟的好处他也品出来了,他偷偷抽烟,少了点睡觉时间,第二天居然比平时更精神了,虽然烟有害于身体健康,可这么多人沉迷于抽烟,这烟是有点邪性的。   何二叔吃惊地看着许沛锡驾轻就熟地吸烟,瞪大眼睛愕然道:“你真的会抽烟啊。”   许沛锡手指中夹着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边收回悠远的眼睛,边轻声说道:“二叔,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不能总是个毛头小子吧。”   许沛锡这自如连贯的动作,完全看不出他只抽过一回烟,算上这次,也才两次。   虽然抽烟能解乏解困,对常年熬夜学习的他,可是有利的工具,但要是靠抽烟来增加学习时间,就要多出一项日常开支,他方方面面列出来了,大学四年总共要花多少钱,不想打破既定的计划。   再者学会抽烟了之后,这抽烟也没有多稀奇的,也就那么回事。更重要的是,申明瑚不喜欢人抽烟,他总不能朝着她讨厌的形象成长。   何二叔猛地了一口烟,哈哈笑道:“你小子,先前看你对烟的态度,我还以为你能一辈子忍得住不碰这香烟呢。想不到呀,你真是让人看不透。”   许沛锡没说话,和何二叔并立站着,默默地吸着烟,看着一层层缭绕的烟雾,他心情低沉又带着一丝狠劲想着,反正申明瑚永远不会知道他吸烟的事,也不会关心他吸不吸烟。那他稍微放纵自己,又有什么要紧的。这烟可是好东西,能减轻他心间的苦意。   烟燃到半截时,许沛锡停了停,突然问道:“晓兰现在在干什么?”   何二叔微微一愣,想不到许沛锡会问起自己侄女来。起初侄女为一个隔壁村子的穷小子,求到自己面前来,他是对许沛锡有意见的。   那时候许父又发了一次酒疯,人直接进医院了,看许沛锡这个人,总不能不看他的家庭吧,要是侄女和他真有苗头的话。   许沛锡没前途,许家更没前途,就是个烂泥沼,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侄女丢进坑里去,以后爬都爬不出来,就跟那个人越来越横的许家大儿媳妇,李艳红一样。   但他深知不能明面上反对正上头的侄女,所以不仅没问一句她和许沛锡的事,反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将许沛锡招到砖厂来做临时工。   他没见许沛锡,可一直派人盯着许沛锡,要是许沛锡和侄女有什么情况,马上汇报给他。   可许沛锡真是一心来赚钱还债的,埋头运煤渣,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侄女,仿佛根本就不认识这一号人。   反倒是自家侄女剃头挑子一头热,每天屁颠颠地来给人送吃的喝的,许沛锡那是能躲就躲,躲不开也绝不接受侄女的一滴水。弄的侄女挺伤心的。   他心里恨侄女不争气,但对许沛锡却没了意见。   明显侄女中意许沛锡,许沛锡却对她没有一丁点感觉。   许沛锡拿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后,他和大哥真是后悔不迭,但心里也知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许沛锡恨不得跟侄女划清界限,明明白白地告诉周围人,他和何晓兰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那他们跟许沛锡提侄女,想借此跟许沛锡打好交情,不是马屁拍在马腿上嘛。   他的傻儿子还说没必要对许沛锡这么小心翼翼的,许沛锡一个小辈,他家一个村支书,一个砖厂厂长,放在县里,门楣也不弱。   他脑子不灵光的儿子懂什么?根本不懂一个京大大学生的含金量,也就这几年许沛锡没毕业呢,学校放假回家,他们这些乡亲还能见见他的面,跟他说几句话。   等许沛锡毕业分配工作后,都不见着人家的面,人家百忙之中抽空回来一趟,也是县里领导招待的事了。他们这些人垫着脚都看不到他的脑袋缝。   没必要?太有必要了。   一听许沛锡主动说起侄女,何二叔那叫一个满面春风呀,当即笑开了,虽然他知道许沛锡提了提,照样对侄女没什么意思,但她侄女可就是许沛锡亲近的同学了。   何二叔笑着说道:“嘿,就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做做广播,画画黑板报。我让她学一学厂里的账目,她也不肯去学,就贪玩。”   何二叔嘴上虽然对侄女都是抱怨,可话语里可是满满对何晓兰的宠爱和自豪。没错,是自豪,贪玩的何晓兰是下一代之中脑子最聪明的小辈了,又是最小的,能不放宽评价标准嘛。   许沛锡从小就被养母教导,知识的重要性,进了京大一学期,他更明白知识为什么重要了。   他们系的系主任是个很务实的老头,为了激励他们上进,不怕吃学习的苦。就开了个会,跟学生们委婉地将明白了,日后他们的最低起点是什么,最差也能以什么级别退休。   即使那时候的许沛锡淡泊名利,听着系主任将一个个名头念出来,也会热血沸腾。   何晓兰帮过自己的帮,这个忙还不小,他怎么也得提醒她一回,让她认真想想要不要走另外一条路,难道就这么在砖厂混下去?   虽然有个厂长的亲叔叔,可何二叔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砖厂是村集体的,可不是她二叔的。   而且她二叔的两个儿子,真没那个能耐接老子的棒,哪怕何二叔坐在背后都不行。人走茶凉,不用十年,何晓兰的日子就不能那么轻松了。几年之后,她应该都结婚生子,最是有家庭负累的时候,那就更难了。   许沛锡想说何晓兰的事,但却不能那么低直白,毕竟他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对她的人生评头论足的。   他弹弹烟灰,没什么语气说道:“去年县里有好几个农村的学生考上市里中专的,今年专门开了高考复习班,今年说不定会更多。我的不少初中同学都去报了这个班。”   以前许沛锡性子还没这么冷情,跟班上的同学相处得不错,他成绩优异,自然一个班干部是少不了,他的通信地址很多人知道,所以断断续续还是知道一些初中同学的情况的。   何二叔听了没有马上眼睛一亮,反而叹气说道:“你以为我和我大哥没想过送晓兰进高考补习班,让她考个中专出来?这丫头读书的时候成绩也可以是吧?”   说到这里,何二叔抬眼看许沛锡,寻求他的肯定。   许沛锡和他对视,却没点头或“嗯”一声,全班76个人,每次考试何晓兰在15名上下徘徊,却从来没进过前十,这成绩真不不可以,起码得年纪前十才算可以。   何二叔收回目光说道:“嘿,你小子的标准不算,反正我去打听过,有个读书时候比晓兰成绩差的人去年都考上中专。晓兰要真去考,是非常有希望的。”   这时候许沛锡真心实意接话说道:“嗯,是有希望。”   没希望,他建议什么?   得了许沛锡一句夸奖话,何二叔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是吧,我们家晓兰脑瓜子是跟你比不上了,但在整个公社内,也是有名的聪明姑娘,比那些高中学历的知青还要强上几分!”   许沛锡诚实地点了点头,何二叔更得意了,不过转而他就收敛起了笑容,认真地说道:“可晓兰不爱学习,我们也不想逼她,我们这些长辈就想给她找个有能耐的读书人,要是他能读出来,晓兰日后的日子就差不了。”   说到这里,何二叔压低声音说道:“我和大哥费了好大的功夫物色人选,又问过晓兰的意见,找了个镇上的,镇小学黄老师的小儿子。”   许沛锡稍微一回忆,看着何二叔,沉声说道:“这人我认识,是我同学。”   何二叔没品出来许沛锡注视的目光的意味,欢欢喜喜地说道:“那也是晓兰的同学嘛。读书的时候,和晓兰关系不错,毕业了也联系着呢。”   何二叔顿了顿,看了看四周,才继续说下去,“他妈去年年底病死了,他爸也是个没良心的,没出一个月就找个后妈,就这速度,合着老婆重病在床,就相上了。他去年也报名参加了高考,可是差一分名落孙山了,今年他想要去上那个高考复习班,可他成绩不够,又不是去年的应届生,要上就得交一大笔钱。”   何二叔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脸不齿地说道:“他那个爹娶了新老婆后,更加没良心了,说是家里多了几张嘴,拿不出钱来给他补习,让他自学。他倒是有本事找个年轻小姑娘,不找带几个娃的寡妇呀!是不想嘛?倒是有本事推脱!就一分呀!要是我家儿子考到这个分数,县里算什么,我都能送他去市里、省里参加补习班!”   说到最后,何二叔一脸的为未来侄女婿心痛和可惜。   许沛锡静静地听完了,才吐出三个字:“他人傲。”   一分之差,中间可隔着上千乃至上万个人呢,何晓兰读书时候成绩可比他挑中的这个未来侄女婿要好,何二叔完全没必要将人捧得高高的,这中专考不考得上另说呢,人先看不起他们家了。   何二叔笑了笑,不在意地说道:“是傲,读书人哪能没点傲骨呢?不过没你傲。”   人家可是主动说只要能完成先母的意愿,考上大学他愿意主动入赘,反正家里也没他的位置了。他和大哥想着要是入赘的话,未来他再怎么着也是个小领导,面上不好看,就推拒了,反正他爹有了新老婆忘了他妈,以后他的心还不是偏着他们许家。   许沛锡没接话茬,微微低头弄散了地上的烟灰。   初中三年,他就当了三年学习委员,和这个黄老师的小儿子接触下来,这人可不是个会念着别人的好的,自己偷懒不做作业,拿同桌的作业来抄,最后还怪同桌脑子笨,错了这么多的题目,害他作业本上留个低分。   又有那么一个爹,做儿子的能好到哪里去。许沛锡不客气直接将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不过也许人家因为家庭变故,改了品性呢。许沛锡挑了挑眉,淡漠地想道。   许沛锡和他聊这些话题时,面容上虽然还残存着最后一点顽固的柔和和青涩,但却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何二叔莫名地回过一点味来,语气肯定地说道:“傲又怎么样?我和大哥压得住!”   烟已燃尽,他很果断地把烟蒂扔在了地上,又侧脸冷清地碾了碾,然后谢绝了何二叔再来一根的热情,淡淡地说道:“二叔,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屋看书了。”   他稍微动了点恻隐之心,因为何晓兰帮过他,生活环境、家庭氛围性子又跟申明瑚有点像,既然她的亲人们早已为她想过求学的道路,她不愿意走,他就不必再说了。   至于何家想先下注,投资未来的女婿,风险他们也不是不清楚。论远近亲疏,未来女婿比他更亲近呢,他泼什么冷水?   他也没想着用这次的接连提醒,还何晓兰的人情,就当他谢何二叔的一烟之恩吧。   不过转念一想,何晓兰跟申明瑚的性子更不像了,一个聪慧好学,一个天真散漫,完全是恰恰相反的。    第50章 第50章进入了八月,天气一……   进入了八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走几步路人都能额头冒汗,呼吸黏灼。   许沛锡白天下地赚工分,晚上点着煤油灯苦读到凌晨一点。   除了去公社的小学、中学和母校做学习演讲,拜访老师之外,他谢绝了一切应酬和邀约。   在家的日子过得比在学校还有无波无澜,唯一有点出乎许沛锡意外的就是,许建国和李凤梅的亲事进展可谓神速,八月中旬的时候,两家人火速见面定亲、扯证、摆酒,李凤梅成了他的新大嫂。   许建国和李艳红都没有解除婚姻关系的,是怎么和李凤梅又领了结婚证的,村子的没有一个人提出过这个疑问,觉得不对,就连许建国和李凤梅都不把没有离婚证的事情,当一回事。   转眼间就到了要启程返校的时候。   许沛锡收拾了书本和所做的一大叠笔记,拿着黄娟子硬塞给他的几瓶咸鸭蛋和咸菜,姐姐许美霞   给他做的几双鞋垫和一双黑布鞋,在早上四点多,天还没亮的时候,步行到镇上,再从镇上到县里、市里、省里、首都。   许沛锡买的最便宜的慢车,火车慢悠悠地绕过山河湖泊。   许沛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低着头,一边翻动着书页,一边喝着泡的面糊糊。   即使手里有钱,除了买书,许沛锡都扣扣搜搜的,不会享受。   这回坐火车,他最大的奢侈就是不再吃带着馊味的二合面馒头,度过在火车上的几天几夜,而是在火车站里的商店,买了两斤炒过又加了盐巴和白糖的面粉。   额头的碎发遮住了许沛锡的半张眉眼,周围天南地北的人,大声地聊着五湖四海的事,但他一个字也不关注,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专心看书的他自成一个小世界,有豪爽热情的人想要跟他搭话聊天,一看他这勤勉认真地模样,就不由地急忙收回了嘴里的话,接下来说话声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下了火车,首都火车站广场上的站台上,早已停着两辆中性大巴,前面车窗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黑色楷书的两个大字:京大。   许沛锡熟门熟路地走到站在车门边上的司机师傅面前,掏出京大的学生证,花了两毛钱买了张车票,就坐上了回学校的校车。   申明瑚开学一周前才从北戴河回来,在家好好歇了歇,正式上课的前一天,才带着胡阿姨去学校宿舍打扫卫生,整理床铺。   “尔尔马上就要回来了吧?”魏开韵挽着申明瑚的手臂,高兴地问道。   申明瑚笑着点头道:“这一周星期三晚上十一点的飞机到首都。”   魏开韵连忙说道:“那我也要去接机。”   “尔尔”是申明瑚的亲表妹,名叫章明尔,申明瑚的小姨章无澜这些年在欧洲工作,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丈夫工作又忙,将女儿交给婆家人来带,她是一万个不放心。   至于娘家人,都不知道下落着呢,只有申明瑚这个外甥女,小姑娘一个,申云骊和乔向平工作比丈夫还忙,将女儿拜托给他们,性子要强的章无澜做不出来。难道姐姐已经将一个女儿送给他们了,她又要送一个?   严格地来说,虽然申明瑚的的确确是她的亲外甥女,但她和申云骊、乔向平两口子一点亲戚关系都没有,申云骊是她姐姐章霞举的至交好友,两人是过命的交情,但她和姐姐年纪相差得有点大,即使申云骊和姐姐的关系再好,对于她也不过是一个比较熟悉的大姐姐。   所以章无澜在国外工作了十来年,也一直把女儿章明尔带在身边,但章明尔每两三年暑假都要回国,回国的时候,她大半的时间都是住在表姐申明瑚家。   章明尔天性烂漫,活泼可爱,跟温柔知心的魏开韵很合得来,魏开韵只有姐姐和哥哥,无论是在奶奶家还是在姥姥家,都是最小的,她很喜欢年纪比她小了好几岁的章明尔,完全将她当作妹妹来照顾。   申明瑚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好朋友的提议,魏开韵小心翼翼地看了她面无表情的脸色,小声地说道:“要是章阿姨和章姐姐也去,那我就不去了。”   申明瑚撅了一下嘴,气恼地说道:“去!你陪我一起去!”   魏开韵话里的“章阿姨”、“章姐姐”是申明瑚的亲生母亲章霞举和同父同母的亲姐姐章明达。   申明瑚七六年底才知道母亲和姐姐的下落,她们在江西的一个农场里,被人严格地看管起来,不得外出也不得和任何人联系。   申云骊打通好各方面的关系,才写信跟远在云南的申明瑚说了这事,让她请假,两人一起去江西一趟。   申明瑚原本不想不去的,可申云骊信上到一句,你母亲和姐姐正在受苦,打动了她,她才和团长请假,别别扭扭地坐车去了江西,到了当地和申云骊汇合,几经周折才见上了章霞举和章明达。   世界上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三个人,申明瑚都快成年了,才第一次见面,申明瑚心里那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才有了确切的无关轮廓。   但也只匆匆见了五分钟的面,期间申明瑚偏着头,一声不吭,还是申云骊将她推到章霞举面前,章霞举才能好好地看几眼一出生就母女分离的小女儿。   她想伸手摸一摸申明瑚的脸蛋,却被沉着脸的申明瑚毫不留情地给躲开了,章霞举只能心酸地收回手,不敢再触碰申明瑚,生怕惹申明瑚厌烦。   无疑申明瑚是亲生母亲怀有很大怨言的,要不是有申云骊在旁劝说,她根本不想和什么亲妈、亲姐接触。   申明瑚的态度一目了然,章霞举和章明达77年中,就起复了,回到了首都,和申明瑚就在同一个城市,可她们根本不敢来找申明瑚。   申明瑚心里也一点不想认什么亲生母亲,她的妈妈只有一个,那就是申云骊。章霞举不仅狠心决绝地将她送走,还从来没有联系、看望过自己,哪怕一次,只言片语都没有。就连和申云骊也断交了关系,她当初这么做了,就该想到如今的局面,承担后果。   申明瑚心里对章霞举没有任何的想法,申云骊眼馋好友刚刚出生的小女儿,自己又多年没怀上孩子,所以好友将小女儿送给她养了,这在大院里不是什么秘密,申云骊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章霞举家里抱走了一个女婴,即使她想瞒也瞒不住。   后来章霞举后悔了,要抢回小女儿,申云骊都将一腔母爱倾注到这个孩子身上了,自然是不肯的,两人还为此决裂,不再来往了,这些事情当年可是在大院里闹得沸沸扬扬的。   所以,申明瑚从小听说了,她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是抱养回来的。但哪那有怎么样,她没有缺过一丁点的母爱和父爱,甚至比大院里很多家庭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好吧,三四岁的申明瑚一开始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其实是很伤心的。但她掩耳盗铃,不愿意承认,既然父母不亲口说,那她就当别人是在胡说八道。   直到六岁的时候,她学到了血型的遗传规律,都是A型血的申云骊和乔向平是不可能生出AB型血的孩子的,而她就是AB血型。   申明瑚觉得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了,科学已经将答案送到她面前来了,她跑去直截了当地问了申云骊。   申云骊这才告诉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初她是怎么变成自己女儿。   申明瑚当时虽然才六岁,可她已经理解了那些波涛汹涌的斗争,小小年纪就稳得住,小嘴巴牢靠,绝不将不该往外说的事情,跟别人透露一个字,哪怕是最好的小伙伴也不会。   申云骊告诉她,章霞举是迫不得已,不想她将来陪自己受苦,所以才忍痛万分,将她送走,母女从此不见一面。   章霞举其实很爱她,申云骊又拿出一个红色的存折来,告诉她这存折里面存着章霞举留给她的一大笔钱,足足有三十万元。   申明瑚眼眶通红,当时每个月只有三块零花钱的她,对三十万元的巨款,不屑一顾,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声音哽咽地告诉申云骊,以后不要再跟她提章霞举和章明达。   申明瑚爆发过一次,心里不再为什么亲生非亲生的事情难过了,但从此却怨恨起来章霞举这个亲生母亲来。   当初好端端为什么要抛弃她,什么大理由她都不想听,她只知道一出生就被亲生母亲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章霞举根本一点也不爱、不在乎她这个女儿,反正她已经有一个大女儿陪在身边了。   一说章霞举的事情,申明瑚就生气,再加上后来章霞举完全失去了消息,不知是死是活,所以申云骊在申明瑚面前再也没有提过章霞举一个字。   但私底下她一直担心着好朋友,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章霞举的下落,终于在76年才知道好友的确切消息。   77年好友和大女儿平安无事,甚至双双更近一步,风光无限地回到了首都,申云骊为好友高兴的同时,又心疼起女儿来了。   决定一点也不插手好友和申明瑚之间的事,是和解相认,还是以后当陌生人,都得看申明瑚自己的意思,她完全站在申明瑚这边。   没人逼着申明瑚和母亲姐姐见面,也没人故意制造机会让三人相聚。   可章无澜带着女儿回国就职,章无澜这些年虽然身在国外,也没忘了拜托国内的人,寻找姐姐和大外甥女,章霞举一可以通信,姐妹两人就联系上了。   申明瑚又和小姨、表妹关系亲热,到时候免不了在机场撞上,一起接章无澜和章明尔,造成章家一大家子各自分离十几年后,大团   圆的场面。   身为最好朋友,魏开韵当然知道申明瑚对亲生母亲心里有一股解不开的浓浓怨气,一点也不想和母亲见面,让自己心情不好。   所以她才会那么目光担忧看着申明瑚。   申明瑚笑了笑,轻哼一声,拍了拍魏开韵的肩膀,声音明快地说道:“我怕什么?我去机场只是为了表妹和小姨而已,其他的人跟我毫不相干。”   小姨不能跟章霞举混为一谈,从她有记忆一来,章无澜这个小姨就出现在她身边了,非要说谁最纵容她,那就是章无澜了。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不可能是自己宝贝外甥女申明瑚的错。   魏开韵看着她终于笑了,松了口气,说起来更为轻松的话题,“就是不知道尔尔的中文说得怎么样了?”   申明瑚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管她怎么样,反正就是不能说着中文,又夹一两个英语单词,不中不英的,就像一口洁白的牙齿上沾了韭菜叶。不管怎么样,她也得给我说中文!”   魏开韵眉眼弯弯,捂着嘴巴,忍不住噗嗤一笑。   申明瑚说得霸气,事实也如此,章明尔天不怕地不怕,生气起来连亲爹的头发都敢狠狠拽起来撒气。   可她就最怕脾气火爆、性子强硬的亲妈,以及最不吃她撒娇卖乖那一套,最不假辞色,最爱训她的表姐申明瑚。她是家里的小霸王,那申明瑚就是亲戚圈子里的大魔王。   面对她对申明瑚的畏惧,就像学生对老师骨子里的那种最深的惧意,路上看到申明瑚,都要偏过头去,心里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申明瑚确实也没少给她当老师,每次辅导她功课,都能让她从心底灵魂深处,知道自己蠢钝如猪,对这个世界产生浓浓的挫败感。   不过章明尔既怕申明瑚如虎,又忍不住黏着申明瑚,亲近申明瑚,因为申明瑚太耀眼了,谁能拒绝有一个光芒万丈的姐姐呢。   开学事情多,申明瑚又忙着照顾表妹。章明尔这次回国是长住的,自然要对国内的一切熟悉起来,她上面就是申明瑚了。   申明瑚身为姐姐,长辈个个工作繁重,忙得连家都不回来,她自然是要接过担子,将章明尔安顿好。   选学校,落学籍,买符合首都风气的生活用品……都是申明瑚一手操办的。   等将章明尔彻底安排好,人都按部就班地每天乖乖上国内的学校一周了,申明瑚才稍微清闲了一点。   歇下来的她才发现,都开学大半个月了,自己好像一次也没有见过许沛锡的人影。   心里想着这事的申明瑚,接下来好几天,走在校园里,都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周围的人。   可她都去钻好几次数院教学楼前面的小树林了,也没看到许沛锡的人。   小树林里没有,上公共课的教室没有,食堂没有,图书馆借阅室没有……那许沛锡人呢?无端端地消失了?   申明瑚拧着眉头,郁闷地想着,脑子又忽然飘过上学期结束之前,许沛锡莫名其妙对她说的莫名其妙的话,什么祝福她以后好好的,要是她将来遇上什么麻烦就来找他,他一定两肋插刀。   许沛锡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他是农村出身,家庭条件哪怕在乡下也是差劲的那一类。这样的家庭无疑是风险抵抗能力最低的,家里人稍微出点事情,就能将整个家庭给击垮。   申明瑚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许沛锡一个大好前程的京大学生,不读书了,退学回家,要先帮家里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申明瑚咬了咬嘴唇,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面正在滔滔不绝讲课的老师,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表。   下课铃声一响起来,申明瑚就伸手将桌面上的书本、纸笔往书包里通通一拨,然后飞快拉上拉链,再拿起水壶,踩着一双蓝白远动鞋,风一般地跑出了教室的后门。   坐在一起的同学不由回过头来,和后排的人嘀咕道:“小明有什么事吗?怎么跑得这么急?”   申明瑚一路不喘气地飞奔到化院门口,在那方“化学学院”的指示石碑前站定。   都到了许沛锡的老巢了,申明瑚却犹豫了,她来回踱了几步,才抓住一个要进化院大门的男同学。   申明瑚礼貌微笑着问道:“同学你是化院的吗?”   申明瑚不认识男同学,男同学却认识申明瑚,男同学一脸地紧绷地点了点头。   申明瑚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她连忙问道:“那同学你认识不认识许沛锡?”   男同学点头,不敢看申明瑚,紧张地说道:“认识。”   不仅认识,他和许沛锡还是一个班的呢。   回答得一板一眼的,申明瑚不由地继续问下去,“那他最近怎么样?”   男同学摸了摸脑袋,这学期的许沛锡突然变得成熟了许多,不仅是面相,还有气质。   身边的女同学不再将他当成小弟弟来对待了,越来越多的女同学的倾慕目光落在许沛锡身上,来打听许沛锡的人不少。   可申明瑚不是和学生会主席是京大里有名的一对吗?怎么也来打听了?难道她和周念淮分手了,转而看上了许沛锡,可许沛锡再怎么出色,也不值得她放下身段,亲自来问人啊?   许沛锡和申明瑚是朋友的事情,只有许沛锡室友们知道,班上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男同学虽然心里暗暗嘀咕,但面上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许沛锡很好呀,他上学期的专业期末成绩那叫一个一骑绝尘啊,连院长都亲口表扬他了。这不,马上就要被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带到大厂子里去做项目了,这待遇只有他一个人。”   申明瑚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同时心里暗暗腹诽着自己,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许沛锡都成了学院里学生队伍中的第一人,她这是操哪门子的心。   即使他想要休学回家,教授可不能让啊,这么得意的子弟,不就是钱嘛,他们可以先借给许沛锡嘛。自古读书出色的人怎么可能缺可以借钱的人脉呢?   申明瑚眼睛明亮地说道:“那谢谢你了同学。”   男同学腼腆地说道:“不客气。”   申明瑚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巧克力来,递给他,说道:“同学,这两块巧克力送给你尝尝,我身上只有两颗了,你别嫌少。”   男同学摇头说道:“这我不能要。”人家身上就那么两颗了,又是个小姑娘,他一个大男人可不能抢人家的吃食。   申明瑚笑笑,假装焦急说道:“同学你快拿着吧,我有事要走了。”   男同学一听,连忙抓过申明瑚手里的两颗巧克力。   申明瑚微笑说道:“再见,同学。”   说完,她还真假装有急事,小跑着走了。   男同学看着手里两颗包着金箔纸的巧克力,小声说道:“不怪申明瑚同学的风评那么好,同学们都推崇她,人出色又大方,谁不喜欢和这样的人交往。”   男同学嘀咕完,才回过神来,将巧克力揣兜里,兴奋地走近了学院里面。   化院五楼最中间的实验室里,许沛锡穿着白大褂,戴着塑胶手套,手很稳,眼睛很精准地往面前那一列颜色各异的试管里倾注浓硫酸。   男同学一进实验室外面的准备室,放下书包,就一边穿白大褂,一边往实验室里面探头,看到微微弯腰站在实验操作台上面的许沛锡,他就兴奋地开口道:“沛锡,你知道我刚才在学院楼下碰到谁了吗?”   许沛锡听见了,但   他没吭声。   男同学自顾自地说下去,他说话的声音更大了,“碰到申明瑚了!申明瑚就那个数院的小明!”   许沛锡手一哆嗦,差点没把手里握着的那瓶浓度为98%的浓硫酸给甩出去,然后掉到自己的大腿上。   他抿了抿嘴唇,一边将浓硫酸试剂瓶握得更紧了些。   许沛锡语气听不出异样地开口说道:“然后呢?就碰到了?”   这段时间,许沛锡一头扎进了实验室里,忙得天昏地暗,面无菜色,连那位对他下阴招的男同学都来不及关注,检验自己的还击成果了,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有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来想申明瑚。   他一副不怕死,要将自己燃烧殆尽奉献给科学实验的样子,让教授们发了好几通的脾气,都到了将他赶出实验室的发飙边缘了。   男同学容光焕发地说道:“她跟我说话了!”   许沛锡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睛一沉。   男同学毫无察觉的,还在那里神神秘秘、作死地问许沛锡,“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了吗?”   许沛锡是真想知道申明瑚说什么了,哪怕饮鸩止渴也好,所以他深呼吸,暗暗咬牙问道:“说什么了?”   男同学盯着他的背影,声音低了下来,说道:“说你了,她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就如实说了,你过得很好,奖学金到手,老师器重。”   说到最后,男同学语气里一点嫉妒羡慕的情绪都没有,没办法许沛锡站得太高,别说嫉妒,连羡慕都羡慕不起,因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永远不能像许沛锡那么出色。   许沛锡听了,却没有什么欣喜的情绪,他做的再好,申明瑚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不大的校园,以后他们又不是再见面了。   申明瑚来找他,无非是因为自己不打一声招呼就失联了,出于对普通朋友的关系的而已。   “那怪申明瑚的名声都传到隔壁学校去了,问了我几句话,她都觉得不好意思,麻烦我了,非要塞给了我两颗外国巧克力。”男同学夸赞道。   许沛锡回头看着他,突然说道:“我指导你做这次实验,直到你成功为止。”   男同学顿时面上喜气洋洋地说道:“太谢谢你了沛锡!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这次的实验不仅要自己设计方案,过程还繁琐,成功率低,但教授尤其重视。   他知道自己笨,笨鸟先飞也只有很小的概率将实验做成,可有许沛锡指导他,他一定能成功将实验做出来。   许沛锡淡淡说道:“那好,我要两颗巧克力做报酬。”   男同学微微一愣,他到哪里去能买到巧克力这种高级糖果?   咦,申明瑚同学不是刚刚给了他两颗嘛?男同学想也不想,就连连点头说道:“好!一言为定!我兜里就有两颗巧克力。”   得到了应承,许沛锡却没有马上回过头来继续做实验,他静静地看着男同学。   男同学一头雾水地回望回去,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大佬还有什么事吗?   许沛锡只好轻声说道:“你现在就将那两颗巧克力放在我的书包里。”   男同学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连忙将裤兜里的金色圆球拿出来,放到许沛锡书包里面。   许沛锡这才边转身,边说道:“你先按着自己的实验思路来吧,遇到了问题再喊我。”   男同学欢天喜地“嗯嗯”几声。   许沛锡将浓硫酸放置好,快步走到窗边,往楼下一看,看到的所有人都不是申明瑚。   这时,一个脸色蜡黄,眼睛无光的男同学走了进来,他没好气地嚷道:“许沛锡,刘教授找你有事!叫你到他办公室一趟!”   男同学喊完,就喘起了气,一副身体不好的样子。他的身体确实不好,暑假在家的时候,病了好几次。   许沛锡走出实验室,脱下实验服,轻声说道:“我这就去。”   男同学冷笑一声,又说道:“刘教授说要是你在做实验的话,可以实验做完,再去找他,他今天一整天都会在学院办公室里。”   许沛锡看都不看他一眼,沉默着解开实验服上的扣子。教授找他谈话,起码得谈二十分钟,有了这二十分钟,即使他再下楼去追申明瑚,也追不上了。   男同学眼睛冒着愤恨的目光盯着低头的许沛锡,上学期期末别说追赶上许沛锡了,他差点都考不了试,坐在考场上,看着摆在面前的试卷,就出冷汗,拿着笔的手抖个不停,结果可想而知,他差点就要面临挂科了。   考试成绩出来后,他没少往老师们的办公室跑,一是为了请教问题,二是为了刷熟脸。可是都比不过从不主动往老师办公室跑的许沛锡。   这次他专门早一点来到学院,拿着自己的精心写出来的实验方案去向老师请教,这个老师就刘教授,他不仅是业内的大拿,说一句话都要抖三抖存在,更是学院的院长,手里掌握着学生毕业后的前途。   他做足了谦虚好学的样子,可临了刘教授却让他跑腿,将许沛锡喊来他的办公室,这让他无比地愤恨。许沛锡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教授们的青睐。   眼看着许沛锡要抬头,往外走了,男同学连忙移开目光,同时收住了眼睛里满满的恨意。   许沛锡目前可是学院老师们眼前的大红人。男同学当然不敢明面上显露出对许沛锡的不友善,万一许沛锡在老师们面前给他上眼药怎么办?   许沛锡连余光都没扫向男同学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实验室。   好几秒后,男同学将包里的实验报告拿出来,重重地扔到台面上,低声说道:“谄媚!”   许沛锡要指导的那位男同学一听,哪怕他脑子再愣,也知道人家这是在骂谁了。   这位憨厚的男同学瞪眼,不乐意地说道:“谄媚说谁呢?!”   男同学梗着脖子说道:“没谁!怎么了,我还不能说话呢?”   憨厚的男同学嘴笨得脸都快涨红了,从走廊那头传来说笑声,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见气氛怪异,不由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   憨厚的男同学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能摇了摇头,跟许沛锡不对付的男同学虚伪地笑了笑,含糊地说道:“没什么事,就是要做实验了,心情不好。”    第51章 第51章申明瑚了解到许沛锡……   申明瑚了解到许沛锡的良好近况后,便放下心来,将许沛锡这个人放到脑后去,同样的,她的校园生活也是非常的忙碌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也没有在校园的角落里见到过许沛锡。   这一天,吃过晚饭后,申明瑚和室友们约着去打羽毛球。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球场走,路过一排低矮的房子时,一副深思模样的许沛锡从其中的一间房子里走出来,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申明瑚眼前。   此时首都已经入了秋,许沛锡穿着一件蓝色的薄外套,就那么潇洒地敞开着。   那件蓝色工装外套,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你随便找一个国营厂子,放眼放去都是穿着这种外套的人。   可被许沛锡这么一穿,简单的工装外套瞬间被他赋予了静雅斯文的气质,好像只有高级科研知识分子才可以穿上这种外套。   申明瑚面色微微一怔,她发愣并不是因为许沛锡穿蓝色工装,气质卓绝,尽管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许   沛锡穿过什么特别的衣服。   但从小学舞蹈、美术,又当过三年文艺兵的她,美商自然是不低,她粗略一看许沛锡,就知道他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是他衬衣服,而不是衣服衬他。   她吃惊的是,看着许沛锡脸部清晰的五官线条,难道这就是男大十八变,张开之后的许沛锡,许沛锡以前的鼻子也没有这么高挺呀?   申明瑚见多了漂亮英俊的男男女女,她只愣了一秒,飞快地打量完许沛锡的脸,心情便平静了下来。   她朝着许沛锡轻声喊道:“许沛锡!”   申明瑚说着,还特意挥了挥手,争取让许沛锡抬头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可许沛锡抬头却转身了,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申明瑚脸上浅笑霎时间消失殆尽,她咬了咬,她可以用自己的人格来保证,许沛锡绝对看到她了,因为他往这边扫了一眼,但为什么假装看不到她,转身就走了呢?   申明瑚觉得有点奇怪,又有点不忿,她没惹许沛锡吧?两人又没有闹过矛盾?许沛锡这是什么态度?   不过来打声招呼,出于礼貌也至少该点头致意一下吧?难道她申明瑚看错人了?许沛锡骨子里其实是个傲慢无礼的人?   背身过去的许沛锡,以正常的速度走了几步,忽然闭了闭眼睛,深吸气一口气后,又倏忽地睁开那双沉黑的眼眸。   一下秒,他猛地转身,朝着申明瑚快步走来。许沛锡边走边对申明瑚露出个温柔的浅笑,这下心终于不难受了。   “对不起,明瑚,我眼睛看到你了,可脑子却还在想别的事,所以……”许沛锡一脸内疚不已装相地说道。   申明瑚也不是不允许别人忽视她的人,人群中的焦点只能是她,不能是另外一个人。她生气,是因为许沛锡作为朋友,很没礼貌。   但许沛锡解释得合情合理,语气那么地真诚,表情那么地愧疚。   她心里对许沛锡的那点气一下子就散了,她见不得许沛锡那么郑重地道歉下去,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她笑了笑,连忙打断道:“没事,我也发生过这种状况,理解。许沛锡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介意,你这不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嘛。”   许沛锡顺着梯子,转移话题问道:“你们这是?”   申明瑚心情不错地回答道:“我们这是要去打羽毛球呢,对了,许沛锡你要不要也来啊?”   许沛锡艰难地小幅度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哑说道:“不了,我还有事呢。”   申明瑚也不失望地“哦”了声,既然许沛锡有事,那她就长话短说了,本来她喊许沛锡,也不是为了只打个招呼的。   申明瑚目光温和地看着许沛锡,开门见山地说道:“许沛锡,我妹妹化学成绩有点差,我小姨想找个家教老师,给她补习,我觉得你最合适,你看你有时间辅导我妹妹吗?”   许沛锡首先迟疑地问道:“你表妹?”   申明瑚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妹妹,她不是独生女嘛?   申明瑚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是我小姨的女儿,是表妹,但跟我妹妹一样,我和她很亲的。但我不想自己教导她,我教她,我生气,她学得也难受,所以我才想到你了。”   申明瑚一说起这个表妹,话语里就是满满的高兴和锌粉,看得出来两人确实亲如同胞姐妹。   许沛锡认真地想了想,一脸为难地说道:“明瑚,不好意思,我没恐怕没空,我已经找了一份家教了,是教授介绍给我的。”   其实没有,教授知道他家境贫寒,节衣缩食,但不知道他背地里和无线电专业的同学合伙做生意,赚了不少钱。   教授可以带许沛锡做项目,即使有心偏颇,许沛锡一个编外人员,最后到手能拿到的奖金也不多,而且等项目结尾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所以教授有心帮助许沛锡,透过熟人给许沛锡介绍两份家教活动,教导一名高中生的数理化学科。   原本许沛锡是婉拒了的,但现在许沛锡改变了想法,决定等下和申明瑚告别后,就马上去找教授,那份家教他还能不能做?   申明瑚一听许沛锡拒绝了,她也不失望,反而有点为许沛锡开心。   申明瑚是什么人,她想要给章明尔找个家教老师,分分钟都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只是她想要将能赚生活费的事情,给到许沛锡头上。   即使许沛锡拒绝了她,她的本意许沛锡也已经做到了,申明瑚浅浅一笑,毫不介意地说道:“那没事,我另外找人吧。”   顿了一下,她想了想说道:“既然你有事,那我们就不多聊了。”   ……   胡晓雨脑子嗡嗡的,整个人处于一种极为难受的状态,又干又渴。可旁边的人还在不停歇哭着,哭声直往她脑袋里灌,使她头痛欲裂。   胡晓雨不由地眉头紧皱,动了动手指,让自己清醒过来,她身上忽然有了力气,张开嘴巴喝道:“别吵了!”   她作为一个二本学历的人,毕业后根本找不到工作,只能咬牙去做了烂大街的销售。   从事着一份起点最低最没有门槛的职业,她却能拿到五六十万的年薪,在一线城市买车买房。   毫无疑问,她在事业上是极为成功,就是销售,她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销售,而是坐上了区域经理的位置,做领导嘛,就要镇得住手底下的人,所以她的脾气不怎么好。   自从她成为公司的销冠,升职之后,已经很少有人敢惹她了,怎么这个女人这么没有眼色,等她醒过来,她一定要好好骂她一顿,是不是不想干了,要另谋高就!   胡晓雨越想越生气,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可看到的不是新招来的助理的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二是一张黑黄干瘦的中年妇女的脸。   胡晓雨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看的一张脸,就连公司的清洁阿姨,脸也长得不错,圆润白胖,偶尔也会画个眉毛,涂个口红。   胡晓雨吓得噌地坐起来,捂着被子,连连往后缩。她不是正在会所里陪客户喝酒,谈大单子吗?   这是哪?胡晓雨神情惊慌地看着四周,她躺在几张木板合起来的破床上,垫的席子粗糙不说,还破了好几个大洞。盖的被子也是破的,还脏兮兮的。黄乎乎的土墙,坑坑洼洼,里面的茅草都露出来了。   屋子里没有任何的现代设备,别说什么空调、手机、电视机了,连跟那种出租屋几百块钱的出租屋,最简单的光管灯都没有,只有窗户上摆着一盏煤油灯。   中年女人见胡晓雨呆呆又害怕的模样,仿佛不记得任何事了,以为她失魂了。   连忙边哭,边去抓着胡晓雨的手,着急地说道:“晓雨,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呀!晓雨……”   说着,中年女人就哗哗地哭起来。   胡晓雨稍微回过神来,眼前这个瘦得跟根火柴棒子似的女人,是她妈?!   没搞错吧?她明明是个孤儿,父母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出车祸双双去死了,留下她一个人在世界上,然后被姑姑接走,从此寄人篱下,直到毕业后,才脱离出恶毒的姑姑一家,活得自由自在的。   她即使有妈,她妈也不可能长成这样?她看过自己妈妈的照片,是妈妈在纺织厂当女工的时候拍的,上面的妈妈年轻有朝气,烫着一头卷发,穿着大红色高领毛衣陪大坎肩黑色西装,高腰紧身牛仔裤扎着皮带,脚踩一双靴子,虽然衣服的质量不怎么好,长得也不怎么好看,可照得很有气质和氛围。   胡晓雨忽地脑袋感到一阵刺疼,她不由地呲牙,低头捂着太阳穴。   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大段的记忆,一个女孩从牙牙学语到十八岁的全部记录。这个女孩和她同名同姓,也叫胡晓雨,不过她是九零后,这个胡晓雨可是六零后。   和本科毕业的她不同,这个胡晓雨只上到了小学五年级,就不上了,回家赚有时代特色的工分,并且做着喂鸡、拾柴火、做饭洗衣服、照顾孩子的家务。   日子就入流水般过去了,直到胡晓雨十七岁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男知青。   这个男知青王伟明,高高瘦瘦的,脸也白净,气质温和,下乡后没两个月,胡晓雨就和他谈起了对象。   胡晓雨文化低,为人又怯弱自卑,挑男人的眼光却不错。77年高考一恢复,头悬梁锥刺股的王伟明就一举靠上了省城最好的大学。   可家里的爷爷奶奶却以两个人的恋情做威胁,逼迫王伟明将他的大学录取通   知书拿出来,让家里的大孙子冒名顶替上大学。要不然他们就不把胡晓雨许给他。   胡晓雨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居然没吭声,默许了爷爷奶奶去大闹王伟明,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凭什么要让出来,还是让给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的人!   脾气好的王伟明也生气了,对没和他一起反抗的胡晓雨冷淡了起来,两人发生冷战,直到王伟明要背着行囊去上大学了,关系才缓和下来。   可上了大学后,不知道怎么了,王伟明的信越来越少,后来更是一封信都没有收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胡晓雨的爷爷奶奶又逼她嫁给一个二流子,拿一笔不错的彩礼钱,胡晓雨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懦弱的她一时想不开,就撞着了墙。   接着……接着她就到了这个胡晓雨的身体里了。   胡晓雨认真地想了想,生活在资讯发达,信息爆炸的二十一世纪,她又是个爱上网的人,稍微花了几分钟,就想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是借尸还魂了!重生在了这个胡晓雨的身体里,这个胡晓雨已经死了。   胡晓雨觉得太可惜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算什么事呀?不就是男朋友要冷处理逼自己分手嘛。不就是有个恶毒重男轻女的奶奶吗?   天底下男人多得是,将来说不定还得感谢渣男的不娶之恩呢。至于奶奶想要将她嫁人,赚彩礼?哼,那更简单了,她不愿意嫁,难道还能绑着她结婚?   胡晓雨回忆完,意识到了眼前的情况,现在是79年的夏天,她这是穿到七十年代末来了。   胡晓雨不由地再次抬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越看眉头越紧,心里变沉。   都快进入八十年代了,这个家怎么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那些五六十年代的电视剧演得也没这么破呀?   她是个90后,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是水泥的房子了。父母去世后,姑姑碍于情面将她接走。   姑姑长得一张好脸,脑袋空空,却嫁得不错。婆家是做点小生意的,她住着百来平方的房子,家电样样俱全。她的抚养权被分给了姑姑后,自然就住进了姑姑家,居住环境那是越来越好。可从来没有住过这么破败的房子。   中年女人擦着眼泪,看到胡晓雨眼神清醒了,喜笑颜开地问道:“晓雨你终于想起妈了,是不是?!”   胡晓雨认真注视着这个满脸慈爱的中年妇女,不由地点了点头。   中年女人抹着脸,边哭边忧愁地说道:“晓雨,以后别做傻事了,要是你没了,妈也不活了!”   一想到女儿寻死的事,中年女人眼泪又哗哗啦啦地流下来了。   胡晓雨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中年女人,她姑姑是个高傲要强的,为了不让中年女人哭得她头疼,胡晓雨只好开口说道:“我不做傻事了。”   这一开口,就把胡晓雨给吓到了,这什么女汉子的声音?她的声音可是最让她满意的地方了!不会变没了吧?   胡晓雨惊恐地摸了摸喉咙,中年女人见她这样,连忙站起来,一擦眼泪,说道:“晓雨,你等着妈给你端碗红糖水来,补补身体!”   胡晓雨一听,忍不住有点无语,什么红糖水,这么落后的东西,她穿过来之前,红糖水都不是经痛圣物了,大部分女性都相信只有多吃肉蛋奶,才不会姨妈痛,红糖水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想喊住中年女人,可这个娇小瘦弱的女人,动作敏捷地跑出了屋子。   胡晓雨放下手,撑着床板下了床,四处寻找着镜子,终于翻遍整个屋子,在席子底下找到被藏得严严实实的红色塑料镜子。   她忙举起镜子,对着一看,镜子里面露出一张脸来。   巴掌大的一张瓜子脸,精致的尖尖下巴,水汪汪的单眼皮大眼睛上面,细细齐整的柳眉似蹙非蹙,鼻子圆润挺翘,这不是娇娇弱弱的古风美女吗?   胡晓雨倒吸一口凉气,这张脸真是没有一处不美的,难怪从城里下来的高中生王伟明能看得上一个村姑,原来是这张脸的功劳,那就说得通了。   怪不得胡晓雨的爷爷奶奶敢拿捏家庭不错的王伟明呢,原来是自知孙女的美貌。真是好一副狐狸精长相呀!皮相长得妖妖艳艳的,气质却柔柔弱弱的,什么好处都长齐了。   胡晓雨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里那张惊人的脸蛋看,她动,镜子里的人也动。   她更加意识到了,她真的是穿越到别人身上了,只有名字是相同的,其他地方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她原来的那张脸,平平无奇的,大众脸一张,放到人群里没有任何的吸引人的地方。   就是长得不好看,她为了弥补这种缺陷,付出了不知道多少的努力,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包装,用最贵的化妆品和护肤品,买轻奢的服装。   当然这个世界也不全是看脸的世界,越讲究层次的圈子和阶级,越不看长相。   可她一个孤儿,无依无靠,一找到工作,姑姑就断了她的生活费,不再给她一分钱了,念的学校在那个学历贬值,大学生扩招的年代,处于本科鄙视链的最低端,认识的同学当然也是没有什么人脉的。   毕业后最初的那三年,真是太难了。辛辛苦苦坐着好几个小时的交通,跑着业务,给人弯腰陪笑,可人家连应声都没应一声,直接无视她。   但那些长得漂亮,语气又娇滴滴的女同事,穿着包臀裙,紧身的薄衬衫,稍微撒撒娇,发发痴笑,眨眨戴着美瞳和假睫毛的大眼睛,就能拿到订单。   她给人介绍再多的专业资料,也比不上人家一句撩人的“老板”、“哥哥”。   就因为长得不好看,她吃了多少苦,要是她有一张漂亮脸蛋,再加上自己的事业心,说不定她早就把房贷给供完了,都可以退休躺平,享受人生了。   想到房子,胡晓雨就忍不住心痛,她刚花几十万装修好的房子呀,都没住进去几天呢,就这么没有了。还有几十万的豪车,不少的存款,被人捧着的职位,连保姆她都没用上几天呢!以前为了攒首付,她再累都舍不得请阿姨。   就喝了一回酒,醉过去后她就变成了几十年前的“胡晓雨”。   胡晓雨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脸,要是长得这副模样,丢掉了唯一满意的嗓音,也不可惜。反正拥有了这样一张我见犹怜,能让男人心生怜惜和呵护的脸蛋,也不用说什么话,稍微皱皱眉头就能达到目的。   这个胡晓雨为什么怎么想不开呢,长得跟天仙似的,居然去撞了墙。   当胡晓雨越看镜子里的那张脸越开心的时候,穿着宽大灰扑扑衣服的中年女人端着一个大海碗走了进来。   “晓雨,红糖水来了,你过来喝吧,先别看镜子了,你放心,你没破相。”中年女人温柔又卑微地说道。   胡晓雨放下镜子,扭过头来,看着瘦弱脸上又挂着慈爱笑容的中年女人。   这个中年女人是“胡晓雨”的母亲,乔向悦。乔向悦嫁进胡家之后,十几年下来,只有“胡晓雨”这么一个女儿,自然疼爱非常。可“胡晓雨”是个窝里横的,对他人唯唯诺诺,对乔向悦却颐指气使,变成了脾气骄横的女儿。   “胡晓雨”将自己不受爷爷奶奶重视,父亲不疼爱她的原因,都归咎到乔向悦这个母亲身上来,要不是乔向悦没能给她生个弟弟,为胡家   开枝散叶,为她爸传承香火,爷爷奶奶和爸爸就不会对她态度那么差,连带着她这个女儿也不喜欢了起来。   处在这么个环境,不用女儿洗脑,乔向悦自己也是这么认为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她不争气才让女儿也跟着受苦。于是,乔向悦对“胡晓雨”完全没了一点母亲的权威,反而用讨好、卑微的态度来跟“胡晓雨”这个女儿相处。   胡晓雨回忆着脑子那些母女相处的糟糕画面,忍不住叹气来,这个“胡晓雨”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乔向悦是世界上最爱护她的人,她却那么伤乔向悦的心。   既然她现在是“胡晓雨”了,作为一个事业成功的成熟女性,她不能继续当一个不孝女,伤害乔向悦这个柔弱的可怜女人。   况且她从小就缺失母爱,乔向悦又是个对女儿一心一意的好母亲。   不用纠结几分钟,胡晓雨便想通了,她张了张嘴巴,轻声喊了乔向悦一声,“妈。”   乔向悦一听,眼泪又下来了,她笑着连忙应道:“哎,晓雨你终于肯叫我妈了。”   胡晓雨听着越发觉得“胡晓雨”是个蠢人,她一边喝着乔向悦递给她的红糖水,润润嗓子,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胡家是个是非之地,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挤在一起,连三转一响中的任何一样都没有,却池浅王八多。   她和乔向悦是胡家的食物链最底层,谁都能使唤她们母女两个,踩上一脚,就连那个亲爹也父母不疼,兄弟轻视。   不过现在她是胡晓雨了,凭她的职场斗争经验,什么极品奶奶,糊涂爷爷,愚孝父亲,通通制服他们,不在话下。   可胡家这么穷,人际关系又复杂,她要继续住在这里吗?要是离开,又能去哪里,另立门户呢?   胡晓雨还在思考着自己今后的出路,突然好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跑进房间来。   领头的那个高颧骨的老太婆,鼻不是鼻眼睛不是眼睛的,一把抢过胡晓雨手里的碗,仰头将碗里剩下的红糖水一口喝下去,然后她将空碗舔了舔,再扔到乔向悦的身上。   这一连串不得体的动作让胡晓雨惊呆了,老太婆却将她骂回过神来。   老太婆叉腰,怒气冲冲地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道:“一个不下蛋的老母鸡,一个赔钱货,喝什么红糖水,居然敢趁我不在家,偷家里的红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胡晓雨突然觉得前世的姑姑也不恶毒了,起码她姑姑骂人不吐脏字,只会含沙射影那一点招数。   眼前唾沫横飞的老太婆是“胡晓雨”的奶奶吧,难怪性子柔弱的“胡晓雨”会想不开呢,她心理强大被这老太婆指着鼻子骂,也忍不住气了。   乔向悦见婆婆骂起了女儿,鼓足勇气,连忙弱弱地解释道:“妈,红糖水不是偷的,是晓雨二舅拿过来的。”   老太太一听乔向悦敢插嘴,火气更加大了,她脸色狰狞,发狠地推乔向悦,将她推倒在地,蛮不讲理吼道:“放屁!我说偷的就是偷的!你那个娘家早就不认你了!什么二舅,早八百年不来往了,怎么会给你送红糖过来!”   胡晓雨见疼爱她的乔向悦被推倒了,一看就跌得不轻,可乔向悦都不敢吸气,一副怕自己又哪里做错,惹婆婆生气的模样。   这下胡晓雨忍不了了,她朝着老太婆厉声喝道:“闭嘴!”   接着,她就弯腰伸手扶乔向悦起来。   老太婆气炸了,胡晓雨居然敢喊她闭嘴,她青筋暴起地阻拦道:“不准扶起来!”   哼,这老太婆算哪根葱呀?她凭什么听她的话!她胡晓雨可是一位事业成功的女性,当领导当惯了,见识多广,有本事有能耐,会怕一个七十年代的文盲老太婆?   胡晓雨冷笑一声,强硬地扶害怕胆怯的乔向悦起来。   她是支棱起来,可乔向悦却跟她唱反调,慌乱地说道:“晓雨,快跟你奶奶道个歉,你怎么能那么对奶奶说话呢。”   胡晓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变了,变成了二十一世纪,令下属闻风丧胆的女强人,可乔向悦却没变,还是懦弱不堪,看来她还得费心思将乔向悦掰过来。   老太婆眼睁睁看着胡晓雨无视她的话,立马尖利地喊道:“你们两个真是反了天了!”   这时候一位面相精明的中年妇女出声提醒道:“妈,公公他们马上要回来吃饭了。”   农家人哪里得来的清闲,男女老少都在地里上工呢。   只有乔向悦担心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提前下工回来的。   乔向悦性子柔弱,谁都能捏一捏,可她将胡晓雨看得最重,要是胡晓雨真没了,兔子急了也咬人呢,那乔向悦不得发疯,乔向悦要是再出事,没了老婆孩子的胡三柱也得闹脾气,所以为了安抚住乔向悦,胡家才没人拦着她请假回来,照顾胡晓雨。   做饭在胡家是轮流来的,要是轮到谁做饭,谁就能先下工回家。   胡晓雨的奶奶不是个好惹,那胡老头子更是家里的天了,要是没能及时吃上午饭,胡晓雨奶奶也得吃挂落。   大儿媳妇一说,胡晓雨奶奶顿时神情一滞,顿了顿,用命令的语气冲胡晓雨说道:“既然你好了,那就去上工,三天后就嫁人!”   胡晓雨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该怎么应对泼妇。   等等,胡晓雨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发亮,连忙拉过乔向悦地手,往外走,边走边大声说道:“妈,我们走,这个家不能待了。”   要是等下她那个名义的父亲回来了,她们就走不成了,胡三柱从来不让老婆回娘家,到时候肯定拦着她。   她身体虚弱,乔向悦也指望不上,对上胡三柱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根本毫无胜算。走,最好越快越好。   想到这里,胡晓雨拉着乔向悦的手更加用力了,走得飞快,瘦弱的乔向悦几乎是被她扯着走的。   乔向悦不喊痛,也不敢反驳女儿的话,只疑惑地问道:“晓雨,你要带妈去哪里?等下你爸回来,一准生气,听话,晓雨,别闹了,跟你奶奶好好道歉。”   胡晓雨只听前半句,干脆地回答道:“我们去找二舅!”   胡家大儿媳妇看傻眼了,胡晓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么硬气?   她呆呆地看着婆婆,迟疑地问道:“妈,这……”   要不要拦着她们呀,人都要跑出院子了。   老太婆重重地冷哼一声,说道:“她们能跑到哪里去?什么二舅,乔向悦她娘早就不认她了,到时候一定会被亲娘干出来!最后还是得灰溜溜回来!”   大儿媳妇一听,却没她那么想得轻松,乔家老太太是不认乔向悦了,可乔向悦的二哥可是很亲这个妹妹的,平时隔三差五地送好东西来,他们也没少跟着沾光。   万一乔向悦真留在娘家了,又过上了以前的好日子,脑子清醒过来,谁还想回来吃苦呀。   婆婆忘了,她可没忘,乔家老太太当初可是发话,只要乔向悦跟三叔离婚,她就恢复两人都母女关系,乔向悦就能重新回乔家。   也就是有个好娘家的乔向悦,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烂,昏了头了,不要疼爱自己的父母兄弟,嫁给胡三柱这么一个不疼老婆的男人。    第52章 第52章胡晓雨从来没有去过……   胡晓雨从来没有去过姥姥家,她只见过给她们送来钱和物的二舅,记忆中的二舅是个面相和善,脸庞黝黑的农家质朴中年女人,每隔几次就要劝乔向悦离婚,带她一起回乔家生活。   可惜乔向悦不听劝,被胡家人压得厉害,“胡晓雨”心里只有胡家人,尽管没少吃二舅给的东西,却因为二舅劝乔向悦离婚,把他当仇人看。   每次二舅来找妹妹,“胡晓雨”都紧紧地跟在乔向悦身边,是担心二舅把乔向悦给说动了,跟胡三柱离婚,抛弃她爸和她。   “胡晓雨”糊涂,她可不糊涂,这个二舅可是一条可以报的大腿呀,而且真心实意地疼爱妹妹和外甥女。   要不然乔向悦和“胡晓雨”肉眼可见地劝不动,他还一如既往地持续十来年给她们送钱送物来。   要是她是二舅,面对两个猪队友,早就不耐烦了,放弃拯救他人的命运。   胡家的老太婆扣扣搜搜的,胡家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中等人家,可看她和乔向悦,瘦得跟什么似的,乔向悦更是跟个难民似的,面有饥色。   要不是二舅偷偷给她们送东西来,她们会更瘦,说不定营养不良到猝死了。   别说七十年代,就是几十年后,姐妹离婚带着孩子会娘家,要兄弟帮衬,都是一门大难题,可二舅愣是没有一点为难地劝妹妹离婚回娘家,一副不把乔向悦离婚后怎么生存的问题放在眼里的模样,这样的好舅舅去哪里找呀?   胡晓雨越想越觉得马上就能解决掉胡家的那一帮子人了,只要乔向悦能迷途知返,跟胡三柱离婚。   顺着脑子里的记忆,胡晓雨拉着乔向悦走到了跟二舅经常接头的地方,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于是她稍微放慢脚步,朝着乔向悦说道:“妈,接下来你来带路吧,我不知道去二舅家的路。”   乔向   悦面色犹豫地问道:“真要去你二舅家?可你姥姥她……”   胡晓雨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乔向悦,乔向悦一下子就怂了,女儿好不容易理睬了她这个妈,她为什么要不听女儿的话呢。   乔向悦当即指着面前的那条两米宽的河,说道:“过了河,二舅家就在对面的村子里。”   胡晓雨吃惊地看着河对面近在咫尺的房子,这么近?   可乔家人只有一个二舅来找过乔向悦,可见乔向悦当初硬是要力排众议嫁给黄三柱,将其他人气成什么样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对二舅家的了解,只来源于胡家人只言片语,说乔家姥姥不要乔向悦这个闺女呢,以及听二舅提起家里的自豪语气和看二舅的穿着,判断舅舅家生活条件很不错。   胡晓雨边跟着乔向悦过河,边问道:“妈,你跟我说说舅舅家吧,免得到时候我一个人也叫不出来。”   乔向悦掉着眼泪,声音哽咽着说道:“这些年我也不敢多问你姥姥她们的情况,我没出嫁之前你大舅、二舅就都娶了妻了,你……”   胡晓雨越听脸色变得越发地凝重,乔向悦都可以称得上是白富美下嫁给穷小子的典型了,她婚后鸡飞狗跳的生活,都可以写一篇小作文出来,警醒未婚女性了。   原来她妈乔向悦是家里老小,本来在家里受尽万千宠爱的,爹妈、哥哥、姐姐个个都是能耐人,世道再艰难,也能全家没少一个人,平平淡淡地活着。   国内时局彻底稳定下来后,家里的日子更是蒸蒸日上,她上面那个,从小离家去投军的三哥不仅没死,活下来了,而且从始至终跟对了队伍,成了个不小的军官,还找个了城里的医生老婆。   有了军官哥哥寄来的钱,作为妹妹的乔向悦活得更加无忧无虑,结果到了十八岁,她也不知道看上河对面的黄三柱什么了,非他不嫁!   本来亲妈已经拜托军官哥哥给她找了同市的当兵的对象,人家前途好,家庭好。   也就是乔向悦是老小,性子软绵,再加上亲妈一直乞求,从不给家里找人情,找关系的军官哥哥,才费力找了个这么合适的对象,乔向悦嫁过去,还不算远嫁,同一个市里的,年年都能回娘家。   可乔向悦愣是临时反悔,闹死闹活地要嫁给黄三柱,人情和面子那是一回事,可黄三柱一看就不是良人,他是老三,上头两个哥哥已经娶媳妇,他亲妈当婆婆的风评可是出了名的,十里八乡恶婆婆第一名,谁想将女儿嫁进这样的人家。   乔向悦不嫁黄三柱就要去跳河,亲妈一气之下再也不想管她了,口舌都说干的哥哥姐姐也觉得她不识好歹,站在亲妈一边,一起跟她断绝关系。   后来只有心肠最好的二哥听说妹妹的日子过得不好后,偷偷跑来看乔向悦,一直是不是地暗中补贴着乔向悦,始终没有放弃这个妹妹。   胡晓雨听完后,真想使劲摁着乔向悦的肩膀,问问,我的亲妈呀,你到底看上黄三柱什么了?对他怎么死心塌地。你又不是没有路可以走,只要离婚,回家跟父母低头认错,那就是一条光明大道呀。   黄三柱这种男人,除了很下力气上工,一无是处,可他再能干,老婆女儿也吃不饱,光是填饱了胡家其他人的肚子。   胡晓雨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了,这就是后世人们常说的PUA呀,黄三柱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男人,居然也无师自通学会了怎么控制老婆和女儿,让她们两个尽管在受苦受难,也对他产生浓浓的依赖,将他当作天来看待。没了他,她们母女两个就是等待着被吃的小羔羊了。   胡晓雨看着悲伤哭泣的乔向悦,心想,幸好乔向悦还没有被PUA到对父母都无动于衷的地步,能愧疚父母就好,还有救,离婚之前,她一定不能让乔向悦跟黄三柱见面。   过了河,胡晓雨给乔向悦擦擦眼泪,温柔地劝了她几句,才进了村口,朝着二舅舅家里走去。   乔向安坐在堂屋前,正“嘎嘣嘎嘣”吃着今年新收回来的花生,那叫一个悠闲呀。   突然他听到从院门前传来一到年轻柔弱的女声,“舅舅。”   乔向安一听,没反应过来呢,这“舅舅”喊谁呢,他的几个外甥女可不是这个脾气呀,就是以前是,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脾气也大起来了。   胡晓雨拉着不敢抬头的乔向悦走了进来,提高点声音,再次喊道:“舅舅。”   乔向安直起身子来,一看,这不是他小妹的女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呢,乔向安转眼一看,连他小妹也一起跑来了。   乔向安吓得差点没从条凳上摔下来,他快步奔向胡晓雨,神情焦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们两个怎么到这里来?”   胡晓雨犹豫着该怎么开口,乔向悦则是不敢抬头看人,怕看到害怕的人,比如亲妈。   见她们两个支支吾吾的样子,乔向安连忙催促道:“到底怎么了?!快点说呀,急死我了!”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得赶紧去大队部给大哥通风报信,再跑去通知两个妹妹。小妹的事情,一向都是他们三个做主的,他日子过得最差,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按照吩咐跑腿的。   胡晓雨酝酿好了情绪,眼眶霎时间一红,声音也变得哽咽了起来,“舅舅,你可要救救我和我妈,我奶奶她……”   “老二,谁来了?”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响起来。   乔向平当即脸色大变,一个转身,挡在乔向悦面前,拼命地摇头说道:“妈,没谁,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太阳晒。”   要是让老太太看到乔向悦,非得气出个好歹来。老太太当年听说乔向悦刚生了孩子,连半天的月子都没有坐,就要下地干活,她气得昏了过去。   医生救了大半天,人才清醒过来。老太太醒来后,他们原本以为她知道了小妹的悲惨遭遇后,心软要出手给小妹撑腰,可老太太非但没有丝毫的心软,还命令他们从此不许提起小妹和她女儿一个字,要不然她马上就归西。   老太太人被不孝女气得人差点没了,谁敢忤逆她的意思,从此就当家里没有一个乔向悦,他们只有五个手足。   老太太没心软,他们听说小妹日子过得越发不好后,先心软了。但又不能跟着老太太对着干,于是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其他人凑钱凑东西,交给最不显眼的人,带给小妹。   胡晓雨回头一看,一个穿着藕荷色短衬衫,摇着大蒲扇,耳朵上戴着两个银色耳环的老太太从院子的侧门走过来,她头发微白,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一个农村老太太,也颇有几分养尊处优的味道。   这应该就是她姥姥了,看二舅怕老太太那样,又看老太太的精神气,她在家里的话事权应该不小。   胡晓雨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忽然眼睛流出两行泪来,跑过去一把抱住老太太,失声痛哭道:“姥姥,你可要救救我呀!奶奶想要把我嫁给一个快三十岁的二流子!”   胡晓雨边哭诉边暗骂,胡家老太婆真是不干人事,这具身体可只有十八岁,居然想要将年轻鲜嫩的孙女嫁给一个老男人!   ……   “嗯,是,我知道了妈,离得好!等过年我回去好好看看小妹,……”乔向平站在电话机前,一脸义愤填膺说着什么。   陪着亲妈一起骂完小妹的前夫家,乔向平就对电话那头的老太太说道:“妈,你等一下,我先撂一会儿电话先。”   那边应该是应声了,乔向平捂着电话听筒,侧头朝书房里喊道:“云俪,你来一下。”   申云骊听到乔向平喊她,放下手里的文件,连忙从书房里走出来,边走近乔向平,边笑着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妈还有话对我说?”   老太太一打电话过来,即使申云骊接的,婆媳两个先是闲话家常了一通,就把电话交给了老太太一直惦记的申明瑚,一老一小两个聊了好半天,最后才轮到乔向平这个亲儿子接电话。   乔向平微微摇头说道:“不是,我想……”   说到这里,他目光看到了正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啃着大红苹果,看着电   视剧的申明瑚,不想让女儿听到这些糟心事,连忙凑到申云骊耳朵边,小小声将事情告诉给她听。   申云骊一听,就没犹豫地说道:“行呀,这事你做主,你妹妹和那个孩子够可怜的。”   乔向平马上笑开了,“吧唧”亲了一口申云骊。   申云骊嫌弃地眉头一皱,眼睛横着他,没好气说道:“老夫老妻的,别这么腻歪!”   乔向平嘿嘿一笑,回过头来,对电话里说道:“妈,小妹手里没钱,您经济也不宽裕,我马上寄两百块钱回去,你交给小妹,就说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点心意,请她务必要收下,先安顿好自己和女儿要紧。”   乔向平心里暗想着,小妹这次什么也没带就回来了,肯定要购置不少东西和衣物,那个孩子又只上到了小学,年纪又不大,老太太一定会把人送到学堂去当插班生。   这要费的钱不少,他寄两百块钱回去,能救救急,大哥和两个姐姐日子过得再不错,手里也没几个现钱,安置小妹的钱大部分他出了,他们也能压力小点。   不过妹妹再亲,涉及钱的事,都得先跟申云俪先商量好。申云俪也不是吝啬小气的人,该出的钱她会同意出的,甚至因为和婆婆关系好,婆婆比她亲妈更疼申明瑚,婆家人也比娘家人对申明瑚更好,她对婆家大方过娘家。   谁叫娘家人不喜欢她女儿呢!没见着娘家人就在首都里住着,她也很少回娘家。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也没有推辞,出了这么紧急的事,那也只能先麻烦最有出息的老三了。   他家人口少,负担轻,工资又高,一下子拿两百块出来给妹妹,也对家里没什么影响。要是靠着其他几个负担重的孩子,恐怕儿媳妇和女婿都有意见了。   乔向平又和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就扭头朝着申明瑚喊道:“猎猎,过来,你大堂姐来听电话了。”   申明瑚一听,连路都不绕了,手撑着沙发背,直接跳过来,一个飞滑,滑到乔向平身边,从他手里拿过电话。   “喂,大堂姐嘛?”申明瑚将嘴里的苹果塞到乔向平手里,让他先帮忙拿着,笑着说道。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申明瑚便激动起来,说道:“大堂姐你早该这么想了!麻烦什么呀,你这是把我和我妈当外人!你和姐夫赶紧过来,有我和我妈两个人给你们当老师,一个省师范,一个省医科,区区学校,不在话下。孩子可以交给爷爷和姥爷带,那两个小子不是最喜欢爷爷和姥爷嘛!”   申明瑚说完,等着那边开口说话,她就一连串地应声,最后她高高兴兴地放下了电话。   申明瑚双手高举,欢呼雀跃道:“大堂姐和大堂姐夫马上就要过来了,住至少要住大半年,那我这大半年又有事情可以做了!不无聊了!”   说完,申明瑚就将乔向平手里的苹果拿回来,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故意啃得咯吱作响。   申明瑚已经不参加任何的社团活动,除了数学,她没有什么真正的爱好,一开始对新事物总是兴致勃勃,可当完全设身处地地了解之后,她就会以火箭般的速度丧失了兴趣。   所以79年的申明瑚很无聊,正绞尽脑汁想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呢。   大堂姐身为乡村医生,丈夫身为农村小学老师,拿最低的工资,干最重最累的活,要不是有着一腔热血和理想,怎么可能坚持下去?家里又不是没有其他门路。   但光有理想还不够,他们人微言轻,说话也没人当一回事,改变不了农村教育和医疗的落后。   要是他们考上了大学,深造一番,站到更高的地方,那就能为乡亲和农村的孩子更好地奔走了,日后说不定能推动改革。   他们两个的文化水平又不低,眼看着以前的同学一个个考上了中专、技校、大专、甚至是大学,他们终于下定决心,要暂停手头上的工作,准备考大学了。   申明瑚是真为他们两个高兴,高考还没恢复呢,她就劝他们考大学了,可两口子死倔,放不下手里的病人和孩子。现在终于相通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嘛,考上了大学,至少能省下十年的功夫,不用慢慢磨上头的领导呢。   申明瑚连连欢呼几声,然后手舞足蹈地奔上了楼梯,乔向平不由地好笑问道:“猎猎,你干什么去?电视呢,不看了?”   申明瑚摇头,大声说道:“不看了!我得给大堂姐和姐夫设计两张摸底试卷,再定制一下学习计划,等他们一到,就给她们上上学习的强度!”   乔向平看了看申明瑚欢快的背影,哭笑不得地去把电视关了。   ……   “猎猎,妈妈问你,你大堂姐说了什么时候坐车来首都嘛?”申云骊看二楼书房的门敞开着,申明瑚就坐在窗前的书桌上,边走进去边问道。   申明瑚语气含糊地回答道:“他们坐下周六的火车来首都。”   申云骊点头说道:“那挺快的了,我喊你爸爸和胡阿姨赶紧将房间布置好。”   说完,申云骊就想离开,去告诉乔向平这件事了,但她一转身,看到申明瑚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顿住,向书桌走了几步。   伸手撩撩申明瑚额前的刘海,温柔地轻声问道:“乖宝,想什么呢?妈妈看你有点忧郁。”   申明瑚回过神来,微微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个走散了的朋友。”   申云骊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豁达地鼓励说道:“那就去交新朋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申明瑚微微一笑,脸色重新开朗了起来,可心底却在想,再也不会交到像许沛锡这样的朋友了。   从询问许沛锡要不要给表妹当家教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许沛锡不是她最亲近的朋友,可却是让她印象最为深刻,最为遗憾的朋友。   不用申云骊说,她也知道,朋友走走散散是常有的事,就像小时候班级上要跟父母调动转学的同学,文工团里战友,一开始分别时都极为不舍,都说着要写信一直联系,可慢慢地信却越来越少了,能聊的话也不多了,最后失去联系,即使再相遇,也是无话可说,相对尴尬的状态。   申明瑚怅然了一会儿,将申云骊推走,便收起心神来,专心拟题目。   ……   首都某家家属院内,许沛锡边收拾东西,边心情平静地说道:“令佳同学,以后我就不来给你上课了,你进步很大,完全不需要老师的辅导了。老师祝福你快点长高长大,学业进步。”   一位穿着白色背带裙,眼睛明亮,下巴微扬的漂亮小女孩,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路仪态宛如优雅美丽的白天鹅,缓缓走到许沛锡面前,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微微地不舍,说道:“许老师,以后我能去京大找你玩吗?”   许沛锡将书包往身上一背,抬头看着她,温和说道地说道:“当然可以,我可以介绍一些有趣的东西和人给你认识。”   陈令佳努努嘴,说道:“还是不了,许老师你那么忙。”   本来陈令佳的父母见介绍许沛锡这么一个年轻的人过来,又是个男孩子,很是心存疑虑的,许沛锡到底能不能教好爱反驳人,总是有十万个为什么的女儿。   但许沛锡才上一节课,就把女儿给收服了,让她乖乖听课。不仅如此女儿的科目成绩快速地提高了,他们对许沛锡这个年轻的小老师可是满意得不了,还害怕邻居们抢人呢,所以有意亲近许沛锡。   除了备上茶水、水果和甜点外,许沛锡上完课后,他们总是开   口邀请他留下来吃,可许沛锡总是以学校有事要忙,一次也没留下来吃饭。   许沛锡是真的有事要忙,他来做家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为了避免申明瑚发现他说谎而已。   谁知道,一教就教了整整一年的陈令佳。   陈令佳是个气质高傲的小姑娘,一副谁都不服气的模样,看人永远是直视的。   可相处下来,许沛锡却发现她是个善思善辩的孩子,直来直往,做事大胆利落,做了错事也会知错就改。   许沛锡意外地发现这个做事风格沉着冷静的小姑娘让他赞赏,也和她聊得来,尽管两人相差了不少的年纪。   所以一教就教了这么长的时间,直到他教无可教。   许沛锡微微一笑,说道:“再忙,招呼小朋友的时间也是有的。”   陈令佳嘴巴一瘪,都可以挂油瓶了,闷闷不乐地反驳道:“我不是小朋友!”   小朋友总是盼着快快长大,长大的人总是希望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   许沛锡暗暗觉得好笑,改口说道:“好吧,正在长大的小朋友。”   陈令佳这才满意了一些,又想着她喜爱的许沛锡老师马上就要走了,于是张开双臂,说道:“许老师,来个告别拥抱吧。”   许沛锡微微一愣,便走上前去,略略弯腰,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又很快松开,淳淳善诱劝道:“以后别总是跟周围人对着干。”   陈令佳手一背,眼睛闪闪的,古灵精怪地说道:“我懂,许老师,要讲究策略嘛。”    第53章 第53章一年后。……   一年后。   首都的夏,百年、千年似乎都是一个样,古老的城墙在旭日眼光下,静静伫立着,青色沉默的砖石上漂浮着金色的尘土。   静谧安宁的京大校园门口,此时却沸沸扬扬的,一辆黑色的古董敞篷跑车停在门口正中央,每一个出校门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到那满车的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那绿色枝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呢。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玫瑰花的香气。   几位怀里捧着书本的同学,一边忍不住往跑车里面看,一边和朋友窃窃私语。   “又来了。这人可真够坚持的,都快两周了,申明瑚可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等下申明瑚出来就有好戏看了。”   “什么好戏?申明瑚看都不看这位美国公子哥一眼。”   “你不知道吧,今天周念淮放假,从华清过来找申明瑚了。”   “天啊,等会不会打起来吧?”   ……   申明瑚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走出京大的正门,她旁边跟着周念淮她们。   刚跨出门槛,她就又看到了跑车和玫瑰花,申明瑚眉头没有动一动,继续侧过脸来和朋友说话。   这时,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看到申明瑚出来了,眼睛发光,连忙打开车门,手捧这一大束的红玫瑰,朝申明瑚跑过来。   他模样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气质成熟稳重,长相风流倜傥,穿着得体的灰色西装,梳着流行的大背头,身上还洒着香水。   总之,这是一个英俊多金,又有着不俗品味的年轻男人。   这个男人叫纪君逸,是从美国回来的华裔,听说在美国做着不小的生意,这次回国,是因为受逝去的祖父祖母叮嘱,回来看看故国故土的。   八十年代初,作为外国人士,他回国自有专门的人招待,安排日常行程,让他更好地看到祖国的风土人情。   纪君逸的第一站是首都,接待的人自然是要领着他去看看京大。   这一看,他就对从他面前无意经过申明瑚一见钟情了,展开孜孜不倦的追求。   那追求申明瑚的花样,真是让保守含蓄的京大师生大开眼界,但有一个外国人身份作为挡箭牌,还真没有人敢阻止他,叫他不要这么兴师动众地,给申明瑚同学和京大造成不小的困扰。   “明瑚,这是郊外的玫瑰花,我今天一早开车去采摘的。”纪君逸一脸情深地将花递到申明瑚面前。   申明瑚脸一沉,真想大声骂他有病,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呀?   纪君逸心里恐怕恨她恨得要死吧,装什么对她一往情深。以为她会吃这种把戏,迷恋上他嘛?接着成为他报复章家的工具。   拜托纪君逸搞清楚好不好,她姓申,跟首都章家没有一点关系,他接触不到章霞举和章明达,就拿她这个柔弱女学生来开刀,算什么本事?   申明瑚动了动嘴唇,想要找个地方,跟纪君逸好好聊聊,说清楚,他和章家的恩怨纠葛,和她无关,他要**,冤有头债有主,就去找章家人。   可申明瑚的举动被周念淮给打断了。   周念淮一把夺过纪君逸手里的玫瑰花,狠狠一甩,甩出去老远。   接着他一推纪君逸,气急败坏地问道:“你谁呀?”   周念淮在半年前已经转学到了隔壁华清,上的是某所著名军校在首都开设的联合培养班,他平时上课都是封闭的,半个月才能休息一个下午。   虽然纪君逸出现在申明瑚周围,还没有半个月,刚今天刚放假出来放风的周念淮,对纪君逸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已经一清二楚了,他是在明知故问,身为申明瑚的男朋友,他也有资格这么问。   纪君逸不疾不徐回头望了被扔出去老远的玫瑰花,一脸平静地回过头来,从容地收回空荡荡的手,坦然笑了笑,直视着脸色青紫的周念淮,说道:“我是明瑚的爱慕者。”   “明瑚也是你能叫的?!”周念淮脸色涨红,暴躁地喝道,眼看着就要上去揍欠扁的纪君逸。   申明瑚赶紧抱住周念淮的腰,冷声说道:“周念淮你可别冲动,你可别忘了自己上的是什么学校,想要记大过嘛!”   她知道周念淮想要打纪君逸,不是因为纪君逸追求她,而是纪君逸不顾她有对象,他举动将她至于流言蜚语之中,况且她本人很烦恼纪君逸的行为,周念淮才这么生气的。   但周念淮上的是军校,他要是在校外打架斗殴了,打的还是一个外国人,不得上军事法庭呀。   一旁的魏开韵和钟以敏见状,也知道厉害关系,赶紧伸出手来拉着周念淮往后退,一边劝道。   “周念淮,你冷静点。”   “周念淮你听猎猎的话。”   申明瑚一边阻止着周念淮,一边冷冷地看了嘴角挂着不屑笑容的纪君逸一眼,冷笑说道:“纪君逸,你走不走。你不走的话,我就要打你了。我相信你这么喜欢我,一定会任打任骂的吧,也一定会在我被校领导教育的时候,挺身而出表示自己不计较,这是你情我愿的私事吧。”   纪君逸一听,镇定自若的面色终于变了变,他嘴角僵硬地说道:“明瑚,既然你对象闹脾气了,那你好好安慰他吧,我就先走了,不给你添麻烦。”   他这次不顾阻拦回国,就是来为父母报仇雪恨的,章霞举和章明达这两个阴险狡诈的女人,可是逼死了他的父母。   可惜她们权势滔天,他连她们的面都见不到,只能朝着申明瑚这个从小脱离出章家,边缘化的女儿下手了。   申明瑚现在就是学生一个,她的个人情况也不难。他自然是知道申明瑚当过三年兵,又遗传了章家的身高,武力值肯定不低,打人一定很疼的。   笑话,他来上演风流公子哥追求女大学生的戏码,可不是让申明瑚趾高气扬的,以为他是真爱上她了,而是要将申明瑚玩弄一番后,再抛弃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她,狠狠地报复章家。   识时务者为俊杰,申明瑚再误打误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自己,也有信心将感情青涩单纯的申明瑚给拿下。   申明瑚谈了恋爱又怎么样,他看她和周念淮那个毛头小子,顶多拉个手,亲个嘴,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他要是出手,能让申明瑚脸红心跳,瞬间将周念淮抛在脑后。   纪君逸自信满满地开车走人了,申明瑚   才放开手,她环顾四周一眼,看着议论纷纷的同学们,朝着周念淮没好气道:“走吧,我们快点回家。”   校门最右侧的一棵柳树下,许沛锡拳头微握,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一幕。饶是申明瑚再如何淡定,他也看出来,申明瑚暂时拿那个流里流气的外国佬没办法,只能置之不理,打算以理服人。   “走吧,沛锡,男女主人公都走了,没什么好看的了,无非是古往今来两男为争一女的把戏,谁叫申明瑚长得太招人了呢。”同班同学仰头望着表情毫无异样的许沛锡说道。   二十岁的许沛锡已经完全张开了,面容线条清晰,还透着绰绰约约的锐气,身材不再单薄,而是清瘦。   他个子比当初刚上大学时,也高了许多,身高一米八七,足足长高了好几厘米,室友们不知道有多羡慕。   许沛锡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同学跟在他身旁,边走边兴高采烈地问道:“你刚从山东回来,跟我们说说这次做项目的见闻吧!”   许沛锡淡淡回答道:“有保密条例。”   同学顿时哀叹一声,心中却一惊,许沛锡已经能接触到要保密的项目了,那他更得和许沛锡走近一点,这马上就要进行毕业实习了,要是许沛锡在教授面前美言几句,带带他,那……   许沛锡仿佛只是人群中的围观的一员,戏散场后,就和同伴离开了,不再将刚才的热闹放在心上,转而说起于自身相关的事情。   ……   三天后。   京大校园内花红柳绿,鸟语花香,蝴蝶扑飞,蜻蜓点水,水岸亭榭书声琅琅。   魏开韵挽着申明瑚的手臂,咬着嘴唇疑惑地问道:“猎猎,纪君逸脸上的伤不会是周念淮打的吧?”   申明瑚只有周末回家才会出校门,可纪君逸戏做的很足,天天捧着各种各样的鲜花来京大正门报道,一副对申明瑚望眼欲穿的模样。   昨天他又来了,却不是一身昂贵西装,风流潇洒的模样。   而是穿着蓝白病号服,拄着拐杖,鼻青脸肿的,大声宣告他被人打套麻袋打了,要养伤几天,是来跟申明瑚请假的。   这一出又掀起了不小的波浪,人们明面上不说,可心里一致认为是周念淮气不过,下的黑手。   就连申明瑚第一时间知道纪君逸被打了,也是往周念淮身上猜。   这会儿,申明瑚却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不是他,我去华清见过周念淮,问了他,是不是他干的。他也疑惑着呢,人他还没找呢,谁听到了他的心声,不收钱就把纪君逸给打了。”   魏开韵连忙左右一看,见没人,才压低声音说道:“周念淮他居然想要雇人打纪君逸!”   申明瑚笑了笑,说道:“你放心,他不会,我把他兜里的钱掏空了,并且严厉地警告了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魏开韵抿嘴扑腾一笑后,接着脸色变得认真,边拧眉深思,边疑虑说道:“那是谁干的?纪君逸有钱有人,居然查不到,还报了公安,在首都一个外国人被打了,居然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好像这人是天降神兵。”   申明瑚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什么天降神兵,只要细细谋划,心思缜密一点,这事也不难办成,只有周念淮脑子冲动,才会想用钱请胡同里的逞凶斗狠顽主打纪君逸,也不怕惹一身腥。”   别看魏开韵书卷气很浓的一位文文静静的姑娘,可心中却有着英雄情节,最爱看武侠小说。   所以魏开韵有点不服气地问回去,“既然打纪君逸这么简单,猎猎你之前怎么不这么做?将他打服了,让他不敢再来整那花里胡哨,资本主义腐朽的那一套!”   申明瑚有些懊恼地打了一下花坛里的灌木,含糊地说道:“韵韵,这里面的事情不是那么地简单,纪君逸看着就是很执着的一个人。你没看到他这次被打了,也不肯放弃吗?”   她能告诉不谙世事的魏开韵,纪君逸的父母当初害死了她姐夫,就连章霞举和章明达差点也死在他们夫妻两个手里。   章霞举和章明达恢复职位后,当然要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和纪君逸的父母之间的仇恨可谓是不死不休,纪君逸的父母为了逃避公正的审判,被抓的前一晚,在书房里吞qiang自尽了。   作为亲儿子的纪君逸,听闻父母的死讯后,当然要回国报杀父杀母之仇。   明面上纪君逸和章家最大的仇人没有丝毫的关系,可他确实是那对恶贯满盈的夫妻的亲儿子,纪君逸没回国之前,章霞举和章明达就已经掌握了这个隐秘多年的秘密。   单纯的魏开韵一听,连忙安慰起了一脸苦恼的申明瑚,“猎猎,纪君逸受伤了,你可以安静好一段时日了。”   申明瑚假装轻松地笑了笑,可心里却轻松不起来,纪君逸眼看着打不动她的主意后,居然想朝她的好朋友入手。   钟以敏她不担心,从小到大,大院里有名的小辣椒,目光清正,在检察官母亲的言传身教之下,一切鬼鬼魅魅都迷惑不了她。   纪君逸一脸笑嘻嘻地出现在钟以敏面前,就吃了钟以敏一鞋子。纪君逸落荒而逃,不敢再招惹她。   但纪君逸居然转头找上了最为单纯好骗的魏开韵,死皮赖脸对着魏开韵插科打诨,将魏开韵逗弄得满脸绯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申明瑚简直气死了,破天荒地主动给章霞举打电话,怒气冲冲的质问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将纪君逸解决掉?   她才不管什么时机,什么忍耐,什么证据呢!   她只知道魏开韵一定不是包藏祸心的纪君逸的对手,但章家和纪君逸父母的深仇大恨,也不能说出来给魏开韵知道。申明瑚真是愁死了。   纪君逸在首都里的一切动静,不仅章家密切关注,申云骊和乔向平这段时日也一刻不停地关注着,他们忧心得很,这可关乎到申明瑚的安危,纪君逸就像一颗手、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了。   可偏他拥有外国护照,在国外社会还拥有不小的名望,首都有关方面的人,对他是奉为上宾,希望他能投资国内的产业。   为了申明瑚的安稳,申云骊找了在首都红星汽车厂当保卫科科长的朋友,托她找了一位保镖,国内鼎鼎大名武术世家的第十八代传人,还在去年的全国武术大赛上拿了状元。   申云骊准备聘请这位武术状元一段时间,贴身保护申明瑚,直到纪君逸这个危机解除。   申明瑚本来觉得申云骊太小题大做了,她又不喜欢有人跟在她身边,闷不吭声、寸步不离的,抗拒着不要保镖。   可纪君逸转换目标,找上了魏开韵,那这保镖她就要了。   保护她就不必了,她会让保镖贴身跟着魏开韵,保护魏开韵。   申明瑚拉起了魏开韵的手,撒娇说道:“韵韵,你不是也很烦纪君逸嘛,但赶也赶不走。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是学武术的,最近师门要她出山锻炼,烦恼得很,不知道怎么去找任务。不如我介绍她给你认识,让她来阻挡住苍蝇似的纪君逸。”   魏开韵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接着她又有点怀疑地问道:“这能行吗?”   申明瑚自信地一抬下巴,拍着双手,打包票说道:“能行!我的这位朋友,可是全国武术冠军,一身的钢筋铁骨,她能跟我爸的警、卫员打个平手呢。”   魏开韵两眼放光,崇拜地感叹道:“这么厉害,猎猎,你能不能让她找我两招。”   申明瑚表情一僵,她可才清楚魏开韵的本性了,她要真想学,缺人找她嘛,明明是吃不了苦头的人。   但她又不能揭魏开韵的短,要不然魏开韵能跟她急眼,只好打着哈哈说道:“好呀,我让她教你几招。”   这天以后,魏开韵就有了一个贴身,身手不凡的女壮士。每当纪君逸来找魏开韵逗弄调笑的时候,她就跟黑脸门神一样挡在两人之间,硬生生地破坏了纪君逸好不然营造出来的暧昧气氛。   申明瑚冷眼旁观了好几次,终于放下心来,也不再含着火气,给章霞举打电话,暴躁地催促她赶紧办正事了。   ……   京大校园很大,尽管77年之后,每年都有上千名学子进入里面求学。但这时候大学还没有扩招,甚至77年后的大学录取率不高只低。   整个校园晚上空落落的,尤其是偏僻的地方,树影婆娑,胆小的人根本不敢走近。   京大还有不少荒芜的校道和废弃的老   旧校舍,这片区域,别说晚上了,就是白天也阴森森,只有小动物飞窜游荡在里面。   申明瑚喜欢可爱的小动物,她一次偶然发现在废弃校舍那边有不少野猫,一个个精光翼翼,皮光油滑的。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些野猫,没事就爱往老校舍那边去,看望它们。   进入冬季时,还会看情况给它们投喂食物,放置一些破棉袄。   夜色深沉,乌云遮月,起风了,将树枝刮得哗哗作响。   申明瑚独自一人去旧校舍逗弄小猫咪,直到熄灯前的二十分钟,才不舍地离开。   风吹乱了她额前顺滑齐整的刘海,穿着单衣的申明瑚还感到有点冷意,可她的心情却不错。   这都快大半年了,野猫群中那只高傲的狸花大肥猫,今晚终于将脑袋凑过来,让她撸毛了。   申明瑚不紧不慢地走着,嘴里还轻哼着《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首小调。   优美的哼唱声即使在大风中也没有乱过一瞬间,可要是申云骊和乔向平在这,一定会察觉到申明瑚看似闲适轻松,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紧绷了起来。   申明瑚嘴上将小调流利地哼下去,眼睛却左右快速移动,搜寻着旁边那棵棵黑乎乎的高大树木,试图找出躲在树木后面的人来。   可对方看起来也是专业人士,是个藏匿好手,眼神搜索无果后。   申明瑚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道路的最中间,远离了两侧的树林,接着她又不动声色地将手插到裤兜里去,摸着裤兜里的钥匙串,申明瑚心里就是一松。   钥匙串要是用得好,也是个杀伤力不小的利器。   申明瑚心更稳了,忽然收住了哼唱,咕哝了一句,“天怎么变得这么冷了。”   接着,她脚下的步伐就加快了起来,看似是要快点回到温暖的宿舍。   她走出多少距离,守株待兔的人就忍不住了,从树丛里跳了出来,挡住了申明瑚的脚步。   申明瑚停了下来,目光深冷地看着面前的蒙面人,轻笑一声说道:“你们是纪君逸的人吧?”   蒙面人却不说话,只眼神盯着申明瑚,直直地冲她跑过来。   申明瑚浑身一凛,看来今晚的麻烦不小了,纪君逸花了重金找的人可不能小看。   章霞举还说她安排人,盯着纪君逸呢,她有没有看到纪君逸都跟国内的悍匪搭上了?   申明瑚一边高声呼救,一边跟蒙面人激烈地缠斗。   申明瑚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大意了,只以为对方只有一个人,没想到对方是有帮手的。   这个帮手在两人打斗的时候,按耐住了,继续躲着,等待着时机,跳出来制服申明瑚。   申明瑚边打边思考着怎么走为上策,她一个高抬腿,狠狠地踹了蒙面人的心窝子,撇撇嘴说道:“我不跟你玩了!”   接着她就想奋力往左侧方向冲刺,忽然,有圆柱状的硬物抵在了她的后背上。   蒙面人捂着胸口,走了过来,和后面出现的高大男人,一左一右挟持住了申明瑚。   蒙面人凶狠地看着申明瑚,冷声警告道:“不想死,就老实点。”   申明瑚眼睛一转,废话,她才不会死呢!纪君逸要是舍得杀了她,早就用热兵器动手了,还会派人来绑架她。   申明瑚眼睛一闭,拼命喊道:“救命!”   下一秒,等待她不是蒙面人响亮的一耳光,而是刺鼻的**味道。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对视一眼,接着扶住了被迷晕过去的申明瑚。   第一个蒙面人捏着嗓子说道:“走吧,人到手了。”   第二个蒙面人更小心谨慎一点,他微微摇头,不肯撒开捂着申明瑚鼻腔的麻醉手帕,说道:“我再用药一会儿,雇主事先叮嘱了,这目标精得很呢。”   第一个蒙面人犹豫地说道:“万一人傻了怎么办?”   他们干这行的,能搞到手的药物,可不是什么正规好药。这迷药剂量到底用多少才合适,他们也不懂。反正他们很少将人迷晕的,都是打晕,要不然就是堵嘴,第一次听说雇主有将人迷晕的要求的。   第一个蒙面人往申明瑚脸上看了一眼,心想,雇主有这个要求也不奇怪。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难为雇主一掷千金了。   第二个蒙面人冷哼一声,无所谓说道:“傻就傻了呗,反正雇主发话了,只要人没死就成。”   第一个蒙面人这才不说话了。   京大最偏僻的一个门,一辆平平无奇的路过运输车不慎抛锚,停在这里,有好一会儿了。   从驾驶座上跳出一个人,满脸烦躁地绕着发动不起来的车子,左看右看,想要找出毛病来。   这个长相普通,目光憨呆的中年男人,一边叹气拍着自己的脑袋,一边用余光瞄着手表,声音似蚊子般嘀咕道:“柱子和狗蛋怎么还没出来?”   刘林森脸色通红,从道路一侧骑着二八大杠转过来,经过这辆车时,忽然停下来下来,大声朝中年男人问道:“师傅,这车怎么了?出毛病了?”   中年男人一脸憨厚相的转过头来,苦恼不已地说道:“是呀,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停下来不走了。幸好没出事,我等人来拖车呢!但这大晚上的人家都下班了,要等到什么时候?”   刘林森将自行车一听,自信满满地走过来,伸脚踢了一脚车轮子,挑眉说道:“师傅,要不然我帮你看看?”   中年男人心里憋气,嘴上却感恩戴德说道:“好呀,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刘林森一摸脑门,朝他伸出一只手来,晃了晃。   中年男人假装不懂,一脸地疑惑看着刘林森。   刘林森不耐烦说道:“有烟吧,先来支烟抽抽,才好干活呀!”   中年男人这才仿佛恍然大悟过来,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含笑双手递给刘林森。   刘林森一把接过来,定晴一看,挑眉笑道:“师傅,你这烟可以呀,居然是中华!”   中年男人暗暗咬牙,这包烟可是他从同伴手里赢回来的,都还没有捂热呢,就被这个愣头青给拿走了。   要不是他正在办事,他一定给人一个教训。   刘林森将烟盒打开,贪婪地往两只耳朵上,别了好几根,耳朵夹不住了,又将烟抽出来,往嘴里送。   刘林森这几年挂科不少,样样没学好,可却精通烟酒。今晚他是从首都国棉厂参加完联谊舞会,匆匆赶回来的。   那个劳什子舞会酒能敞开肚皮喝,烟却不能抽,别说烟,就是一根火柴也带不进去。   刘林森忍了一晚上,一出国棉厂的大门就忍不住了,一摸裤兜,才发现身上的烟今天下午抽没了。   他这个月四处交际,生活费早就花光了,月底几天都不知道怎么过呢,哪有钱再卖烟。   正   心烦意乱地骑车赶出宿舍呢,想不到有人给他送烟来了。这些运输队的司机师傅,可是烟不离手的人,他就不信身上没带烟。   一搭话,原来是车坏了,那更好了,有借口要烟了。   至于他有没有那个能力将车给人修好,不管,烟先抽了再说,反正他没打包票,何况在京大门前,一个大老粗还敢打京大里面的人?   起了冲突,他一叫嚷,把学校门卫引来,肯定不吃亏。   不仅中华烟抽上了,误了宿舍门禁,他也有借口对付宿管阿姨,没看到他正在做好人好事着嘛!   正当刘林森猛口吸烟,中年男人暗暗发急的时候,两个高大却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搀扶着一个看不起模样的人,从侧门里面,神色焦急地跑出来。   他们跑到司机师傅的面前,急切地说道:“师傅,麻烦你送我们到最近的医院去!”   司机师傅瞄了一眼碍事的刘林森,假装为难地说道:“可我这车发动不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一个中年男人飞快地回答道:“我是京大修补体育馆的泥瓦匠,这是我婆娘,她来看我,好端端地不知道为什么晕倒了,掐人中都掐不醒,只能送去医院了。”   刘林森闻言,心想是有这么一回事,他还跟室友们吐槽呢,那个破小体育馆有修补的必要吗?还不如重新建个气派的呢,学校领导就是舍不得。   他扭过头来,看了中年男人肩膀上的头颅一眼,头发凌乱,脖子黑黄,身上穿着土布褂子,一看就是个中年妇女。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吸烟。他得快点抽,要不然司机师傅把他叫过去修车呢!   见司机师傅不说话,中年男人拉着他的手哽咽哀求道:“师傅,你行行好吧,我这哪有车?自行车也没有汽车快!”   司机师傅长叹一声,打开驾驶座的车门,爬上去,试着去发动汽车,他似乎忘了刘林森这个人。   驾驶座高高的,看不起里面的情形,司机师傅捣鼓了一会儿,还真将汽车重新发动了起来,他探出头来,朝中年男人挥手喊道道:“你们快点上来,车子好了!”   中年男人连忙点头,感激不尽地说道:“好,好!谢谢师傅!”   他一边道谢,一边和工友搀扶着昏迷的妻子爬上了副驾。   眼看驾驶座的门就要关上了,刘林森这才看着司机师傅,晃了晃手里的大红色烟盒,十分不诚心地问道:“师傅,你这烟不要了!”   司机师傅扭过头去,躲避刘林森的视线,目露精光,重重地冷哼一声,他可不想便宜了这小子。   于是,又重新探出头来,朝刘林森伸出一只手,憨憨地说道:“谢谢你呀小伙子,我差点把烟给忘了。”   刘林森却不立马上前将烟给人还回去,脸色不自然地说道:“这救人要紧!”   刘林森的言外之意是,烟别要了,赶紧开车将人送去医院吧。   司机师傅假装听不明白,手还坚持伸着呢。   刘林森见含糊不过去,心里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多嘴问一句,他轻嗤一声,嘀咕道:“真是的。”   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向驾驶座,将空了大半的烟盒还回去。   许沛锡胳膊肘夹着黑色皮质的笔记本,单手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地从马路上驶进离宿舍最近的京大一个侧门。   他今天早上请假,陪同教授去了首都宾馆,参加一个国内石油工业发展的座谈会。   座谈会进行了一整天,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虽然有了特批的请假条,晚归他也可以让宿管阿姨平心静气地给他开门。但他还是飞快地往学校里赶。   离毕业还有一年多呢,可班级里的小摩擦却不停,就连宿舍的氛围也变得不是很好。   人人都力争上游,毕业后想要去最好的单位,或者最好争取到公派出国留学的名额。   然而名额和好单位却只有那么几个,人人都想称心如意,发生斗争是不可避免的。明争暗斗,刀光剑影一点都不比真实战场上的少,甚至还发生投毒事件。   作为学院里的各大教授最拿得出手的弟子,他自然招了不少的嫉恨。   不谦虚的说,最好的单位或者出国留学的名额,只要他想,就有他一个名额。   出国?他也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国内也没什么让他惦记的了,只有一个申明瑚,可申明瑚他惦记也惦记不上。   他还听说申明瑚大学毕业后,也要出国深造呢。那他也大学毕业后再出去吧,反正教授脑子里的知识,他也没有完全学到手呢。   但在之前他得尽量低调,他可没有任何的背景和后台,农民的儿子,教授再喜爱,也是因为他优秀,京大人才济济,国内脑子最聪明的一批人都荟聚在此,里面的老师从不缺优秀的学生,没了他许沛锡,还有后来者。   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能只得到一声叹息,一句天妒英才的评价。   许沛锡心绪翻飞,看到近在咫尺的校门,抿了抿嘴唇,不由双脚发力,用力地一蹬。   侧门有一条阻速带,许沛锡骑车驶过阻速带时,车子往上一颠,许沛锡额前的刘海被弄乱,遮住了些许的眉眼。   他两只手又不得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惜命的许沛锡是不会没有一只手抓着车把,骑车的。   所以许沛锡不由微微左右晃动脑袋,想将刘海撇到一边去。   这一晃,他就看到了停靠在旁边的运输车,以及副驾驶座上一划而过的一只雪白的手。   这一幕跟看到路边的景观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无用的信息,许沛锡的脑子马上就把这一幕场景给过滤掉了。   许沛锡没有停顿地扭过头来,继续骑车。   倏地,当骑着的自行车快要拐进校道上时,许沛锡眸光顷刻间一闪,电光火石之间,刚刚看到的那只手,和记忆深处牢记的那只手,严丝合缝地重合上了。   许沛锡夹着的笔记本瞬间掉落在地上,他双手撑着车把,来了个大转弯,调转了车头,朝着运输车副驾驶的位置,疾驰而去。   短短一瞬间,许沛锡想到了不安分的纪君逸,他不由咬紧牙关,心想道:“上次怎么没多揍他几拳呢,最好揍得他大半年下不了地!”   许沛锡不知道纪君逸和章家的恩恩怨怨,他连申明瑚的身世都不知道,可他就是敏锐地知道,申明瑚被绑架的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许沛锡心念直转,左右一看,发现只有刘林森一个人可用的。   他连忙朝刘林森大声喊道:“同志!你拦住他们!”   刘林森不明所以喃喃道:“拦住什么?”   司机师傅一听,目光一闪,将刘林森狠狠推开,将车门猛力关上,就听到旁边回头望着的中年男人大声说道:“快走!被人发现了!”   司机师傅脚踩油门,狠厉地说道:“我知道!”   许沛锡晚了一步,他眼睁睁地看着汽车从他触手可及的距离,飞快地扬长而出。   他停下自行车,一把扯过状况外的刘林森,条理清晰地沉声嘱咐道:“同志,麻烦你给复兴路十八号打个电话,就说他们院里的申明瑚被坏人给抓走了,一辆蓝色的运输车,从京大东门往东南方向行驶而去!要快!”   说完,许沛锡就放开了刘林森,双手按住车把,追赶着那辆运输车。   刘林森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复兴路十八号?申明瑚?   这他可熟悉了,不过嘛,他为什么要去打电话呢?他不敢对申明瑚这位大小姐使坏,但能袖手旁观呀?   刘林森抬头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笑着低声道:“今天夜色可真美呀!”   假模假样地感叹完,他低下头来,一拍脑袋,懊恼说道:“哎呀,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宿舍,我喝醉了,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蓝色运输车往郊外行驶,车上的中年男   人扭回头说道:“没人跟着,路边也没人,可以不绕圈子。”   司机师傅“嗯”了一声,放慢车速,调转方向,从大土路驶上了一条汽车堪堪能过的小路,绕过一大块西瓜地,将车子停在一间农家小院子前。   里面的纪君逸早已等候多时了,他听到汽车声,叉腰走到一台架起来的录像机面前,问道:“弄好了没有?”   穿着黑色西装的助理点头道:“弄好了,老板,已经在录制当中了。”   纪君逸朝他一挥手,高兴地说道:“那你出去等着吧,帮我守着门!”   “是!”跟着纪君逸一起回国的助理利落地应声,走了出去。   紧接着,申明瑚被扶了进来,放在一张不合时宜的铺着绿色丝绸床单的软床上。   纪君逸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申明瑚,指着申明瑚身上套的土气衣服,皱眉不满问道:“怎么给她伪装成这样?”   绑票的人耸耸肩,无奈说道:“不这样,我们怎么讲她从京大里面运出来?”   纪君逸抿了抿嘴,没再挑刺,却嘀咕了一句,“真是倒尽胃口。”   一转头,他的目光流连在申明瑚白皙如玉的双手上,咽了咽口水说道:“美人,这床单可是我为你专门为你挑的呢,看看,多衬你呀。”   接着他朝中年男人他们摆摆手,用口吻命令说道:“你们出去吧,我得给美人擦脸换衣服呢!”   中年男人他们对视一眼,问道:“纪老板,那尾款呢?”   纪君逸解开衣领的扣子,烦躁地说道:“等我完事后再说!一分也不会少你们的!”   纪君逸出手大方,经费给足,他们也不好意思催,看纪君逸这副急切模样,便点头说道:“那我们先出去休息一会儿,纪老板玩得愉快。”   纪君逸从裤兜里掏出一方手帕来,没好气地说道:“行了,你们赶紧出去,要是这美人的滋味不错,我说不定多给你们点奖金!”   中年男人一听,面上一喜,连忙退了出去,又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纪君逸坐着床沿,俯下、身来给申明瑚擦脸上抹的黑粉。   当申明瑚那张出挑白皙的脸蛋完全露出来,纪君逸将脏的手帕,扔到地上,目光火热地凝视着申明瑚,“啧啧”了好几声。   才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标注着:5ml的玻璃瓶子,透明的玻璃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   纪君逸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子,又回过眼睛来,看着申明瑚,轻声说道:“申明瑚,章霞举派人盯着我,她一定想不到吧,我身上随身携带者违、禁药物。这可是国外红灯区流行的秘药,我等下就用在你身上,看看效果怎么样?我还从来没有用过呢,一般人我可舍不得这么对待。”   “只有你,申明瑚,章霞举的小女儿,章明达的亲妹妹,那当然不是一般人!”   说着,纪君逸得意的脸变得暴戾了起来,他凑到申明瑚耳边,咬牙切齿道:“今晚你就是我的人了!明天我就去跟章霞举提亲,这章霞举的女婿,章明达的妹夫,我一定会当上!”   纪君逸说完,挺起身子,将玻璃瓶子的颈部掰断,拿起床边上的针管,将里面的液、体、吸进去。   接着,他举起申明瑚的一只手,将针头对准上面的青色血管,缓缓地将红色的液体推进了血管里。   纪君逸看着越缩越短的针筒,神情变得有些癫狂,喃喃自语道:“申明瑚,我也不想的,谁叫你是章霞举的女儿呢!她害死了我想念了二十几年的父母,那就母债女还吧!我是个懦夫,没勇气拿着qiang跑到你母亲面前!”   纪君逸将针管扔到地上,看着申明瑚慢慢起了一层不正常红晕的脸蛋,忽然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将头凑到申明瑚脸上,低声说道:“对不起。报复完你母亲和姐姐之后,我就放过你。”   纪君逸茫然了一会儿,听到申明瑚呜咽声,才清醒过来,伸出手,朝申明瑚的领口探去。   “老板!”助理突然来到了门外,敲门并声音着急地喊道。   纪君逸生气地问道:“不是让你别来打扰我嘛!”   助理沉默了一两秒,才说道:“老板,有人跟过来了!”   纪君逸猛地站起来,冲过去打开房门,问道:“谁?!”   助理指着地上被打晕的许沛锡回答道:“就是他。”   许沛锡跟着老师下厂的时候,工作之余,喜欢单独逛逛厂区,有一回,他跟一家石油化工厂的一个仓库管理员交上了朋友。   这位仓库管理员是个瞎了只眼的老头,却是位侦查老兵,许沛锡待在那家厂里的那段时间,没少跟这位朋友学一些感兴趣的东西。   所以他才能不留痕迹地打纪君逸,并且这次很快追了过来。   纪君逸蹲下来,看了看许沛锡的脸,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他。先绑起来再说吧,他是怎么误闯进来的?”   这时候中年男人支支吾吾地说道:“这小子应该是京大的学生,跟着我们过来的。”   纪君逸面色一边,狠厉目光朝他直射而去,含着怒火,低声质问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中年男人不敢再瞒着纪君逸,怕坏事,于是将从京大撤退前的发生的事情讲个纪君逸听。   纪君逸深吸一口气,呲着牙冷声问道:“你是说不仅有人跟着你们过来了,他跟过来之前,还让人通风报信了?”   中年男人低下头,小小声说道:“应该是的。”   纪君逸一回身,狠狠地踢了房门一脚,拧着眉头不说话。   助理担心被章家人逮到,顶着纪君逸暴怒的火气,说道:“老板,我们赶紧走吧,日后再做谋算,来日方长。”   纪君逸摁了摁鼻子,看着晕过去的许沛锡,低声说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好不容易才行事成功一会儿,打草惊蛇,以后更麻烦了。”   纪君逸想要将计划继续下去,中年男人可不想冒这个风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拿钱办事,用不着那么真情实意。   于是中年男人开口说道:“纪老板,事情我们搞砸了,尾款我们不要了,订金也退一部分给您,我们先走了,不奉陪!”   说完,中年男人不等纪君逸答应,朝同伴挥了挥手,一起离开了院子。   本来就是一道的,纪君逸又不是他们的老大,用不着得到纪君逸的允许。   助理看着其他人走了,脸色更加着急了,他额头冒汗地说道:“老板,我们也赶紧走吧,章家可是首都的地头蛇,恐怕人都到村口那里了。”   纪君逸恨恨地将嘴唇咬出血,点了点头,助理连忙侧了侧身子,想让纪君逸先跑。   纪君逸往院门跑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猛地转身,指着地上的许沛锡,冷笑说道:“跑了可以,走之前我要送章霞举一份大礼,给她送个小女婿!”   纪君逸跑回来托起许沛锡,看着许沛锡的脸,嘀咕道:“便宜你了小子!”   助理见状,连忙也跑回来,帮忙将许沛锡往屋里床上拖去。   将看着瘦其实沉得厉害的许沛锡放到申明瑚身边,纪君逸和助理两人累得气喘吁吁。   纪君逸一边喘着气,一边从口袋掏出跟先前那个一模一样的玻璃瓶子。   他接过助理递过来的针管,打量着躺在一起的申明瑚和许沛锡,低声说道:“看起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这回章家又要怎么跟周家交代呢!我这次回国只带了两管这种药,没想到一下子就用完了,真是可喜可贺。”   纪君逸一边粗鲁地给许沛锡注射药水,一边朝助理吩咐道:“把你的微型照相机拿出来,给他们两个照几张亲密一点的照片。”   助理连忙应声,将申明瑚的许沛锡的头摆得近一点,掏出相机,调好焦,找好看起来两人亲密无比的角度,连连摁下快门。   纪君逸看着躺在床上,已经药效发作的两人,将针管扔到脚下,使劲踩断,朝助理冷声道:“我们走!将门上锁!”   刘林森慢慢悠悠地回到宿舍,简单洗了把脸,正准脱鞋上床睡觉呢,忽然动作一顿。   在京大混了好几年,他可是知道一点点,那些背景深厚的学生,身后有多少的能量。   虽然被申明瑚警告后,他不敢再凑上去,但他这些年,可没少打听申明瑚的事。太详细的消息他不知道,可有人含糊地告诉过他,申明瑚的父亲肩膀上可是有星星的。   申明瑚被坏人绑走了,出了事情,要是她父亲查到了他身上,知道他没有及时打电话报信,坏人又   暂时抓不到,那火气不是要冲着他来吗?   霎那间,刘林森身上的冷汗都出来了,他连忙跌跌撞撞跑着去推开宿舍的门。   被他的动作搅乱睡意的室友当即怒火中烧道:“刘林森,你搞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刘林森被脑子里的想法吓怕了,根本听不见室友说了什么,他满头大汗地跑出了宿舍,往宿舍楼下的电话亭疾冲。   “给我接复兴路十八号!”刘林森一拿起电话,就对转接话务员大声吼道。   倚在床头,看着报纸的申云骊突然眉头一跳,她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她将报纸叠好,放到床头柜上,推了推已经躺下闭眼的乔向平,声音消沉地说道:“向平,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忽然想起猎猎两岁时候,生的那场大病。”   申明瑚是个极为健康的孩子,不轻易生病,一生就是大病,这让申云骊和乔向平又喜又忧,好在除了两岁时,申明瑚生过一场病后,就无病无灾地长大了。   乔向平连忙翻了个身,握起了申云骊的手,柔声安慰道:“猎猎好好在学校呢,你大概是想她了,要不明天中午去京大看看她。”   申云骊摇头,笑了笑,说道:“还是不了,我要是真为这个去了,闺女怕是要嘲笑我一番了。”   乔向平见申云骊心情恢复了,便捏了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那我们早点睡吧。”   申云骊“嗯”了一声,回身将床头灯熄灭,拉起被子,躺了下来。   没过一分钟,两人就被院门外激烈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乔向平摸黑拉亮床头灯,看了一眼眼睛也睁开了的申云骊,淡定地说道:“应该是部里有急事,我去看看,你先睡吧。看他敲得这么厉害,我今晚应该是回不来了。”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申云骊早已习以为常,她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嘴上叮嘱道:“多穿点衣服出门,夜里凉。”   乔向平笑了笑,飞快披上衣服,将卧室里的灯关了,三步并两步,走出了房间。   他又将闻声出来的胡阿姨赶回去睡觉,急步走下台阶,打开了外面的院门。   “首、长,有人打电话来,说您家的闺女被……”   乔向平戎马一生,浑身的血液却凉了个彻底。   他飞奔进屋,拿起高脚凳上的急线电话,“喂,我乔向平,找章霞举!”   等待转线的过程中,乔向平忍不住勃然大怒骂道:“章霞举老子跟你没完!”   申云骊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外套,轻声问道:“向平这是怎么了?霞举怎么惹你了?你有话好好说。”   乔向平猛地转向她,眼睛瞪得像铜铃,鼻翼剧烈地扇动着,手指自己,怒不可遏叫道:“怎么了?!我倒希望她惹到我呢!猎猎因为她被人绑了!”   申云骊温柔的面孔顿时血色尽失,外套重新掉到地上,这次却无人捡起,还被匆匆走过的人,踩上了好几脚。   申明瑚家顿时灯火通明了起来,穿着军装的人一脸急切地进进出出。   这注定是个不安宁的夜晚。   申明瑚悠悠转醒,头针扎得疼,她没忘记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她一边忍痛打量着周围,一边手指使劲摁压着太阳穴。   扫了一眼蜘蛛网遍布的破屋子,申明瑚便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听了好一会儿,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   申明瑚只好收回来心神,眼睛转了转,打算去扒窗户看看屋外的情况,反正她的手也没被绑着,看来那些人对她很放心。   申明瑚撑着手,坐起来,动作生风,忽地感到一凉,她低头一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穿任何的衣物。   申明瑚常来红润的脸,转眼间变得苍白如灰雪。   她手指颤抖着去拿掉落在四处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   许沛锡感觉自己好像被黑色石油淋了一身,浑身黏黏糊糊的,又沉重得不行。自己好像生病了,可不行,他还要去上课呢。   许沛锡挣扎了许久,终于猛地张开了眼睛。   他看着明眸皓齿,披头散发的申明瑚,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可梦里的人会有痛觉吗?   申明瑚面无表情地看了许沛锡一眼,轻声说道:“你醒了,那就把衣服穿好吧,我已经将你的衣服找齐了。”   说完,她手一指,朝着床尾指去,那里赫然堆着几件衣物。   许沛锡忽然发现申明瑚的脸是平静的,可手指却在颤抖着。   记忆回笼,许沛锡爬过去,抓起衣服,张皇失措地解释道:“明瑚,我不记得发生了,我看到你被人抓走了,就……”   申明瑚云淡风轻地打断他,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说道:“没关系,我也不记得。”   等悉悉窦窦的穿衣声平息了下来,申明瑚才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许沛锡,面带嘲讽,忽然说道:“你是说你看到我被人绑走了,接着就单枪匹马地跟了过来是吗?”   许沛锡想到拜托报信的刘林森,显然,那个人没有去给申明瑚的父母打电话,要不然申明瑚神通广大的父母也不会没找过来,让这一切都发生了。   他无力地说道:“我……”   才说一个字,申明瑚就面容扭曲起来,紧接着,狠狠地往许沛锡脸上甩了一巴掌。   许沛锡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出血,可他连气没嘶,转过头来,神色如常地看着申明瑚,轻声说道:“你接着打吧。”   申明瑚乌黑清亮的眼眸里,透着疯狂的色彩,她冷笑着重新举起了手,眼看着就要朝许沛锡红肿的脸再次扇去,这时候,院子里响起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并伴随着急躁的呼喊声。   “猎猎,猎猎……”   申明瑚听着父母的呼喊,忽然身子一歪,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她颓废地将手放下来,穿好了鞋子,才高声朝外喊道:“你们进来吧!”   门被砸开,明晃晃的日光照进昏暗的屋内,申云骊看着衣衫完整的两人,又僵硬地扭动脖子,看着地上的针管,架起来的三台录像机,知道她来得太迟了。已经无力挽回。   申明瑚抬头看着章霞举,一副寻常的语气,问道:“你报不报警?”   章霞举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申明瑚轻嗤一声,眼睛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脚步没有慢一下,就从所有人面前走过去了。   申云骊扑了个空,看着申明瑚像终于学会飞翔,要离巢穴的幼鸟一样,打开一辆车子的车门,坐上上去,将油门踩到最大,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申云骊嘶声裂肺地喊道:“猎猎!”   接着,她脑子清醒了一点,也急忙坐上了一辆车子,追在申明瑚的车子后面。   有路就走,申明瑚觉得这条路最好没有尽头,油箱里的油用之不竭。   申明瑚看着越来越热闹的街景,越来越熟悉的店铺,知道自己这是开进城了。   她目光一顿,一个急刹,将车子停在一家首都宾馆门口。   申明瑚打开车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门,飞快走到首都宾馆的前台,拿出裤兜里面的学生证,摆在服务员面前,说道:“开一间房。”   服务员拿起学生证只看了一眼,就笑容满面地说道:“你好,京大的同志,二十   块钱一晚。”   申明瑚拿出身上所有的钱,递给她,表情和语气都是平平,“先记着吧,我也不知道要住几晚。”   扎着麻花辫的年轻服务员接过钱来,点头说道:“那好,这是你的钥匙,5楼的506房间。”   申明瑚捏着钥匙,轻声说道:“谢谢,还有我不需要任何的服务,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服务员微微一愣,便笑了笑,说道:“好的。”   申明瑚坐着电梯,一路到了506房间,门一打开,她就朝着浴室飞奔而去。   首都宾馆作为接待国内外贵宾的下榻之地,浴室里不仅提供二十四小时热水,还有淋浴喷头、浴缸等洗浴设备。   申明瑚脱下衣服,将自己全身置于滚烫的热水之下。    第54章 第54章申明瑚盖着被子,抱……   申明瑚盖着被子,抱着双腿,头抵在膝盖上,神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湿漉漉的头发浸湿了一大块被子,无声地往下滴水。   忽地,她的呼吸加重了,低垂的眼睫毛动了动,她一抹眼眶,侧头过来,拿起了床头柜上配置的电话。   “喂,你好陈老师,我想找一下周念淮,你能喊他来接一下电话吗?……好的,谢谢您。”申明瑚的语气让人丝毫听不出异样来。   她和周念淮的关系,周念淮的教导员也知道,况且申明瑚又是军人后代,陈老师对申明瑚的印象很好,听申明瑚的语气不像是急事,陈老师还跟笑着申明瑚聊了几句天。   也许是过了一瞬,也是是过了漫长的时间,申明瑚看着大床正前方墙壁上挂着的闹钟,秒针从“1”转到转到了“9”,电话里传来周念淮高兴的声音,“喂,猎猎,你有事找我啊?是不是想我了?”   申明瑚在这一秒,变得心如止水了,她无比自然地说道:“周念淮,我跟别人上床了。”   良久的沉默,周念淮的牙齿“咯咯咯”作响,他沉声问道:“猎猎,你跟我开玩笑是不是?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都听你的了,不擅作主张去找纪君逸的麻烦,你还生气呢?别气了。”   话说到后面,周念淮又是温柔哄道,又是撒娇。   申明瑚咬了咬牙关,脸部颤动了一会儿,带动脑部神经,都晕痛起来。   她再次张开嘴巴,冷静地说道:“我没开玩笑,我跟别人上床了。”   一秒、两秒,周念淮怒吼道:“申明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没分手呢是吧?!”   申明瑚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提高声音说道:“你现在就可以跟我分手了!”   周念淮马上质问道:“申明瑚你这么可以这么平静,老子哪里做错了?你有没有心?!”   申明瑚捂住眼睛,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缝隙里湮出,申明瑚强撑着说道:“分手吧,周念淮就当我对不起你。”   周念淮沉默了一会儿,申明瑚只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接着他恨声说道:“老子不分!老子凭什么分?!猎猎是不是纪君逸干的?!”   申明瑚动了动嘴唇,声音艰涩地说道:“不是。”   轻飘飘的两个字瞬间就把周念淮给击垮了,好半天他才颓废说道:“那是谁?几天不见,你就爱上别人了?”   申明瑚闭着眼睛说道:“周念淮其他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身为你女朋友的我和别人发生了男女关系。”   周念淮怒气冲天说道:“好的很!申明瑚你洒脱!你了不起!”   申明瑚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那就这样结束吧,你要想报复我也可以。”   周念淮的话接踵而来:“申明瑚,老子不分手!”   最后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压低声音说道:“不就是上个床嘛,多大点事。老子承受得起,等我们见面再说个清楚。”   说完后,他不给申明瑚反应,就“啪”地挂掉了电话。   申明瑚挂上电话,凄然一笑,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的太阳光,都快秋天了,怎么日头还这么烈,刺得她眼睛生疼。   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钥匙一旋转,锁芯发出转动的声响,申云骊轻舒一口气,门没有发锁。   申云骊扯了扯嘴角,朝服务员假笑说道:“谢谢你了,同志。”   原谅她现在真的笑不出来,只能假笑了。   服务员恭敬地说道:“您太客气了,那我先走了。”   申云骊点头,巴不得她快点走,连乔向平她都没让跟着来。   申云骊看到申明瑚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孤单又无助地坐在床上,眼睛微红,却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肯掉眼泪。   当即心口一痛,扑到床上去,拉起她冰凉的手,拨了拨根本没有擦过的头发,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温柔宠溺地说道:“怎么不擦头发?那妈妈帮你擦。”   申明瑚都没有抬眼看到她,只是任由申云骊做出忙忙碌碌的状态,从浴室里拿出干毛巾来,动作轻柔地给她擦干一头的秀发。   申云骊好像在做一台精细的血管缝合手术,用尽可能轻微的力量来对待女儿的头发,生怕让她疼。   头发再湿,总会擦干的。头发擦干后,申云骊揭开被子一看,果然申明瑚身上还穿着旧衣服,她放置到一边的包拿过来,轻声说道:“你爸爸叫胡阿姨送来了新衣服,妈妈帮你穿上。”   乔向平此时此刻就在楼下大厅焦躁不安地等待着申云骊带女儿下来,章家人已经去处理纪君逸了,章霞举知道申明瑚最不想看到她们,所以不敢出现在申明瑚面前,再刺激到她。   申明瑚终于眼珠子动了动,接着配合申云骊的动作,换上新的干净的衣物。   衣服穿好后,申云骊就揽着身体软绵绵的申明瑚下床,一边不住地亲吻她的额头,一边低声说道:“猎猎,咱们先去医院抽血做个检查,接着回家,学校那边已经妈妈请好假了。”   申明瑚轻轻“嗯”了一声,总算出声了。   申云骊眼睛蓦地一红,差点掉下眼泪,她眨眨眼睛,用了点力量捧着申明瑚的侧脸,沉声说道:“猎猎,爸爸妈妈爱你。”   申明瑚动了动嘴唇,哑声说道:“我也……”   剩下的话申明瑚说不下去了,她猛地将头埋到申云骊的颈窝里边,哽咽地说道:“妈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申云骊脖子一凉,冰凉的液体一滴滴落到上面。   申云骊下巴蹭着女儿的头顶,愧疚难当地说道:“都是爸爸妈妈不好,爸爸妈妈应该早点找到你的,要是……”   刘林森不仅慢腾腾地骑自行车到了宿舍楼下,他还和宿管兴致勃勃地聊了大半个小时的天,等他电话报信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这两个小时,风、夜色、出入首都的运输车可以隐去掉大部分的痕迹。   而且章霞举带人闯入纪君逸的住处,发现他人好好地,正在睡觉,一副被惊醒毫无不知情的模样,还和章霞举不停地周旋,有效地迷惑住了他们一段时间。   等找到确切藏匿申明瑚的地方,已经天光微亮了。   不用申云骊过多的安慰,一出房间,申明瑚就抬起头来,接过申云骊递过来的手帕,快速地擦了擦脸,接着表情平静地坐电梯下来。   申明瑚看到来回踱步的乔向平,还嘴角微弯,率先出声喊了句,“爸爸。”   乔向平时隔二十年后,第一次手足无措地面对女儿软糯的一声“爸爸”。   坐车去医院的路上,一家三口陷入了相对无言的状态,乔向平在前面阴沉沉地开着车,后座上,申云骊将申明瑚紧紧搂在怀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抽血化验后,申明瑚体内的药物已经随人体代谢排出体内了,没什么大碍。只是申明瑚身体缺水,又有些轻微低血糖症状。   申云骊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医生,像一个无知的母亲,几次三番地问医生,她女儿真的没事?要不要住院观察几天?   医生笑笑,说申云骊要是不放心的话,她可以给开一瓶葡萄糖和生理盐水。   申云骊一听,忙不迭答应了,好像葡萄糖和生理盐水是什么灵丹妙药,申明瑚用了之后,可以药到病除。   最后申明瑚是滴着葡萄糖回家的。   房子外面的槐树哗哗地作响,玻璃窗也哗哗地晃动。   “申阿姨,猎猎呢?”魏开韵微微提起裙摆,一向淑女的她,此时顾不仪态,急匆匆地从院子里走上台阶,朝沉默坐在客厅里申云骊问道。   魏开韵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申明瑚突然不见了,接着人就找到了。   她一听到申明瑚平安无恙回来的消息,就连忙请假从学校那边赶回来了,只有亲眼见到申明瑚的人,她才能真正放下心。   申云骊看到一脸急切的魏开韵,身体不由地一僵,这段时间,已经够他们推测出,申明瑚为什么会被绑走了?   但申云骊的面色马上就恢复了自然,快到魏开韵没有察觉到。   申云骊还是用以往温和的态度来对待魏开韵,她微微叹息说道:“猎猎在她房间里。”   魏开韵一听,又连忙追问道:“那猎猎没事吧?”   申云骊的脸白了白,接着她强笑地说道:“没什么   事,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好。”   申云骊是在安慰魏开韵,也是在安慰自己。   事情发生以来,申明瑚几乎是冷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没有大哭大叫,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死气沉沉。   身为医生,她对人的躯壳看得跟木头没有什么两样,她希望申明瑚也是如此想的。   魏开韵以为申明瑚受了伤,于是急忙朝着楼梯口走,说道:“那申阿姨,我去看看她。”   “等等!”申云骊下意识地阻止她。   魏开韵一愣,申云骊还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对她说过话呢,她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来,说道:“申阿姨怎么了?”   申云骊笑了笑,掩饰着说道:“没什么,阿姨跟你一起去上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魏开韵不由地一笑,但转念想到申明瑚受伤了,她嘴角的笑意飞快地落了下来,她催促道:“那申阿姨咱们快点上去吧。”   两人往楼上“噔噔”地走,走到申明瑚卧室门前,就看到乔向平将耳朵附在房门上,一动不动。   申云骊轻声喊道:“向平。”   乔向平连忙回过头来,看着走过来的两人。   申云骊走近一点,又关切地问道:“听出点什么动静没?”   乔向平面色忧愁地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一点声响也没有。”   魏开韵安慰说道:“叔叔阿姨,猎猎应该是睡着了。不如我们直接进去看看。”   乔向平和申云骊都没有接她的茬,申云骊目光为难地看着乔向平,暗示地说道:“韵韵来了。”   乔向平看了一眼魏开韵,面无表情地说道:“哦,韵韵你来了。”   魏开韵莫名地感到了尬尴,她有点无措地点了点头。   申云骊直接越过乔向平,敲了敲门,提高声音,朝里面说道:“猎猎,韵韵来了,你要不要见她?”   申云骊心里默念道,最好不要见,等事情平息下来了,她们两个再见面。   申明瑚听着申云骊的话,半响才反应过来,她冷硬地说道:“让她进来!”   卧室的门打开,不仅魏开韵走了进来,申云骊也不放心地紧跟其后。   两人在床边站定,申云骊俯下、身,揉了揉申明瑚的头发,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是她的错。”   申明瑚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让申云骊放心。   申云骊也露出来个笑容来。   申云骊还没有走出呢,一侧开身子,魏开韵就冲了过来,拉起了申明瑚的手,担忧地打量她全身上下,嘴上又关切地问道:“猎猎,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怎么要滴药水?”   申明瑚目光定定的,淡淡一笑,听不出任何的语气,说道:“我很好。”   魏开韵有点不相信,她觉得申明瑚有点说不出的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她又说出来。她想要拉开申明瑚的衣袖,看看她伤在哪里?   却猝不及防被申明瑚大力地甩开她的手。   魏开韵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申明瑚。   气氛顿时僵硬起来。“咔嚓”卧室门被关上了。   魏开韵耸耸肩,笑了笑,表示自己不跟申明瑚计较,她面色温柔地再次伸出手来,想要抓过申明瑚的手。   申明瑚再次躲了过去,从魏开韵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神色,魏开韵懊恼地说道:“你到底怎么了?心里有火干嘛对着我发?我心里也火着呢,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出了校园?害得这么多人担心!”   虽然申明瑚是大院女孩子里最耀眼的一个,朋友们也大多跟随在申明瑚身后,可不代表申明瑚高人一等,她们是平等的。魏开韵心里是这么认为的,申明瑚也是如此。   她们可以相互指责、发火、埋怨、生气……   申明瑚依旧不去看魏开韵,却幽幽地开口了,“你还记得离我们这三条街道,那个大杂院姑娘小云吗?”   申明瑚的语气像是在讲述一个鬼故事,陈设着冷冰冰的木制家具的卧室一下子变得阴寒了起来。   魏开韵胆子不大,她嘴唇颤抖地说道:“当然记得,你好好提她干什么?坏人被当众qiang毙了,也算给小云报仇了。”   从知青大批返城后,首都的治安就变差了。那个小云是今年年初发生的一件刑事事件,她下夜班的时候,被坏人掳走了,但她不敢声张,即使她见到了坏人的脸。   直到坏人下次作案逃跑的时候,被抓住了,可证据太少了,公安不想放过这个坏人,让他轻松脱罪,就四处走访调查,想要找到更多的物证和人证,将他绳之以法。   小云想起自己的遭遇,不顾父母的反对,跑去指证坏人。   可是最后却因为受不了街坊邻居和工友们的指指点点,对象也因此跟她分了手,亲人们也不理解,觉得她丢家里的脸。小云最后死了。   申明瑚猛地回过头来,面朝着魏开韵,硬邦邦地说道:“我不会成为第二个小云,还不好吗?”   惊骇和恐惧爬上了魏开韵娇美的面庞和明亮的眼眸,眼泪涌出了她的眼眶,她捂着嘴巴,拼命摇头,仿佛不敢相信,哽咽道:“怎么会这样?”   申明瑚猛地将脸凑近她,讥讽道:“那就要问你了!”   魏开韵手指哆嗦地指着自己,疑惑道:“我?”   “对呀!你!”申明瑚瞪大眼睛,激动了起来,她愤怒责怪道:“都是拜你所赐!”   魏开韵连连后退几步,不住地摇头,一边流泪不止,一边茫然说道:“不,不是我,猎猎你别这么说。”   见魏开韵崩溃的模样,申明瑚偏了偏头,冷静了一点,她挑了挑眉,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我也不想这么想,可学校废弃校舍的野猫的事,我只告诉了你和敏敏。我和你的友谊放在秤杆上称一称,比和敏敏的更重些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申明瑚深谙这个道理,有些脾气温和的人,面对比他弱小的人和动物时,会摘掉脸上的面具,通过凌、虐弱小,来获得快、感。   她在乡下奶奶家见过几个小孩子是如何残、暴对待一只小狗崽的,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狗被她救了下来,养在了奶奶家,可惜因为受伤太重,只活了七年就去世了。   为了保护好旧校舍那边的小动物,她只告诉了绝对信任的魏开韵和钟以敏,有的时候她们会结伴过去,看看里面可爱的小动物,有的时候会单独过去。   她们会定期去看看小动物们需不需人类的帮助,这件事情连周念淮都不知道,那纪君逸是怎么知道的?   魏开韵不是个笨人,只是人太过单纯,申明瑚这么说了,她立刻就想到其中的关窍了。   她抹了抹眼睛,含着哭意,认真地说道:“你是说,坏人是在学校废弃校舍里将你带走的?”   申明瑚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   魏开韵稍微想了想,忽地又哭了,她哭着说:“可我只告诉了纪君逸,纪君逸就是那个欺负你的人?”   申明瑚胸口起伏着,猛地将手上的针头一扯。   魏开韵急切喊道:“猎猎,别!”   申明瑚盯着她,冷笑说道:“这个时候你倒是关心我了?”   魏开韵顿时退缩,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申明瑚赤着脚,走到她面前,表情冷酷地说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小云那个夜晚遭受的我都遭受了。”   说到这里,申明瑚忽然凑到魏开韵的耳边,喃喃道:“说起来,我比小云更惨,她可没有三台录像机全程录制的待遇,而,我有。”   魏开韵捂住耳朵,悲痛欲绝,朝申明瑚呐喊道:“猎猎,你别说了!别说了!”   申明瑚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眨眨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心软。   她将魏开韵的手扯开,满怒怒容地吼道:“你为什么要跟纪君逸说我的事?难道你的事还不够说吗?纪君逸找你,只是为了打听我!魏开韵都这样,你还每次巴巴地纪君逸有说有笑的!”   魏开韵忽地镇定下来,面如土色地说道:“我错了,我这就去找纪君逸算账!”   申明瑚冷冷地说道:“站住!你是去找他质问,还是去听他的甜言蜜语?”   魏开韵全身都在颤抖,满脸羞愧,虚弱地解释道:“不是,猎猎,我对纪君逸没有……”   两人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申明瑚对魏开韵的心思一清二楚,她耸耸肩,一点不给魏开韵留情面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纪君逸,但不妨碍你喜欢纪君逸捧着你。多好的一个男人啊,英俊潇洒、出手大方、年轻有为,还是高贵的外国人,多能满足你魏开韵的虚荣心!”   魏开韵觉得自己的脸皮完全被申明瑚揭下来了,她涨红了脸,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   可申明瑚却不为所动,提起纪君逸这个始作俑者,她根本冷静不了,可魏开韵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一看到魏开韵,她满脑子都是魏开韵羞红着脸颊,和纪君逸说笑的一幕幕,魏开韵对纪君逸露出的每一个娇羞的神情,都变成了刺向她的背叛尖刀!   魏开韵一说还要去找纪君逸,她还控制不住地预想到了两人见面时的场景。   魏开韵梨花带雨地去见纪君逸,纪君逸那个斯文败类一定会掏出手帕来,温柔地哄魏开韵,接着就会给魏开韵灌迷魂汤了,将单纯好骗的魏开韵,骗得再次背叛她这个朋友!   申明瑚眼睛喷火,发怒道:“你哭什么哭!该哭的人是我才对!哈哈,最迟明天那些丑陋的照片就会传遍我所有交际圈!也许首都某家电影院,放着连个亲吻镜头都没有电影,忽然就出现了一男一女交、配的画面,那画面中的女主角可是我呀!不是你,魏开韵!”   申明瑚以为纪君逸手里有录像带,就连章霞举她们也是这么以为的。她们现在正在把纪君逸的活动范围的区域撬个底朝天,势必要将纪君逸手里的录像带给找出来。   魏开韵看着神情癫狂的申明瑚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申明瑚更加火大了,你也知道安慰没用是吧?   申明瑚理智丧失,冲过去,摁住魏开韵的肩膀,大声逼问道:“你说话呀?怎么不说了?故意杀、人也是杀、人,你一句笑谈,就害得我身败名裂了?不仅我,还有我爸妈!以后他们怎么出门工作?怎么领导下属?我要是跟他们断绝关系,能不能挽回?”   申明瑚的脸色已经有点扭曲了,她语气变得极为地肃杀。   但说着说着,她倏地什么也不想说了,她茫然道:“也许到时候,我只有死了,我爸妈获得了同情,才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   魏开韵泪眼朦胧地去看她的表情,顿时,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头顶凉到了脚尖,她顾不上解释,连忙去拉住申明瑚,用力说道:“猎猎,不会的,你不可以死……”   申明瑚烦躁地喊道:“别碰我!”   接着她将魏开韵一推,始料未及地将魏开韵推到冰凉的地上。   申明瑚手指微顿,她暴躁地一转身,接着又飞快转回来,朝着魏开韵冷哼一声,“我当然不会死。”   下一秒,她脸上缓缓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她一眨不眨地望着魏开韵,轻声说道:“韵韵,其实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说着,她用跟好朋友调侃的语气,神秘地说道:“是周念淮,是不是?”   “轰隆”,魏开韵心头剧震,面色煞白,震惊地盯着申明瑚。   申明瑚得意一笑,拍手,故作欢快说道:“我要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韵韵?没了我,你就可以跟周念淮在一起了?”   魏开韵摇头,嘴里不停地喃喃道:“不是,我已经……”   她确实喜欢过周念淮,但那是曾经的事了。   申明瑚厉声地打断她,“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想知道!魏开韵从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不再是朋友!”   魏开韵趔趄地站起来,去扯申明瑚的衣袖,脆弱地哀求道:“猎猎,你别这样,我们以前说过的,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申明瑚忍着眼泪,突然跑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将魏开韵送给她的梳子、头绳、香水、手绳……通通暴烈地往地板上狠狠地一掷。   馥郁的浓香覆盖在四分五裂的物品上,精致的物件成为了艳、尸。   “不再是了!”申明瑚双手握拳,大声怒喊道。   下一秒,她手一指瑟瑟发抖的魏开韵,大发雷霆道:“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从卧室里面传出来的动静越来越大,门外站着的申云骊终于忍不住,推门进来。   申明瑚哀求的目光投向她,哽咽说道:“妈妈你让她出去。”   申云骊心疼的像刀绞一样,没有犹豫地拉过魏开韵,朝失魂落魄的魏开韵说道:“韵韵,你跟阿姨先出去吧。”   两人一走出去,申明瑚就伏在枕头上悲伤地哭泣。   魏开韵一脸发怔地任由申云骊拉着下楼,走下最后一道台阶,她如梦中醒来般,有了神志,一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泪痕,一边眨眨酸涩的眼睛,对申云骊礼貌地说道:“阿姨,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猎猎。”   不等申云骊应声,下一秒她就推开申云骊的手,朝门外走去。   申云骊向着她的背影无奈地说道:“韵韵你改天再来啊。”   魏开韵没回应,直直地走出去,丝毫不留恋。   申云骊叹息说道:“这叫什么事呀?一个够头疼的了,另一个也闹起来了。”   二楼,申明瑚哭了一会儿,猛地抬起头来,奔下床,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晶相框,飞快跑到露台上。   楼下,魏开韵人已走到离院门三米距离的石榴树下,申明瑚高举着相框,往她后背用力地一扔。   是玻璃破碎的清脆响声,魏开韵回头一望,青石板上玻璃渣子闪烁着日光,仍在相框里面完好无损的照片,好似被人无情狠厉地戳千万条划痕。   魏开韵没有迟疑地想要弯腰,伸出手将照片捡起来。   申明瑚双手撑着露台栏杆,大声喝道:“不许捡!”   魏开韵没看她一眼,只停顿了一秒,就收回了手,然后站起来,毫不停留地往院门走去。   申明瑚见状当即冷哼一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发完狠,又冲回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   胡阿姨将院子里的碎片,仔仔细细扫了三遍,又将捡起来的照片递给申云骊,问道:“申医生,这照片?”   申云骊拿过照片,看着上面两个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相互搭着肩膀,笑脸如花的年轻女孩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笑意,说道:“将照片放到书房的桌面上。”   接着她把照片递回给胡阿姨,又肯定地说道:“猎猎跟韵韵闹不了几天的,我敢保证三天后,她就要伸手讨回这张照片,去进口商店买一个更漂亮的相框回来,框着。”   胡阿姨听女主人说得轻松,她心里也松了口气,这家人好,她对这个小家已经产生感情,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出事,尤其是这家的孩子,小小年纪还在读书呢。   胡阿姨笑笑,连忙说道:“幸好这照片还好好的,要不然明瑚到时候要急了。”   魏开韵刚走,章霞举和章无澜就走路带风地来了。   一进门,性子急   的章无澜就问道:“猎猎,怎么样了?”   章霞举虽然没有开口,可眼睛期盼地盯着申云骊。   申云骊叹口气,才无力地说道:“刚跟韵韵那孩子大吵了一架,将人家给气走了。”   章无澜顿时护犊子,含着火气说道:“谁叫那丫头说话也没个心眼,将猎猎的行踪透给纪君逸!”   显然晚了一步的章无澜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来的路上章霞举跟她说了全部的情况。   章无澜本来还在天津卫出差的,连夜坐车赶了回来。   申云骊反驳了一句,“无澜,话也不能这么说。”   看在申云骊尽心尽力养育申明瑚的份上,她养亲女儿都没申云骊养得好,章无澜向来敬重申云骊,所以她不服气地撇撇嘴,却没再说反驳的话。   章无澜说道:“那我上去看看猎猎。”   此话一出,章霞举情不自禁地望着申云骊,申云骊却摇头说道:“猎猎她谁都不见。”   章无澜一拍大腿,转向章霞举,狠声说道:“姐,那个姓纪小子,你一定要让人好好地招呼他!”   章霞举面色不变地点了点头,她没敢告诉冲动的妹妹,其实纪君逸现在一点事也没有,好好在他公馆里待着呢。   章无澜信以为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接着又转头问道申云骊,“向平大哥呢?”   申云骊回答说:“部里有急事找他,他去单位工作了。”   章无澜一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颗胶囊来,低声说道:“人可以不见,但这药一定要让猎猎快点吃下去。”   申云骊盯着她手里的那颗要,不由地问道:“这是什么药?”   章无澜面带忧愁地说道:“这是欧美那边最新研发的紧急避孕药。”   这话一出,三人齐齐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章无澜急切地说道:“你们别干愣着呀!想想法子怎么让猎猎不知道的情况下,将药吃进肚子里去!”   别看章无澜风风火火的,不显山不露水,看着没有城府,其实办事牢靠,粗中有细,有的时候章霞举都想不到的方面,她就能想到。   申云骊急忙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将章无澜手里的药一把夺过,急切地问道:“这药没什么禁忌吧?”   章无澜确切地说道:“反正对猎猎不是禁忌,她不能吃这药,我能带过来?”   申云骊拍拍章无澜的肩膀,十分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无澜。”   章无澜耸肩,不在意地说道:“谢什么谢,大家都是为了猎猎。”   申云骊轻松地说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   ……   情况紧急,申云骊这次没有敲门,端着一杯水,直接进了申明瑚的卧室。   卧室早已被收拾整齐,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变化,可住在里面的主人,心境却突然剧变了。   “猎猎,来将这杯妈妈配的生理盐水喝下去。”   申明瑚没有抬头,闷闷地说道:“我不想喝。”   申云骊强硬地拉她起来,严肃地说道:“不行,既然你不想挂水,那就喝水。”   申明瑚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无奈道:“那好吧。”   申云骊将水杯递到她手里,申明瑚举起来喝了一口,忍不住眉头一皱,停下了动作。   申云骊温柔地问道:“怎么了?妈妈配的水有问题?”   申明瑚心里狐疑,生理盐水怎么有淡淡的苦味,想到那家屋子地上散落的针管和玻璃瓶子,她就是一惊。   但又不想让申云骊再担心,于是微微地摇头,接着仰头将玻璃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鼓起腮帮子将口里的水吞下去,将空杯子递给申云骊。   申云骊将申明瑚喝光了含避孕药的水,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想起那张污浊的绿色床单,她就不由地心惊胆颤,还好有个章无澜能想到这方面。   申云骊捏着她的手,说道:“那妈妈先出去了。”   申明瑚一边躺下,一边说道:“我不见章家人,连小姨也不想见。”   申云骊干脆利落地应了声“好”。   章霞举和章无澜在一楼楼梯口等候着,见申云骊拿着空杯子下来,便是一喜。   章无澜坐下来,语气轻松地说道:“只要没搞出个孽债来,就没什么大不了,就当去当了一回人体模特。”   申云骊第一次无比赞同她的观点,章霞举却面有忧虑说道:“我和明达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将猎猎送出国最好。”   章明达今年年初到外地履职了,去了南边的深城,有心无力,只能通过电话和章霞举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   申云骊面色突变,嘴角挂着冷笑,果断说道:“我不同意!章霞举你还有一个贴心的大女儿陪在身边,我可只有猎猎这么一个孩子!她要是出国了,我和他爸爸再见她一面可就千难万难了,向平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   章霞举沉默了,见状,章无澜连忙圆场说道:“我姐出国也同样地不容易。”   申云骊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章霞举只坐了五分钟,就起身离开了,绑架申明瑚的人已经抓到了,可他们知道的信息太少了。   章霞举还得去撬开纪君逸身边那位助理的嘴呢。   姐姐离开,章无澜安慰申云骊一阵子,见申明瑚还是不肯见她,也只能失望地离开了。   都是大忙人,只有申云骊这位母亲,从始至终,放下一切工作,陪在申明瑚身边。   刚刚天晴气朗,转瞬间就闷雷阵阵,随后便是倾盆大雨。   申云骊立在窗前,迎着狂风关窗户,就看到朦胧大雨中隐隐约约一个人影跑过来。   申云骊眯起眼睛一看,终于看清楚雨中之人的面容。   周念淮没有打伞,被大雨浇了个彻底,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立在门口,轻声喊了一句申云骊,“阿姨。”   申云骊有些不是滋味地叹息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冒着大雨来了?”   接着她拿起架子上的毛巾,一把将周念淮拉进来,去擦他身上的雨水。   周念淮摆手说道:“阿姨,不用,淋都淋了,我来见猎猎的。”   两个小时前刚通了电话,可这一声“猎猎”却恍如隔世,周念淮想起在电话里,是怎么指名道姓,怒吼申明瑚的,不由地后悔。   申云骊朝里面喊道:“胡阿姨,将感冒药拿出来,再熬点姜汤!”   申云骊不理会周念淮的拒绝,将他往一楼浴室里推,说道:“你去洗个热水澡,我拿套猎猎她爸的衣服来给你先穿上,听话,这雨一时不会停不了。”   周念淮向来听女性长辈的话,申云骊都将他推进浴室,只好点头说道:“好。”   洗了热水澡,换上干净温暖的衣服,吃了一粒感冒药,再捧着姜汤喝着。   周念淮忍不住急躁了起来,后知后觉,他好像是被申云骊给推着走了,申明瑚呢?   周念淮仰头一咕噜,不怕烫将姜茶喝个精光,放下杯子,这下申云骊总该话说了吧,总能让他上去见申明瑚了吧?   申云骊将杯子递给胡阿姨,目光凝着周念淮,叹气说道:“猎猎,不想见任何人。”   周念淮顿时十分地失望,申云骊安慰他说道:“你看我这个妈妈,也是在客厅里坐着,而不是进猎猎卧室,陪着她。”   周念淮抬起头来,拧眉问道:“阿姨,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猎猎突然打电话给我,没头没脑地告诉我,她跟别人……”   剩下的话周念淮难以启齿,他也不愿意将话说得太明白,仿佛那样,就会伤害到了申明瑚。   申云骊面色顿时十分复杂,都是好孩子,都是有勇气,敢于直面错误的年轻人。   她点了点头,辛酸地说道:“猎猎说的都是真话。”   周念淮顿时呼吸一滞,脸色铁青。片刻后,他松开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阿姨,我知道了。”   申云骊即使心怀愧疚,却忍不住替申明瑚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周念淮没有一丝犹豫,认真地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想   无益,就当这是对我和猎猎爱情的考验。”   申云骊认真地看看身材挺拔的周念淮,坦然说道:“念淮你能这么想,阿姨真是松了口气,虽然挺对不住你的。日后再怎么样,你都是阿姨亲近的小辈,你有什么事尽管来麻烦阿姨。”   周念淮猛地摇头说道:“阿姨你日后就是我岳母!”   申云骊心里苦笑,傻孩子,你知道什么呀?事情没这么简单,再过不久,申明瑚和别人乱搞关系的事情就要传遍大院了,这下真是有鼻子有眼睛了。   申云骊点头,宽慰地说道:“好,好,阿姨不说了。”   周念淮一听,却没开心起来,反而颓然地说道:“可是阿姨猎猎要跟我分手。”   申云骊脱口而出道:“这不可能!”   这事周念淮无辜得很,自家女儿怎么可能再刺他一刀,闺女可做不出来这种事。   她坐下来冷静地想了想,其实闺女最伤心难受的不是,跟别人发生了关系。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出来的录像带。   只要事情捂住,只有少数最亲近的人知道,闺女只会伤心愤怒一两个月,就会当做无事发生,心里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闺女的心理强大,又怎么会慌里慌张地跟周念淮分手呢?只可能是坦白吧?   周念淮眼睛顿时一亮,忙说道:“阿姨,那猎猎真不是这意思?”   申云骊笑了笑,说道:“你说来看看,阿姨帮你分析分析。”   周念淮连忙将两人在电话中的对话,按着顺序,一字不落地告诉申云骊。   申云骊十分肯定地说道:“傻孩子,猎猎是让你选,将主动权交给你了,你要分就分,不分就不分。”   周念淮一捶大腿,坚定地说道:“那当然是不分!”   申云骊心里五味杂陈,连忙站起来,说道:“阿姨要去看看灶头上的汤,你先坐一会儿,阿姨先失陪一下。”   周念淮看不出申云骊的情绪,傻乎乎地点头说道:“好的,阿姨,你去忙,不用管我。”   申云骊勉强对他笑了笑。   周念淮看了看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时钟的走动声,胡阿姨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他转回头来,听着外面的雨声好像小了点,不由地打开了窗户,看起窗外蒙蒙的雨雾。   楼下的人在看雨,楼上的人也在看雨。   二楼卧室的窗户打开着,申明瑚屈腿,坐在窗前的台面上,微微扬起脸来,吹着风和雨,偶尔将手伸出窗外,让雨水落在掌心里,然后手一翻转,神情空茫地看着掌心里的雨水连成线,往下滴落。   周念淮听着时钟敲响了十三下,不由地瞄了一眼厨房,接着悄悄地溜上二楼。   “猎猎,是我。”周念淮隔着房门,轻声喊道。   申明瑚一惊,抹了抹脸,咬紧嘴唇,盯着房门,却不出声。   周念淮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快到归队时间了,他郑重地说道:“猎猎,我不分手。”   申明瑚抿嘴,含着泪光笑一下,她任性地说道:“随便你,反正我暂时不想见你。”   周念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说道:“不见行!我不说分手,咱们俩就是对象,毕业后就结婚!”   申明瑚没有出声反驳,周念淮高兴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反正日子我都看好了!”   申明瑚岔开话题说道:“周念淮你别去求你爸妈。”   周念淮立马怒道:“为什么?你要护着那小子?!”   申明瑚冷声说道:“你非要将事情搞得人尽皆知吗?”   求了也是白求,反正都会捅出来的,还得害周念淮挨他爸的皮带。   周念淮顿时歇气了,他恨自己的力量太渺小。   他嗫嚅地说道:“那就这么算了。”   申明瑚平静地说道:“我自己解决,不用你管!你想让我难堪是不是?”   一听申明瑚的语气有点哽咽了,周念淮连忙没原则应道:“好,我不找那小子的,也不想知道是谁!”   申明瑚说道:“那你走吧,雨停了,出彩虹了。”   申明瑚眼睛里有了神采,微微转过头来,看着翠如玉雕那一排排柳树后面的七色虹光。    第55章 第55章正在休产假待在家里……   正在休产假待在家里的魏开锦见妹妹一脸不开心地进来,摸着肚子问道:“猎猎还好吧?”   两姐妹的父母都是包揽孩子一切的全能型父母,要一辈子给儿女挡风遮雨,所以大事从来不跟儿女们提,加上章家和乔向平行动迅速,将事情掩得及时,大院里还没有人,发现申明瑚失踪的真相。   魏开韵扭过脸去,闷闷地说道:“还好。”   魏开锦失笑问道:“那你怎么生气了?”   魏开锦心里没把妹妹和申明瑚闹得小别扭放在心上,一定是妹妹因为申明瑚突然失踪的事,教育了申明瑚几句,申明瑚不服气,两人怄起气来了。   她们两个感情好,吵架也是常有的事,最好的朋友没有吵过架才不正常。   魏开韵抿着嘴,不说话,坐过来将手轻轻地覆在姐姐的隆起的肚子上,岔开问题问道:“姐还有几天?”   魏开锦敲了一下妹妹的脑门,故作恼怒说道:“你这个小姨,连外甥女什么时候出生都给忘了?”   魏开韵撅嘴,揉着额头,讨饶说道:“我错了嘛,姐姐,我当然记得,还有半个月,我就要当小姨了。”   魏开锦瞪眼说道:“那你刚才问什么?”   魏开韵吐吐舌头,讪讪地说道:“姐,你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我问问都不行。”   魏开锦冷哼一声,“孕妇脾气大是理所当然的事。”   魏开韵讨好一笑,伸手给姐姐捏捏肩膀,问道:“爸爸妈妈今天下班会早点回来吗?”   魏开韵有只有一哥一姐,可哥哥远在新疆当兵,姐姐原本也是在大西北当兵的,可结婚多年因为当地条件艰苦,一直没要孩子。直到去年调动回了首都,才敢怀孕。   魏开锦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随口问道:“怎么了,你找爸妈有事?”   魏开韵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不是我马上要回学校了吗?我想跟他们吃完了晚饭再回去。”   魏开锦摸摸妹妹的头发,笑道:“不知道,要不然打个电话,催爸妈到点一定要按时下班,你在家等他们回来吃饭。”   魏开韵认真想了想,摇头说道:“算了吧,反正后天就到周末了。”   接着她站了起来,说道:“姐,我先上去收拾点东西。”   魏开锦点头说道:“喊阿姨帮你吧,你早点下来,陪我说说话。”   魏开韵重新坐了下来,说道:“那我不收拾了,反正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我陪你聊聊天,等下就回学校。”   因为魏开锦是个孕妇,开饭得比较早,吃过晚饭后,时间还早,太阳还明晃晃的,魏开锦想让妹妹再多陪她一点时间,晚点可以坐车回学校。   可魏开韵谢绝了姐姐的挽留,像似忽然想起来学校有急事,急匆匆地走了。   许沛锡一身狼狈地回到学校,面如金纸。申明瑚的父母没有对他怎么样,完全完全地无视了他。   他的自行车没有丢,就在那间院子外头,可他没有骑车,是步行回来的。   脑子蒙蒙的,想什么都头疼,可许沛锡一边走,却忍不住边复盘了起来。   如果他能冷静一点,在路线多做几个标记;如果他能先去找个电话亭,给申明瑚的父母先报个信;如果他能先去派出所报个警……   可惜没有如果,明明有这么多的办法,他却一样也没做,冲动用事地就去追人了。   明媚张扬热烈的申明瑚,没想到是他给她造成了人生中最大的阴霾。   许沛锡一边回想,一边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室友见许沛锡一夜未归,以为他是留宿校外了,这种情况也偶有发生,所以他们不当一回事。   可当上第一节课的时候,许沛锡还没有回来,眼尖的教授,环视   了整个阶梯教室,也没发现她最优秀的学生,拧着眉头问道,“许沛锡呢?”   室友们这才发现事情大条了,支支吾吾地告诉老师,许沛锡昨晚就没有回宿舍。   老师当即脸色一边,她深知许沛锡的性子,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的,即使有事上不了课,也会提前请假,哪怕提前一分钟,也会赶上的。   她当即走出去,给许沛锡跟去参加座谈会的同事们,打了电话。   电话一打,才发现许沛锡昨晚就离开会场,说是要会宿舍了。   这下两边都急了。老师按耐住,让同事们先去找人,她得先安抚住同学们,接着上课。   学院没课的老师们和学校保卫处,找遍了许沛锡最常去的地方,也没找到人,就在打算报警的时候,守在离宿舍最近一个校门的室友,才发现眼神涣散的许沛锡。   许沛锡回过一丝心神,以昨晚回学校过程中,低血糖晕倒在路边,今天中午才醒过来搪塞了过去。   至于脸上的巴掌印,以许沛锡的头脑也不难解释,就说是昏迷时,脸是压着手的,压了十几个小时,能不留印子嘛?   许沛锡忙的时候,一天不吃东西是常有的事,老师们劝也劝不听,也没有人怀疑他撒谎,一听他这么说,更加心疼这个学生了。   温言软语劝慰了他一番,又看着他喝了几只葡萄糖溶液,才离开,交代室友们好好照顾许沛锡,许沛锡失踪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的事情就这么了解了。   许沛锡好像当真将老师们的话听了进去,回到宿舍后,连衣服和鞋子都没脱,就躺在床上,立刻闭上了眼睛,仿佛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晚间室友帮忙打饭回来,叫他起来吃晚饭,他才慢吞吞地下床。   室友们见他这样,都啧啧称奇,许沛锡做事干净利落,雷厉风行,可却不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一言一行利索简洁却不让人觉得急匆匆的。难得他放慢了生活状态。   但许沛锡坐下来吃饭,没多久,室友们就觉得不对劲了,可以用“王羲之吃墨”来精辟形容。   眼睛发直,面无表情,嘴里机械地咀嚼着空气和食物,跟个傻瓜似的。   他们盯着看了许沛锡几分钟,也没见他眨一下眼睛。   大家相互捅一捅手臂,伸手晃了晃许沛锡的眼睛,也没见他有个反应,终于提心吊胆地问道:“小六你怎么了?”   许沛锡黑沉沉的眼睛转了转,喃喃道:“毁了,我把我最宝贵的给毁了。”   室友对望一眼,满脸问号又惊疑不定的,安慰地拍了拍许沛锡的肩膀,温声道:“小六,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想办法解决,再不济可以去找老师,办法总比困难多。”   许沛锡挖起一团饭,塞进嘴里,狠狠地咽了下去,终于有了精神。   他将饭盒递出去,认真说道:“你们帮我将剩下的饭菜吃完吧,我不想吃了,想再上床躺躺。”   铝饭盒里还剩大半的猪肝和红烧肉,是特意打了给许沛锡补身体了,许沛锡吃饭不乱挑,都是从一边到另一边,从上到下,整整齐齐地吃下去。   大家也不嫌弃,见许沛锡将饭盒放到桌面上,又爬上了床铺,好像是真的累,也没多想,就去争相夹菜。   面色镇定的许沛锡回到床上,表情变换,定格在了苍白无力。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白色的蚊帐顶,突然捂住了眼睛,想到申明瑚从事发地点离开之前,冷漠小索的面容,点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溢出,他猛地翻了个身,扯起枕巾,摁住了眼睛。   沉默的许沛锡心中决定了,要是不堪的东西被贴出来,他就往自己头上推,说是自己对申明瑚居心不良,居心否测,在嫉恨难当之下,计划了整件事,申明瑚是无辜的。   这么做的后果他也想到了,无非是被京大开除,进建议,坐十几年的牢。   但只要申明瑚能安然无恙,置身事外,就值了。   许沛锡花了几分钟就想通了,他扔掉眼角上覆着的枕巾,爬下床,除了眼睛微红,神色有点疲惫,什么也看不出来。   “小六,你这是?不是要接着休息吗?怎么这么快又下来了?”室友们疑惑地问道。   许沛锡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说道:“我去校医院看看脸。”   其实不是,冷静下来,他才感觉到胸腔抽疼,里面的骨头好像断了。   室友调侃地说道:“原来小六也看重自己的脸呀。”   老大哥反驳道:“那你可说错,小六明明爱惜身体。”   许沛锡骑着自己的二手自行车去了校医院,校医轻轻地摁了摁他的肋骨,许沛锡咬牙不吭声,可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校医将他的衣服放下来,严肃地给他办理了转院手续,叫他马上到更大的医院去看看。   许沛锡不敢耽搁,越来越疼了,连呼吸都在疼。   去了附近的大医院,拍了片子,才知道他断了三条肋骨。   可这肋骨是怎么断的?许沛锡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拧眉深思,揉着脑后的肿块,脑袋开裂似的疼,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天笼黑纱,首都的店铺基本九点之后,都关门了,街边十几年没换过的路灯,一闪一闪的,偶尔一盏彻底不亮了。   大街上只有下夜班和上夜班的人,他们骑着自行车,打着哈欠,匆匆而过,看都不看两侧一眼。   魏开韵在宿舍熄灯的前一个小时,从京大里出来,顺着宽阔的马路,走到一间占地不小的公馆面前,盯着墙上挂着的“纪宅”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才提步走上了高高的台阶。   纪君逸看到佣人领着魏开韵进来,脸上便是一喜,急切地问道:“韵韵,你怎么来了?”   他邀请魏开韵来这座公馆好几次了,可每次都被魏开韵笑着坚定拒绝。   这美人看似温柔,却有点不识趣了。不过魏开韵是他最喜欢的类型,加上要从她嘴里打探申明瑚,他才有那个耐心哄着她。   魏开韵没有兴趣去看公馆里面金碧辉煌的摆设,脸一沉,盯着纪君逸的眼睛,冷冷地问道:“纪君逸,是不是你派人绑了猎猎?”   纪君逸微微一愣,为的是魏开韵的单纯,事到如今,她还没想明白吗?居然跑来当面问他,这个幕后主使?   纪君逸的脸色马上恢复了自然,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地跑来问我怕?当然不是我做的?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魏开韵一听,脸上露出来犹豫的神色,她咬着嘴唇,狐疑地说道:“可你喜欢猎猎,猎猎却不喜欢,你爱而不得,想要……”   魏开韵没继续说下去,纪君逸应该能理解她的意思。   纪君逸当然理解魏开韵的未尽之意,可别说面对魏开韵这只天真无害的小白兔了,就是被这个国家的司法机关抓去审问,他也不能认下这事。   纪君逸自嘲地说道:“我好歹也是一个有钱有貌有身份的年轻男人吧,至于干出这种事吗?韵韵,我都已经追求你这么久了,你居然还不懂我心。”   最后纪君逸一锤定音地说道:“我都不喜欢申明瑚了,怎么可能强取豪夺她?”   魏开韵肩膀一松,眼圈忽地一红,喃喃说道:“可猎猎她……”   纪君逸连忙怜花惜玉地走了过去,揽着她的肩头,拉着她到宽大舒适的欧式沙发上坐下。   柔声哄道:“申明瑚出事了,我也感到难过。可韵韵你不能冤枉我,我真没必要   这么做,非得在申明瑚这一棵树上吊死,干一些违法的事情。”   纪君逸掏出真丝手帕来,轻轻地擦拭魏开韵脸上的泪珠,继续说道:“韵韵你别难过了,看到你哭我心都要碎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西方,一夜的夫妻情缘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你回去好好劝劝申明瑚,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她父母也不是普通人,那更没影响了,那个男人敢因为她发生了一点不好的事情,而轻看她。”   魏开韵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抬眼看着温柔似水的纪君逸,再次认真地问道:“真的不是你,可猎猎说……”   纪君逸举起两只手指,急忙打断说道:“真不是!要是是我,就让我父母不得好死!”   魏开韵面上的怀疑终于消失了,她有些内疚地说道:“你别这么说。”   纪君逸高兴一笑,问道:“韵韵,这下你总算相信我了吧?”   魏开韵偏过脸去,轻轻地“嗯”了声。   纪君逸只能看到她梨花带雨的精致侧脸,红润小巧的朱唇,象牙白的贝齿。   纪君逸心中掀起波澜,看了一眼屋外深沉的夜色,又看着只有两人在场的客厅。   “韵韵。”纪君逸用更温柔诱哄的语气一喊,魏开韵就转过身子,将头埋在纪君逸的肩膀,抽抽搭搭地说道:“纪君逸,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帮到猎猎?……”   纪君逸搂住她,不走心地安慰道:“总会有办法,我这个臭皮匠跟你一起想。来,看你哭着这么厉害,我带你上去,洗把脸。”   魏开韵很伤心,哭得断断续续的,不可停歇。纪君逸几乎是抱着她上二楼的。   纪君逸将她摁在卧室的安乐椅上时,魏开韵终于冷静下来了些,她抹着眼眶,很不好意思地看着纪君逸。   纪君逸体贴地去拿了张微湿的热毛巾递给她,魏开韵脸微红地接过来,眼睛忽闪忽闪地更加不敢看他了。   纪君逸见她这样,并不心急,很有耐性地打开话题说道:“韵韵我想了想,其实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要是申明瑚的事情捂不住了,她可以出国,你也可以出国,你们两个还在一起读书,跟在国内没什么两样。”   魏开韵眼睛顿时一亮,捏着毛巾,懊恼又激动地说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这就回去告诉猎猎!”   说着,她就要站起来了,纪君逸连忙拉住她的手,用灼热的视线望着她,低声说道:“韵韵,去美国好吗?到时候我可以照顾你,绝对不会让你吃一丝苦头的。”   魏开韵不由地咬着嘴唇,却不说话,还将自己的手从纪君逸手里抽出来。   纪君逸耸耸肩,故作轻松地一笑,光明磊落地说道:“当然啦,还有申明瑚,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   魏开韵稍稍抬眸看了纪君逸一眼,但又飞快地垂下了眼睛。   纪君逸忍不住开口问道:“韵韵你对我怎么想的?”   魏开韵语气茫然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纪君逸走到她跟前,不让她逃避,追问下去,“那你讨厌我?”   魏开韵摇了摇头,纪君逸脸上顿时绽放出欣喜的笑容来,他一把抓起魏开韵的手,不让她挣开,用手指摩挲着她的如玉手背,轻声问道:“那这样呢?讨厌吗?”   魏开韵的脸刷地一下红到脖颈,连手都红了。   纪君逸见她小鹿乱撞的模样,心里越发地得意了。   他慢慢凑近,将一双嘴唇贴向了魏开韵的红唇。   比想象中的滋味要好。纪君逸一边压制住魏开韵微弱的挣扎,一边心里暗道。   魏开韵反抗的动作渐渐平息了,纪君逸吻得更加用力了,果然是欲拒还迎。   好半天后,纪君逸才放开气喘吁吁的魏开韵,魏开韵羞得头垂得死死。   纪君逸含着笑意开口道:“韵韵,我会对你负责的。”   魏开韵猛地抬起头来,恼羞成怒地说道:“谁要你负责?我走了!”   纪君逸一个侧身,挡住了她,搂着她的腰不放说道:“韵韵,你今晚别走了。”   魏开韵气得嘴唇都在哆嗦,骂道:“你这个登徒子,猎猎果然说的不错,你就不是个好人!”   纪君逸眼睛一沉,腹诽道,我不是好人,你还不是对我动心,喜欢上我了?   面上他缓缓解释道:“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共处一室也没什么,这么晚了,京大校门都关了吧。”   “再说了,就像我说的,在国外,未婚的男女,甚至一面之缘的男女发生关系也是常见的事。韵韵你可以拿自己做例子来安慰申明瑚,不好吗?”纪君逸的语气充满蛊惑性,在魏开韵耳边喃道。   魏开韵脸上隐隐有了几分心动,她嘴硬地说道:“你去别的房间睡。”   纪君逸见好就收说道:“行,那你去洗澡吧,时间不早了,你又哭过,脸都成了个小花猫。我去叫人送套合适的睡衣来。”   魏开韵恼怒地说道:“谁是小花猫?!”   纪君逸低声下气地说道:“是我,小花猫是我行了吧?”   说完,他就走出卧室,去吩咐佣人做事了。   等他拿着一套女式睡衣回来,魏开韵却还傻呆呆的坐在软椅上。   纪君逸挑眉说道:“我还以为你进浴室了呢?”   魏开韵回过神来,伸出手来,语气胆怯地说道:“你将睡衣给我,你出去吧。”   纪君逸摇头说道:“这可不行,我还没有洗澡呢。”   魏开韵说道:“那你去洗吧。”   纪君逸拿着女式睡衣直直往浴室走,边走边说道:“那行,我先洗。”   魏开韵追在他身后头,气恼地喊道:“你去外面的浴室的洗呀。”   纪君逸得意将浴室的门一关,魏开韵愤怒地举起了拳头,下一秒她泄气地将拳头放了下来,抿着嘴往回走。   浴室里面的纪君逸心情极好,这将是个美妙的夜晚。他还有兴趣地安置在浴室里面的留声机打开,播放起自己最喜欢的音乐。   魏开韵惶恐不安地绞着手,在外面坐着,她时不时想要逃跑,可转眼一看外面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她就害怕,不敢悄悄地溜走了。   听着浴室里传出来的悠扬平缓的曲调,魏开韵的神情才渐渐地放松下来。   没过多久,她就完全松弛了下来,哼着歌,站了起来,饶有兴趣地走动着,打量着纪君逸的卧室。   魏开韵有幸上过几节谍课,那堂如何在房间内快速而有效搜索到目标物,她上得最认真。   魏开韵微微一笑,脸上荡开了一个含蓄优雅的笑容。   找到了。魏开韵将手从书桌椅子下面拿出来。   蓝色的睡袍微微敞开,纪君逸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他的眼睛看着地板,心里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心里越发地火热。   想不到回国为父母报仇,还能有此等的艳事,比起国外那些开放豪爽的女人,他更喜欢古典婉约的东方美女。   这个国家一穷二白,街上连一辆私家车也没有,可人人都精神面貌却不错。加持之下,好看的人不仅漂亮还有气质,魏开韵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初次见面,他就眼前一亮了。   那时候满心仇恨的他,可想不到能跟魏开韵来一段。也许,今晚过后,跟魏开韵继续发展下去也不错。   想到这里,纪君逸挑眉一笑,回过心神来,抬起头,温柔地喊道:“韵韵。”   等待纪君逸的不是魏开韵羞涩娇怯的面容,而是黑洞洞的qiang口。   纪君逸连忙停下来,举起双手,深吸一口气,用玩笑的语气说道:“韵韵,这qiang可不能乱玩,来,把qiang给我,然后我送你回学校,好吗?”   魏开韵冷声道:“别动。”   纪君逸连忙收回手,连声说道:“好,好,我不动。”   魏开韵眼神紧盯着他,冷肃地说道:“你手里的照片和录像带呢?给我!”   纪君逸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安抚地笑了笑,才说道:“根本没有什么照片和录像带。”   魏开韵不相信,毫不动摇地说道:“你撒谎。快点说,要不我就给你一枪。”   魏开韵的语气和动作,让纪君逸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要是纪君逸不能让她满意,她真的会开qiang的。   纪君逸心念一转,连忙解释道:“那天,有人跟过来,就是跟申明瑚发生关系的那小子,我没有将录像带带走。”   魏开韵微微眯起眼睛,纪君逸说的好像是真话。   那真是太好了,她要马上回去告诉猎猎这个好消息。不,还是告诉申阿姨吧。猎猎还生她的气呢。不过归根到底,都是她说话不严实的错,即使没有造成更大的错误,猎猎生她气是应该的。毕竟事情的的确确地发生了,猎猎跟陌生人做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   魏开韵脸色复杂,缓缓往门口退去,qiang口从始至终对准了纪君逸,说道:“别过来。”   纪君逸心底大松一口气,直接坐到沙发,以示诚意说道:“这样行了吧,我不动了。”   魏开韵不说话,但对于纪君逸的举动她是满意的。   魏开韵面朝着纪君逸,退到卧室门口,一只手搭上门把手,眼看着门要拧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零零”电话铃声响了,纪君逸霎时间脸色变了变,心中叫了一声“不好”。   这个时候,打给他的只能是去办事的人。   魏开韵没有错过纪君逸脸色的变化,她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她冷笑着将   门把手上的手移开,慢慢走向书桌,看样子是打算去接电话。   纪君逸看似大度,实则急切地说道:“韵韵,你快点走,今天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要不然你拿着qiang指着一个外国人,恐怕你父母也要有麻烦。”   魏开韵充耳不闻地走到电话机面前,侧头盯着纪君逸说道:“别说话,要不然你可以试试是子弹快,还是你声音的传播速度快?”   纪君逸用下作手段,打了章家一个措手不及,其实他二十多来都是个活在温柔富贵乡里的,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和黑暗,那把qiang只是用来以防万一的,他只在温室里玩过几下射击。   魏开韵这么一说,他当真的不敢说话了。   纪君逸面色仓皇,只能暗暗期盼,助理没有急着汇报事情。   魏开韵也看出来他的胆怯了,嘲讽地一笑,缓缓拿起桌上的电话。   “喂!老板,事情办成了!那些照片已经张贴到京大各处了。”   事与愿违,纪君逸的乞求上帝并没有理会,上帝也不是万能的。   助理一开口就是迫不及待地邀功。   魏开韵听着心神俱裂,微微仰起头,没哭,将电话挂掉,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纪君逸,嘴唇惨白,轻声说道:“纪君逸,我不该相信你的。”   纪君逸忽地站了起来,眼睛里闪过柔情,一眨也不眨望着魏开韵,语气极为正经地说道:“韵韵,我爱你。”   魏开韵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申明瑚的手仿佛搭上了她握着qiang的手,她耳畔还回响着申明瑚的话。   “手放轻松,别太紧也别太轻,自然一点。韵韵,当作绣花一样,只是把绣花针戳进布料里而已。很好,瞄准,射击!”   魏开韵感受着身后申明瑚若有若无的气息,摁下了扳机。   纪君逸的助理不明所以地看着电话,想到电话被“砰”地挂断,忽然觉得事情不对,急忙冲上汽车,往纪宅开。   纪君逸捂着胸口双膝跪地地倒下,后悔充斥着他心间,他今晚做的第一件错事,就是低估了魏开韵这个年轻姑娘。第二件事,就是为了不让人影响他和魏开韵共度良宵,胡天胡地的,将公馆里的佣人都赶出住招待所了。   纪君逸张开了嘴唇,忍着能让人昏厥过去的疼痛,拼命呼救。   可在他听来是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却只能吹起一个血泡。   他嘴边的血泡甚至没能维持一秒,转瞬即逝地破了。   魏开韵从从容容地从公馆里走出来,走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徐徐的夜风马上吹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魏开韵从来不敢单独走夜路,可这一次她却不怕了。   这个时候,她脑子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甚至连最关心,最担忧,最愧疚的申明瑚也没有出现在魏开韵的脑海里。   魏开韵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她只知道,要不停地走下去,要不然她根本呼吸不了。   钟楼敲响了午夜的钟声,魏开韵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才感觉到腿又酸又重,快抬不起来了。   她手撑着路边的柳树,缓缓走到岸边的草坪上,坐下来,抱着双腿,怔怔愣愣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出神。   混浊暗沉的护城河,吸收着一切的光亮,粘稠得如同死水一般,只有河底下暗潮涌动,卷起一个个漩涡。   魏开韵恍惚了好一会儿,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手抵着树干僵硬地站了起来,幽黑的河面倏地变得有了诱惑性了起来,吸引着魏开韵的目光。   魏开韵急忙错开眼睛,回头望着柳树的枝条,动了动嘴唇,莫名其妙地开口唱道:“长城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    第56章 第56章纪君逸的助理章霞举……   纪君逸的助理章霞举一直派人跟着,他一行动,章霞举那边就知道了。   但堵不如疏,只要纪君逸手里有底片,她抓了助理,纪君逸依然可以随便派人,去贴申明瑚和许沛锡的亲密照。   申明瑚家中,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刻。章霞举满脸冷意地捏着手里的宣传单进来。   “你们看看,纪君逸行动了。”章霞举将宣传单递给申云骊。   申云骊和乔向平顿时夺过来,一看。   这张宣传单写得极为煽动性,标题很是吸引人眼球,“京大校花、数院系花,脚踏两只船,见异思迁给军校男友戴绿帽子”。   这一条能引起无数人的八卦之心的标题下面,只附了一张申明瑚和许沛锡的床头照。   乔向平怒从心起,狠狠将宣传单揉成一团,扔到地板上,怒目圆睁道:“老子迟早qiang毙了他们!”   他光明磊落一生,从不走偏门,可惜却拿纪君逸之流没办法!   申云骊跌坐在沙发上,捂着嘴巴,神情哀切,喃喃道:“这可怎么办?”   现在才刚刚开始,只是贴出来的照片两人都还穿着衣服呢,连个锁骨都没露。   可纪君逸手里的东西可不止这一点,简直是钝刀子割人。   “妈妈,没什么大不了的。”镇定自若的年轻女声在他们背后响起来。   三人回头一看,穿着白色碎花睡衣的申明瑚赫然站在楼梯上,她长发及腰,面容沉静平和,好像只是渴了,下来倒杯水喝。   申云骊急忙从沙发上起来,过去拉着她手,担忧关心地问道:“猎猎你怎么下来了?有事可以按铃。”   章霞举迟疑着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申明瑚没说话,她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慢慢展开。   申云骊连忙不安地阻止道:“猎猎,别。”   可她又不敢上前将申明瑚手上的纸团抢走,申明瑚周身压抑着的平静,吓坏了她。   申明瑚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皱巴巴的宣传单,接着面不改色地抬起头来,握住申云骊的手,声音平缓地说道:“妈妈别担心,我可以从熟悉的圈子里消失。”   一直目光灼灼看着章霞举终于说话了,她激动地说道:“那我们把你送出国去,你想去那个国家?美国还是英国?”   申明瑚忽地调转头过来,眼神冰冷地盯着她,面有愠色地说道:“我不出国。我不会离开爸妈身边的。”   章霞举动了动嘴唇,强笑着说道:“可你说过,想出国留学的。”   申明瑚很不客气地说道:“那也是大学毕业后的事!”   看着章霞举一脸的讪然,申云骊于心不忍,揉了揉申明瑚的肩膀,柔声问道:“那你想去哪?你说出来,妈妈给你安排。”   申明瑚的目光缓和了下来,语气也是如此,她眼睛一定,利落地说道:“我是说假死。从此世界上就没有申明瑚这个人了,给我安排个新身份,不难吧?爸妈,我可以去海城躲三四年,接着以你们干女儿的身份回来。”   乔向平一听,脸色狂喜,一拍脑袋说道:“我闺女就是聪明,好好!事情就这么办?事不宜迟,爸爸这就去给你找个最合适的假身份。”   “姐,东西呢?快点给我看看!”章无澜一拖鞋进客厅,就急匆匆地喊道。   还没有人开口答话呢,她就眼尖地看到了申明瑚手上的粉红印刷纸,章无澜立马抢过来一看。   章霞举看着妹妹,温声说道:“无澜……”   就在此时,章无澜眉头一松,抬起头来,胸有成竹地说道:“关于这张宣传单,我有个法子解决。”   章无澜是搞了大半辈子的宣传工作,她是最懂如何造势的。   几双眼睛瞬间落在她身上,虽然申明瑚可以假死躲过风波,可那是最后万不得已的想法,即使“申明瑚”死了,他们也不希望申明瑚的“生前”的名声不好,能洗刷一点是一点。   申云骊紧紧抓住章无澜的手,面色焦急地问道:“无澜,你有什么办法?快点说!”   就连原本不报什么希望的申明瑚也目光依赖地看着章无澜。   章无澜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缓缓扫过,语气无比地自信说道:“首先我们要先行一步 ,给这张宣传单定个基调,不管其他人怎么议论纷纷,他们的议论都要由我们暗中引导。”   她的话音一落,乔向平皱眉,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   章无澜飞快回答道:“那就要先找几个猎猎信得过的朋友来这里,我需要她们做点事情,她们最好马上就能来,周念淮必须得来!”   说完后,章无澜看向了申明瑚,小外甥女和周家小儿子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对此她很是赞成,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没事的时候,她还老想着申明瑚结婚时,她要怎么出力,将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呢。   申明瑚点头说道:“好,小姨,那我去打电话叫我要好的朋友过来。”   这时,申云骊轻声念道:“念淮、韵韵……”   申明瑚脚步一顿,忽然提高音量说道:“就找周念淮,敏敏和我的两个室友过来,足够,她们四个足够打配合战,其他的朋友不知道,也会站在她们那边的。”   申云骊笑了笑,自然无比地说道:“那就不叫韵韵过来先。”   申明瑚轻哼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一直无所适从看着申明瑚的章霞举,却语气认真地说道:“那那个许沛锡呢,是不是也该让他过来打着配合?”   气氛顿时陷入压抑之中。大家都无奈了,明明在其他各方面都果决无情的章霞举,却在申明瑚面前唯唯诺诺、优柔寡断的。   章无澜脸上浮现了怒容,撇撇嘴,生气说道:“姐,你提那个人干什么!谅他也不敢乱说话,根本没必要告知他一声!”   章无澜根本没把许沛锡放在眼前,她对自家人那是掏心掏肺地好,无限地包容。   可被父母和姐姐哥哥宠坏的章无澜,出身低的人从来不会入她的眼,她门户观念极为严重,就因为自己的丈夫是三代贫农的家庭,她连丈夫也看不起。   乔向平和申云骊对章无澜的话也默认了,虽然录像机的录像还没有导出,但看着痕迹斑斑的凌乱床单,他们已经心里给许沛锡定罪了。   即使他被下了药,那个刘林森来报信也是因为他的嘱托。   可就凭男女的性别差异,桃色事件的舆论可是天差地别,轻佻男人搭讪寡妇,寡妇会被万人唾弃,什么脏话人们都用来义正言辞地审判她,而男人可会被认为是有本事和风流的人。   他们的宝贝女儿都要假死脱身了,放弃目前的生活和学业,从头来过。   那个许沛锡呢,毕业后功成名就,这段粉色事件,只会成为他辉煌人生中的一段功绩,说来也是讽刺。   他们怎么可能平心静气,恩怨分明地来看待许沛锡?   正在打电话的申明瑚,听到许沛锡的名字,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无动于衷。   这让用余光观察着她的申云骊,大大地舒出一口气。   家里的另一台电话响起来了,乔向平连忙去接,那边说了几句,乔向平应了一声,就飞快挂了电话。   下一秒,他神色凝重地看着章霞举,沉声说道:“纪君逸在自家公馆里,身中三qiang进医院了。”   章霞举表情瞬间茫然,其他人也一脸地不可思议。   章无澜一脸笑容地说道:“谁干的?这可是替天除害了。”   虽然她很想这么做,但她知道不行,姐姐她们也做不出暗sha纪君逸的事。   申明瑚转过头来,冷冷地说道:“死了太便宜他了!”   稍微想了想,顿了顿,她语气缓和了些,又说道:“应该是纪君逸父母的仇人干的,我不信他父母这十几年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只有章家这么一家仇人。纪君逸之前就被人套麻袋揍过。”   说到最后,申明瑚的语气也越来越笃定了。申云骊他们听了申明瑚的话,认真一想,虽然有些天马行空,可这逻辑很通顺。   章霞举却忽然想起,之前下属打电话,告诉她,魏开韵走进了纪君逸的公馆,差不多两个小时之后才出来。   当时她听了这个消息,为申明瑚深深地不值得,魏开韵深夜和纪君逸私会,无益是对申明瑚的彻底背叛。   现在想想,魏开韵离开后,纪君逸就出事了,真是太不对劲了。   章霞举心底猛地一惊,飞快地看了一眼表情稍微轻松的申明瑚,突然出声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去处理,要回办公室一趟。”   章无澜看了看大家,连忙拍着胸脯说道:“那姐你去忙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这个妹妹。”   看起来真是急事,期间章霞举都走到了门口,听闻妹妹的话,她转回身,目光欣慰地看着章无澜,“嗯”了声。   走入夜色中的章霞举却没坐上专车离开大院,回办公室。她急步走到魏开韵家,拍响了院门。   天蒙蒙亮,京大人就在晨雾之中,从宿舍楼里走出来,抱着课本,拿着铝饭盒奔向了食堂。   主干道的公告栏上,贴满了粉红色的宣传单,路过的人早已司空见惯,虽然眼睛一瞥,心里微微疑惑,学校的告示怎么变成这个颜色了?不是一向都是白纸黑字红章的吗?   但她们的肚子饿得咕咕响,又要抓住时间吃完了早饭,进行早读,也没多想,就移开目光,继续脚步不停地赶去食堂。   一个、两个、三个人没有停下,可这么多人中,总会有一个好奇心重一点的,停下来看宣传栏上面贴出来的新告示。   第一个人看了两秒,目光和表情飞快一变,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路过的同学看到他这样,不由地也走过来,看向公告栏。   没到半个小时,公告栏前就被围着水泄不通,大家纷纷窃窃私语。   “天啊,我们学校的女同学怎么会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你说这人是谁?”   “我不敢说。”   “嘿,上面不是有照片嘛,还用说,直接看不就行了。”   “哦,那我再踮高点脚尖看看。”   “真是想不到申明瑚那样看着大方正真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周念淮知道了吗?”   “许沛锡也是真够厉害的,能从两个学校中的风云人物周念淮手里抢人。”   “你认识许沛锡吗?他人怎么样?是不是很会讨女孩子开心。”   ……   这时,一身红色运动装的钟以敏从公告栏后面了爬上来。   “天呀,这人是谁?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吧?她要干什么?”   人们顿时顾不上继续议论申明瑚她们了,瞪大眼睛看着钟以敏,惊呼道。   钟以敏趴在栏杆上,伸手往下一抓,抓起一手的宣传单。   她假装认真   地看了宣传单一遍,接着目视着公告栏面前的人群,大声说道:“嘿,不就是人家小情侣躺在草坪上晒太阳吗?哪个心胸狭窄的人嫉妒人家不仅学业成功,爱情也美满,不怀好意拍下来,造谣,往人家身上泼脏水了!”   这时候的相机像素远非后世能比,两人躺在绿色床单上,对焦又是对着人脸来的,看起来真像是两人躺在草坪上吹风晒太阳。   听着钟以敏的话,心思单纯的马上就相信了,她们本来就对大方开朗的申明瑚好感不小,甚至申明瑚是她们追赶的榜样和目标。   只要有个合情合理的说话,她们自然会偏向心存好感的申明瑚。   有人一脸怀疑地问道:“申明瑚和周念淮不是一对的吗?怎么又和许沛锡是小情侣了?”   钟以敏冷哼一声,反驳道:“不许人家分手啊,处了对象只能处一辈子呀?!”   怀疑的人瞬间没话说了。   但还有人较真地问道:“申明瑚真和周念淮分手了吗?”   钟以敏拍着胸膛,沉声说道:“当然,我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诉你,他们早就分手了。分了手,人家女同学又交了个新对象,和对象晒个太阳都不行吗?有的人啊,别的本事没有,只会造谣生事!用一张正常的照片来糊弄不明所以的同学!”   有人出声问她:“你说的话可信吗?”   钟以敏盯着他,不屑地说道:“我就是隔壁华清的,是过来找人的,恰好看见这么一出,又恰好知道一点真相,否则才懒得解释呢?”   接着她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大声说道:“你们爱信不信?要是不相信我的话,等学校方面为申明瑚澄清,你们可是要自打嘴巴的!嘿嘿,堂堂京大学子,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跟着坏人的流言走,还是我们华清好,实事求是,追求真理!”   钟以敏的激将法对上年轻气盛的学生,那可是非常地有用。   有人大声说道:“谁说我们不信了!我们当然信!谁会信往校友身上泼的脏水!谁就是傻叉!作为校友,我急得为两位同学澄清都来不及呢!传出去也是丢京大的脸!”   下一秒,就有响应说道:“对啊!一定是外校的人看不惯我们京大,居然挑我们京大里面最优秀的同学来造谣!晚上偷溜进来,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这可是无中生有的事,一定要追查到底,把坏人抓起来!还京大一个清白,证明京大优良学的学风,学子的秉性正直,人格贵重!”   ……   钟以敏从公告栏上面跳下来,听了转眼间扭转的风向,深藏功与名地静悄悄滴走了,准备前往下一个公告栏。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校园主干道的各个公告栏前。   在钟以敏她们不约而同地抢先,给这件事件定性的情况,大家愤怒不已,对申明瑚和许沛锡,以及隔壁学校的周念淮充满了同情。   人家小情侣,忙里抽闲,在埋头苦读的缝隙中,见个面,躺个草坪,晒个太阳又怎么了?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头挨得近一点而已,连手都没牵着,够收敛的了。   一开始是有各种版本,但来不及扩散,就钟以敏她们说的版本给死死压制住了,没一会儿,这件事只剩下她们说的那一个版本在传播了。   “小六,你可以呀!”室友一脸笑眯眯地走近仪器室,看着许沛锡调侃说道。   许沛锡表情淡淡地调试着机器,随口问道:“什么可以?”   他已经什么也不想了,只想把手头上的实验完成,等待着公安来抓人的那一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老师和同学们大跌眼镜之下,拷上手铐被抓走?   还是公安念在他是个学生的份上,将他喊去辅导员办公室,给他留一点情面,悄无声息地带走他?   反正无所谓了,他只希望能在申明瑚指控他的时候,能向她亲口说一声对不起。   他罪孽深重,也不能求得原谅,只希望申明瑚能放下,继续地好好生活。   室友凑近他,打趣地说道:“和申明瑚处上了对象,还不可以吗?那可是申明瑚,也比不上你实验和项目重要?你都一声不吭?”   许沛锡僵硬地扭动脖子,转过来,看着室友。   室友见许沛锡目光呆滞,表情惊骇,不由地有点懵了,他一阵愕然过后,才笑嘻嘻说道:“咦,小六你不会做实验做傻了吧?连这么一个聪慧漂亮的女朋友都能忘记了。嘿,要是申明瑚知道,会把你怎么样?”   说完,室友不由地摸着下巴,一脸意味深长地浮想连连。   电光火石之间,许沛锡的表情和语气都恢复了自然,他扯了扯嘴角,说道:“我现在想起来了。”   室友耸耸肩,继续笑道:“你放心,如果我有幸认识申明瑚的话,可以不会打你小报告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小子可真能憋呀。要是我交了对象的话,恨不得满世界宣扬,更别说你对象是申明瑚了!”   “还有你和申明瑚交往多久了,怎么不带来一起去食堂吃个饭呀?还有申明瑚为什么和周念淮分手?……”室友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神秘兮兮地问道。   许沛锡根本听不进去,他只想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谨慎起见,他又不能问室友。   于是,许沛锡飞快地说道:“机器你先用吧,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说完,许沛锡扯下身上的实验服,什么也没拿,急匆匆地走出了实验室。   出了归学院所有的实验楼,到了楼下,进进出出的人,看到他,都纷纷忍不住露出了调侃的笑容。   许沛锡心一沉,觉得事情越发地古怪了,就算申明瑚父母打算以他和申明瑚是正经的对象关系,降低事情的危害性。   可他和申明瑚不穿衣服的照片满天飞,京大的人再开明,也没有开明到这份上吧?   要知道学校礼堂放影片,电影上的男女主角,拉个小手,大部分的人都会脸红,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呢。   许沛锡很有目标地往学校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走去。   刚走上第一条主干道,就看到了聚集在公告栏前面的一小撮人,他还隐隐听到他们嘴里还说着,自己、申明瑚和周念淮的名字。   许沛锡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周念淮你为什么跟申明瑚分手了?”许沛锡一走过去,就听到有人大胆地问道。   接着他抬头一看,就看到被围在人群中央的周念淮。   周念淮穿着绿色军裤和同颜色的短袖,上衣扎着裤子里,他大大咧咧的站着,双脚随意地摆着,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叉腰从容地大声说道:“就是我转学校了,相处时间变少,感情淡了,就分了呗。”   周念淮心里在吐血,却又不得不这么做,如果这么做,猎猎怎么办?要是被别人用那些不堪的话来说她,他会气得想sha人的。   有人思路清晰地问道:“但许沛锡和申明瑚相处的时间更少呀,我还是化院的呢,都没有见到他们在一起过。”   周念淮黑着脸,恼怒地说道:“那那么多为什么?你没见过,不代表别人没见过。他们不在一起,能让人拍到躺在草坪上晒太阳的照片!”   周念淮声若洪钟,气势如虹,问话的人缩了缩脖子,点头道:“周念淮我说错话了,你别介意。”   周念淮露出个假笑来,说道:“没事,我不介意。我和申明瑚虽然分手了,但还是青梅竹马,以后你见着我们两个经常在一起,可别大惊小怪的。”   虽然在没有更露骨的照片爆出来之前,明面上申明瑚和许沛锡是一对,但他的忍耐力也只能到他们两人关系存在于人们的口头之中。   他这么说,也是为接下来,他这个前男友和申明瑚有说有笑的,许沛锡这个正牌对象,却从来没有和申明瑚待在一起做铺垫。   同学们纷纷点头说道:“理解,你和申明瑚关系那么好,没了爱情,还有十几年的友情呢。”   周念淮一听,顿时深吸一口气,默念着,别气,别气。   这时有人看到最外围的许沛锡,人们纷纷噤声,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条道来。   许沛锡睫毛颤动,深如黑洞的眼睛里埋着风暴,一眨不眨看着公告栏上面的粉红纸张。   周念淮咬着牙关,努力克制住自己,看了许沛锡一眼,为了维持住好不容易造成的局面,他还得和许沛锡做出相安无事的状态来。   旁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有人嘀咕了一句,“王不见王。”   这句小声的嘀咕,宛如一滴水掉进了沸腾的油锅里,在许沛锡和周念淮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面对着周念淮,许沛锡平静地发现,他对周念淮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同时那种对周念淮成熟男人的欣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对周念淮的感观回到了最初,厌烦得紧,甚至因为申明瑚出了事,厌烦之下隐隐地生气。   两人彼此抬眼,隔着人群,相互看了一眼,用目光交锋。   几秒后,周念淮率先移开了视线,他面无表情地从许沛锡身边走过,就在两人错开之际,周念淮用腹语说道:“京大二体育馆我等你。”   许沛锡片刻之后,才缓缓地转身,走在周念淮的身后。   虽然周念淮在前,许沛锡在后,可许沛锡却没在气势上输给周念淮半点。   京大的   二体育馆已经修缮完毕,但拉了线,挂了牌子,暂时关闭,要等待墙面风干后,才会重新开放。   所以二体育馆方寸之内空无一人。   两人同时站定,周念淮猛地转身,手青筋暴起,揪着许沛锡的衣领,凶狠地瞪着许沛锡,咬牙切齿的说道:“许沛锡,我该怎么招呼你呢?”   许沛锡的表情和周念淮形成了宛如黑白分明般的反差,他脸色自然地说道:“随便。”   这句话他说的坦然、平静,没有半分的内疚和悔恨。   闻言,周念淮被激怒了,他迅捷地放开许沛锡的衣领,朝他的腹部挥拳。   许沛锡说是随便,可不会站着不动,傻愣愣地任由周念淮打,他灵巧地躲了过去。   周念淮的拳头落空了,脸涨得爆红,他怒喝道:“许沛锡你厚颜无耻!”   许沛锡的脸色刹那间变了,如同平静温柔的大海,掀起千层的波浪。   许沛锡沉下脸,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那你呢?你有保护好她吗?!”许沛锡怒目望着周念淮,讽刺地质问周念淮。   不说这个还好,许沛锡这么一提,周念淮就想起自己的无能,他暴跳如雷喊道:“不用你管!许沛锡你有什么资格管?”   许沛锡冷笑一声,浑身的气势转眼之间就收敛了个一干二净,他的语气也平复下来,依旧是平常清冽干练的声调,“至少那个人是我,而不是纪君逸。”   “你……”周念淮火冒三丈地指着许沛锡,气得浑身都在哆嗦。   但他心里很清楚,许沛锡说的话是对的,要是没有许沛锡,那么男主角变成了纪君逸,到时候申明瑚的心态变成怎么样可不好说。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就是比现在的情况要差。   许沛锡挑了挑眉,目光沉静地注视周念淮,忽然说道:“周念淮,别让我看不起你。”   周念淮慢了半拍才明白过来,他重重地轻哼一声,轻蔑地说道:“当然不会,这是意外!许沛锡你这么关心猎猎,可惜了,猎猎不会知道,就是知道了,也只会不在意。”   许沛锡的面上没有出现一丝的落寞,他耸耸肩说道:“你找我就是来说这个?”   周念淮冷冷地瞥他一眼,冷声说道:“当然不是,我是来警告你的,不该说话的话你不要乱说!”   刘林森已经被乔向平封口了,绝对不会往外透露出一个字,申明瑚没找到之前,申云骊已经打电话给辅导员,说是家里有急事,他们将申明瑚接回家了。   许沛锡不以为然地问道:“这就能解决掉?”   周念淮恨恨地一跺脚,他当然知道不能,他暴躁地说道:“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反正没你事,把你嘴巴闭紧点!”   许沛锡微微偏过脸去,算是答应了。过了几秒,他看着周念淮的背影,忽然语气艰涩地问道:“明瑚她还好吗?”   周念淮置若罔闻,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许沛锡颓唐地垂下头,使劲捶了捶脑门。   重新回到实验楼时,许沛锡就见到背着书包在门口等的陈令佳。   许沛锡知道陈令佳是有重要的话来对他说,要不然不会来京大找他。   陈令佳正处于升学的关键时期,父母又额外个她安排了不少才艺课程。给她上完最后一堂课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只有偶尔的通信。   陈令佳见到他,就快步地朝他走来,大声欢快的说道:“许老师好久不见!”   许沛锡浅浅地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接着他就问道:“跟父母闹矛盾了?”像陈令佳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家庭又优渥,他想不出有什么事需要向他求助的,只能是亲子之间的问题。   陈令佳没有感觉到此时此刻许沛锡的真实情绪,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道:“no,我和我爸妈关系,最近可是蜜里调油,新婚燕尔。”   许沛锡忍不住笑了,陈令佳朝他眨眨眼睛,接着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沛锡配合地认真想了想,才开口回答道:“你考了第一?”   陈令佳忽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闷闷地说道:“不是,而是我要去美国读书了。”   陈令佳的姨妈一家在美国,都是名校毕业的精英,为了陈令佳的发展,在姨妈的催促下,陈令佳的父母终于下定决心,要将女儿送到美国,拜托给陈令佳的姨妈照顾,直到陈令佳学成回国。   许沛锡微微地一愣,这才心神一定地目光落在陈令佳身上。   许久未见,小姑娘似乎长高了许多,已经能到他上手臂的位置了。   许沛锡温声说道:“去美国很好啊,你走了别人二十好几才能走去的路,去国外,你会成长得更快。”   事到如今,只能往好里安慰小姑娘了。   陈令佳皱了皱鼻子,开玩笑说道:“许老师你好无情啊。”   还未等许沛锡说话,她又伸直脖子,抬起下巴,坚定地说道:“那我就去吧,说不定我可以追赶上许老师呢!”   许沛锡不在意地说道:“你应该向更为强大的人学习,我不算什么。”   陈令佳抿了抿嘴,说道:“可你是我心目中最为强大的人。我身边没有一个人从初中考上京大、华清的。”   许沛锡岔开话题说道:“那我祝你一帆风顺,早日完成学业,回来和父母朋友团聚。”   陈令佳点了点头,“许老师我有个告别礼物送给你。”   陈令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棕色皮质相册,递给许沛锡说道:“这是我姨妈为了鼓动我出国,给我寄回来美国最有名的那几所大学的照片,是我摄影师表姐亲自驾车到学校里面,一张张拍的。许老师我送给你了。”   许沛锡拿着相册迟疑说道:“这么有心意的礼物,你还是拿回去吧。”   陈令佳后退一步,说道:“不,我都能亲眼去看看了,甚至以后进入这些学校里面读书了,还需要照片吗?”   许沛锡一笑,说道:“那我谢谢陈令佳同学了。一时之间许老师也没有想到,有什么可以回赠给你的,不如我请你到食堂吃顿饭吧。”   陈令佳犹豫着说道:“还是不了,我爸爸在校外等着呢。”   “对了,许老师将来你不是也有公派留学的计划,希望这一天不会太久,我们可以在美国重逢。”   许沛锡注视着她,应声道:“好。”   但他心里知道没可能了。陈令佳出国也好,这样就不会知道她的许老师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失望至极了。   仔细想想,可能不止坐牢十几年,他可能要被当众qiang毙。   申明瑚的父母应该会格外地求情,因为他们也清楚他是无意搅进来的。   但他许沛锡从不把自己的命运寄希望于别人,所以只有一半的机会是坐牢,然后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减刑。一半的机会那就是上刑场了。   陈令佳临走之前,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做了个鬼脸,说道:“许老师我已经从你同学哪里知道你的不幸啦,你不会觉得我不关心你吧?因为以我对许老师的了解,你更希望别人对你脸上的伤视若无诸。”   许沛锡坦然一笑,眉眼深沉,说道:“当然不会,你了解得很对,我很讨厌别人问我脸上的伤。”   陈令佳一愣,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许老师明确讨厌什么东西,这   个许老师温和又疏离,仿佛没有任何行为、人或物能挑动他的情绪起伏。   申明瑚是早上七点半,正在吃早饭的时候,知道纪君逸没死,被抢救过来的消息的。   可他没死,往后余生还不如死了呢。   三颗子弹没有一颗能取出来的,一颗牢牢地打进来他的脊柱骨内。另外两颗在他体内爆开,化成了无数的弹片,溅到五脏六腑,造成了脏器的严重损伤。   纪君逸以后必定是生不如死了,每分每秒都饱受着剧烈的疼痛,宛如生生地抽筋扒骨。   申明瑚高兴地多喝了半碗的豆浆。   可她还没有吃完早饭,下餐桌呢,魏开韵失踪的消息就传入她耳中了。   申明瑚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她将碗一放,拿起旁边的热餐巾,擦了擦嘴巴,就将餐巾往桌上一扔,小跑着奔向门口。   申云骊急忙扭过身子,问道:“猎猎,你去哪里?”   申明瑚大声回答道:“我去后勤借辆车子,出去兜兜风!”   她语气里是掩饰不掉的急躁。    第57章 第57章好几家合力找魏开韵……   好几家合力找魏开韵,魏开韵她自己又没有隐匿行踪,躲起来的意思。   她的人很快找到了。或者不应该说是人。   申明瑚将车子停在路边,咬了咬唇,看着围起来的人群,犹豫了几秒,轻哼一声,走上前去。   我怕什么?只是说了一些过分的话,明明是魏开韵做错事在先,还敢闹脾气离校出走?   申明瑚一脸理直气壮地腹诽道。   她慢慢地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就在这时,旁边看热闹的大娘抹着眼泪,哽咽说道:“真是可怜哦,好好地一个女娃,听说还是大学生呢,怎么好好地掉进河里了。”   申明瑚面色陡然苍白,她想朝着大娘吼道,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但她脚步一个踉跄向前,前面的人一躲,河岸边上的放置的担架,以及从白布中无力垂落下来的死灰的手,全部映入她的眼底。   申明瑚瞳孔遽然一缩,她猛地奋力转身,呼吸沉重,像个破败的鼓风机,往汽车的方向走。   既然魏开韵好好的,那她们两个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她申明瑚言出必行。   说了她们两个不再是朋友,她永远不想见到魏开韵。那就一定要做到。   将来魏开韵的人生重要时刻,处对象、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无论怎么样都好,都不必见面了。   申明瑚脑子里的想法越发地坚定,飞奔起来,生怕晚了一步,魏开韵会看到她的人,从而打自己的脸。   可有一个人比她更快,魏开锦挺着快要生的肚子,没一会儿就追上了申明瑚,一把扯着她的手。   魏开锦眼神愤恨地盯着申明瑚,哭着逼问道:“申明瑚,你告诉我,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从你家回来后,一脸的不开心,接着就出事了!”   说到这里,魏开韵撇过头去,眨了眨眼睛,等视线清晰了点,她又回过头来,嘲弄地说道:“法医说我妹妹没有醉酒和任何的外伤,掉进河里也没有挣扎,排除意外和他杀的可能性!申明瑚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让我妹妹去死的!”   申明瑚不住地摇头,巨大的恐惧缠绕上了她脆弱的心脏,她下意识地狡辩道:“我没有。”   她只能弱弱地说出三个,不能使人信服的字眼。   魏开锦崩溃地喊道:“你知道,我们在韵韵的宿舍找到一封遗书,上面只有一句话,逗号前面是对我们这些家人的道歉,逗号后面……”   魏开锦喉咙一滞,哭声更大些,说道:“后面是为你澄清,说要是她自己出了什么事,跟你申明瑚一点关系也没有,让我们不要怪你!”   嘶声裂肺地喊完,魏开锦忽然抬起手,想要扇没有任何触动的申明瑚一耳光。   巴掌俯冲下来的时候,突然停住了,魏开锦不甘地将手放下来,满脸悲戚地看了申明瑚一眼,冷冷地说道:“算了,打你韵韵在天之灵看到也会不开心的。”   跟公安交涉的魏开韵母亲,这时候才发现大女儿不见了,她心一慌,急忙走过来扶住魏开锦。   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申明瑚,申明瑚红着鼻子,眼睛酸涩,要哭不哭地来回转动地脑袋,一脸的无助和彷徨,可就是不敢往岸边看。   过了片刻,她攥紧了拳头,奔向汽车。   申明瑚迫切地想逃离这个地方。   驾驶座的车门一打开,申明瑚刚想踏上去,就被跑过来的钟以敏给摁住了车门,阻止了。   钟以敏眼睛红肿,辛酸地说道:“你到副驾驶座去,我已经失去一个朋友了,不想再失去另一个。”   车子里安静得都能听到钟以敏低低的引泣声,申明瑚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   从坐上车后,她就再也没有转过动眼珠子。   已经能看到大院的大门了,申明瑚忽然说道:“你打我吧。”   钟以敏抽了抽鼻子,目视着前方,大声怒道:“我打你干什么?打你有用吗?!”   说完后,车子驶入了大院,钟以敏冷静了点,又说道:“你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但申明瑚,我将你送回家,我们暂时一段时间别见面了。”   申云骊早已在院门口等候,车子一停下里,她就打开副驾驶的门,将死气沉沉的申明瑚揽下来。   她又跟钟以敏说了几句,申明瑚听着,但仿佛远在天边,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   看着申明瑚绵软无力地歪在申云骊怀里,盖着白布的魏开韵又在她脑海里不断地闪现,钟以敏终于忍不住了,伏在方向盘上号啕大哭。   她以前想过她们三个人会怎么样,也许会天各一方,去外地工作,甚至在外地定居。   但从来没有想到是这种结局,一死,一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申云骊直接把申明瑚带进了卧室,将她放倒在床上,脱了外衣、外裤和鞋子,又转身进来浴室,拿出湿毛巾来,擦了擦她的脸和手,才将她塞进柔软的被子里。   可这一回申明瑚再也不会配合她一星半点了。   申云骊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安慰话,都是没用的,她伸手轻轻地将申明瑚的眼帘掀下来,在松开的时候,申云骊感受到指尖一凉。   她捂着心口看着申明瑚的眼角,那上面默默地泛出一滴一滴的泪珠。   就像沙漠里一处干枯的泉眼,面对即将渴死的旅人,听着他们暗哑的嘶哑声和微弱的呼吸,竭力地吐出一滴水来。   申云骊连忙紧紧地捂着嘴巴,急步地退出房间。   卧室的门被关上,转身往楼梯走的申云骊才敢放声哭泣,这眼泪的更多的是为魏开韵流的。   作为看着魏开韵长大的亲近长辈,申云骊心痛不已。   申云骊扶着楼梯,一脸虚弱地下楼,没走几步,她就对上了小跑着上来的乔向平。   乔向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安安静静的二楼,深深地叹了口气,连忙走过来拦住申云骊,伸手给她抹眼泪。   申云骊停止了哭泣,转脸一看,这才发现乔向平眼角青紫,慌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乔向平一脸不在意说道:“老魏冲进我办公室里,和我打了一架。”   乔向平更理智冷血一点,虽然惊闻魏家的噩耗,他也心痛可惜。   但一码归一码,要不是申明瑚心里强大一点,早两天,他和申云骊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雷的录像带和魏开韵的事,两件事叠加之下,他心里越发地恐慌,要失去申明瑚这个女儿。   所以魏开韵父亲冲进来要打他的时候,他只让了三招,就毫不放水地还击了。   申云骊急忙要去拉他衣服,“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伤到了?”   乔向平拉住她的手,摇头解释道:“没有,我和老魏也没那个时间一直打。”   都不用老领导出马阻止,两个都急着请假回家,处理自家女儿的事情,况且两人打架的时候,有一帮下属拦着。但两人都知道,从此以后,两人多年的战友情是完了。   申云骊一听他没事,就把心神放在正事上,说道:“我们去魏家看看,有事情需要帮忙的,而且他们有权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魏家原本只知道纪君逸追求申明瑚的事,后来纪君逸又貌似该追他家女儿了。   在寻找魏开韵的过程中,他们才知道多一点事情,申明瑚出事就是纪君逸干的。这个纪君逸好像和章家人有仇。   本来他们还想   着,找到魏开韵后,一定要让她离危险的纪君逸远远的,但却没想到找到了只是魏开韵冰冷泛白的身体。   现在,魏开韵牵扯进去了,而且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的父母有权了解事情的真相。   乔向平也正有这个打算,可回头看了一眼二楼楼梯口,他不放心地说道:“先要不要喊个护士过来,给猎猎打一针镇定。”   申云骊摇头不赞同,“是药三分毒,我看猎猎没有丝毫伤害自己的举动,打什么镇定!”   乔向平摸了摸脑袋,讪讪地又问道:“万一我们走了……”   申云骊说道:“让胡阿姨守在门外,有事就打保卫科的电话。”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申云骊的心里却晦暗不明,越发地沉重。   要是申明瑚大哭大闹还好些,可她好像一副灵魂出窍,不肯清醒过来,面对现实的样子。   申云骊想着没错,她从魏家沟通商量完回来,进了申明瑚的卧室。   躺在床上的申明瑚一动不动,还是维持着她走之前的姿势,就连眼角的泪珠都干了。   申云骊顾不上讲究,穿着外裤直接住在床头,双手紧紧地握住申明瑚的手,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万分艰难地说道:“猎猎,妈妈想告诉你一些关于韵……”   “韵”字一出口,申明瑚就犹如回光返照般,动作极大的从床上挺起来,她五官抖动,大声喊道:“我都说了,我和她绝交了!她怎么样,我不想听!我一点也不像听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申云骊将她这样心如刀割,可不得将她喊醒,面对事实。   申云骊强硬地双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让申明瑚躲避不了,说道:“猎猎,你听着,韵韵昨天从家里回学校后,就去找了纪君逸,想找出他手里的录像带,可惜那时候纪君逸已经派助理开始了第一次的行动。韵韵就给了他三qiang,接着她认为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就伤心绝望地跳河了。”   申云骊的述说语调就像在唱摇篮曲一般。   申明瑚听着,好像回到了几岁的时候,眼皮往下拉,眼前一片黑暗,她快要睡过去了。   她身子一歪,连忙手撑住床,让自己不要跌到床上,晃了晃脑袋,大大的眼眶里霎时间,涌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申云骊连忙挪动,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将申明瑚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良久,申明瑚才呼吸上来,也能开口说话了。   她轻喃道:“死了,魏开韵我真看不起你,就因为我骂了你几句,你要去寻死了。”   顿了顿,眼泪犹如冬天里的飘雪将申明瑚的眼睛黏得严严实实的,申明瑚很不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她抬抬手,却没能抬起来。   申明瑚泄气地肩膀一松,嘲弄笑着说道:“还真让你死成了。”   看着申明瑚已经接受事实了,申云骊痛彻心扉又麻木地暗松一口气。   她攥着胸口处的衣服,心想,总会好起来的。   一下秒,她就被申明瑚狠狠地推开了,申明瑚双手抓着被子,眼睛里燃着怨恨,面容扭曲,狠声说道:“我要见章霞举!让她立刻马上来见我!”   这是申明瑚第一次主动开口要见章霞举,母女单独相见,却在这个时刻。   申云骊知道不合适,但她又不能劝申明瑚,申明瑚现在一副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的状态。   她眼里里蕴藏的恨意,要是不冲人撒出来,那只能是她自己承受了。   申云骊想到了这点,连忙去给申云骊打电话,“好好,猎猎你别激动,妈妈马上喊她过来,见你。”   申明瑚还是维持着弓箭上弦,蓄势待发的紧绷样子。   章霞举一接到电话,不敢耽搁,连忙坐车过来了,跑上二楼的时候,她差点跌了一跤。   申云骊握着双手在胸口,可两人见面的情形却没有她想得那么激烈。   申明瑚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了下来,神情一松,面露悲哀,抬眼看着章霞举。   章霞举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甚至是最早知道的那个人,她看着申明瑚,顿时后悔万分,又柔肠百结。   章霞举提着心,慢慢想要靠近申明瑚,申明瑚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脸上没有出现往常的烦躁。   就在章霞举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申明瑚泪湿的额发之际,申明瑚突然一激灵,打了颤。   那些悲伤飞快地消失了,申明瑚神情认真平和地问道:“韵韵去找纪君逸,你早就知道吧?”   章霞举点了点头,她对这件事没得解释。   她点头的动作在申明瑚黑亮泪浸的眼睛里,放慢了无数遍,想看不清楚都不可能。   申明瑚忽地激动了起来,她的手一下子松开了被子,指向了章霞举。   章霞举此时此刻面上全是温柔和满满的忧心,多像一个好母亲啊。   好母亲,申明瑚讽刺一笑,大声质问道:“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关心韵韵的去路!”   紧接着她从床上跳下来,边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边厉声说道:“也对,你连我这个亲女儿都没有关心过,你会关心她的朋友吗?”   “你知道这个朋友对她有多重要吗?你这个母亲和章明达这个姐姐消失的时候,是她陪着我身边,安慰我!是魏开韵,不是你们!”   申云骊和章霞举都冲上来,想要抱住她,担心她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申明瑚往后退,抹着眼泪,叫喊道:“别过来!让我说完!”   眼看着申明瑚要退到阳台上去,两人顿时心惊肉跳的,连忙站住。   章霞举眼睛已经湿润,她嘴上念着:“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对不起你……”   申明瑚用力攥紧了双手,咬着牙,似乎是要把额头上的血管给崩裂。   她弯着腰,冲章霞举愤怒地喝道:“闭嘴!”   章霞举急忙收住了声,申明瑚哭叫着控诉道:“你有什么资格当妈?纪君逸是你招来,因为他,因为你,我害死了最好的朋友!章家的荣光我享受过一天吗?!那为什么报复却落在我身上!”   申明瑚全然地崩溃了,她冲到角落里安置的保险箱面前,扭开上面的旋钮,将最底下的存折拿出来,狠狠地朝章霞举甩去。   “给你!要说我享受章家的好处,只有这三十万块钱了!还给你,我一分钱也不要了!这里面不止三十万,多出来的两万多,就是你生下我,又喂过我几天奶的报酬了!”申明瑚又哭又笑,眼眶紧绷,好像就要裂开一样。   丢掉地板上的存折没人理会,章霞举和申云骊对视一眼,飞快冲上,将慌神的申明瑚抱住。   申明瑚身子一颤,就要从她怀里滑落下去,她微微仰起脸,拉着章霞举的衣领子,泪眼朦胧地喃道:“你将钱还给你了,我不要了,你能将我的好朋友还回来吗?”   章霞举很想说能,这样申明瑚就会破涕为笑,可她只能无奈地偏过头去。   申明瑚将她推开,心里的最后一道堤坝崩塌了,她举起手边上的梅花大瓶,表情疯狂地朝地板上砸去。   边砸边喊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为什么要心慈手软,不在纪君逸一回国的时候,就用手段将他驱逐出境,斩草除根!为什么?你章霞举不是位高权重吗?为什么啊!我恨你!……”   申明瑚神志不清地砸能砸的一切东西,听着物品破碎的声音,她又发出来痴痴的笑。   申云骊和章霞举想要凑上前去,制住她,就在两人即将成功的时候,申明瑚忽然眼皮往上一翻,身子一软,往地上栽去。   申明瑚因为悲伤过度,情绪激动,心脏骤停,被送到了医院抢救。   抢救了一天一夜,人才救回来,被送到病房里住院观察。   申云骊提着保温盒进来,里面是胡阿姨熬好送过来的鸡汤粥,将保温盒放到茶几上,   她走过去,想要看看申明瑚的情况。   这才发现,申明瑚已经清醒了,她连忙惊呼说道:“猎猎,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妈妈?你终于醒了,妈妈去叫医生过来。”   在病房外守候着的章霞举,连忙站在门口,说道:“我去叫吧。”   申明瑚却沉默着,连听到章霞举的声音都没反应。   申云骊心一惊,急忙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了窗台上蹁跹的枫叶。   申云骊握了握申明瑚的手,让她感知到点重量,摸着她的脸,心酸地说道:“宝宝,你可被吓妈妈。”   申明瑚收回视线,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虚弱地问道:“什么时候了?”   申云骊移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迟迟才回答道:“已经七天过去了。”   申明瑚眼睛里的灰烬扑簌簌地落下来,原来已经七天过去了,那魏开韵应该已经下葬了吧。   申云骊见申明瑚陷入无望的悲伤中,一点都关心自己,为什么会昏迷好几天,她一抹眼眶,转移话题说:“猎猎,录像带……”   申明瑚鲤鱼打挺般直起半个身子,面色涨红,激动地说道:“我不在乎!我一点也不在乎了!”   嘶声裂肺喊完这一句,她就虚弱了下去,摇头流泪茫然道:“我要是一开始就不在乎就好了。”   那么她就不会对魏开韵说伤人的话,魏开韵就不会去找纪君逸为她报仇,更不会死。   她能接受两人绝交,甚至和魏开韵反目成仇,但她就绝不能接受魏开韵死了。   申云骊扶住眼看着又要晕过去的申明瑚,哄道:“好,妈妈不说了,这些事谁的不许提了。”   录像带已经导出来了,申云骊和章霞举看完之后,就全部销毁掉了。   纪君逸成了一个废人,明显靠不住了,那个助理在章霞举的威逼利诱之下,透了诚。   告诉了她们,许沛锡来得及时,纪君逸什么也来得及干,只让他匆匆照了几张无伤大雅的照片。   原来是虚惊一场,原来魏开韵不用走极端,可以不死的。   这些话她还想着要怎么告诉申明瑚呢,既然申明瑚俨然接受不了这一场荒大的错误,那她这个做母亲的,只好借此自私地掩埋掉真相了。   首都的这个夏季的尾巴,格外地多雨。又是一场倾盆大雨。   没入睡一个小时,申明瑚就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紧紧地揪住床单,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似的,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从窒息的状态缓和过来。   一个翻身,申明瑚正面朝上,带带地望着床帐,回想起梦中模糊的片段,她眼里起了雾气。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   申明瑚像似没有听到,任由门外的人敲击着。   门外,周念淮一身湿答答地站着,锲而不舍地敲着门,好半天后,才泄气地停了下来,暴躁地踢了一下门。   他朝里面大声喊道:“猎猎,从你醒过来已经一周多了。你一直不肯见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申明瑚脸色一变,身上的被子掉落到了地板上。她靠着门,小声说道:“你回去吧。”   周念淮恼怒道:“我不回去!有些话我要和你当面说清楚!”   申明瑚固执地说道:“我不想听,你劝不了我。”   身后的申云骊走上前来,低声说道:“猎猎,别任性,不管怎么样,你该见一见念淮。”   半晌也没等来申明瑚动容开门,申云骊无奈地望向周念淮,想要转而劝说他。   这时门突然开了,申明瑚冷静地站在门口,朝着周念淮认真地说道:“我要和你分手。”   周念淮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迟钝地说道:“你再说什么?”   申明瑚很冷静地继续重复道:“我要和你分手。”   周念淮拳头马上攥紧,他含着怒气问道:“为什么?”   申云骊目光担忧地看着两个孩子。   申明瑚面色未变,残酷地说道:“因为我用话逼死了韵韵,我很痛,痛到已经不想维持一道额外的关系了。”   周念淮一捶门框,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冷声问道:“什么叫额外的关系?”   申明瑚定定地看着,问道:“就算你不在意我和许沛锡发生了关系,那你爸妈呢?”   周念淮耸耸肩,强作轻松说道:“分分合合嘛,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申明瑚没有丝毫的感动,直白地说道:“你明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周念淮忽地大声说道:“他们知道!”   说完,他一抹脸,缓和了语气继续说下去,“他们知道,但是不介意。他们为你的遭遇感到心痛,让我以后要好好对你。”   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经历了多少的风风雨雨,家国悲欢。这种小事大院里的长辈们根本不放在心里。   前妻前夫,继子继女去参加同一场宴席,在门口遇到了相视一笑,甚至是同坐一桌谈笑风生,在这个圈子都是常有的事。   申明瑚眼睛湿润了,她移开目光,不想让周念淮看见,冷硬地说道:“可我在乎。”   周念淮暴躁不已地吼道:“申明瑚你到底怎么了?你别骗我,你根本不是这种人!”   强撑着申明瑚一下子变得苍白而痛苦,她直视着周念淮,疲倦地说道:“你知道韵韵死之前,我对她说了什么吗?”   周念淮心跳一停,敏锐地打断道:“好了,猎猎别说了,事已至此……”   申明瑚目光悲哀,凄然地说道:“我跟她说,我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你!”   周念淮无论那一方面都是人群当中的佼佼者,他又被母亲和姐姐教导得极为有教养,不像大部分男孩子,喜欢捉弄吓唬女孩子,一口一口“老子”,一副不屑于跟女孩子玩的拽样。   这样的男孩子,怎么会不招青春萌动的女孩子喜欢。魏开韵一明悟少年之间的朦胧感情,就对周念淮动心了。   可惜还没有袒露心声,她就在周念淮身上,看到了同样赤诚炙热的目光,那目光是冲着她最好的朋友,申明瑚去的。   为了不破坏他们之间的友谊,魏开韵就将这段心事藏得严严实实的,自以为瞒得密不透风。   申明瑚惊慌地往后退了几步,因为她没有在周念淮脸上看到该有的惊讶。   申明瑚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嘴唇颤动地说道:“你早知道了。”   周念淮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申明瑚扶着门板,哈哈笑了两声,了然又嘲讽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 ,那敏敏也知道咯,她比你聪明,大家都知道了。韵韵那天一定很伤心,觉得我们把她当猴子耍,一直看她的笑话!”   周念淮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没有。”   申明瑚耸肩,假装叹气说道:“有没有又有什么用,韵韵她都死了,我也解释不了给她听了。”   周念淮脸上流露出痛楚之色,他眼睛微红,申明瑚这才看到他眼里布满了血色,她慌忙地错开眼,吸了吸鼻子,说道:“周念淮我要对你说的,就是这些话了,你听完了,就走吧。”   周念淮大声坚决道:“我不分手。”   申明瑚仿佛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轻声说:“我想我有分手的自主权。”   周念淮立马说道:“好,那我等你,你要多久才能复原,我就能你多久!那时候我们再开始。”   说完,他不想听到申明瑚的拒绝,转身大步离开了。   申明瑚透过走廊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暴雨,喃喃道:“很快,你就知道不用等了。”    第58章 第58章雨过天晴了,雨珠顺……   雨过天晴了,雨珠顺着草木和屋檐蹭蹭地往下滴水,河水也噌噌地往上涨。   首都东山,一辆吉普好好的路不走,在荒石浅滩上行驶着,车子一高一低的。   申明瑚单手抓握着方向盘,油门踩到底,脸上带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干燥青白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微微偏头,看着周围的青山和远方的落日。黄昏、寂山总容易让人想起往事。   可申明瑚什么也没想起来,眼眶却潸然一湿。她吸了吸鼻子,飞快地掉过头来,目视着前方。   吉普朝着墓园的大铁门疾驰而去,眼看着要将门冲烂。   管理人员急忙从屋子里跑出来,扯着嗓子喊道:“快点停下来!干什么你?!”   在铁门和车头相碰的时候,申明瑚眼睛一闭,下一秒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猛地停了下来。   车门一开,申明瑚脸色平静地从驾驶座上跳下来,她没什么语气地说道:“对不起,老人家。”   管理人员是个看似六十好几的老头。   也许是因为平时见的人太少了,遇上做错事的申明瑚,他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教育着申明瑚。   申明瑚也不打断他,让他说个够。   直到管理人员说得口干舌燥后,才看着申明瑚,摆手宽宏大量地说道:“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能这么干了。”   申明瑚点点头,轻声说道:“老大爷麻烦你把门打开,我要进去里面看个人。”   管理人员想了想,一边低头掏钥匙,一边试探地说道:“你是来看99号墓地的吧?”   申明瑚没应声,扭过头去。   管理人员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好像说到这位小姑娘的伤心事了。   他打着圆场说道:“那边房子里有香烛纸钱,你要不要买一点?”   申明瑚摇头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带有。”   说完,她打开车子后面,抱出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   偌大的墓地里空无一人,申明瑚走在长着青苔的道上,心脏抽搐,旁边一列列的墓碑刺痛了她的眼睛。   可她还是慢慢地走着,仿佛在刀尖上走路。   99号墓地位于最里面,在一棵郁郁葱葱的柏树下,旁边还有一个小湖泊。   申明瑚低着头走到墓碑前,将纸袋子放下,接着激烈地抽着气,肩膀一上一下地耸动着。   可这么做却没有效果,申明瑚的腰弯得越来越低,最后她受不住地蹲下来,将头埋进膝盖里。   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回荡着。   短短几分钟后,申明瑚一抹下巴上沾着眼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动作迅猛地将袋子里东西拿出来,轻声说道:“韵韵你之前不是蠢蠢欲动,要偷偷抽烟喝酒嘛,我记着呢。我给你带来了烟和酒。”   申明瑚将五粮液、茅台和香烟一一摆出来,接着她拧开了一瓶茅台的盖子,往地上毫不客气地倾倒。   倒了大半瓶,申明瑚动作一停,微微抬眸说道:“你一个人喝太寂寞了,我陪你喝,咱们一起喝。可惜敏敏不在,没关系的,下一次我们三个再在一起喝酒,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说完,申明瑚仰头将瓶口往自己嘴里塞,辛辣呛人的酒液往申明瑚的喉咙里灌。   申明瑚急忙将瓶子移开,将口腔里酒一口吞下去,接着她就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   申明瑚一脸不在意地将嘴边的酒滴抹去,将剩下的酒往地上继续倾倒,没两秒瓶子就空了。   申明瑚满脸地懊恼,上下抖了抖酒瓶,只抖出几滴酒来,她气恼地将空瓶扔到地上,又去拿起一瓶五粮液,打开继续往地上倒。   一瓶接着一瓶,一包接着一包,申明瑚闻着醉人的酒香,仿佛自己也醉了。   她失神地看着香烟燃烧完的灰烬,良久,吹来一阵微风,吹拂起灰烬,申明瑚才惊醒过来。   她将酒瓶子里装进纸袋里,轻声说道:“韵韵,我该走了。”   然后她转身,大步朝石阶下面走,从头到尾申明瑚都没敢往墓碑上看一眼。   走了三道台阶,申明瑚怀里的袋子忽然毫无预兆地掉到地上。   下一秒,申明瑚猛地回头,墓碑上“魏开韵之墓”像五道利箭射入她的眼眸中,申明瑚的瞳孔猛地紧缩。   她飞奔着调转回去,抱住了墓碑,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韵韵。我没那么想,我没有嘲笑你对周念淮求而不得,我也没有怪你。都是纪君逸的错,我的错。”   申明瑚摸着墓碑上的刻字,哭着哀求道:“韵韵,你回来好不好?我求你回来,我求求你了……”   慢慢地,申明瑚的脸色变得阴鸷,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她死死地盯着墓碑,心底忽然地惊悉,她可以哭,可以求,但这没有任何的用处,魏开韵回不来了,什么都不能把她带回来人间,因为人死不能复生。   申明瑚环顾四周,那一列又一列的墓碑,清晰无比地告诉着她,名字上的人已经长眠于此了。   魏开韵下葬那一天,她还在医院里不省人事,可此时申明瑚脑子里忽然涌现出这样的情景,仿佛亲身经历了一般。   魏开韵骨灰放入棺木之中,接着黑色的棺木被盖上,被抬入泥泞冰冷的土坑里,接着一个个铁锹高高地抬起,往坑里面填土。   以后魏开韵再也无法亲昵地喊着她的小名了,再也无法给予她一个拥抱了,再也不能过生日了,再也无法享受阳光和雨露,在晨曦下漫步在校园里了。   申明瑚撒开抱着墓碑的手,站了起来,无视着满脸沉默的泪水,凝视着墓碑,低声说道:“韵韵你放心,害死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包括我自己。   申明瑚捡起地上的纸袋,坚定缓缓地走出99号墓地,在走上主干道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墓地四周,低声喃喃道:“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是个好地方。”   申明瑚走近管理办公室,开口问道:“大爷,我想买块墓地。”   管理老头从抽屉里掏出一本登记册来,拿起笔,随口问道:“你要买那一块?跟我说,交钱登记,等到人下葬的那一天,拿着凭证来就行。”   申明瑚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我要买100号的墓地。”   “那好,我给你登记一下,100号,三百块钱,交钱吧。钱不够可以先交定金。”老大爷接话道。   申明瑚忽然犹豫了,她改口说道:“大爷,我还是要101号墓地吧。”   她和魏开韵最后一次见面,不仅吵架,自己还闹着要跟她绝交,要是挨得太近,魏开韵看到她该多闹心呀。   还是101号墓地好,隔了一个位置,既离魏开韵离得近,又能让她清静。   反正她将来也不肯跟父母葬在一处,他们自有组织上安排。   老大爷随意说道:“随你。”   申明瑚说道:“大爷你先登记着,我去拿钱。”   申明瑚去拿钱,却没往自己的汽车走去,而是往马路外面走。   乔向平看着申明瑚走出来,连忙转过头去,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看着乔向平要往树林里钻,申明瑚这时候出声道:“爸,你给我交钱吧。”   乔向平像申明瑚小时候赖在商店不肯走那样,给她交钱买下了她闹着要买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乔向平铁青着一张脸,跟在申明瑚的车子后面。   前面的申明瑚却脸色轻松,仿佛去看了魏开韵,就了却了所有的心事,她能放下一切伤痛了。   申云骊   迎上前来,看着一前一后,父女两个的脸色。   前面那个平和从容,后面那个看着要打人。   申云骊急忙给乔向平挤了挤眼睛,无声问道:“你跟着闺女去了哪里?”   乔向平冷哼一声,想要开口向申云骊抱怨,你知道咱们闺女干什么了吗?   还没开口呢,下一秒他就又被重重地一击了。   申明瑚站定在客厅里,平静地说道:“我要跟许沛锡结婚。”   乔向平脑袋一阵眩晕,他捂着胸口,气道:“闺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申明瑚背对着他们,走上楼梯,回头大声说道:“知道,我说了我要跟许沛锡结婚!”   说完,她就像闹脾气那样,头也不回直奔二楼自己的房间。   乔向平瞠目结舌,被气狠了的他,看着申云骊,又急又气说道:“申云骊同志,你听听,你闺女说的什么?她居然想要跟许沛锡结婚?她是不是要气死我!”   申明瑚从二楼探出脑袋,认真地说道:“爸,我不想气死你。但我要跟许沛锡结婚,谁也拦不了我。”   乔向平怒目而视,暴喝道:“我不同意!”   “砰”地一声是申明瑚摔门的声音。   乔向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来回走了几步,嘴里嚷嚷道:“真是被宠坏了,她!”   好半天,他才平静下来,看向面无表情的申云骊,寻找同盟说道:“云俪你跟我一起上去,好好说说她。”   申云骊没应声,一脸淡然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向平提高声音道:“哎哎,云俪,你闺女都要闹着要跟许沛锡结婚了!”   申云骊轻轻地“哦”了声。   乔向平立刻火冒三丈地说道:“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不急吗?猎猎和许沛锡那个小子的事就是个错误,我们应该把错误修正过来,让两人回到各自的轨道上,而不是任由着猎猎任性,一错再错!……”   申云骊说话了,她给了乔向平一个眼刀子,接着只说了两个字,“够了!”   声音不大,却将乔向平吓得一哆嗦,他一身的气焰顿时消散,站在那里,吃惊地看着申云骊。   申云骊移开视线,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她想结,那就结吧。”   乔向平手直哆嗦,垂下头,叹气地说道:“你怎么能让她胡来呢。”   申云骊也怒了,心里的火气都往乔向平而来,她瞪着乔向平,压低声音道:“结婚而已,又不是去寻死!别一惊一乍的。”   乔向平抖动的手归为平静,他垂头丧气地坐下,一捶大腿,沉声说道:“你说的对,除生死之外无大事。闺女心里的死结只能由她自己打开,那就让她折腾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当老子在后面托着她呢。”   申云骊听着,慢慢转过脸去,望着窗边的桂花树,金黄的花蕊已经开始绽放了,这是今年的头一茬。   申云骊打开卧室的门,立在床边,冲躲进被子里的申明瑚说道:“你真的要和许沛锡结婚?”   申明瑚一把将被子掀开,与申云骊对视,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申云骊什么都明白了,剑走偏锋,也许女儿的生活起了点变化,是好事。   申云骊将放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朝向申明瑚,说道:“给,这是你要的东西。”   申明瑚低头一看,赫然是家里的户口本。她猛地抬头吃惊地看着申云骊。   申云骊露出个温柔慈爱的笑容,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看傻了?你不是要跟许沛锡结婚吗?没有户口本怎么结婚?”   申明瑚连忙搂住了申云骊的腰,心里酸酸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是申云骊和乔向平不同意,那她只能闹起来了,可她没有想到申云骊会立马同意自己看似糊涂的想法。   申云骊温声问道:“什么时候?”   申明瑚闷闷地回答道:“明天。”   申云骊点头说道:“那好,妈妈会把其他的流程弄好,你明天直接把人带到街道民政科去。”   申明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憋不住,抬起头来,泪珠轻轻地挂在她的睫毛上。   申明瑚像一只被暴风雨吹落出巢穴的幼鸟,无助地望着张开强壮的翅膀在天上盘旋的母亲。   她哽咽地说道:“对不起,妈妈,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也不想的。”   在漫长的夜晚,申云骊都会躺在她身边,抱住她,直到她哭累了入睡。   申云骊心中一痛,将申明瑚重新紧紧地搂在怀里,温柔又坚定地说道:“没关系的,妈妈知道,爸爸也知道。我们不会怪你,爸爸妈妈会长命百岁,像小时候给你收拾玩具那样,收拾你的人生。”   正值午后,日头已经往西移动了,首都的秋季又短又快,叶子仿佛一夜之间变黄时,冬天已经朝着人们挥手致意了。   因为要晚上盯着跑动的机器,许沛锡才脱下洁白的实验服,出了学院,打算回宿舍睡两个小时。   甩空了脑子里的化学列式,许沛锡的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这么多天过去,事情一直引而不发,他的心底越来越不安。不止那个纪君逸没有一点行动,连申明瑚都好久没有出现在校园里了。   他想找个人问问,想知道申明瑚到底怎么样了,别人却还要跑来问他呢。   想到这里,许沛锡顿时露出个苦笑来,不仅他身边的人问他,怎么从来不见他去找申明瑚或者申明瑚来找他,就连申明瑚的室友和同学不好意思往她家里打电话,又担心着,跑来问他这个申明瑚的对象了。   他哪里知道?只能把事情含糊了过去。   申明瑚毫不犹豫地往男生寝室楼里走,经过的男同学纷纷惊奇看着她,接着有人认出她来,就捂着嘴巴和室友们低声谈论了起来。   “那不是申明瑚?”   “是吧,她都请假好久了。”   “他来男生宿舍干什么?”   “你傻呀,许沛锡不是跟咱们一栋宿舍楼吗?人家思对象心切,来找男朋友的呗。”   楼梯上的一边目瞪口呆看着申明瑚,一边连忙给她让路。   申明瑚目不斜视地往楼上走,有好事的人吹起了口哨,还大声朝申明瑚喊出了许沛锡的宿舍在几楼几号。   还有的人灵机一动冲去了许沛锡的宿舍。   盖着薄被,躺在床上的许沛锡,眉头不由地微微皱起,怎么越来越吵了?是不是室友出门忘记将门给关上了。   他刚想睁开眼睛,探头去看看宿舍门关了没有,就在这时,门被大力地从外面推开了。   接着一道激动不已的声音喊道:“许沛锡,你对象来找你了!”   许沛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一边慢慢地睁开眼睛,一边疑惑道,什么对象?他哪里有对象?   下一秒他心头就一震,不,他有对象来着!许沛锡的双目刹那间睁开,里面没有一丝朦胧的睡意,已经完全地清醒了。   “刷刷”几个脑袋探出床帘,大家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不敢相信。   来报信的人朝着许沛锡兴奋地说道:“许沛锡,你对象可是来男寝找男朋友第一人啊,思君心切,她对你多好,你们两个的感情真是比天高比海……”   说话的人感觉到宿舍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往他身后看,不由地身体一僵,转向后面。   穿着咖啡色风衣,气质凛然的申明瑚,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背后,他连忙闪到一边去,摸着脑袋讪讪地说道:“那啥,我先走了。”   说完,他嘿嘿地笑两声,闪人了。   离门口最近的人,急忙穿上鞋子,又飞快搬出一张椅子,朝着申明瑚紧张地说道:“坐!”   其他人像猴子荡秋千一样,也飞快从床铺上下来,左看右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又尴尬地对申明瑚解释道:“那什么,我们宿舍有点乱。”   申明瑚微微摇头,轻扯嘴角 ,说道:“不了,谢谢。”   接着,她微微仰头看着还呆坐在上铺的许沛锡,没什么语气说道:“我有事找你,你跟我出来一下。”   说完,也不看许沛锡的反应,申明瑚就转身了。   许沛锡从两步并三步床上下来,顾不上换外衣外裤,抓了抓头发,就往外追。   申明瑚的语气听着不太对,在他夺门而出的时候,室友拉住他的手,以过来人的经验,低声说道:“不管谁的错,总之就是你的错,总没错!”   许沛锡面上点头,心里却苦笑,他知道是自己的错,可不是承认错误了,就能弥补的。   许沛锡挣脱了室友的手,急忙去追申明瑚。   室友不放心地追了两步,喊道:“一定要记住了!”   “明瑚。”看着触手可及的衣角,许沛锡轻声喊道。   申明瑚充耳不闻,下巴微微抬起,目光沉静,走路带风地往宿舍楼外走。   后面没声了,但她知道许沛锡会跟上来的。   直到走到一个僻静的拐角,前后左右没有物体遮挡,是个谈话的好地方,申明瑚才停下脚步,立住。   她一转身,果然许沛锡就站在她身后,微微垂着脑袋,忐忑不安地看着她,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与此同时,许沛锡也望着突然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申明瑚。   申明瑚近在咫尺,可他与她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怎么也打不破的无形屏障,虽然看得到彼此,可申明瑚眼里、心里还有他的影子吗?   并且申明瑚瘦了好多,圆翘的下巴变得尖尖的,脸也瘦了大半圈,脸上没有了健康的红润之色,面容变得异常地冷白,这种冷直直地透到人心里去。   眼睛里也没有灵动和骄矜之气,仿佛眼睛是动的,但却是死的,他望不出一丝神采。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好半天,许沛锡终于酝酿好了要说的话,他专注地盯着申明瑚,动了动嘴唇说:“明瑚,我……”   下一个瞬间,申明瑚插话打断了他,“和我结婚。”   这句话申明瑚说得极快,字眼就像空气一样,刚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和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再也分离不出来了。   许沛锡眼睛一凝,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蹙着眉头,迟迟才说道:“明瑚,你说什么?”   申明瑚嘴角勾出一个冷笑,她眨了眨眼睛,沉声说道:“我说,跟我结婚。”   顿了顿,她嘲讽地望着许沛锡,冷冷地说道:“这回听清楚了吗?”   许沛锡心里咯噔一下,一阵愕然之后,弱弱地解释道:“明瑚,不必如此,我可以将事情包揽在身上,就说我对你意图不轨,事情都是我做的。”   许沛锡的话就像一颗石子落进了平静地湖面,申明瑚身影一抖,忽然激动了起来,她眼睛血红地瞪着许沛锡,咬牙说道:“你将事情揽下来,就能挽回一切吗?……”   饱含压抑说完这一句,她就说不下去,她转过头来,看着不远处湖面上打着旋的落叶,每一秒,那张落叶就无声无息的沉入了湖底。   申明瑚深呼吸,重新转过头来,看着许沛锡,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拿上户口本,跟我走。”   她也不问许沛锡愿不愿意,肯不肯。   许沛锡将这话放到一边,愤怒地问道:“是不是周念淮他……”   申明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认真地说了一句,“不关周念淮的事。”   许沛锡又追问道:“那就是他的父母?”   申明瑚闭了闭眼睛,说道:“跟其他人都没关系,这是我和你两个人之间的事。”   许沛锡一听,急切地劝说道:“明瑚,人死后都是身死肉……”   申明瑚突然崩溃地喊道:“别说了!”   许沛锡不知道哪个点冒犯到了申明瑚,一脸无措地将剩下的话收了回去。   申明瑚略略地偏了偏头,说道:“你跟不跟我去扯结婚证?”   申明瑚的话轻飘飘的,既没有站在道德高地痛骂他,也没有用家世来逼迫他。   可许沛锡听出了申明瑚语气里的哽咽,心里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他不答应,就会出现什么让他悲痛一生的后果。   许沛锡抿了抿嘴唇,一字一顿地说道:“好,明瑚,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我就跟你结婚。”   转身回宿舍拿户口本的时候,许沛锡的眼睛光亮一闪,默默地想道,自己果然不是个好人,如此境地下,跟申明瑚结婚,复杂情绪下竟然隐藏着一丝窃喜。   虽然申明瑚没有明说,但许沛锡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他们结婚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以许沛锡回到宿舍,拿走户口本的时候,没有惊动一个人。   申明瑚开车载着许沛锡到了街道的民政科,拿出两本客户本递给已经被打了招呼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没有多问一句,五分钟之后,快速地将新鲜出炉的结婚证交到申明瑚和许沛锡手中。   什么介绍信、学校的同意书,申云骊早已为女儿搞定了。   就这样,申明瑚和许沛锡结婚了,没有告知亲朋好友,没有见证人,也不会举行结婚仪式,就结婚了。   赶在新的婚姻法执行之前,申云骊甚至不用多费一道心,将许沛锡的年龄改大一点。   在民政科门口分别之前,许沛锡忍不住开口问道:“明瑚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申明瑚看都没看他一眼,漠然道:“我回不回学校,和你有关系吗?”   此话一出,许沛锡眼里的光,就像一闪而过的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他讷讷地低下了头。   申明瑚没好气地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发动车子,扔下许沛锡一个人留在原地。   其实,申明瑚已经打算下周一就回学校上课了,但这跟许沛锡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但感情比陌生人还要不如。   钟以敏瞪大眼睛,指着台面上的结婚证,气得嘴都哆嗦了。   她奔过来,激动地晃动着申明瑚的肩膀,生气道:“你真是疯了?怎么能和许沛锡结婚呢!申明瑚,我真想打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申明瑚一点也不反抗,目光悠远地说道:“敏敏,你知道我失踪之前,韵韵跟我说什么吗?”   钟以敏颓然地垂下双手,急切地问道:“韵韵说什么了?”   ……   “猎猎,我打算答应赵金金的追求了。”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美丽少女,微微红着脸,声音低低地说道。   赵金金是魏开韵姐姐领导的儿子,去母亲单位吃食堂的赵金金,遇上了来给姐姐送饭的魏开韵,电光火石,一见钟情,从此赵金金就追在魏开韵后头跑。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魏开韵就是不喜欢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赵金金,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金金却锲而不舍,势必要水滴石穿。知道魏开韵报了京大后,他也报了京大,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魏开韵却丝毫没有被打动的迹象。   猛地听说魏开韵打算和赵金金交往了,申明瑚大吃一惊,转念一想,随口却认真道:“嗯,文质彬彬,眉目清爽,人搞物理的,却不是个书呆子,幽默风趣,勉强能做你的初恋。就是不知道他的身材好不好。对了,你不是跟他一起去过海边旅游吗?他身材如何?”   鹅黄色裙子的少女一听,扑着身子过来,作势就要捏申明瑚的脸蛋,她嘴上还娇嗔道:“申明瑚,你真讨厌!”   申明瑚平铺直述地回忆完,轻声喃道:“可韵韵她再也无法展开一段美好青涩的校园恋情了。”   钟以敏忍着泪水,咬牙说道:“所以,你为了报复自己,要葬送掉自己的爱情和婚姻。”   申明瑚连忙抿着嘴唇,转过脸去。   钟以敏抓住了她的手,哽   咽说道:“申明瑚,你傻不傻,就是韵韵在天之灵,也不想你这么做。”   申明瑚甩开她的手,涨红了脸,瞪着黑沉的眼珠子,怒道:“那她就来骂我、管我呀!”   喊完后,申明瑚没有哭,她侧过头,一脸平静地看着默默流泪的钟以敏,轻声说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钟以敏一擦眼泪,憋着气,大声问道:“那为什么是许沛锡?你可以不谈恋爱、不结婚的!干嘛找他随便结婚!”   申明瑚一眨不眨,糊弄说道:“那样,我爸妈会担心的。许沛锡是个最合适的人选,他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我在这段婚姻中处于最有利的位置,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个理由很强大,即使申云骊和乔向平再怎么开明,再怎么宝贝申明瑚,他们也没想过申明瑚会不结婚,孤身一人到老。   钟以敏无话可说,对申明瑚说的话信以为真,我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说道:“我不想管你了!反正从小到大,父母都让我跟你学习!”   眼看着负气的钟以敏就要消失在门口,申明瑚忽然高声说道:“你告诉周念淮,让他别等了!”   钟以敏身体一僵,哼声道:“又让我做坏人!”   可却没说不答应。   熄灯后,许沛锡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着手里的结婚证,五味杂陈,慢慢地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   他翻了个身,将结婚证摁在心口上,关掉手电筒,放到床铺最里边,闭上眼睛。   可看似已经睡觉的许沛锡却在黑暗中忽然睁开了眼睛,深深的惊疑笼上心头。   许沛锡咬着唇,暗想着,申明瑚的情绪很不对劲,浑身弥散着一股悲伤,这种悲伤她直觉跟中药事件没关系。   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许沛锡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半宿。   听着室友的打呼声,许沛锡捏了捏疲倦的眉心,强迫自己快点入睡,他明天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忙呢。   第二天上完上午所有课程后,许沛锡连午饭都没吃,就骑着自行车驶出了京大的校门。   自从李凤梅和大哥结婚后,黄娟子给他写信和寄东西越来越频繁了。这里面一定跟李凤梅有关系。   许沛锡一边看着前方马路,一边想道。   想到李凤梅,许沛锡就不禁地眉头锁紧。这个李凤梅别以为匿名,他就不知道那些诋毁申明瑚的信是她写的。   什么天煞孤星、克夫命、狐狸转世,就差要报公安将申明瑚抓了。他离开家了,没想到李凤梅还能缠上来。   本来有李艳红这个先例,他在家里可以明目张胆地疏远李凤梅这个新大嫂,没想到,李凤梅去没把他对她的抵触当一回事,居然以一副她为他好的口吻,仿佛两人是什么亲近的朋友,来劝说他远离申明瑚。   虽然李凤梅信里没有说出申明瑚的名字,但他就是莫名觉得李凤梅知道他身边有申明瑚这个人的存在。   许沛锡目光一冷,李凤梅这人还真有点邪门。   在许沛锡的沉思中,邮局很快就到了。   许沛锡这次来邮局,就是来取黄娟子寄来的包裹的,已经好几天,他要是再不来取件,包裹就要原路退回了。   虽然他不缺稀罕家里的所有东西,但到时候不好解释。   邮局什么时候人都很多,寄信的、打电话的、寄取包裹的,汇取款的,摩肩接踵。   许沛锡忍着皱眉的冲动,灵活地挤到了柜台前面。   一站定,他就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胸口,摸到了那有些弧度的边缘,许沛锡暗暗松了口气,结婚证没丢。   他将包裹拿到手里,人却不急着往外走。许沛锡将包裹解开,低头翻找着里面的东西。   直到找到了黄娟子信里说,李凤梅出主意做的红薯粉丝,才住了手。   许沛锡左右看了一眼,将那包红薯粉丝悄无声息落在邮局门前的空桌子上。   “唉,同志,你的东西不要了?!”背后有人喊道。   许沛锡头也不回,假装没听见,骑上了自行车。   魏开锦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拉着自行车,迈着沉重的步伐,呆呆地走在大街上。   这次她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自从乔向平和申云骊来过家里一趟之后,父母就一声不吭将妹妹下葬了。   她十分地不了解,这事就这么算了?   她追问,父母只解释妹妹因为学业压力,才一时想不开的。   她不相信,虽然妹妹没少抱怨功课难,可她一直是个乐观的人。   她只求一个真相,为什么妹妹会不明不白地死了?可父母却在妹妹入土为安之后,没有任何的动作。   她去查,他们不仅不帮忙不说,还出手阻拦。   魏开锦很生气,这次又因为父母要将她送进医院里,想让她安心生下孩子而大吵了一架。   魏开锦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四周。   下一秒她的目光就不偏不倚地落在许沛锡身上,魏开锦眼睛顿时一亮,喊道:“许沛锡,你等等!”   许沛锡她当然认识,申明瑚不声不响地和周念淮分手,又交了外面的对象的事,闹得满院皆知的,她还看过那张粉红的宣传单呢。   这个年轻人身为申明瑚的对象,一定知道一些隐秘的事情。   想到这里,魏开锦将手里的自行车往旁边一推,不顾身子,就跑起来,想要追上许沛锡,问个清楚。   她一边追,一边大力喊道:“许沛锡!……”   许沛锡微微地疑惑转回头来,往后面一看,就看到一个孕妇追着他跑,嘴里还喊着他的名字,但他明明不认识她。   许沛锡脚一着地,将车子停下来。   魏开锦见状,脸上一喜,不仅没有慢下来,反而加大步伐,朝许沛锡跑过去。   这一个不注意,她左脚拌右脚,跌到地上,魏开锦第一时间捂住了肚子,“哎呦”痛呼出声。   许沛锡心一急,将自行车一扔,跑了过去,蹲下来问道:“你怎么样了?来我扶你起来!”   魏开锦马上抓住了许沛锡的手,焦急地问道:“申明瑚有没有告诉你我妹妹的事?!”   魏开锦提到申明瑚的语气并不客气。   许沛锡有些暗恼了,莫名其妙。   接着,他就稍微用力拉开了魏开锦的手,想要走人,跟申明瑚不对付的人,他为什么要帮呢?   旁边的一位路人,指着魏开锦的裤子,惊呼道:“她流血了!”   许沛锡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这个女同志的身下正在出血,那血流得极快,都到了她膝盖的位置。   又有一位大娘急躁的喊道:“她这是要生了,快点将人送到医院去!”   许沛锡有点懵了,但转眼一看,他看到了魏开锦脸上那有些熟悉的轮廓,这个女同志跟申明瑚形影不离的魏开韵很像。   他好像也很久没在校园里见过魏开韵了。许沛锡心里边冒出这个念头,边往马路中间冲。   一辆大卡车停在他眼前,怒气冲冲的司机探出头来,指着许沛锡怒道:“你不要命了!”   许沛锡跑回来抱起魏开锦,又掉过头来,往副驾驶座跑。   司机师傅见状,怒骂声戛然而止,他爬过来,   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额头冒汗说道:“快点上来!但你得给我指路,我是外地的,这附近哪有医院我不清楚!”   魏开锦被放上担架,推往急救室。许沛锡和司机师傅站在玻璃门外。   许沛锡脑子里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他想离开了,反正人已经送到医院了,只能看医生的了,他再待在这里也没用。   就在这个时候,护士拿着手术单子急匆匆跑过来,朝着两人说道:“你们谁是病人家属,你们同不同意孕妇剖腹产,要是同意的话,就在上头签个字,孕妇的情况有些不太好,最好是剖腹生产。”   司机师傅一听,连忙摆手,直愣愣地说道:“我不是。”   护士看向许沛锡,许沛锡镇定地说道:“我是,我来签。”   护士拿着手术同意书,推开急救室的门,走了进去。   司机师傅听着里面的凄厉的叫声,尬尴地说道:“小兄弟,你是里面那位女同志的弟弟吧,有你这位亲人守着,那我先走了。”   他的话音刚落,急救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同时还伴随着一道响亮的啼哭声。   护士笑着朝许沛锡说道:“母子平安,你姐生了一个闺女。”   显然护士也是下意识地认为许沛锡是孕妇的弟弟。   护士说完,就又走了进去。许沛锡却分了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皱眉心道,难道我长得不像一位丈夫吗?   高兴望着玻璃门的司机师傅边回过头来,边说道:“小兄弟恭喜你呀,要当舅舅……”   司机师傅吃惊地望着空荡荡的走廊,人呢?   一只蝴蝶扇动了它的翅膀。    第59章 第59章好人,都是大好人。   钱双玲站在胡同巷子阴暗的角落里,眼神愤恨地呼朋引伴的刘林森。   钱双玲此时一身灰扑扑的,身上没有半点鲜艳的颜色。不看脸,她看起来就是个生活愁苦的中年妇女。   她浑身阴沉沉的,面部充斥着戾气。   钱双玲和家里断绝关系后,靠两只脚走到了首都,蹲在京大门口,伺机报复刘林森。   可已经一个多月了,她看着每天刘林森红光满面地骑车出校门,直到晚上八九点又一脸痛快的回校,却没有任何报仇的机会。   刘林森,鼎鼎大名的京大学生,而她呢,钱双玲变得了一个三餐不济,终日躲藏的流浪者。   她又能说什么呢?她和刘林森之间的恩怨情仇,说出来也是让自己难堪而已。刘林森不过是和她分手,她的家人不过是炫耀了一下。   钱双玲咬着牙齿,看着刘林森和旁边一位穿着打扮入时,却相貌平凡的姑娘有说有笑的,那位姑娘抬眼看着刘林森时,眼睛里满是蜜意。   哼,刘林森这种自卑又自负的人,最喜欢漂亮温柔的女同志了,他和这位姑娘相处,一看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还真让他又勾搭上来一个!   钱双玲恨得一捶墙壁,就在这时,她耳边响起一道清冽沉着的年轻男音。   “你认识刘林森?”   钱双玲慌忙抬眼一看,眼入眼帘的事一件纯黑色的外套,视线上移动,划过面前这人的喉结、下颚、嘴巴,直到整张全脸。   钱双玲晃了晃神。眼前这位男同志看着不过二十出头,极为地年轻。   容貌清俊不凡,身材清瘦高大,乌发深眸,鼻子高挺,嘴唇极为地削薄,一看就是一副薄情寡义的长相。   钱双玲冷哼一声,偏过头去,恶声恶气道:“不认识!”   说完,她抬脚就要离开这个角落。   “我可以帮你。”许沛锡看着眉眼都是落魄之色的钱双玲,语气平淡地说道。   钱双玲瞪眼看他,一脸嘲讽,十分好笑地问道:“你怎么帮我?”   许沛锡神情不变,冷淡地问道:“你跟刘林森有仇?”   许沛锡自从认识到自己不是个光明、有道德感的人后,没有陷入内耗之中,反而觉得一身轻松了,身上的许多无形的枷锁都没了。   他绝对不会因事责怪、埋怨自己,除非是有关申明瑚的事情。   可偏偏因为他自己一时不够谨慎,给申明瑚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他最恨自己,但又做不到自毁,报复自己。那满腔的火气,就得找个人来发、泄。   许沛锡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刘林森。本来如果没有找到刘林森的错误的话,他会收手的,但谁让他一番打探,知道了刘林森那晚迟迟才去往申明瑚家里打电话呢。   许沛锡更是知道了,刘林森当初可是就纠缠过申明瑚好一段时间的。   再加上刘林森从乔向平手里拿到了上千块钱的封口费,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多姿多彩、潇洒如意。   反观申明瑚瘦了那么多,自己不仅堵心还憋火。新仇旧恨之下,许沛锡看刘林森越发地碍眼了,决心要让他也不好过。   谋定而后动,刘林森隔三差五晚归,挂科不少,但却没有违法过学校的重大纪律。   许沛锡为了制定对付他的计划,暗中观察他好几天了。   这一观察没多久,他就发现了钱双玲这个人。   钱双玲看刘林森的眼神,可是憎恶不已,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捅成马蜂窝。   一个阴险计划就在许沛锡脑子里一下子形成了,所以他才跟钱双玲搭话的。   钱双玲那一开口,和刘林森同出一辙的口音,他就知道他没找错人。   钱双玲的视线从许沛锡转向了骑上自行车道刘林森,脸上里涌动着不甘和怨恨,说道:“你知道,在乡下一个未婚姑娘的名声有多重要吗?我奶奶嫁人后,直到死也没有出过村子一步。我妈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路,就是去镇子上赶集。”   许沛锡轻轻一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钱双玲瞬间涨红了眼睛,生气低吼道:“你知道什么?!”   许沛锡干净的衣着,不俗的举止,清贵的气质,一看就是顶好家庭出身的人。   许沛锡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要报复刘林森,而我能帮你,你愿不愿听一听我的计划?”   钱双玲的眼睛里闪过犹豫,她抿着嘴唇,打量着许沛锡,问道:“你跟刘林森也有过节?”   许沛锡坦然地说道:“这不是明明白白的事吗?”   钱双玲一听,忽地弯腰狂笑,激动地说道:“刘林森你真是做孽不浅!”   她真不知道该说刘林森什么好,明明在家乡那个小地方,能屈能伸夹着尾巴做人,一早成为英雄了,到了首都,居然能惹上不该惹的人。   许沛锡一派安然地等钱双玲笑完。   好一会儿,钱双玲才直起腰,一抹笑出来的眼泪,笑着问道:“好,你说吧。”   许沛锡看了看周围,才压低声音告诉了钱双玲,他针对刘林森的计划。   钱双玲却越听脸色越凝重,听完后,钱双玲盯着许沛锡,直白地说道:“这样做,虽然报复了刘林森,我可没有一点好处,全是坏处。你却能躲在后面,一点也不沾事!”   钱双玲也不是个傻的,高中时候,成绩优异。即使报复刘林森心切,她得分析一下利弊,也不能许沛锡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沛锡随之与她对视,轻飘飘地问道:“你要多少钱?”   钱双玲微微一怔之后,马上动心了,钱可是她现在最紧缺的东西。   有了钱,她就不用四处找桥洞和废弃破屋住了,要不然她真怕冻死在今年的冬天里。   钱双玲毫不犹豫地开口道:“一千五百!”   许沛锡不假思索地点了头,轻声道:“可以,三天后这个时间,你在这里等我,我交一千块钱的定金给你,事成之后,另外五百块再交到你手上。”   钱双玲舔了舔嘴唇,激动不已地看着许沛锡,她也一点怀疑许沛锡骗她,她有什么可骗的?   只有一副姿色尚可的身体,可跟许沛锡站在一起,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她是牛粪,许沛锡是鲜花。   许沛锡一看,就不缺对象,还是刘林森梦寐以求的那种出身好,又长得漂亮的对象。   她也疑惑刘林森怎么惹到许沛锡了?因为一个姑娘,这不可能,哪一个姑娘会看得上刘林森,而看不上许沛锡呀?   那只能是其他的事情了,最有可能的是刘林森背地嫉妒人家,暗暗使坏,传播似是而非的话,被许沛锡抓住了小辫子。   钱双玲感兴趣,却又不敢多问,许沛锡给她的直觉,就是人在他面前,最好少说话,人不聪明,那就闭嘴听他的,不该问别问。   许沛锡跟钱双玲谈好后,走进了阳光里,转头去了邮电局,打了个电话。   何家村的村办砖厂里。   何二叔蹲在操场的沙地边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和人侃着大山。   忽然办公室的秘书跑过来,大声喊道:“厂长!许沛锡给您打电话了!”   何二叔猛地睁大眼睛,站了起来,将手里还剩大半截的烟往地上一丢,十万火急地跑着进了办公室。   他一拿起撂在办公桌上的电话,就笑意浓浓地大声说道:“沛锡啊,怎么有空给二叔打电话了?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跟二叔说,二叔给你解决!”   何二叔说的可不是客气话,许沛锡真要遇上麻烦了,那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一点也不带虚的。哪怕亲儿子要用钱,那也得先紧着许沛锡用!   首都,身处邮电局的许沛锡微微一笑,说道:“二叔,你不是要找个人查账吗?这事我揽   了。”   都说何晓兰是整个大家庭里最会读书的人,那可不是自家人说到漂亮话。   何二叔虽然当了厂长,一家子也都进了砖厂工作,可没一个是管账的,听都听不懂账目上的事。   这些年市场放开了一点,老百姓手里也攒下了钱,这钱用来干什么?当然是起房子啦!   土地是农民的根本,房子那就是农民一辈子的执念。   一栋起不起,那就起一间!红砖房起不起,那就起混砖的!这需求可不就上来了吗?   何二叔眼看着厂里生产的砖供不应求,可每月一结账,利润却没多多少。厂里的会计家的日子却过得比他这个厂长还要好。   就连何二叔最憨的大儿子都嘀咕起来了,何二叔心里能没有数吗?   可他们看不懂账本,拿着账本偷偷去给其他人看,他们也看不出问题,厂里老会计的假账做的那叫一个高深。   查账查了好几次,都没成功过,何二叔灵光一闪,就想到许沛锡来了,马不停蹄地给许沛锡打了个电话,让他帮点忙,这钱好说,任他开。   许沛锡当时没空,也不想接手多余的事,就拒绝了。   没想到间隔几个月后,许沛锡去主动打电话答应了这事,何二叔真是大喜过望呀。本来他都打算没打有把握的账,跟厂里的会计对峙了。   许沛锡答应查账本了,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开了会计,还能不吃哑巴亏,叫他吃多少就吐多少出来。   许沛锡一说,何二叔就满口高兴地说道:“沛锡二叔真是谢谢你了!你可帮了二叔天大的忙了!”   许沛锡笑了笑说道:“二叔,我这边也忙,长话短说,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将账本寄过来,跟账本寄过来的还有一千五百块钱。”   何二叔干脆地说道:“信得过!二叔不信你,还能信谁!不就一千五百块钱嘛,小意思,这钱是不是少了点?”   虽然他不知道会计往自己家里兜了多少钱,可绝对不止一千五,光是那一栋足足十二间房的小楼房,要的砖钱就不止一千五了。   何二叔敞亮,又会说话,许沛锡不想宰他,他估算了一下自己要为此付出的时间成本,一千五,他还是赚了的。   于是他坚定地说道:“二叔,就一千五。”   何二叔也不想惹许沛锡不痛快,当即拍桌子说道:“好!那就一千五!二叔这就开着拖拉机到县上,给你汇钱!”   许沛锡放下电话,挑了挑眉,想到刘林森预想可见的结局,情绪松快了些。   申明瑚已经返回学校,照常上课了。她好像只是生病,回家休养了一段时日,除了人消瘦了一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   周围的人和她相处过程中,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只有申明瑚知道,明明已经快入冬了,时间对于她而言,却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在某些时刻,申明瑚觉得自己特别地脆弱,她感觉自己连多一秒的痛苦都不能再承受了,更别说几十年了。   这段时日,悲痛一直都在,就像是潮水退去后,海面上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的泡沫,虽然又轻又小,可面积却极大,消去也极为困难。   悲伤的情绪时时刻刻都在控制着申明瑚,尽管她看起来很平常淡定。她人在课堂里,在宿舍里,在家里……她的灵魂却飘荡在那所墓园的上空。   三更半夜的时候,她会惊醒过来,蜷成一个球,悲哀地躲在床上的角落里,发呆直到天亮,再假装没事,动作迅捷地重新躺回去床上,闭上眼睛,盖好被子。   有一次坐在明亮,气氛热烈的教室里,申明瑚低头认真记着笔记,手指突然控制不住写道,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直到写完这一句话,申明瑚才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她愣愣了一会儿,才心慌意乱地看了看周围,一把将纸张扯下来,悄悄地塞到自己的口袋里去。   有的时候,申明瑚也会哭出来,在无人的小径上,在车里,在浴室里,在卫生间里……死死咬着嘴唇抽泣。   这个时候痛苦来得又猛又烈,悲伤的浪潮将申明瑚给包围住,她也一点没想着挣脱。   申明瑚在人前装得极好,悲伤却在合适的范围内,可他们却没有发现,申明瑚是在模仿钟以敏。   就连申云骊也没有看出她的心理状况已经超载负荷了。但为了保险起见,申云骊将家里和魏开韵有关的物品都锁了起来。   申明瑚默然看着她的举动,没有开口说话,却在心里感谢申云骊这么做,因为一看到这些东西,她就有一种窒息感,心脏抽痛。   京大东门外,是餐馆一条街,开着大大小小的饮食店。   中午十二点半,形单影只的申明瑚从校园里面走出来,随便走进了一家饭馆。   她神情空白地走到服务台前,随口念出了,要点的东西。交了钱和票,就拿着餐牌找了个空桌子坐下。   没人觉得她奇怪,从她身边匆匆而过的人,只是因为她出挑的长相,而多看了她一两眼,就移开了目光。申明瑚是长相漂亮却再正常不过的年轻女同志,这是和她打了个照面的人,同一的认知。   以前正餐多是在周念淮母亲的单位房子里解决的,和朋友们吃着保姆做得精致可口、热气腾腾的饭菜。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仅跟周念淮分手了,也导致了周念淮被父亲强送出国。   她只能另外找地方解决饭食了。申云骊和乔向平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本来想让家里的阿姨送饭到学校的,可申明瑚却不同意。   她以太麻烦,太瞩目为借口,拒绝了家里每天送三次饭过来,伸手向父母讨要了三十块的伙食费,说自己下馆子解决。   申云骊和乔向平乐呵呵地答应了,不仅不觉得闺女太奢侈,心里还感到一阵轻松,失去了好朋友的申明瑚能吃下饭,这怎么能让他们不开怀呢?   钱双玲目光坚定地跨过饭馆的门槛,四处瞄了瞄,寻找可以下手的目标。   当她的目光看到角落最里面,坐着一位年轻、衣着得体的女同志时,眼睛顿时发光。   女同志好呀,脾气好,又同情心,饭量还小。   钱双玲赶紧快步走了过去,直接在申明瑚面前坐下。   此时饭菜已经端上来了,喷香的蒸排骨,软糯的粉蒸肉,以及一碟绿油油的小青菜。   可申明瑚呆呆坐着,不动筷,又不像是在等人。   钱双玲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吃呀,你这么不吃呢?”   你不吃我怎么吃?同时钱双玲在心里嘀咕道。   将工作攒的钱几乎留给家里,离家出走后,钱双玲就是靠不要脸面,走进一家又一家的餐馆里,捡人家吃剩下的东西,勉强活过来的。   可这年月就没有浪费的人,那些食客,饭菜都吃到嗓子眼了,剩下一口的馒头,都还要揣进兜里带走。   钱双玲只能吃到带不走的汤汤水水,靠着面汤充饥。   申明瑚看着就像一只大肥羊,她好不容易走运一回,怎么能放过她呢?   申明瑚被钱双玲的话给打扰到,抬眸一看,就对上了钱双玲那双恶狼一样闪闪发光的凶狠眼睛。   申明瑚也不害怕,面色淡定,低头看了一眼饭菜,轻声说道:“你想吃就吃吧。”   钱双玲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首都机会就是多,这么傻气的人都让她给   撞上了。   她也不问申明瑚确认一下了,真让她吃呀?钱双玲抓起申明瑚面前的筷子和大白米饭,就飞快将米饭往自己嘴里刨。   申明瑚见钱双玲要舔飞到手上的米粒,忍不住微微皱眉,边掏出一方手帕,边好心说道:“先擦擦手吧。”   钱双玲动作一顿,瞪了她一眼,不领情说道:“是我吃,又不是你吃!”   说完,她不去接申明瑚的手帕,就将手上的米粒通通嗦进嘴里。   申明瑚将手帕放回自己兜里,随口道:“那随你。拉肚子可别回来找我麻烦。”   钱双玲往桌上一掷碗筷,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破烂衣服,反驳说道:“你看我这种人,像是会因为吃饭不干净拉肚子的人吗?”   申明瑚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   钱双玲撇了撇嘴,重新拿起碗筷,左一块排骨,右一块粉蒸肉,吃得满嘴流油。   但自己吃得肚子溜圆,申明瑚却一口没吃,自认为已经是一个泼妇了的钱双玲,难得有了一丝不好意思。   她慢下动作,撩起眼皮,瞄着申明瑚,说道:“吃呀,你怎么不吃?是不是觉得我脏了你的饭菜?”   说到这里,钱双玲一梗脖子,继续说道:“那你重新再点过,我看你也不像缺这点钱的人,桌子上这些就当请我了!”   在首都流浪了这么久,钱双玲的眼力可是飞速上涨。就说这个季节,首都几乎所有人都是穿着黑、灰、蓝的外套,不管料子怎么样,款式都大差不差的。   可眼前这位姑娘,却穿着黄白相间的开衫薄毛衣,料子一看就是很软乎的上等货。关键是她没穿假领子、罩衫和袖套,可真是一点不怕精贵又不耐脏的衣服脏了。   还一副从容姿态,举手抬足之间,从不会小心翼翼地低头,拉起衣服看一看。   就这大小姐做派,申明瑚能缺钱吗?   申明瑚动了动嘴唇,轻声说道:“我不饿。”   钱双玲一听,瞪眼说道:“不饿你点这么多?”   说完,她立马脸红了,申明瑚点这么多,不是便宜了她吗?要是申明瑚不点这么多,她能饱餐一顿?   脸红完后,钱双玲又理直气壮起来了,她不客气地说道:“既然你不饿,那我就不管你了。”   申明瑚轻轻地“嗯”了声,也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静静地看着钱双玲狼吞虎咽。   申明瑚在知道魏开韵离去时,就失去了味觉,也失去了食欲。   她这段日子以来,从不知道什么叫饿。哪怕连上五节难度极大的专业课,要是放在以往,她早就嗷嗷待哺了。   可她又不想让父母察觉出不对劲,一日三餐一顿不落,却味同嚼蜡,连吞咽食物这种动物本能的行为,都变得异常地困难。   今天却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同志,抢了她的午饭。说真,申明瑚还要感谢钱双玲呢。她正愁不知道怎么解决这顿午饭,难道又要吃了就吐?   钱双玲将最后一点汤汁喂进自己嘴里,将盘子放下,摸着鼓起来的肚皮,一抹油乎乎的嘴角,看向申明瑚,眼神飘忽说道:“谢谢你。”   申明瑚开口说道:“你明天还想这么吃吗?”   钱双玲轻嗤一声,不走心地问道:“怎么,你还要请我吃呀?”   申明瑚点了点头,钱双玲哑口无言了半晌,才嗫嚅说道:“我可是盲流,你不怕我连累你。”   申明瑚却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发你的。”   钱双玲再次沉默了,她注视着申明瑚,认真说道:“明天我也有钱了,我请你吧。”   这个时候,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公社一枝花的钱双玲,父母疼爱,兄长宠溺,聪慧漂亮。而不是在首都里东躲西藏、居无定所的盲流钱双玲。   申明瑚一听,面色不变,心里却微微有些失落,她好不容易找到人替她解决一日三餐,又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看着钱双玲吃饭。   钱双玲却要回请回来,不过转念一想,也可以,钱双玲至少能隔天替她消灭食物,她也能继续看钱双玲吃饭,不让自己空着时间,胡思乱想。   申明瑚点点头,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笑容的弧度,说道:“好呀,明天我们还一起吃饭。”   钱双玲看着嘴唇干干净净的申明瑚,什么叫“还一起吃饭”,申明瑚明明什么也没吃今天。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一道故作腔调的男声在门口响起来。   “申明瑚同学,你也来这里吃饭啊,好巧?”刘林森人模狗样地站在饭馆门口,惊喜地看着申明瑚,笑容满面地说道。   刘林森热衷于交际,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而申明瑚包括她身边的人一直都是校园里的焦点。   申明瑚一招制胜后,深知她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的刘林森,虽然没少看见申明瑚,可都是一见申明瑚,就躲着走的。   可知道申明瑚被两个男人深夜抓走,此等秘密后,他心里莫名有了底气。   哼,申明瑚在大家眼里,再冰清玉洁样,还不是被人给祸害了。在他这个知情人面前,申明瑚就不要装了。   刘林森一想这些,身板挺着更直了,抬脚就想往申明瑚那一桌走去。   申明瑚脸色一冷,凌厉地看刘林森一眼,就冷冷地说道:“我心情不好,正想打人呢。”   刘林森一跳蚤一只,又敢来她面前蹦哒了?   刘林森脸一僵,下意识地收回脚,想起申明瑚那个威严不已,令他两腿颤颤的父亲,他就不由地弯腰讨好说道:“我去另外一家店。”   有那样一个能将普通人吓尿的父亲,申明瑚即使打了他又怎么样?他也只能认栽,连讨个公道都不敢。   碍眼的人走掉了,申明瑚收回视线,看到钱双玲弯着腰,将头埋得严严实实的,连忙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那我带你去医院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搀钱双玲,钱双玲偏了过去,直起身子,摇头说道:“现在不疼了。”   紧接着她就站起来,急忙地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申明瑚还没说话呢,她就转身往外走了,申明瑚看着她飞快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喊道:“那你明天还来吗?”   钱双玲头也不回,跃出了饭馆的门槛。她没想到世界这么小,申明瑚居然和刘林森认识。她可不能出现在刘林森面前,让他起了戒备之心。   虽然钱双玲没明说,但申明瑚已经明白,她明天不会再来了。   申明瑚带着微微的遗憾和丝毫不感到饿的肚子,回到宿舍午休。   阳光照不到的胡同巷子里。   钱双玲一见着许沛锡,就伸手说道:“钱呢?”   许沛锡不紧不慢地从书包里掏出,用报纸包好的一千块钱,递给钱双玲。   钱双玲连忙撕开一条边,上下翻动,看钱是不是真的。   她简略地检查了一遍钱,才抬头看着沉默的许沛锡,说道:“就一千块,那五百块我不要了。”   在饭馆里,她一听申明瑚对刘林森的不耐语气,就知道刘林森也惹过申明瑚。   这五百块就当她为申明瑚报仇,不收了。本来她和许沛锡丁是丁卯是卯的,事情做起来是她亏,所以为了公平,许沛锡要额外补偿她一千五百块钱。   但现在嘛,她要将申明瑚和刘林森的过节算进去。   许沛锡一听,连眉头都没有多动一下,就淡淡地说道:“可以。”   虽然他对身外之物不在意,可能省下五百块,他也不会白白将钱望外推。   接着他掏出一个文件袋子,又交给了钱双玲,说道:“要是丢了,你自己找人做。”   钱双玲捏着许沛锡找人做出来的东西,神色阴狠地说道:“刘林森你等着,马上我就让你身败名裂,灰溜溜回老家继续当泥腿子!”   话一说完,钱双玲的肚子就不合事宜地咕噜作响,她脸色一变,虚弱地捂着肚子。   肠胃剧烈地翻腾着,不是因为钱双玲吃得不干净,而是她忽然吃肉吃多了,肚子受不住。   钱双玲抬眼看着许沛锡,急躁地问道:“有手纸吗?”   许沛锡一言难尽地   从书包里掏出一叠草纸来,递给她,并加快语速说道:“事情完了之后,我建议你扒个车皮,去南方,去那边你才能生存下去。首都马上要大批量抓盲流了。”   钱双玲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坦坦荡荡的许沛锡,他居然会建议一个拥有一千块巨款的人,去逃票扒火车?   不过转念一想,许沛锡根本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哪个正直善良的好人,那能想到这么下作的主意对付刘林森呢,虽然刘林森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许沛锡一下子看懂了钱双玲的眼神,冷淡地看着她说道:“你能买到火车票吗?”   钱双玲作为一个黑户,当然是不能的。   钱双玲讪讪地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离开家里这么久,她第一次如此频繁地遇上了好人。   许沛锡在心里漫不经心地说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下一秒,他就自嘲道,就刘林森也算敌人?   面上,他淡淡地看了钱双玲一眼,转身朝巷子外走。   这一天,秋高气爽,微风徐徐。   事务繁忙,拖了好几天的领导,才有空来京大,参观今年刚组建好的国家级重点实验室。   参观队伍里最大的领导,喜欢步行,工作再忙,每天也要至少溜达一个小时,所以领导所坐的汽车被贴心地安排停在了京大门口。   刘林森一脸高高兴兴地朝校门走去,旁边是他新交上的女朋友,两人准备去逛街买换季的衣服。   这几天,刘林森可谓是春风得意,先是在快要断粮的时候,拿到了一大笔封口费。接着他追求的人,父亲是省城纺织厂的厂长,终于答应和他正式交往了。   有了这个女朋友,他毕业后,不管档案里面的学习记录多么难看,也能分到省城纺织厂,有一个厂长岳父,未来的厂长就是他了!   正当刘林森得意洋洋的时候,忽然有人从一侧飞快冲过来,拽着了他的衣袖。   “刘林森!你对得起我吗?!”   刘林森定晴一看,瞪大眼睛,吃惊不已地说道:“怎么是你?”   说着,就要去扯开钱双玲的手。   旁边的女朋友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人,很生气地问道:“林森,她是谁呀?”   钱双玲很不客气地看了她一眼,冷笑说道:“我是谁?刘林森没告诉过你吗?”   接着她拼尽力气嚷道:“我是刘林森儿子的妈!”   刘林森吓了一大跳,凶恶地看着钱双玲,才急忙说道:“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和你有儿子了!”   他跟钱双玲清清白白的,钱双玲端得很,他能占到多少便宜?什么儿子,更是没有的事!他冤枉的很。   这么劲爆!旁边的人纷纷走过来,看热闹。恢复高考几年了,也不是没有像钱双玲这样的人,千里寻夫,可京大作为首屈一指的高校,这种事一个巴掌也凑不齐。   以往都是他们京大学子看其他学校的热闹,这一回可以看自己学校的热闹了。   一时间,钱双玲和刘林森就被人团团围起来了。   钱双玲冷哼一声,说道:“反正你儿子已经没了,你这个爹不认他,也没关系!”   她的气势是嚣张的,一脸的刻薄和粗鄙,可那双空洞的眼睛却流出两行泪来。   人们立即相信了她的话,用目光指责着刘林森。   刘林森暴跳如雷,跺脚说道:“钱双玲你胡说八道!什么儿子,你拿出证据来呀!”   钱双玲抬手一抹眼泪,倔强地说道:“要证据是吧,我有!我要找京大领导,为我主持公道!”   有人眼尖地看到朝里走的学校领导,连忙挥手喊道:“校长!这里!”   一群身穿黑色中山装的领导,一脸疑惑地走过去。   有人对柔弱的钱双玲说道:“校长来了,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对他说。”   京大校长目光一凛,却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在这看什么热闹呢?”   众人看着化身笑面虎的校长,顿时纷纷后退一步,闭上了嘴巴。   校门口一时鸦雀无声。   钱双玲一脸畏怯地看着校长,嘴唇哆嗦地说道:“大领导,我要揭发你校的刘林森同学,乱搞男女关系,哄骗了我,还始乱终弃,我不仅失去了肚子的孩子,还被他的父母害得有家不能回!”   哇塞!学生们嘴巴不由得张得大大的,没想到斯斯文文的刘林森,居然能干出这么不是人的事,比起他来,那些抛妻弃子的负心汉,都算手下留情了。   刘林森看着校长,青紫着一张脸,大声反驳道:“校长,你别听她的!这就是个疯女人!她失踪好久了,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是谁的呢!”   此话一出,校长就被气得胸膛起伏,他严厉地喝道:“这位同学,你积点口德!”   京大其他领导对视一眼,想要赶快引着大领导离开,大领导却摆了摆手,沉着脸说道:“你们京大可要好好解决此事!如果京大真出了此等的败类,一定要严格处理,以儆效尤!”   京大其他领导连忙点头称是。   钱双玲低着头,捏紧了衣角,假装听不到这话。下一秒,她抬起流着满脸泪水的脸,将手里的文件袋递给校长,操着浓重的口音说道:“校长这里面是我的流产手术单子。”   校长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文件袋,拿起里面的纸张,从头到尾认真地看了下来,看完了之后,他又将纸张递给大领导。   他铁青着脸,朝刘林森说道:“刘林森同学,证据确凿,你有什么可说的?”   刘林森怔愣着,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突然,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慌张地说道:“校长,我根本没有碰过她!你不信可以找人对证!她来学校找我那天,我立刻将她送上公交车了!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   钱双玲眼眶通红,脸上的苦笑显得十分地悲切,让人同情。   刘林森的辅导员及时赶到了,连忙凑到校长耳语了一番,校长听完后,沉默了好几秒,定定地看着刘林森,沉声说道:“手术单子上的信息,是和你说的时间对不上。”   刘林森顿时面上一喜,得意地看着钱双玲,也不看看京大是什么地方,拿一张别人的手术单子,就能胡编乱造嘛。   钱双玲忽然嘲讽地笑了,看着刘林森,冷静地说道:“那个孩子,不是我来学校找你那次怀上的,而是在你返回县城纺织厂做工,成为救人英雄之前,怀上的。我爹不同意我们的事,你就哄骗我说,要是我有了孩子,我爹有了外孙子,他一定就会同意我们两个的事情。”   “那一回你一边哄骗着我,一边急哄哄地解开我衣服上的扣子,事情就这么成了。后来你受伤在省城养病时,我就知道自己怀孕了,当时我不敢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你,想让你安心养病,等你回来再说。”   “可你没回来,却转头去上大学了。我提心吊胆,又舍不得孩子,只能每天尽管少出门,心里期盼着你快点放假回来。谁知道,刘林森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想要攀高枝了,到了首都,看不上我这个村姑了,想慢慢冷处理我。”   “我盼呀盼呀,一直盼不到你的来信,顾不上村子里的人的看法,偷偷来京大找你,商量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可你倒好,一见面直接不   承认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只说我是老乡!”   钱双玲哈哈大笑几声,才又说道:“好个老乡,什么样的老乡会怀上你的种,都快要临盆生了。你不承认,是我看错了人,只能认了,也怪我抵不住你的诱惑。到了火车站,我候车的时候想清楚了,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下,于是去附近的医院里做了流产手术。”   “本想好聚好散,可是我回家坐月子养身体,闭门不出的时候,你那一对好爹妈却在外头散布谣言,简直是要直接逼死我!”   钱双玲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看着刘林森,指着天上的太阳说道:“没想到吧,我钱双玲没死,来找你算账来了!”   说完,她整了整衣服,看向京大的校长,说道:“校长,你可以给首都火车站那边的医院打电话,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去他们医院做过流产手术。”   不用钱双玲说,校长早已吩咐人,去打电话给医院询问了。   在座的哪一位不必钱双玲一个高中生聪明,可钱双玲不是一个人,她只是按照计划行事,许沛锡才谋划了这一切的人。   刘林森完全被镇住了,他只懂得摇头,嘴里不住地念叨道:“你胡说,没有,我没有……”   他的女朋友走到他面前,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捂嘴哭着跑掉了。   打电话去医院的领导,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咽了咽口水,冲校长点了点头,校长顿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本来他已经信了钱双玲七分,钱双玲一个女同志,不至于拿这些事情开玩笑,她以后怎么嫁人和生活?   没想到,钱双玲说的没一句污蔑刘林森的话,他教书育人多年,没想到治下的京大里,出了这么个骇人听闻的人渣!   校长冷静下来,给一位女性领导使了个眼色,女领导连忙上前搀扶住弱不禁风的钱双玲,眼睛微红,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温柔安慰道:“同志,你放心,我们绝对会公正处理此事!”   钱双玲用余光瞄了一眼失魂落魄,好像傻了的刘林森,就将头埋进女领导的怀里,呜呜地哭。   钱双玲一边卖力情真意切地哭着,一边偷偷松了口气。许沛锡真是神通广大,连医院里的人都能买通。   实际上,许沛锡没有去收买医院的医生,他是疯了嘛,将这么一个把柄递到别人手里,即使恨刘林森恨得牙痒痒,也不值得冒险。   至于为什么医院那边能成,那就得问许沛锡第一次来学校报道,坐车的那位大姐了。   大姐这些年一直在首都火车站来客,虽然许沛锡有校车坐了,可许沛锡每次去首都火车站坐车,大姐都会跟装雷达似的,只要她人在,就能一眼看到许沛锡。   接着她就会热情地拉着许沛锡这位福星、文曲星、财神爷,一边唠唠嗑,一边往他手里塞点小吃食。   许沛锡哭笑不得,只能当大姐的听众,慢慢地大姐就会告诉他火车站周围一些隐秘的事情。   于是,他知道了首都火车站附近某一家医院的医生,没少给熟人,或者收钱开怀孕、流产的单子,因为有了这些证明,厂里的女工人就能不扣钱,休至少一周的病假。   有人打电话给这位弄虚作假的医生,问某某某是不是在你家医院,做了流产手术,你猜猜这位医生会怎么回答?   至于流产的手术单子,那是许沛锡花一块钱,找个不识字的老手艺人做的。   刘林森的处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钱双玲被安排到了京大的招待所里住了两天,看着刘林森提着铺盖,在大家的指指点点之中,头都不敢抬出了校门。   她仰天长笑好一阵子,写了一封感谢信留在招待所房间里,接着去将一千块钱挖出来,寄了八百块钱回家,在夕阳黄昏下,步行去了首都火车站,爬上了火车站的铁网。    第60章 第60章冬天到来后,申明瑚……   冬天到来后,申明瑚就越来越吃不下东西了,每顿饭都是红着眼眶,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来演变成吃什么吐什么,连闻到食物的味道,都会恶心反胃。   就算喝葡萄糖,也会有呕吐感。   周末,申明瑚九点多才醒来,父母已经去上班了,她干脆不下楼,坐在露台上吃早晨。   她皱着眉头,将寡淡无味,甚至有些发苦的菜粥,往嘴里送,刚含在口腔里,就立刻气闷想吐。   申明瑚连忙将汤匙放下,捂着胸口,咳嗽不已,眼中含着泪光。   等缓过来了,她捏着喉咙,强逼着自己吃下去。没几秒,申明瑚的脸色发白,她捂着嘴巴,飞奔进了卫生间。   申明瑚将卫生间的门关得紧紧的,紧接着伏在盥洗池边剧烈呕吐,抓着台子的手,都微微泛着青筋。   好半天,呕吐才停止了,只是一个劲地干呕,胃部抽搐痉挛,申明瑚大口喘着气,慢慢地直起来上身。   倏地,她的目光放置落在角落里的垃圾桶,申明瑚的面色越发地白了。   她猛地抬起头来,往镜子里一看,卫生间镜子里是她一张异常苍白,和带着些许恐惧的脸。   申明瑚牙关一咬,抬起拳头,就要去砸镜子。在最后一秒却霎时间泄了气,整个人都趴在冰冷的镜面上。   冬日明明晃晃地亮着,高大的树木上还残留最后倔强的枝叶。   钟以敏家的保姆看到申明瑚从台阶下走上来,微微一愣,接着马上笑道:“明瑚,你是来找以敏的吧,她在自己房间里弹琴呢。”   申明瑚微微点头,没什么语气说道:“好的,阿姨,我知道了。”   房门半开着,申明瑚立住了叫,听了一会儿莫扎特的曲子,才走进卧室内。   钟以敏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看到申明瑚,边弹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申明瑚默不作声,坐到沙发上。   钢琴声一停,钟以敏走了过去,拿起搁在沙发背的羊毛毯,往申明瑚身上一丢,没好气说道:“看你嘴唇青成那样,我给你倒杯奶茶。”   申明瑚摇头拒绝了,“我不喝。”   钟以敏轻哼一声,申明瑚面无表情的,语气还那么地冷硬,她也有气,真不去给申明瑚倒奶茶了,反正奶茶壶就在茶几上,申明瑚要喝,可以自己倒。   她重新坐回琴凳上,继续弹下去。   在这个过程之中,申明瑚一直默默都倾听着,直到窗外的树木上停下一只乌鸦,“鸦鸦”地叫了起来。   申明瑚动了动嘴唇,清清楚楚地说道:“敏敏,我怀孕了。”   流畅悦耳的琴音猛地一滞,发出刺耳的尾音,钟以敏缓缓转过来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说什么?”   她甜美清亮的声音此时变得有些尖利。   申明瑚耸耸肩,忽地一笑,说道:“你不恭喜我吗?”   钟以敏动作极大地站了起来,人带倒了琴凳,她不住地甩头,嘴里还喃喃道:“真是疯了,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而后,她回过神来,朝申明瑚飞扑过去,抓着申明瑚的手,盯着申明瑚的眼睛,一脸冰冷地说道:“听着,这个孽种不能留!绝对不能留!”   钟以敏激动不已,申明瑚却是一脸的平静,好像自己说的是日常的小事。   在做好决断的申明瑚看来,这也确实是小事。   申明瑚反握住钟以敏的手,安抚她说道:“当然,我不会留下这个孩子。要不然我就不是跑来和你商量,而是直接告诉我妈了。”   钟以敏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神情一松,看了一眼门口,才小小声说道:“我跟我姐说,明天晚上没人的时候,给你做流产手术。”   钟以敏的姐姐在市一院工作,是个产科医生。   申明瑚却摇着头说道:“我是申云骊的女儿,还是唯一的孩子,我一到医院,我妈没过多久就能知道。”   钟以敏烦躁地跺了跺脚,无奈地说道:“那怎么办?”   下一秒她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道:“首都不行,那就去别的地方,天津怎么样?”   申明瑚再次摇头否决掉她的建议,“天津也不行,要找个偏点的小城市,我打算往西走。”   钟以敏横了她一眼,撅嘴说道:“好啊,你都想好了,还来吓我。”   申明瑚微微一笑,钟以敏眼神落在她的肚子上,又极快地移开目光,强打着语气,安慰道:“总比生下来要好,越早打对身体的伤害越小。”   申明瑚点了点头,一脸认真,“我知道。我最庆幸的是,我爸妈都不知道。”   还没放寒假呢,申明瑚每周末才回家一趟,住两晚。申云骊这才没关注她的月经情况,申明瑚也是突然想起这个月她还没有来月经,都迟了快二十天了,才发现自己怀了孕。   申明瑚没坐多久离开了,回到家后,她就打电话给父母,告诉他们,她和钟以敏临时兴起要去外地泡温泉。   申云骊和乔向平虽然心有迟疑,但   活泼爱动的申明瑚闷在家里这么久了,她难得要去旅一两天游,嘴上立刻答应了。   钟以敏那边已经托人买好了火车票,收拾好了一些衣物。她开着借来的汽车,载着申明瑚,两人火速赶去了首都火车站。   快速行驶的列车开出首都的边界,往西疾驰。   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申明瑚和钟以敏刚从餐车吃完晚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火车却突然急停了。   申明瑚连忙扶住了床铺,抓住钟以敏的手。   等火车完全不动了,钟以敏透过窗户,看着铁轨前方,拧着眉头,嘀咕道:“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有列车员走过,告诉了她们原因。原来是前面的城市站点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导致了枕木下沉、歪斜,要检修过后,火车才能继续开,毁坏的轨段是这趟列车的必经之路,没法比绕过去。   钟以敏烦躁地扯了扯床铺上的被子,看着申明瑚,问道:“要是今晚修不好怎么办?这薄薄的被子能抵得过去吗?这火车谁设计的?真是倒霉!”   火车一停止运转,车上的供暖系统也随之停止,两个系统是合在一起的。   申明瑚如果没有怀孕的话,钟以敏还能安之如素,说不定还饶有兴趣地想借此,测试一下自己的抗寒能力。   可申明瑚怀孕了,在钟以敏眼里,就变得无比娇贵柔弱起来了,一个孕妇在荒山野岭里过一夜,她能不急吗?   申明瑚倒是冷静,她认真地想了想,才说道:“即使有多余的被子,车上的人那么多,肯定不够。不仅被子不够,温度剧降,车上的热水也会很快用完。”   钟以敏连忙一惊,说道:“那我快点去打满热水!”   申明瑚失笑道:“我们水壶已经满了。”   钟以敏扒了扒头发,懊恼地说道:“那我们能做什么?就这么等下去?!”   申明瑚挑了挑眉,平静地说道:“只能等了。”   钟以敏目光担忧地看着申明瑚,讷讷说道:“我倒是没事,只是你……”   申明瑚坐在下铺上,看着窗外枯黄的山林,留给她一个寒月般的侧脸,语气平平地说道:“我们衣服穿得厚,不成问题。”   申明瑚心里却在暗暗期盼,最好自己能出个什么意外,能将肚子里的孩子弄下来。   冬天的夜来得很快,车厢里完全暗了下来了。两个人肩并肩地坐着,同时警惕地听着过道的动静。   没一会儿,就有列车员打着手电筒来,通知她们下车,步行到最近的一个小县城,找老乡们借宿一宿,他们已经跟当地的父母官,沟通好了。   索性那座小县城离火车停下的地方不远,道路也平整,钟以敏背着行李,搀扶着申明瑚在昏暗的光线下,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就进入了小县城内。   妇女孩童优先,申明瑚和钟以敏两个年轻的女同志,被安排到县招待所里打大通铺。   两人没有任何的抱怨,就听从了指挥。在躺下睡觉之前,钟以敏悄声问道:“怎么吧?这么一耽搁,肯定不能按时回首都里。”   申明瑚想也没想,就回答道:“明天起来给家里打电话。”   钟以敏点了点头,并“嗯”了声,抖了抖被子,招了招手,让申明瑚赶紧钻进被窝里。   夜里,申明瑚睡不着,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一受冷风,胃又难受起来了,就往招待所的卫生间里走去。   卫生间在招待所院子里,门口吊着一个灯泡,只有那个地方是亮着的,两侧黑乎乎的。   申明瑚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踱步走过去。   但一秒她就听到了从一边墙脚里传来的谈话声。   “药呢?李婆。”一道浑厚的中年男人声音问道。   “呐,这是你要的壮阳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另一道沧桑暗哑的老妇人声音说道。   “呐,钱给你。对了李婆,你有没有加大一点功效,我上次吃刚开始还好,慢慢地药效就不太行了。”中年男人压低声音说道。   老妇人轻嗤一声,说:“我还不了解你们这些男人嘛,放心,里面给你多加了一份淫羊藿。”   中年男人讪讪地说道:“那就好,李婆那我先走了,记得给我留下次的药。”   老妇人马上赶人,“走吧,别让人碰见了。”   这个时候,中医的地位还没有恢复过来呢,而且她是私底下偷偷做生意,必须得小心行事,要不然早被抓了,养活不了捡到的几个孩子。   申明瑚侧身一避,看着带着大檐帽的中年人从阴暗之处走出来,接着打开院子的后门,走了出去。   过了几秒,一位身材瘦弱的老婆婆,才走出来,她却不是离开院子,而是往招待所里面走。   申明瑚走到灯下,轻声说道:“李婆,你有打胎药卖吗?”   老妇人转身,瞪大眼睛看着申明瑚,缓了缓脸色,干笑说道:“你这位女同志在说什么,我老太婆听不懂,这天太冷了,我得赶紧回去睡觉。”   老妇人不是本县的人,但她每月都要来这个县城一趟,将客人定好的药,交付,顺便收点药材回去。   申明瑚笑了笑,语带威胁地问道:“有还是没有?”   老妇人白了白脸,慌张地看着四周,求饶说道:“姑娘你放过我吧,我老人家就赚点糊口钱。”   申明瑚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她。   老妇人犹豫了好几秒,咬牙说道:“打胎药我有,就在房间里。”   申明瑚朝她走过去,低声说道:“一副见效吗?”   老妇人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   申明瑚放缓了语气,说道:“那我要一副,多少钱?”   老妇人一听,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地了,申明瑚既不像黑吃黑的,也不像要举报她的,看起来只是单纯买药。   老妇人伸出两根手指,申明瑚说道:“二十块。”   老妇人飞快地说道:“对,就是二十块,你在这等着我,我去拿药下来。”   申明瑚却不答应,说道:“我着你去。”   她不想去医院做流产手术,太麻烦了,好不容易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怎么能让老妇人偷偷溜走呢?   老妇人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寸步不让的申明瑚,咽了咽口水,说道:“行,你可以跟着我,但是你要在门口守着,要不然看到我药藏在那里,告发我怎么办?”   申明瑚点了点头。   二楼靠着走廊窗户的房间外,申明瑚低头看着手里黄色的纸包,问道:“喝下去多久能见效?”   老妇人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这个说不准,因人而异,不过一定会见效。我做这门生意十几年,这些年就靠这门祖传制药手艺生活呢。”   申明瑚咬了咬唇,抬眼看着老妇人,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告发你的。”   老妇人心里嘀咕道,放心个屁,等下她就走,连夜赶回家!   面上她笑得一脸的和蔼,朝申明瑚说道:“姑娘你真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吗?申明瑚若有所思地走下楼梯,以前大概是好人吧,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心里隐隐起了些变化。   她好像不能冷静客观地看待一些问题了,想法也变得偏激阴暗了起来。   申明瑚将黄褐色的药粉倒进嘴里,再喝了一大口水,咽下去。   接着她坐在楼梯上,一动不动,等着药效发作。   两个小时后,申明瑚的肚子开始疼痛,她急忙往厕所跑去,看着裤子里的大块血迹,申明瑚似笑非笑。   羊肉汤的香气弥漫着招待所,钟以敏从被窝里钻出来头来,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旁边。   申明瑚却不在,钟以敏心里一慌,连忙坐了起来,心焦地喊道:“猎猎。”   穿着兔毛斗篷的申明瑚,从侧门走了进来,眉眼如画,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她手里端着一碗羊肉面,隔着白色氤氲的雾气,依然可以看到她澄亮的眼睛。   申明瑚笑着柔声说道:“你醒了,快点去刷牙,我给你抢了碗肉多的。”   钟以敏忽然眼睛一热,连忙低下头来,眨着眼睛说道:“好!我马上起!”   招待所里人很多,没地方坐。钟以敏就   端着大海碗,站着吃。   她边吃边问道:“猎猎,你要不要再来一口。”   申明瑚微微一笑,看着钟以敏,“我不说了嘛,我吃过。”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说道:“对了,敏敏,我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钟以敏咽下嘴里的羊肉,随口说道:“什么喜事?”   申明瑚凑到她耳边,小小声说道:“敏敏,我来月经了,我没怀孕,是我搞错了。”   钟以敏双目刹那间激动的发光,她抬头盯着申明瑚,说话都不利索了,“真……真的?”   申明瑚点了点头,一脸的郑重,说道:“敏敏,我们可以从这里坐车返回首都里。”   这句话直接打消了钟以敏的怀疑,她单手紧紧地抱住了申明瑚,哈哈大笑道:“猎猎,真是太好了!我们马上回家!”   说完,钟以敏重重地拍了拍申明瑚的背,才放开了她,此时她的眼眸里亮晶晶的,已经是喜极而泣了,这次钟以敏没有避开申明瑚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自己眼睛里的泪光。   申明瑚想要伸手给她抹眼角的泪珠,钟以敏拍掉她的手,撅嘴说道:“哎呀不要,让我哭一会儿,申明瑚你可是害惨我了,以后不许这样了。”   申明瑚看着她的笑脸,心里默默地说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回到首都后,生活照常进行。   这天早上,在假期的申明瑚,睡到自然醒,逢头垢面坐在梳妆台上,眯着眼睛梳头发。   “您好,我是0304号人工智能系统,很高兴为您服务,我的主人!”   申明瑚手一抖,猛地睁开眼睛,四处张望着卧室各处。   阳台上没人,门口没人,床边没人,家具底下还是没人。   申明瑚一拍脑袋,继续梳头发。   “主人,接下来你可以按照您的喜好,设置最基础的服务。”   申明瑚伸出半边身子,一扯窗帘。窗帘哗啦地往中间而去,可申明瑚还是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下一秒,那道带着微弱电波声的播报声又开始了。   “主人,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声音呢,是男音,还是女音,是……”   申明瑚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梳妆台的边缘,低声斥道:“闭嘴!”   “好的,主人,已经听到你的命令,0304号人工智能系统马上安静。”   申明瑚咬了咬牙,看着镜子里,自己清晰的面容,喃喃道:“不会的,一定是没睡醒。”   口头上安慰自己,可申明瑚心里却升起一股恐惧来,她是不想活得太长了,可不想变成一个疯子,变成疯子,就说明都不记得了,还不如直接死掉。   申明瑚眸光黯淡,也许她的那个未曾谋面的舅舅,也是这么想的。   申明瑚有个亲舅舅,是章霞举的弟弟,章无澜的哥哥。这个舅舅天资聪颖,从小就被人称作神童,他也不负这个天才意味的名头,十二岁就被特招进某严密单位工作。   一工作就是十六年,章家有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独领风骚的人,全家都以他为傲。可好景不长,在进行一项庞大复杂的项目时,申明瑚的舅舅突然晕了过去。   一开始,同事和领导都以为他只是工作太累了,七天七夜只眯眼,脑子又一直计算着。打针营养针,睡一觉就会恢复,重新工作。   可申明瑚的舅舅一觉睡醒后,却突然脑袋空茫,连最简单的算数题,都说不出来答案了。   他记得每个人的名字,行动正常,能吃能喝能睡,能出口成章,可却连一加一等于几都答不出来。   申明瑚的舅舅等价值与和他本人同重量的黄金,上面将他送回首都治疗,召集了国内最厉害的脑科医生。   治了一个多月,采用了各种治疗手段,申明瑚的舅舅还是对数字,迷茫如同婴儿。   领导开会商量,最后决定放他回家休养,也许换个轻松的环境,待上一阵日子,就能恢复如初。   章家人这才知道申明瑚的舅舅出了事,将人接了回家。   明面上,他们待申明瑚的舅舅跟以前一样,不将他当作病人对待,安慰他,他马上就会好的。   可一想到章家祖上的历史,他们心中就一个咯噔接着一个。章家是显赫的家族,祖上出了不少赫赫有名的人物,也出了不少被家族藏起来的疯子。   这些疯子面容正常,身体的发育也正常。可就是人就像是丢了魂,学什么也学不会,只会又唱又跳,有的连话都不会说。   为了家族的发展,章家人一致做出了决定,给这些疯子自我绝种,不给他们结婚生子。   于是原本人丁兴旺的章家,慢慢地人口凋零,章霞举的父亲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到了她们这一代,也只有三个孩子,没有旁的亲戚了。   但好的是,章霞举父亲上面两代已经没有生出来不正常的孩子了。这种遗传基因仿佛已经被章家人自己亲手给斩断了。   章霞举姐弟妹三个,也都是正常的孩子。   可万万没有想到申明瑚的舅舅会中途发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先例。   显然,作为家里最出色的壮年人物,申明瑚的舅舅也是知道这些祖上隐秘的历史。   申明瑚的舅舅倒是表现得从容淡定,反过来安慰父母、姐姐和妹妹,说,他从十岁出头就开始正式工作了,积累的工作量都比得三个退休工人了。   哪怕他以后闲赋在家,也没什么,正好弥补这些年的缺失,陪伴他们。   可转头一个冬夜里,他就不知道为什么悄悄出了家门,失足掉进了冰湖里。   他的去世从此成为了章家拨不开的晦涩迷雾,因为他用自身为列子,告诉姐姐和妹妹一件事,哪怕以后她们生下的孩子,出生之后是健康正常的孩子,以后也可能中途发病。   所以申明瑚很小的时候,显出她的聪明相来,申云骊他们没一个人开心的,反而忧心不已,生怕申明瑚覆了她舅舅的旧辙。   他们宁愿申明瑚是个智商平平,什么都普普通通的孩子。申明瑚很少对什么事物感到热爱的这种性格,就是申云骊他们从小有意引导的。   他们可不想申明瑚像她亲舅舅那样,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如痴如狂的,最后把自己的精神给压垮了。   申明瑚舅舅突然死亡的事,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章家这个出色的年轻人,大家都叹息不已。   要是有他在,章家就有了一根定海神针,他的姐姐章霞举这些年就能平安无事。   申明瑚就是从为她舅舅可惜的亲近的长辈嘴里听说的。   申明瑚闭了闭眼睛,心想,不能再想下去。   她睁开眼睛,定下心神,将头发扎好,再去卫生间洗漱。   走到卧室门口时,申明瑚忽然轻声说道:“系统?”   “在的,我在,亲!”   申明瑚这回听清楚了,这是一道大约八九岁的女童音。   申明瑚倒退了几步,十分防备地问道:“你在哪?”   “主人,0304就在您的脑海里。”   话音刚落,申明瑚就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她强作镇定笑了笑,说道:“你不开玩笑,这不好玩,等下我叫警卫过来了。”   她边说着,边用余光瞄着地板,光洁的地板上倒出她的影子,她的脑袋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主人,您别害怕,我不会伤害您的,反而我会帮助您,事先您的心愿,让你成为人生赢家,爱情事业旁人都难以与您匹敌。”   申明瑚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她连忙问道:“你会怎么帮我?”   “你只要完成主系统颁布的任务,就会获得奖励。”   申明瑚往沙发边上一靠,来了点兴趣问道:“什么样的奖励?”   “主人,您会获得美貌值或者金钱值,人会变得越来越美,越来越有钱。每一个优秀的男人都会爱上你的。”   申明瑚直接无视了后面一句恶心话,冷笑一声,十分好笑地问道:“我像是缺美貌和钱的人吗?”   她申明瑚最不缺的就是容貌和钱。   “可是,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啊,环肥燕瘦、沉鱼落雁,各不相同,难道你不想变成最美的那一个吗?”   申明瑚翻了白眼,嗤之以鼻地问道:“我变成世界上最美的人,有什么用?”   系统一噎,从这个宿主的心里波动来看,她根本不稀罕很多优秀男人的喜欢,反而有点反感。   它转而说道:“那变得有钱呢?成为亿万富翁呢?你也不心动吗?”   申明瑚简直是纳了闷了,这个什么智能玩样,怎么不是先做做功课呢。   申明瑚没好气说道:“你想害我父母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章霞举为什么会出事,主要原因之一,不就是因为章家是世族豪强嘛,都把上亿的家产捐了出去,都不行。   系统解释道:“哎呀,主人,按照历史的轨迹来看,您再有钱,您的父母都不会有事的,都是合法收入。”   申明瑚挑了挑眉,说道:“那也没兴趣,我现在的钱都花不完。”   系统急得团团转,说道:“主人您的钱现在是很多,可再过几年就贬值了。”   申明瑚好奇地问道:“那能贬到多少去?五、八、十块?”   系统:“……那倒没有。”   申明瑚耸肩说道:“那不就行了。”   系统语气急切地说道:“你手里的那点钱连辆好车都买不起!”   三十来万可不算好车。   申明瑚觉得这玩样不该叫“人工智能”,该叫“人工智障”才对,她缺车子开吗?   还没有见过花花世界的申明瑚毫无波澜地心想,车子都四个车轮子,用途都一样嘛。   系统见申明瑚无语了,更加急切地说道:“那你不想给父母舒适的晚年生活嘛。”   申明瑚“不孝”地说道:“我父母用不着我操心晚年生活,有其他人操心。我就不相信了,以后人人都是医院院长和将军!”   这会轮到系统沉默了,她站起来,重新朝门口走。   系统跟主系统联系沟通后,有了对付申明瑚的指令,沉声说道:“难道你不想改变你和你周围人的悲惨命运吗?”   申明瑚猛地停下脚步,低吼道:“什么悲惨命运,你能看到人的命运,并且可以逆天改命?”   系统高兴得直转圈圈,见引起申明瑚的情绪了,乘胜追击地说道:“当然,我可是从未来来的,知道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命运。”   申明瑚却忽地平静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说,这个世界在像你这样的人眼里,就是摆在桌上的沙盘,我们这些人就是沙子上面移动的蝼蚁,你们可以对我们的生活一览无余,想观察动物园里的猴子那样观察我们,是吗?”   人情世故方面只有几岁孩子经验的系统一听,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是的。”   生性骄傲的申明瑚被激怒了,她感到自己被深深地愚弄了。   申明瑚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人的自主性。”   育红班老师教导的话,申明瑚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并一言一行都在照做呢。   什么饭前饭后勤洗手,不喝生水,有事找……   胡阿姨看着申明瑚风风火火从楼上奔下来,风一般地往门口走去,急忙问道:“明瑚,你去哪?早饭不吃了?”   申明瑚边换鞋子,边说道:“我出去吃。”   胡阿姨笑笑,嘱咐道:“那敢情好,记得带钱和粮票。对了,中午你回来吃吗?”   申明瑚想了想,说道:“回,阿姨你多做点,多做三个人的份吧。”   胡阿姨不在意地问道:“怎么,你要请朋友到家里吃饭呀?”   申明瑚没回答,胡阿姨自己说下去,“那行,阿姨等会出去多买点菜。”   ……   首都公安局,问询室内。   两个公安坐在申明瑚前面,一个问话,一个记笔录,但两人都狠狠地皱着眉头,不断用闪烁的目光瞄着申明瑚。   “申小同志,你是说你脑子里有个未来的智能系统?”   “是的。”申明瑚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还说,它跟你说着以下这些话……。”公安复述完,抬头沉着脸,严肃地盯着申明瑚,冷声问道:“是吗?”   申明瑚再次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询问完毕后,两位公安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相视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接着一位公安跑进来,朝着里面年纪更大一些的公安,一边看着申明瑚,一边跟他耳语了几句。   老公安听完后,转过身子,正向着申明瑚,笑着温声说道:“好的,申小同志,你说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请你不要急着离开,我们要讨论一下,再回复你。”   申明瑚知道他们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还通知了她的家长来,接胡闹的她回家。   申明瑚无奈地说道:“那好,我可以去门口蹲着吗?”   老公安嘴角一僵,很快就回答道:“当然可以,我陪你一起蹲。”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着,赶紧来人,将这位小祖宗带走吧。   公安局大门口,地面上的积雪被扫得一干二净,车流不息,人来人往。   申明瑚蹲在马路牙子上,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根树杈子,无聊地在人行道的砖墙上划着,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怎么没人相信她的话,上报给国家的相关部门呢?她多么诚实呀,看到一个可以逆天改命的系统,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想说出来,造福群众,造福社会。那个系统不是说它多牛多牛吗?   可以让人变漂亮变有钱,那可以让国家变强大,变发达呀。真像它说的那样,国家赶英超美指日可待。   申明瑚茫然地看着面前经过的裤脚,而系统呢,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它没想到主系统分配给它的宿主,不仅油盐不进,而且这么虎,它可是一个刚制造出来没半年的小萌新,难道就要被硬核销毁了吗?   为什么它这么倒霉,遇上申明瑚这么个出人意料的宿主,它的老同事,经历了上万个宿主,也没遇到一个像什么这样的呀,哪有宿主会一五一十直接报公安的,不都是闷声发大财的吗?   申明瑚画完八朵空气牡丹后,一辆速度极快的黑色小轿车来到公安局门口。   车门一打开,下来一位带着黑色眼镜,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他两步并三步走上公安局的台阶,抓起一个公安的手,就急切地问道:“人呢?”   蹲在马路牙子上的申明瑚回头一看,又默默地转了回去,继续画圈圈。   守着申明瑚的老公安,举起手,小声地说道:“人在这里。”   中   年男人忙回头一看,见到申明瑚蹲着的背影,顿时呼出一口气,小跑着过来,擦着额头上的汗,对申明瑚笑着说道:“明瑚,你母亲马上就到。”   申明瑚轻哼一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中年男人,说道:“郑秘书,你也不相信我的话?”   郑秘书被难住了,这位是他直属领导的小女儿,他可是知道领导对她愧疚万分,怎么弥补申明瑚,在领导看来也不为过。   显然,这位大小姐是希望人相信他的话,他要是说相信,那不是触了领导的虎须了吗?   两个人都不能得罪,郑秘书干脆转移话题说道:“明瑚,我们进去坐着喝杯茶吧。”   话音刚落,又来了三辆汽车,直   接停在公安局门口。   章霞举、申云骊和乔向平都一脸沉重从车上下来,这下门口可热闹,从里面呼啦啦出来了一大帮领导模样的人,好像要在门口拍宣传照似的。   乔向平走过去和他们询话,章霞举和申云骊快步走到申明瑚身边,一把将她拉起来。   章霞举一开口就是逼问着申明瑚:“一加一等于几?”   申云骊一听没有生气,也像她一样,眼神急切又带着期盼,看着申明瑚。   申明瑚甩开她们的手,气得脸色微红,恼怒道:“行,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   说完,她钻进最近的一辆车子,就想开走。   下一秒,申明瑚连忙踩下刹车油门,瞪大眼睛,看着跑到车子面前的申云骊,惊魂未定地失声道:“申云骊同志,你是不是疯了?”   她差点就撞上去了!   申云骊面色青紫,深吸一口气,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拽着申明瑚下车,说道:“你不能开车!你给妈妈下来!”   申明瑚乖巧地点了点头,这样脸色的申云骊,可不能惹。   见申明瑚乖乖坐到后座上,申云骊的神情放松了一些,郑秘书眼睁睁看着申明瑚将三位大佬逼成这样,瞬间不羡慕领导,有个状元女儿了。   申明瑚这样的女儿,他可要不起,能折腾死他。   乔向平了解完全部情况,又给申明瑚收拾好尾巴后,才上了副驾驶座位。   章霞举将车门一关,朝郑秘书说道:“小郑,其他事情交给你了。”   郑秘书看向三位领导,连忙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   车子一开出去,申云骊就僵着脸,严厉地说道:“申明瑚,你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乔向平顾不上老婆发威,护女心切的他连忙说道:“云俪,你说话温柔点,别吓坏了孩子。”   章霞举也出声喊了句:“云俪。”   申云骊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行吧,你们都宠孩子是吧。   她缓和了语气,温柔地一笑,看着申明瑚,再次问道:“猎猎,告诉妈妈,你是在作弄人是不是?”   申明瑚偏过头去,嘀咕道:“我都说了,我脑子里有个声音说了不少的话,你们爱信不信,我都想去开颅看看,是真是假了。”   此话一出,车上就陷入了压抑的沉默之中。   好半天,乔向平第一个开口问道:“猎猎,你告诉爸爸,一加一等于几?”   申明瑚烦躁道:“2!不止你们烦,我也很烦!”   章霞举更理智一点说道:“猎猎,既然你说你能听到它在说什么,那你叫它跟我们说几句话。”   申明瑚轻哼一声,鄙视道:“要是我真能叫它,跟其他人说话,在报案的时候,我不会叫它出来说几句呀,是担心公安叔叔被吓得屁滚尿流吗?”   申云骊这会儿理智回笼了,又变回了温柔的母亲。她伸手将申明瑚落在耳边的头发,撩了上去,柔声说道:“那猎猎给我们说一说,它到底讲了什么。”   申明瑚翻着白眼,说道:“你们都将笔录看了好几遍了,难道不知道它跟我讲了什么?”   申云骊他们只是通过她,才知晓了那个存在她脑子里的声音,她可是亲身经历着好嘛!而且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质疑她?申明瑚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   申明瑚抱手,幽幽地说道:“它告诉我,我会有一个悲惨的命运。”   申明瑚的声音又轻又飘,她说的这句话,跟那些悲剧小说、影片的总结性陈词一模一样。   申云骊她们心中顿时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乔向平干笑两声,安慰车子上所有人说道:“猎猎,你怎么会命不好呢?大院里的人都说你是命最好的孩子。”   申明瑚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了,她语带嘲讽地说道:“是吗?本人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命最好,会被亲生母亲送人,没出事之前,都不来看一眼?但要是一出生,就告诉她,离开章霞举这个亲生母亲,她会生活无忧,还会拥有一对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接着让她选,无论生活多年艰难,她会选择留在章霞举和章明达身边。   命最好,会失去最好的朋友?命最好,喜欢的人会远走异国?   车上的气氛更加凝重起来,但申明瑚的话他们还是一个字都不信,他们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那只有一个原因了,申明瑚的脑子出了问题,就像她的舅舅那样,甚至比她舅舅早了好几年,就病发了。   到了家门口,从车上走下来,申云骊她们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个答案。   胡阿姨已经做好了八菜一汤,听到客厅的声音,从厨房里出来一看,就笑着说道:“明瑚真有先见之明,叫我多做了三个人的饭。”   说完后,胡阿姨就意识到申云骊她们的脸色不对,连忙收敛了笑意,试探地问道:“要将饭菜摆出来吗?”   申明瑚挥手说道:“摆吧,我饿了,胡阿姨你做了一桌子的饭菜,也饿了。他们不吃,我们吃!”   申明瑚心情不错地一口饭,一口菜。申云骊她们食不下咽,沉默了好半天,申云骊才说道:“猎猎,以后不准开这种玩笑。”   申明瑚垂下眼眸,响亮地“嗯”了声,心想道,以后再也不说了,反正他们也不会相信的,这事她自己处理。   申云骊一听,笑颜重开,拿起公筷,给她夹了块可乐鸡翅,调动着气氛说道:“这可乐鸡的菜谱,还是你小表妹告诉你爸爸的呢,可惜一只鸡只有两个翅膀,不够你吃的。”   申明瑚抬起脸来,眉眼弯弯,甜甜地笑着说道:“没关系,可乐鸡块也好吃。”   申云骊蓦然心中一酸。   申明瑚吃完午饭后,就上楼回自己房间了。   楼下,胡阿姨给申云骊她们一人倒了一杯普洱茶,可上好的茶水却没人喝。   章霞举说道:“我去将当年给我弟弟看病的医生找来。”   申云骊一拍桌子,怒道:“我不准!”   章霞举看着她,叹气说道:“云俪,你不能讳疾忌医。”   申云骊拍着心口,激动地说道:“猎猎根本就没病!她是正常的!我养了二十多年,她是我女儿,你章霞举没资格来处理她的事!没我的同意,一个医生都别想进我家一步!”   章霞举偏过头去,沉重地说道:“云俪你也是个医生。”   申云骊低吼道:“我不是,回到家我就不是医生了,我只是一个母亲。当年猎猎舅舅死后,那些医生就说了,这病还不如不治了呢。要是你弟弟没有一天看八个医生,做八次检查,不断地提醒他是个病人,是个不正常的人,甚至会慢慢变成疯子,他还能好好地活着。不就是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以前遍地文盲,人也不好好地生老病死嘛!”   章霞举反驳道:“万一二十几年过去了,这种病不仅能查出病因,还有了治疗手段呢?”   ……   最后申云骊和章霞举大吵了一架,这回是真要翻脸了。乔向平急忙打着圆场,劝章霞举先回单位。   乔向平送完章霞举回来,申云骊就朝他重重地哼一声,没好气问道:“你认同谁?”   申云骊一副要是乔向平要给闺女治病,就将他扫地出门的态度。   乔向平连忙表忠心和决心,说道:“我当然认同你。”   接着他坐到申云骊身边,认真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章家祖上那些不正常的孩子,个个都能活到七老八十。”   申云骊安心了,申明瑚的舅舅告诉他们,对于他们这种天资聪颖的人,越是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个病人,越是将他们往绝路上逼。   忽视就是最好的治疗手段。也许申明瑚是真的在开玩笑呢,申云骊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暗想着。   申明瑚回到房间里,门一关上,就连连喊了几声,“系统,喂,喂,系统……”   可是迟迟等不到脑子里的那道声音响起。   申明瑚往沙发上一倒,她就说嘛,可能是真的没睡醒。   此时系统正在装死,它可不想回炉重造,哪怕完不成任务 ,升级不了,也比刺激申明瑚,危害到申明瑚的身体健康要好。   要是申明瑚真去开颅子了,主系统能立马将它销毁。主系统也没告诉它,这个宿主很厌世啊,它能怎么办,只能先苟一苟了。   两个小时后,申云骊借着上来送果汁的机会,含含糊糊地问道:“猎猎,你又幻听了吗?”   申明瑚认真地摇了摇头,撅嘴说道:“没有,可能是最近看太多关于未来的科幻小说了。”   申云骊点了点她的额头,轻斥道:“你看吧,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熬夜看小说?睡眠不足就会出现幻听的症状,这是正常的。”   申明瑚啜了口果汁,眼珠圆溜溜的,“嗯”了声。   申云骊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你要是再次幻听了,一定要跟妈妈说。”   理由申云骊没说,申明瑚也没问。   她说道:“知道了。”   这一天,申云骊和乔向平每隔两个小时问她一遍,有没有再次幻听。   申明瑚都没有一点不耐烦,每次都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没有。   连续问了三天,他们才不问了,申明瑚才能松一口气,但从此晚饭后,一家三口多了一项家庭益智游戏,数独。    第61章 第61章许沛锡骑上自行车,……   许沛锡骑上自行车,一脸淡定地背着早已磨损起了毛边,从初中背到首都的军绿色挎包,顶着六月中旬的烈日,不急不缓地赶去复兴路18号。   他到达大院门口的时候正是一天中太阳最为热烈的时候,门口的守卫对他的态度也是热烈得很,看了一眼的他学生证,又告诉他进去以后,怎么走,就笑着给他放了行。   按着记忆抵达那栋绿树环绕的二层房子时,许沛锡的心却慢慢升腾出星星之火来。   一身常服的乔向平站在院子石桌边上,兴致盎然地给盆栽修剪枝叶,听到自行车车铃的晃动声,他侧头一看,没什么表情,放下手里的剪刀,又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   才朝站在院门台阶上的许沛锡,不咸不淡地招呼道:“进来吧。”   虽然乔向平收敛了一身的威严,又没有穿着军装,可许沛锡看到他,就不由地肃然起敬。   他微微地垂下头,一脸恭顺地跟在乔向平身后,进了屋。   乔向平走到沙发边上,转过身来,挥了挥手,轻声说道:“坐吧。”   许沛锡一言不发,背脊挺直,立马依言坐下。柔软的沙发却跟上面铺了针似的。   胡阿姨这时候送上茶水、弄好的水果。   乔向平原本是无法接受许沛锡这个女婿,因为那次意外时间造成的深深的偏见,他总感觉闺女要和许沛锡结婚,是意气用事,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闺女领完结婚证之后,他没少劝,让她胡闹够了,赶紧地离婚。可申明瑚不仅一脸认认真真的意思,她真是没有丝毫和许沛锡离婚的念头。   他无奈之下,只能正视申明瑚的选择,试着去接受许沛锡这么一个阴差阳错的女婿。   他知道许沛锡这年轻人不错,身材清癯,长相出挑,气质那更是卓尔不群。用功刻苦,学识更是渊博。他最为欣赏像许沛锡这样的年轻人,要是没那一回事,他会很赏识许沛锡,周念淮在他眼里,比许沛锡还差了点。   可心里劝着自己接受,乔向平却迟迟不肯见许沛锡一面,就连申明瑚也下意识地避开提起这种事情。   但时间不等人,尽管申明瑚和许沛锡结婚的事情,是秘密进行的,两人也对外守口如瓶。   可乔向平和申云骊处在那样高的位置上,每个季度都要像组织如实登记自己的家庭成员情况,根本瞒不过去。   所以首都两人的交际圈都知道了,申明瑚居然年纪轻轻就结婚了,还是和一个农民家庭的小子。   怪不得周念淮被火速送出国外呢,原来如此。   申明瑚和周念淮不声不响地分了手,又很快交上一个新男友,没沸沸扬扬传一段时间,周念淮就因为不知道什么事情,和他老子打了一架,接着就被强送出国。   原本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知道申明瑚结婚后,就想通了,要是不把周念淮送出去,他不得去跟许沛锡决斗。周念淮明显放不下申明瑚,念念不忘的。   申明瑚却情深义重,还没有毕业呢,就和许沛锡结了婚,两人这才谈多久的对象呀?能不让周念淮发狂吗?   申明瑚这小姑娘从小就厉害,长大了也是个厉害的主,分了个手,结了个婚,就废了周家最有资质的儿子,断送人家的前途。   你说周念淮一个天生的军人,好好的国内顶级军校不读了,被送到国外读书,不是废了是什么。   这些议论,乔向平和申云骊也不是不知道,有亲近的人,还或委婉,或直白地问他们,怎么不见你的那个女婿来家里吃饭,你们也不喊他来,猎猎也不带他来……   加上申明瑚又出现了幻听的事,两人商量了一下,刻不容缓,他们怎么也得试着和许沛锡这个女婿见见面,相处起来了,于是就有了乔向平亲自打电话到京大里去,喊许沛锡周末来家里一趟的事。   乔向平看着许沛锡眉目清正,面相之中又暗藏着山岳,他心里的抵触稍微消散了些。   可他看许沛锡的眼神,在许沛锡看来却不是那么地回事,见乔向平一双精目紧紧地锁住了他,许沛锡心底越发地忐忑不安。   乔向平看出来他的紧张,放轻了打量的目光,开口问道:“到首都上学这么些年了,已经适应首都的气候了吗?跟我说说你上一年的学习成果。”   要是别人这么问,一副居高临下上位者的语气,许沛锡会非常反感,沉默地反抗,但申明瑚的父亲这么问,即使他的面色和语调并不和缓,可许沛锡觉得再应该不过。   他思量了几秒,才动了动嘴唇,对着乔向平进行了一番详略得当的回答。   他看得出来乔向平听得认真,偶尔还问他几句,回答的语气也轻松了起来,人也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其实乔向平已经看过许沛锡的档案了,不仅如此,他还派秘书去京大和工厂里,向和许沛锡打过交道的人,细细地打听过他们对许沛锡此人的评价。   身家清白、成绩优异、心性拔韧,许沛锡在他和申云骊这里是过关了的。本来他们有些担心申明瑚会吃苦,因为许沛锡家庭贫寒,但转念一想,有他们在,大不了补贴就是了,关于钱的事都是小事。   许沛锡一说完,乔向平就抬眼说道:“你年纪轻轻,谈吐就这么不凡了,以后一定是个搞政工的好手。”   许沛锡微微地一愣,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乔向平身子往后一仰,意味深长地说道:“将帅,将帅,帅可是在将之上的,你既没有有意培养过,就有了成帅的潜质,这是很难得的事情。难道你以后只想做技术,当个总工?我看你,应该以技术为跳板走向政工。”   许沛锡被乔向平的话给惊住了,尽管再谦虚低调,一直是领头羊的许沛锡,心底也是有几分自命不凡的。   对于未来的规划,他根本不用细想,别人就不断地告诉他,他将来必定会前途一片光明。   可怎么个光明法?没有人告诉过他以后的事业规划,乔向平却开门见山地明明白白告诉他了。   乔向平微微一笑,给许沛锡思考的时间,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过了好一会儿,许沛锡沉吟完毕,回过神来,朝着乔向平一副愣头青的样子问道:“您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他跟申明瑚的父母就在那个院子里见过一面,他不相信乔向平他们不会不知道,他和申明瑚结婚了,可这大半年,他们完全是忽视着他的。   当然,他也不会为此受伤和愤恨,乔向平他们不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乔向平眉目一沉,将茶杯放下,郑重其事地说道:“因为你是我女婿,是猎猎的丈夫。”   许沛锡脸一白,语气艰涩地说道:“明瑚,她不喜欢我。”   见面目沉稳的许沛锡流露出忧伤来,乔向平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地说道:“猎猎以前她很喜欢你这个朋友,她只是在闹别扭,以后会好的。”   许沛锡倏地眼底发光地盯着乔向平,乔向平却不愿意继续安慰他了,移开目光,沉声说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就是我和云俪的女婿,还打了猎猎的标签,我相信你也知道了这一点。”   说完,乔向平深深地盯着许沛锡看,许沛锡点了点头,诚实地说道:“是的,这大半年有很多人想要和我交朋友。”   京大里面干部家庭出身的学生,向来是高不可攀,自成一派的存在。可在得知许沛锡和申明瑚结婚后,   他们一个个有意地接触了许沛锡,想结交他这个人脉,一个崭新的圈子向许沛锡开放了。   不仅是京大的同学,甚至还有些领导,都对他热络起来了,这种热情不是奔着他本人来的,而是奔着申明瑚的父母来的。   乔向平一听,却改了话题,说道:“入、党介绍人可是很重要的,你毕业后就离开京大,离开那些老师们了,所以这什么时候入、党,你要仔细考虑清楚。”   固然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作为入、党介绍人,面上看起来是不错,但只是面上好听,没有任何的实际好处,反而拜拜浪费了一个极佳的拜山头机会。   许沛锡这回没有愣神,虽然他已经犹豫着,要不要在学校期间入、党,让他最崇敬的教授作为介绍人。因为老师们都在催着他递交入、党申请书。久而久之,他也觉得是时候了。   他极快地点了点头,心里飞快地分析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在工作期间再考虑入、党的事。”   乔向平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好饭不怕晚。”   许沛锡真诚地笑了笑,见乔向平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大半,连忙弯腰,举起紫砂壶,给茶杯斟满。   接着他双手端起茶杯,递给乔向平。   乔向平没有犹豫,接过来,喝了一口,朝他扬扬下巴,说道:“你也喝吧,看看这茶合不合你口味,要是不喜欢,下次让胡阿姨换一种。”   许沛锡面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几分喜悦之色,他知道乔向平这是接纳了他这个女婿。   许沛锡不露怯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马上说道:“我喜欢这茶。”   实际上许沛锡并不会品茶,他没有这个时间和条件,培养这门技能。   但他知道乔向平不会反感他这么说的。   果然乔向平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喜欢,那这茶就不换了,以后就让胡阿姨给你上这种茶,你小子倒是识货,上好的毛尖。”   威慑给够了,乔向平也不介意给许沛锡一个甜枣吃吃。   他对许沛锡说的那些话,也不止是下马威,要不是已成定局,许沛锡在外人眼里,就是他乔向平名正言顺的女婿,他才不会推心置腹对许沛锡说这种话。   这些指点的话,他连最亲近的小辈都没有说过。虽然许沛锡有京大这个起点,只要他不走错,未来可能成就不低。   可出了社会,学校那套以成绩定优劣根本不顶用,许沛锡将来共事的同事,不仅和他一样,大学毕业,也许还是厂子弟。   许沛锡学校更好,成绩更拔尖又怎么样呢,工作前几年都是应用在学校里学到最基础的知识,难道别人没学?难道别人考试不及格?   大多时候,工作做到六十分和一百分的效果是一样的,就像机械厂制造出来的零件,误差有大有小,可装上去能用就行。   这时候就显出许沛锡背景的不足来了。   乔向平也是老思想了,女婿顶半个儿,相辅相成,夫荣妻贵,许沛锡事业做的大,他们家面上才有光,他不会为许沛锡开口,但他可以在旁提点许沛锡。   至于将来许沛锡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换了一遍老婆和岳父岳母,乔向平才不会怕这个。他对申明瑚很有信心,自家闺女的成就绝不会在许沛锡之下的,许沛锡敢生异心,对不起申明瑚,也得掂量掂量。   许沛锡借此打开话题,问乔向平喜欢什么茶,接着两人围绕着茶,聊起了天。   紫砂壶里的茶水没几下,就被谈性很浓的两人,给喝光了,乔向平出声喊胡阿姨来换水。   接着,他看着许沛锡,觉得是时候了,就进入到了今天的正题,他严肃地问道:“很快就要毕业了吧,你是想直接工作,还是出国留学?”   许沛锡马上意识到乔向平不是随口问的,他犹豫着,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听您的。”   许沛锡只有在养母面前才会这么地软乎,他一向强硬,即使是在师长面前,也是你来我往,有商有量的,他们做不了他的主意。   说这软话的时,许沛锡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连耳朵、脖子都红晕一片。   乔向平一直看着许沛锡说话,等他说完,见他脸红耳热的样子,忍不住开怀一笑,收回目光,认真说道:“明瑚毕业后,我和你岳母打算送她到波士顿去读个研究生,她年纪还太小,即使读完研究生回国工作,在单位里也怕是小年轻一个,你说是不是呀?”   说到这里,乔向平目光投向许沛锡,等着他的回答。   许沛锡了然说道:“我之前就知道,明瑚有出国留学的念头。”   乔向平忽然说道:“说起来,你年纪比猎猎她还要小呢。”   许沛锡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小了几个月。”   乔向平一笑,盯着他,问道:“你跟明瑚一起出去怎么样?”   许沛锡心想,终于来了,乔向平话音刚落,他就马上接口说道:“我本来也有出国留学的念头。”   乔向平嘴角的笑意更大,他拍了拍沙发扶手,用赞赏的语气说道:“不错!世界那么大,趁着年轻就应该多出去见识见识!工作不急于一时。”   申明瑚出国留学后,隔着太平洋,他和申云骊鞭长莫及,有事也赶不到她身边去。加上幻听的事,他们更不放心了,得找个人看着申明瑚,照顾着她。   比起朋友,许沛锡这个合法丈夫,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管这桩婚姻是怎么成就的,只要他和申明瑚的婚姻关系存在一天,他就有责任和义务照顾、爱护申明瑚这个妻子。当然他们也会在其他方面补偿许沛锡的。   这次见面,乔向平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这个,可以说是为了一点醋,包了一大盘的饺子。   能和申明瑚一起出去,是许沛锡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他激动地说道:“我会争取波士顿的大学留学名额。”   乔向平打量了他两眼,许沛锡无疑是个有担当的人,便接着说道:“猎猎被我和她妈妈宠坏了,不会照顾自己,身体又从小就弱,她一个求学在外,我们都不放心,你要是能跟她去同一个学校深造,那再好不过了。”   许沛锡大喜过望地说道:“您和申院长请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乔向平抿了抿唇,拍了拍许沛锡的肩膀,欣慰地说道:“那就辛苦你了。你以后遇上什么问题,也不要客气,尽管来麻烦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我们这些长辈,比你们多活二十几年,别的忙帮不上,出个主意总可以的。”   许沛锡的眼睛异常地亮,他一脸兴奋地说道:“不辛苦,照顾明瑚是我应该做的。”   许沛锡这话说得真诚,乔向平再次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接着他就笑呵呵地说道:“你岳母去港城开会了,等她回来,我们再一起吃个饭。”   说完,乔向平就将茶几上的果盘,往许沛锡那边移了移,温声说道:“吃块香瓜吧,这香瓜可甜了。”   他招呼完许沛锡吃水果后,就自己拿起一块甜瓜,啃起来了。   这时,乔向平已经将那一身气势收起来了,俨然一个白胖爱吃爱喝的中年老头。   许沛锡不由地一笑,听老丈人的话,伸出拿了块甜瓜,边吃和乔向平谈论着日常的吃喝之事。   中途,乔向平去接了电话,胡阿姨又端来一盘子西瓜,她笑眯眯地朝许沛锡说道:“许同志,这西瓜可甜呢,你可不要错过。”   许沛锡笑了笑,当即拿起一块西瓜来,他看了看客厅里的陈设,目光闪了闪,突然朝胡阿姨问道:“胡阿姨,我最近在做一项社会调查,我想问一问你,这个家每月的开销大约是多少?”   乔向平说是一家人,但他可不能顺着杆子往上爬,只要申明瑚冷着他一天,他就是不被这个家完全接纳的。   胡阿姨犹豫地看着一身正气白净书生模样的许沛锡,许沛锡问的又不是什么主家隐私,况且许沛锡是家里的女婿,乔向平显然很满意这个女婿。   没一会儿,胡阿姨就告诉了许沛锡答案,“申院长每个月给我五十块钱   的买菜钱。”   许沛锡愣了愣,有了大学文凭,他工作后一个月能拿五十六钱的工资,即使各项补贴奖金再多,也达不到一百块钱,可五十块钱仅仅是申明瑚家里一个月的买菜钱。   胡阿姨看出来了许沛锡的惊讶,不由地解释道:“其实这已经算少的了,明瑚周末才回家,她没上大学那会,申院长每个月给我一百块钱,有的时候还不够。明瑚一天就要喝三瓶牛奶,这是她从小的习惯。”   许沛锡收起了脸上的怔愣,朝胡阿姨礼貌道:“胡阿姨,谢谢你配合我的调查。”   乔向平走入客厅,听到许沛锡这一句话,就随口问道:“什么调查?”   许沛锡镇定地解释道:“是关于社会经济的调查。”   乔向平是守旧之人,闻言就皱了皱眉,说道:“我看现在挺好的,听说还要放开私人做生意了,这是像以前那样了嘛,唉,改来改去的。”   许沛锡看着手里的西瓜,岔开话题问道:“乔将军,这是本地的西瓜吧?”   乔向平笑着问道:“你在首都念了几年书,连本地瓜都认不出来,还有叫我岳父,叫爸也行。”   乔向平说得理所当然,许沛锡笑了笑,说道:“爸,我一个穷学生可没有西瓜吃。”   乔向平连忙喊道:“胡阿姨,绑个西瓜,等会让沛锡带回去。”   许沛锡没有扫心推辞,他说着贴心话,“别人都会羡慕我有个好岳父。”   乔向平不以为意地说道:“这就是好岳父了?还差得远呢!”   许沛锡真诚地说道:“爸,我很知足的。”   说完,低头啃了一大口西瓜。   见他这样,乔向平哈哈一笑,接着认真说道:“只要你对猎猎好,别的女婿有的,你也会有,并且会更多。”   许沛锡惊愕不已,呆呆地看着乔向平,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半晌,他才正色说道:“爸,我想靠自己来。”   乔向平大笑道:“好小子!我没看错人。”   许沛锡心猛地一松,差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接着,乔向平就遗憾地说道:“我要去开个会,不能和你再聊下去了,等有空了,你过来,咱们一家吃个饭。”   许沛锡笑着说道:“爸你的正事要紧,我的那点小事什么时候都可以聊。”   乔向平不见外地说道:“那我就不送你了,我得赶紧去换一身衣服,你记得将西瓜拿上。”   说完,乔向平就要转身朝卧室走,许沛锡这时鼓足勇气地问道:“爸,明瑚在家吗?”   乔向平转过头来,叹了叹气,劝慰说道:“在,但她心里还闹着别扭呢,你再多点耐心,再等等。等她将那件事忘掉,自己想明白,你没有过错,只是天意弄人。”   乔向平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包括申云骊她们都是这样以为的,没有人清楚申明瑚心里的真实想法,既然选择和许沛锡结婚,又对他这么冷漠。就连许沛锡想到的原因,也和乔向平说的大差不差。   许沛锡提着一个大西瓜走下门口台阶的时,从二楼上传来了小提琴演奏的乐声。   许沛锡心中一动,快步向院子里走了几步,接着仰起头来一看。   二楼的石灰岩露台,一棵高大的柏树笼罩了大半边,申明瑚穿着一条水绿色的收腰连衣裙,披着如云般的秀发,眉目沉静地微微侧着头,她肩膀上夹着一把琥珀色的小提琴,来回拉动着。此时的申明瑚优雅娴静得不得了。   申明瑚手指一停,她感受到了许沛锡灼人的视线,没好气地掀了掀眼帘,接着一下子就把小提琴拿下来,冷冷地看着楼下的许沛锡。   许沛锡却仿佛看不见她的不耐烦,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申明瑚顿时猛地转身,走进卧室里面,露台的玻璃门“砰”地一声,发生了撞击。   申明瑚将小提琴往沙发里一扔,提起裙摆,“噔噔”地走下楼。   乔向平见申明瑚气势汹汹地奔下楼,急忙闪身往外走,他可吵不过闺女。   申明瑚见状,喊道:“乔向平同志,我有话跟你说!”   乔向平一脸无奈地转过身,将帽子一戴,看了一眼手表,严肃地说道:“五分钟。”   申明瑚脸色涨红地跑到他前面,伸手往外头一指,生气道:“他来干什么?!”   乔向平冷静地回答道:“是爸爸叫他来的,妈妈也同意了。”   申明瑚冷笑一声,很不开心地说道:“申云骊同志倒是很有闲情逸致,人在港城,却有时间做这么多的事。”   她还没放假呢,申云骊就从港城打电话回家,说是暑假安排她到庐山上面休养两个月,连别墅都跟朋友借好了。   乔向平沉声道:“好,既然你不想爸爸妈妈搭理许沛锡,那你就跟他离婚。”   申明瑚一噎,瞪大眼睛看着乔向平。   乔向平叹气说道:“既然你又不愿意离婚,那我们一直不和许沛锡来往,外面的人家会怎么看?”   申明瑚轻哼一声,问道:“那你找他过来,说了什么?”   乔向平好声好气说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关心一下他的学习和生活。”   申明瑚一蹦三尺高,拧着眉头问道:“乔向平同志,你提点他了?!”   乔向平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申明瑚跺脚说道:“你怎么能帮他呢!乔向平同志,你手底下的兵还不够你指点的吗?你为什么要那么好心,给许沛锡建议!”   乔向平冷静地说道:“爸爸作为岳父,指点一下女婿又怎么了?”   申明瑚怒道:“那也没见你指点周念淮!”   乔向平说道:“这不一样。”   申明瑚瞪眼,“怎么不一样?”   乔向平说道:“两人起点不一样。猎猎,你不会不知道周念淮从小听着什么长大的吧?”   申明瑚嗤笑一声,不屑地说道:“那只能说许沛锡没本事了,要岳父指点,不能自学成才吗?”   乔向平听着申明瑚胡搅蛮缠的话,好笑地说道:“没有那个环境,这是可以学的会的嘛。闺女,难道许沛锡庸庸碌碌,给别人当垫脚石,你脸上就好看吗?”   申明瑚想也不想说道:“那我就甩了他!”   乔向平郑重地摇了摇头,说道:“爸爸不许你胡来,这么儿戏,你这样想要结多少次婚?既然结婚了,就要好好经营婚姻。”   申明瑚深吸一口气,要哭不哭的样子说道:“反正我就不许你们帮他!你们只能帮我,谁也不能帮!我才是你们的孩子!”   原来是吃醋了?乔向平心想,面上一松,赶紧哄道:“好好,爸爸妈妈只帮你。爸爸也没帮他,只是跟他聊了聊,想让他跟你一起出国,照顾你。”   申明瑚这才满意了,她摇头晃脑,忽然一笑说道:“爸,其实我改主意了,不出国了,我要去考华清经济学的研究生。”   乔向平一愣,下意识问道:“你改专业了,不学数学了?”   申明瑚笑着说道:“不是你们说整天和数字打交道没意思的嘛,我喜欢钱,那就选个跟钱有关的专业。”   乔向平被糊弄了过去,笑笑说道:“那你应该学会计。”   申明瑚上前一步,挽起他的胳膊,撒娇说道:“哎呀,爸你不懂。”   乔向平笑道:“好,爸爸不懂。你出国也好,留在国内也不错,华清的研究生哪里差了?”   申明瑚眨着眼睛看他,乔向平疑惑地说道:“你还想说什么?快点说,五分钟马上就到了。”   申明瑚微微低头说道:“那许沛锡呢,你不告诉他?”   乔向平好笑心道,闺女在许沛锡的事情上真是别扭,既不想理许沛锡,又不能让许沛锡离她太远。   他开口说道:“你放心,在公派留学开始选拔之前,爸爸会告诉他,你改主意了。不过,这次可不能再朝令夕改了,不然人家以为爸爸在耍他玩呢,这毕业后的去路可不是小事。”   申明瑚重重“嗯”了声,神色认真,抿嘴说道:“爸,你放心,我都开始准备研究生考试了,肯定不会出国的。我又不喜欢吃黄油面包。”   许沛锡是带着浓浓的挫败感离开大院的,原本和乔向平交谈后,心中的慢慢踌躇满志被申明瑚一个眼神,就给击垮了。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然而下,整座城市变得朦胧,犹如画中,银装素裹。   申明瑚夹着书袋,走出复试考场,漫步在华清校园里。忽地鼻尖一痒,她不由地伸手一抹鼻子,一看,指尖沾着点点的雪。   原来是下雪了呀,申明瑚仰头一看天空,眼神迷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低下头来,踩着鞋底厚的积雪走路。   穿着蓝色棉袄的许沛锡从一条道绕过来,闷声走着,忽然眨了眨眼睛,申明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从他的右侧拐上来。   下一秒,两人就不期而遇了。   申明瑚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许沛锡动了动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明瑚,你也是来复试的?”   暑假他没回家,而是去了南方,倒腾点小买卖,错失了到申明瑚家里吃饭的机会。   这学期开学后,听说考研采用了国外顶级大学的卷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不由得将心思放在备考上,申明瑚的父母也很忙,他只和他们吃了两顿饭,可是申明瑚都不在,去了朋友家里玩。   这次在华清和申明瑚偶遇,真是惊喜。   申明瑚抬眸一看,就对上了许沛锡喜悦的一双亮眼,她勾了勾嘴角,嘲讽地说道:“要不然呢?”   许沛锡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嗫嚅说道:“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话。”   申明瑚皱眉,冷漠地说道:“你离我远点就行。”   许沛锡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但他还是跟着申明瑚,好半天他才说道:“明瑚,我当时被纪君逸的人敲了闷棍,现在都想不起来那些事情。”   申明瑚猛地回头,盯着他,讥笑地说道:“你想不起来,就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   申明瑚说话的时候,就好像有一层铅覆盖在她的躯体上。   许沛锡看到眉目充斥着戾气的申明瑚,心中一痛,心尖剜血地说道:“你要是这么恨我,就不该和我结婚。”   申明瑚轻蔑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说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这不就是伤害到许沛锡了嘛,许沛锡越痛苦,她就越开心,凭什么她失去了那么多,许沛锡作为当事人之一却能好好的,一样都没有失去!她痛苦,那许沛锡也要痛!   许沛锡看着申明瑚的背影消失在疏疏落雪里,眼睛里一片灰暗,他低下了头,站在原地,淋了一身的雪,直到冻僵了才往学校里赶。   许沛锡再次感到了深深地无能为力和悲哀,无忧无虑的申明瑚居然会恨一个人,而那个人就他自己。   申明瑚可以恨他,可不该痛苦地恨,他暂时也想不出办法,来减轻申明瑚的痛苦。   又是一年夏,院子里水缸里种的水莲,开得正清丽。   申明瑚打着哈欠从竹椅上站起来,慢悠悠地从后院里走进餐厅,坐下,她懒洋洋地搅动着碗里的百合莲子汤。   对面的申云骊看了她一眼,忽然说道:“明天你小表妹就要来了?”   申明瑚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问道:“哪个表妹?章明尔?”   章明尔已经躲申明瑚有一段时间了。就因为有一次她和章无澜来看申明瑚,申云骊关心了一下她的考试成绩。   这可捅了章无澜的马蜂窝了,立刻生气地说,上次考试章明尔整整落后了十名。   紧接着,天真烂漫的章明尔弱弱地狡辩,都是因为韵韵姐去世,她太伤心了,时不时想起韵韵姐就会掉眼泪,才会考差。   话音还没有落地,申明瑚就爆发了,她眼睛猩红,立马指着章明尔的鼻子,叫她滚。   申云骊她们大惊失色,章无澜立即带着女儿离开。后来,申明瑚又哭又叫,闹到再次晕厥过去。   从此魏开韵就成为了申明瑚的绝对禁言,谁都不能提,谁提她就跟谁翻脸。   也是这次,申云骊她们才惊觉,好朋友逝去后,申明瑚虽然没有性情大变,可性子却变得乖戾起来,情绪多变又容易暴躁。   可没人会叫申明瑚改过来,恢复到以前的性子。反而,他们对申明瑚的态度更小心翼翼,更顺着她来了。   章明尔被申明瑚给骂哭了,回去后还做了几天的噩梦,本来就胆子小,这下更害怕这个表姐了,短时间根本不敢和申明瑚见面。   乔向平试探地问道:“还生气呢?”   申明瑚抬头笑了笑,说道:“她要是敢来,我就不生气。”   一听她这话,乔向平和申云骊心底齐齐松了一口气,看闺女之前闹的阵仗,他们还以为她要从此不认章明尔这个表妹了呢。   期间,章无澜又来看望过申明瑚几次,却连口风都不敢探,担心申明瑚又应激昏过去。   这下可好了,申明瑚生气也是一阵的,申云骊暗暗盘算,等下就给章无澜打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乔向平舒心地喝了一口绿豆汤,解释道:“是你小姑的女儿,乔晓雨。”   申云骊看着申明瑚,接话下去,“猎猎,你晓雨表妹考上华清大学,她来开学报道,我们怎么也得请人到家里住两天,都是很亲近的亲戚。”   不只是因为亲戚,而是乔晓雨太优秀了,没上完小学,复习了两年不到,却能考上华清,还是市理科状元呢。虽然没见过这个乔晓雨的面,但申云骊对她印象很好。   乔晓雨不仅读书读得好,别的方面也很有巧心。就说她给的好几个菜谱,已经成为家里餐桌最常见的菜色了。   所以大伯子打电话过来,一说起乔晓雨来首都报道的事情,申云骊就不加思考地请人到家里来住了。   申明瑚面色一淡,语气带着丝丝嘲弄说道:“就是那个奶奶去世时,却找不到她人影的乔晓雨啊。”   闻言,申云骊看向乔向平,你家的亲戚,你来解释。   老太太今年开春在睡梦中去世了,当时他们以为乔晓雨在市里复习,就电话给陪读的乔向悦,让她们赶紧回来奔丧。   谁知道回来只有乔向悦一个,乔晓雨和别人去南方了,找不到人。他们这才知道,乔晓雨本事大着呢,去市里当插班生只是个借口。   她根本没去学校几趟,也不在租的房子里好好苦读,而是整天跟着一些人出去,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乔向悦这个亲妈根本管不住她,不仅管不住,还替她打掩护。   一大家子,齐心协力地为老太太操办丧事,只缺了乔晓雨一个,不仅申明瑚,和老太太感情深的小辈,都对乔晓雨不满。   老太太下葬后,申明瑚一家回了首都,乔晓雨才回来,所以两人根本没有见过面。   乔向平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你奶奶的去世是个意外,晓雨人在外地,赶不回来也是正常的。她事后都跑到老太太坟前跪着,不吃不喝了一天。”   乔向平对这个外甥女也很有好感,在她的劝说下,妹妹离了婚,跳出了火坑,不仅如此还很决断地改了姓,她人又出色,以后妹妹就有了依靠。赶不回来奔丧,也是怪不到她身上,这个外甥女自己也愧疚万分。   申明瑚嘀咕了一句“马后炮”,却没再说什么了。   乔向平又说道:“还有你向悦小姑也一起来,你小姑性子弱,只有陪在女儿身边,心里才踏实。”   申明瑚不咸不淡地说道:“随便,反正家里住得下。”   申明瑚在青岛度假的时候,申云骊不想跟她说这些杂事,所以她事前一点也不知道。   虽然申明瑚现在说话的语气变了,跟锋利了一些,但还是那个不爱计较,大方的申明瑚,她会同意亲戚来家里住的。   这么一说,果真如此。乔向平和申云骊放心了,要是申明瑚不愿意,他们哪怕要被老家的亲戚说道,也要将人带到招待所去住。   反正医生说了,不能惹申明瑚生气,她要是无缘无故发火,也得顺着她   来。乔向平和申云骊终于承认申明瑚是个“病人”了,只不过申明瑚不是身体上病了,而是心理上病了。   申明瑚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但她不觉得丝毫有问题,谁能在遭遇了好友去世,以及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之后,能心态平和,不起一丝变化呢。   乔向悦和乔晓雨很顺利地抵达了首都火车站。   黄伟鹏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们身后头,下了火车后,不由嘀咕道:“嫂子,你舅舅也不来接,这可是你和乔阿姨第一次来首都,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也放心得下,怎么也该来接你们吧。要不是我毅哥,单位忙请不了假,一辆大吉普接站是少不了的!”   乔向悦一听,看向女儿,不由地为自己的三哥辩解,“你姥姥说过,只有她来首都,你三舅才会来接人。其他人,就是你大舅来,他也不接。”   乔晓雨面上挽着乔向悦的胳膊,笑着说道:“妈,我知道三舅舅日理万机,我一个小辈怎么能劳烦他来接呢。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你放心,我带着你一起顺顺利利地走到三舅家。”   心里却暗暗吐槽,这华清大学生的身份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有一个考上华清的外甥女,哪怕乔向平是将军,也得重视她几分呀。她难道不是乔向平最有出息的小辈吗?   黄伟鹏赶紧献殷勤说道:“阿姨您放心,我对首都熟着呢,保证丢不了你和嫂子。”   乔向悦听着他一口一个“嫂子”,一脸支支吾吾看着女儿,乔晓雨知道她的担心,看向黄伟鹏说道:“等会在我舅舅家,你记得改口,不要叫我嫂子,叫我晓雨。”   黄伟鹏忙不迭点头说道:“我记得呢!嫂子,哦,不,晓雨。”   心想这有什么呀,胡晓雨将来是他哥们的媳妇,是铁板钉钉的事,哪来那么多的臭规矩,这个不能叫,那个不能喊。   乔向悦一听,脸上才展开了即将见到亲人的笑容。   复兴路十八号,黄伟鹏看着门牌号,神色黯然地想,要是他父亲没有早死,他也能住进这里面,而不是跟着母亲去了东北,一别首都十来年。   乔向平已经跟门卫打过招呼了,一看到乔晓雨她们,就有人走过来,主动问她们的话。   “你们是乔向平首长的妹妹和外甥女吧?”   乔向悦看着高大士兵,身处在庄重威严的大院门口,讷讷地不敢答话。乔晓雨微微一笑,目光不躲不避,说道:“是的。”   “那我带你们进去吧,这是乔向平首长吩咐过了的。”   闻言,乔向悦心里暖暖的,她三哥心里还是惦记着她和乔晓雨的。   黄伟鹏激动地说道:“那我们赶紧走吧。”   “等等,你是?”   乔晓雨连忙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怎么他不能一起进去?”   门卫想了想,说道:“我先去打个电话,乔向平首长说了,只有两个人。”   乔向悦慌张地说道:“小伟,要不你就送我们到这吧,来,行李给我,这一路辛苦你了,等我和晓雨安顿好,我们再去找你。”   黄伟鹏摇头说道:“这可不行,毅哥交代了一定要将你们送到晓雨三舅家里。”   要是这个乔三舅家里,有人狗眼看人低,欺负乔晓雨怎么办?这种情况乔晓雨遇多了。   要是真有人对乔晓雨不客气,他得替兄弟保护乔晓雨。   不到三分钟,打电话的人就回来了,说道:“可以了,你们都跟我走吧。”   乔晓雨看着坐落在各色草木中的红色小楼,心突然砰砰跳起来。后世,她可没少在网上刷那些豪宅视频,国内外,几千万、上亿、十几亿,各种风格的,但都没眼前这栋小楼,让她激动。   面前这栋二层红砖黑瓦小楼,虽然建设材料普通,色彩也不吸人眼球,设计千篇一律,但却说不出地高贵,这可是历史的沉淀呀。   胡阿姨走出来,朝还在愣神的三人,热情地说道:“明瑚小姑,明瑚表妹,还有这位同志,你们终于到了,申院长他们可是盼着你们的带来呢。”   黄伟鹏不屑地撇撇嘴,盼什么盼,嘴上说得好听,也没见来个人接呀。   胡阿姨带着他们进屋,边拿鞋出来,边朝里喊道:“明瑚,你小姑他们来了!”   乔晓雨这才想到,她三舅好像有个独生女叫“申明瑚”,乔向悦见过她一面,老是在她耳边提起,这个表姐长得怎么怎么好。   当时她不当一回事,只以为是因为乔向平给了她们百来块钱,乔向悦滤镜太大。今天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表姐到底长得如何。   这般想着,乔晓雨就盯着屋里看。   不到一分钟,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年轻姑娘,就从里面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她穿着白底蓝粉图形的短衬衫,灰色的西装裤子,脚上是一双藤编的拖鞋。   大气又不失精致的长相,缎发玉肤,气质矜贵从容,完全符合人们想象中的大家小姐形象。   乔晓雨恍惚了,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惊叹别的姑娘的外表呢。   申明瑚看到乔晓雨那张脸,也惊讶一秒,她这个小表妹长得可真独特,脸妩媚,那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却给人一种西子捧心的感觉,不胜娇柔。   她看过奶奶的照片,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美人一个,她还遗憾堂姐妹、表姐妹没一个遗传到奶奶的动人美貌呢,没有想到,十几年没有听说过的乔晓雨,却青出于蓝胜于蓝,长得这么美。    第62章 第62章“女主终于出来了!……   “女主终于出来了!”快一整年没有说话过的系统,看到乔晓雨,忍不住激动地惊呼道,可它这个新手系统忘了屏蔽掉申明瑚。   申明瑚眼眸一沉,面色未改,收回了目光,看向乔向悦,笑着客套说道:“小姑,表妹。”   乔向悦讪讪地喊了句,“明瑚。”虽然她跟女儿在市里住了两年,见了不少世面,可面对申明瑚这个小辈,她三哥家的宝贝闺女,就自觉地矮了一截。   申明瑚笑了笑,也没话说,只有胡阿姨一人在热着场子。   黄伟鹏见申明瑚对乔晓雨冷冷淡淡的,连个正眼都不给乔晓雨,不满地瞪着她,可慢慢地,这恼怒的视线就变了意味。   他从十几岁到现在二十九岁,换了很多对象,个顶个都是漂亮的姑娘,可没一个能长得像申明瑚这么好看的。   乔晓雨也长得极为漂亮,可那是他兄弟的对象,他不能起心思,嫂子这个表姐倒是不错,正好他跟上一个女朋友,分手已经大半年了。   申明瑚领着她们到客厅里坐下,回身一看,就看到吊儿郎当的黄伟鹏,那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申明瑚心底冷笑一声,忽然伸手将客厅墙上的飞镖拿了一枚下来,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朝黄伟鹏那张脸甩去。   黄伟鹏惊愕万分地偏了偏身子,飞镖擦破了他的眼角。   他站定后,恶狠狠地瞪着申明瑚,怒道:“你什么毛病?!”   申明瑚微微眯起眼睛,沉声说道:“你往哪里看呢?滚,什么脏的臭的垃圾都能进我家了!”   黄伟鹏梗着脖子说道:“不就多看你两眼了嘛,能少一块肉吗?”   申明瑚   忽然一笑说道:“看来你不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话音刚落,申明瑚就将手里暗藏的另一枚飞镖甩了出去,往黄伟鹏的下三路飙去,黄伟鹏顿时面如死灰,呆住了。   下一秒飞镖就扎住了黄伟鹏的大腿内侧,跟他的命根子只离了毫寸的距离。   其他人都纷纷惊呼出声。   乔晓雨连忙走过去,查看黄伟鹏的伤势,乔向悦则仿佛随时要倒下的模样,她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地向申明瑚说道:“明瑚,小伟他没坏心眼,就爱看漂亮的女孩子。”   黄伟鹏交了那么多的对象,长相不差,说得上一声英俊潇洒,嘴角总是挂着坏笑,特别会哄女孩子开心,逗得姑娘们脸红心跳的。   无往不利的黄伟鹏难免花心风流了一些,看起来不正经,可乔向悦知道他是个礼貌懂事的好孩子。   申明瑚瞥了为黄伟鹏开脱的乔向悦一眼,冷冷地说道:“可我不喜被他看,恶心!”   乔向悦马上被申明瑚的眼神给吓住了,讪讪地住了嘴,不敢再说话。   黄伟鹏瞪着眼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外强中干地说道:“你!”   申明瑚微微抬起手,面无表情地吓唬道:“还看?”   黄伟鹏连忙低下头,乔晓雨说道:“明瑚,黄伟鹏性子就是这样,混不吝的,其实对女同志很绅士的,你误会他了。”   申明瑚微微皱眉,挥手不耐烦地说道:“胡阿姨,你来招待她们吧,还有快点将碍眼的人赶走,以后不许他再进家里。”   说完,申明瑚也不看乔晓雨她们的反应,落落大方地走了。   卧室的门一关上,申明瑚就一脸地阴云密布,她咬牙切齿地喊道:“系统。”   系统没有应声,申明瑚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又去报公安。”   上次就是她报了公安之后,系统才藏起来了的。说完后,申明瑚作势就要打开门,真去公安局了。   “宿主,不要啊!”系统连忙急切地喊道,它真是怕了申明瑚这个虎人了。   申明瑚转身,慢慢地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好整以暇地问道:“女主是怎么回事?”   系统装傻说道:“就是那么回事,宿主你应该看过小说吧。”   申明瑚挑了挑眉,说道:“乔晓雨是女主?”   她的那个小姑乔向悦,虽然底子不错,比起几个月前见面的时候,气色好了许多,肤色也白了许多,就连手都光滑了不少,可看起来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就是普通的中年妇女一个,勤劳老实,特能吃苦的性子,遍地都是这种劳动妇女。   系统忽然眼睛一亮,诱惑说道:“宿主你想知道吧,那就赶紧做任务吧,有了积分之后,你就能知道你想知道的。”   申明瑚心情颇好地翘起了二郎腿,耸肩说道:“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没兴趣知道。”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一副摆烂下去的模样。   系统高呼悲催,申明瑚能摆烂,它可不能摆烂,要不然季度考核怎么办?   系统只能联系主系统,商量该拿申明瑚怎么办了?   没一会儿,系统就高高兴兴地拿着权限回来了,它清清嗓子,用大人的语气说道:“主人,0304为您争取到了大礼包,你不是想知道乔晓雨是不是女主吗?我这就告诉您。”   申明瑚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说道:“哦,那你说吧。”   系统欢快地说道:“其实你真正的表妹胡晓雨已经死了,出现在你面前的这个乔晓雨,原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是一家规模不错的酒水企业的区域经理,年薪五六十万。她应酬喝醉酒后,就直接借尸还魂来到了你表妹身上。”   申明瑚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动也不动,系统以为她被震撼住了,骄傲十足地继续说下去,“这个世界不止她一个重生了,还有许沛锡的大嫂李凤梅也是从几十年后重生回来的,不过她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   说完,系统旋转跳跃说道:“怎么样?神不神奇?宿主啊,你一见面,就对女主的朋友,将来的得力下属,坚定的狗腿子不客气了,想也不用想,将来的下场会怎么样。为了自救,你可得一定要做任务!”   申明瑚猛地抬眼,目光灼灼,手扣着桌面,语气坚定地说道:“任务我可以做。”   系统一听,连忙开心地说道:“那宿主你快点设置本系统吧,然后就可以做任务了,女主在你身边,布置的任务积分就会越高。”   申明瑚心跳得飞快,咬牙问道:“但我完成所有的任务之后,你能让时间回到过去吗?或者可以将一个人借尸还魂,召唤回来。”   系统没有迟疑地说道:“当然不能,宿主我已经告诉过您了,只能让您变美或者变有钱,当然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一间巨大的图书馆,进行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搜索。”   霎时间,申明瑚脸色一灰,接着她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赤红,暴躁怒道:“那为什么胡晓雨可以,那个什么李凤梅也可以?我不可以?!她们不用做任务都可以有了人生重来的机会,我呢,辛辛苦苦做任务,连唯一的一个愿望都不能实现吗?”   只要能回到过去,她就能挽回魏开韵的生命,只要能借尸还魂,她可以将一半的躯体,让给魏开韵,从此共生。   系统被吓得哆嗦说道:“宿主,请您冷静一点,太过激动,对您的身体不好,影响您的健康。”   申明瑚猛地一停,下一秒喝道:“闭嘴!”   系统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申明瑚一抹眼睛,抬起下巴说道:“这任务谁爱做谁做!你给我继续闭嘴!”   什么会改变命运,果然是骗子,用一些鸡骨头就想钓着她,让她听话做任务,想得美!除非给她真正想要的,能将魏开韵救回来,否则没门。系统聪明一点,就及时止损,赶紧从她身上离开,另找一个主人。   申明瑚颓然地坐在写字台前,微微低着头,单手撑着台面,平复着心情。   楼下,黄伟鹏气呼呼地走了,胡阿姨将乔向悦母女两个安排了房间,就进厨房忙活了。   乔晓雨坐在床上,打量着屋子,撇撇嘴,心里想道,这屋子也太小了吧,只能放下一张一米五的床,一个单门柜子,和一张写字台。   乔向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进来,乔晓雨看着她惶恐的脸色,心想,住这里真是不方便,不过也就一两天,等见完了乔向平之后,她就带着乔向悦自立门户,反正首都房子都买好了。   “妈,你干什么去了?”两个不住一间屋,但一到陌生的地方,乔向悦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这个女儿,所以她蛮奇怪的,乔向悦居然撇开了她,想要四处看看。   乔向悦笑笑,说道:“我想去厨房帮个忙,可是胡同志不让。”   乔晓雨一听,马上心里不舒服了,她拉着乔向悦坐下,心疼说道:“妈,你是客人,这家的主人是你哥哥,我舅舅,你不用看人的脸色,像在胡家那样,处处讨好别人,她一个佣人,做饭是她的事情。”   顿了顿,乔晓雨又认真说道:“妈,你这样可不行,太畏缩了,得立起来,要不然我读书也会不安心的,担心你受欺负。”   乔晓雨读书的事情在乔向悦心里可是一等一的重要,一听她要是低声下气会女儿读书分心,连忙点头说道:“好,晓雨,妈听你,立起来。”   乔晓雨开心地笑了笑,接着说道:“那好,妈这两天你就锻炼一下自己的胆量,对着那个胡阿姨不要客气,有什么事情就喊她来做,好嘛?”   乔向悦咬了咬嘴唇,犹犹豫豫地说道:“这样好吗?毕竟是你舅舅家里的阿姨,以后还要常见面呢?”   乔晓雨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你看申明瑚架子摆得那么大,一看就是个不好伺候的刁蛮小姐,我们喊她做点事,不算什么。”   乔向悦一脸沉思地说道:“上次在老家见面,明瑚不是   这样的,明明很好说话的一个姑娘。”   乔晓雨肯定地说道:“上次是奶奶的丧礼,她不敢发脾气,而且又有舅舅这些长辈在,欺软怕硬,这次舅舅不在家,她可不就不客气了。”   乔向悦连忙拍了拍乔晓雨的手,安慰女儿,说道:“没关系,两天后,我们就搬出去了,都是妈没用,连带着别人看不起你。”   乔晓雨跟乔向悦感情不错,已经完全把她当作母亲来看了,握着她的手,神色坚定地说道:“妈,你放心,将来谁也不能给我们脸子看,我一定会带你过上好日子的。”   乔晓雨非常有信心,她一个通晓未来的后世灵魂,又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在这个充满着机遇的时代,还怕混不出个人样来吗?   你看,她这不就考上了华清,背地里做生意也做得有模有样的,连首都的房子都拥有了。   申明瑚在她看来,就是有一个好爹嘛,这样的大小姐,往往只会吃喝玩乐,打扮自己,草包一个。   十有八九,挑男人的眼光也不好,最容易受凤凰男的哄骗。最后娘家靠不住了,丈夫也变心了,女儿也会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离心,成为一个落魄的中年妇女。   这天的中午,申云骊和乔向平都赶回来了。   他们一见花容月貌的乔晓雨都不由地呆了呆,怪不得老家人那么喜欢乔晓雨呢,人长得好看,能不讨人喜欢吗?   申云骊她们回过神来,和乔向悦她们聊了一句,问问老家人的情况,以及她们一路上顺不顺利,就落座准备吃午饭了。   期间,申云骊发现乔晓雨很会说话,为人处世完全不像一个小姑娘,倒像一个社会经验老练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乔晓雨以前受了那么多的苦,明明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连小学都没有读完,成熟稳重一些也是应该的,她就把心里的那点疑虑扔到脑后了。   申云骊一边听着乔向平她们说话,一边轻声问胡阿姨:“猎猎,要在哪里吃饭?”   申明瑚越开越爱在楼上吃饭了,十顿有六顿都是在房间里吃的,即使今天家里有客人来,申云骊和乔向平也没打算,逼着她下来陪客人。   刚从楼上下来的胡阿姨悄声回答道:“明瑚说她下来吃。”   申云骊一听,立马就笑开了,显然能和闺女一起吃饭,她很开心。   乔晓雨耳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不由地开口说道:“舅妈,黄伟鹏他……”   申云骊一脸茫然地问道:“什么黄伟鹏?是老乡吗?也来首都上学?”   乔晓雨立刻收回话头,她以为申明瑚给申云骊打了小报告,谁知道申明瑚什么也没说,她连忙笑着,自然地说道:“是的,舅妈,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这次就是他从我和我妈来首都的。”   申云骊笑了笑,热情地说道:“那真是该好好谢谢人家。不如改天请他过来吃顿饭,对了,他人在首都吧?”   这年代的人都是这么热情好客的,申云骊已经算是很讲究边界感的人了,但她一听说小姑子要来首都陪着女儿,下意识就安排了乔向悦来家里住,哪怕一住就是四年,她心里也没有一丝不舒服。   申明瑚拉开椅子坐下来,听到申云骊这么说,忍不住轻笑一声。   申云骊和乔向平忍住抬头关切申明瑚的冲动,假装没听到她莫名的笑声,医生说,这种情况,最好是忽视过去。   乔晓雨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接着很快恢复过来,有些为难地说道:“舅妈,他人特别忙,恐怕没空。”   申云骊立马不在意地说道:“那算了,反正以后大把的机会。”   说完,她将舀好的莲藕排骨汤放到申明瑚面前,温柔地轻声说道:“先将汤喝了,乖。”   听着申云骊哄孩子的语气,善于察言观色的乔晓雨立马有了个判断,申云骊这个舅妈是极为溺爱孩子的,申明瑚盛气凌人的性子恐怕就是这么来的。   倒是她舅舅看着是个拎得清的人,分得清主次,将心神放在照顾妹妹和外甥女身上。   乔向平看妹妹脸色圆润了不少,心下安慰,忍不住问道:“向悦,晓雨去读书了,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找个点事情干干?”   乔向悦有着初中文凭,做个临时工,打打杂不难,还能锻炼一下胆气,他这个妹妹真是被人磋磨成胆小怕事的样子了。   乔向悦不由地看向乔晓雨,乔晓雨笑着说道:“舅舅,我打算让妈妈接点织毛衣的活来干,打发时间,又灵活自由。”   其实乔晓雨手里有不少生意,乔向悦都能帮忙,可她实在不放心,乔向悦也想黏着她这个女儿,反正又不缺乔向悦打工的那一份工钱,干脆就让乔向悦围着她转吧,她也喜欢这种感觉。   乔向平心里有数了,她这个妹妹就像没断奶的孩子,离不开乔晓雨,他笑笑夸赞地说道:“晓雨你这主意好。”   乔晓雨闻言甜甜一笑,羞红着脸,一副好不意思地说道:“舅舅你别夸我了。”   乔向平可是她最想抱住的大腿,又是她名正言顺的舅舅,她当然要攀好关系。   像乔向平这样手握大权的长辈,最喜欢什么样的小辈,她再清楚不过了,她相信自己能讨得乔向平的怜惜和喜爱。   本来她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重生后,这么顺风顺水的,脱离了极品亲爹一家后,她妈这边,三个舅舅,一个比一个有本事,都疼她这个外甥女,简直是主角团宠配置。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心里也会隐隐地不安,她会不会是不仅重生了,还穿书了,成为了炮灰。   可看看周围,表姐妹没一个长得比她漂亮,而且她那个最符合年代文女主设定的大表姐,已经结婚了,夫妻恩恩爱爱的,孩子都上小学了。况且大表姐夫是一个农村老师,男主的身份不可能这么低。   排除了大表姐的威胁后,她又将目光放到二舅舅的两个表姐身上,一看,她就不把这两个表姐放在眼里了,要是是女主的话,是不可能有姐妹的,只能有哥哥或者弟弟,女主是受尽宠爱的唯一的女孩。   看来看去,这些同辈女孩子,都没她长得美,没她这个独生女有优越感,加上后来她交了个干部家庭的对象,她才是妥妥的女主。   她是女主了,那就必定有炮灰了,这么想着,乔晓雨不由地将目光落在申明瑚身上。不是她心里阴暗,这个表姐实在是很像恶毒炮灰的设定。   而且,为什么她舅舅这么多年只生了申明瑚这么一个女儿,在家家户户都是好几个孩子的情况下,这很奇怪,她听姥爷说,舅妈多年不孕,突然就有了,当时乔向平人还在外地呢。   申明瑚到底是不是舅舅的亲生女儿呢?申明瑚看着真不像乔家人,乔家的女孩子都长得文气清秀的,申明瑚却眉眼大气,脸若圆盘,宽额头,大骨架。   申明瑚垂下眼睫,默默地喝汤,她已经知道这个鸠占鹊巢的乔晓雨的来路了,但不想理睬,也不想揭发她,周围的人必定不会相信她的话,而且会招致乔向悦这个姑姑恨她。   只要乔晓雨不带她那些不正经的朋友来招惹她,她才不管这个女主怎么翻云覆雨呢。   乔向悦喝完碗里的汤,看了一眼乔晓雨,咬了一下嘴唇,将汤碗递出去,朝着正在往嘴里塞饭的胡阿姨,大声说道:“胡阿姨,我要一碗饭!”   胡阿姨微微一愣,很快脸上露出个笑容,放下碗筷,伸手接过汤碗说道:“好,明瑚姑姑,我这就给您添饭。”   申云骊和乔向平默然地看着这一幕,乔向悦回头看着乔晓雨,向女儿邀功,乔晓雨鼓励地笑了笑。   胡阿姨站起来,走到桌尾舀了一碗饭,递给乔向悦,笑呵呵说道:“明瑚姑姑,给。”   乔向悦不应声,一脸理所当然地接过来。   等胡阿姨回到自己坐下,重新地端起碗筷,申明瑚抬起头,看着她,忽然开口问道:“阿姨,今天早上的菜市场热闹吗?”   胡阿姨笑眯眯地说道:“热闹,菜市场里面热闹,外面跟更热闹,围了一大圈的桌椅板凳,支着热气腾腾的早餐摊子,卖什么吃的都有,还有卖花的呢。”   一直不说话的申明瑚仿佛打了话匣子,继续问道:“那有什么花?”   一顿饭毕,申云骊和乔向平就急匆匆地去上班了,临走之前,申云骊告诉胡阿姨,让她等下不要做晚饭了,今天晚上出去吃。   可申明瑚却说不行,她不想出去,要留在家里吃。   胡阿姨也立即说道,既然申明瑚不出去吃,那她也不去了,就做她和申明瑚两个人的晚饭。   申云骊和乔向平对视一眼,看来闺女和乔晓雨真是合不来。   等申云骊和乔向平一走,整个家顿时   安静下来。   申明瑚和乔晓雨她们话不投机半句多,本来她挺同情乔向悦这个姑姑的,可以想到她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对着假女儿掏心掏肺,唯命是从的,心里也有气,直接回自己卧室里,不想面对她们两个。   乔晓雨和乔向悦倒是泰然自若,逛逛整栋房子,也回自己的房间午休了。   胡阿姨打着一把伞,提着垃圾桶,出门去倒垃圾,天气炎热,胡阿姨不怕麻烦地一天倒三回垃圾。   路上,胡阿姨遇到了大院里相熟的保姆,人家走过来,八卦地问道:“怎么样?家里来的客人,好相处吗?”   这个保姆平时十分羡慕胡阿姨,雇主大方,活少,待人客气,唯一可能难搞一些的申明瑚,又是个放假才回家的学生。   胡阿姨笑得一脸的自然,暗含讽刺地说道:“好相处,这不明瑚她姑姑还想给我帮忙呢。”   就算雇主为人再宽容,她也不可能让客人来帮忙,要是真要十万火急,喊人帮忙,要喊也是喊申明瑚她们。   明明是乔向悦非要抢着来帮忙的,乔晓雨却对她有了意见,这叫什么事呀?她可没让乔向悦动过一根手指头。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她心里可看得明白呢,乔向悦是个实诚人,那个乔晓雨倒是装得乖乖巧巧的,其实人可活泛呢。   乔向悦前后态度的转变,就是她窜腾的。   胡阿姨心里不舒坦,从她到家里来做工,在餐桌上,申明瑚她们都是自食其力的,想要喝汤、舀饭自己去弄,不会喊她,打断她吃饭的。   可乔晓雨看着人甜美和气的,却这么会使唤人。   这个保姆马上羡慕地说道:“那你可有个帮手了。这姑姑不是要住四年嘛。”   胡阿姨心里暗暗地叹气,乔向悦还好,住就住呗,一看就是很好说话的人,可一想到接下来四年,乔晓雨放假都会在这个家里,她就不由地头皮一麻。   还有乔晓雨跟流里流气的男青年交朋友,冒犯了申明瑚,她很不喜欢这个乔晓雨。   胡阿姨笑笑说道:“话可别这么说,人家可是客人。不说了,我得先回去了,明瑚爱吃莲子,这马上就要开学了,我得趁这时段清闲剥点莲蓬,让她在家吃够了。”   晚上就申明瑚和胡阿姨两个人在家吃饭,轻松又自在,吃得也简单,百合绿豆汤和炸酱面。   出去下馆子给妹妹接风洗尘的乔向平,却在餐桌上得知,接下来四年,乔向悦要在外头租房子住。   不仅乔向平吃惊和犹豫,就连申云骊也劝了劝,说她一个独身女人,女儿又去上学了,在外头住孤单又不方便,想让她改主意,住家里头。   可乔向悦却意外地坚定,坚持要搬出去自己住,清闲又自在。而且她心里对申明瑚这个外甥女,也有些恼了,她作为表姐,怎么不好好招呼妹妹呢?   有点不懂事了,看看她家晓雨多么懂事和贴心呀,会读书,能交朋友,还会做大生意。   最后,乔向平和申云骊只能嘱咐她一些事项,还问她,要不要他们帮忙给找房子。   乔向悦脱口而出,就要将女儿买了房子的事情,自豪地告诉他们。   乔晓雨却即使打断了她的话,告诉乔向平他们,房子她已经拜托朋友给租好了。   乔向悦尴尬地点了点头,任谁都能看出这里面有点门道。   接下来,申云骊对两人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但心里已经冷淡下来了。   乔向平和申云骊觉得自己的好心被辜负了,申明瑚听说乔向悦母女两个,要出去租房子住,却很开心。   主角嘛,身上的事情一定不会少,他们一家三口还是离远一点为好。   申云骊看着闺女一脸高兴,心里的闷气也就散了,这样也好,申明瑚不喜欢姑姑和表妹,那两人出去住,申明瑚就不会总闷在房间里了。   想到这里,申云骊马上就开心了,回房间后,还安慰起了乔向平,看似劝说,实则让他不要插手乔向悦的事。   乔晓雨在申明瑚家里住了两天,两人只有吃饭的时候打照面,华清开学报道的那一天,乔晓雨和乔向悦就将行李搬到自己的房子里。   黄伟鹏已经将房子打扫干净了,连被褥、锅碗瓢盆都一一添置好了。   看着眼前的筒子楼,乔晓雨安慰自己,四合院总会有的,用五六万块买座四合院,现在不划算,将买四合院的钱投入到生意中去,钱生钱,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筒子楼也不错,再过几十年,这可是寸土寸金的二环学区房。   黄伟鹏说道:“嫂子,阿姨我带你们去华清报道吧。”   乔向悦关切地看着他下面,迟疑地说道:“小伟,你伤好了?要不你歇着吧,我和晓雨自己去。”   黄伟鹏摆手说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少的劲,也就是架势好看点。阿姨我没事,早好了。”   乔晓雨可是他铁哥们的对象,娇滴滴的人一个,来之前,他毅哥就千叮咛万嘱咐了,要将乔晓雨安顿好,同时伺候好他的丈母娘。   再说了,乔晓雨可是点石成金的财神爷,他跟在乔晓雨后头,赚了不少钱,吃香喝辣的,爷爷终于对他另眼相看了,家里人不再说他是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弟一个了。他能不跟紧乔晓雨,打好交道吗?   不就是打了几针破伤风吗?又没有伤到骨头。   黄伟鹏说没事,乔晓雨也不跟他客气,拉着乔向悦上来他借来的小汽车。   黄伟鹏边开车边问道:“嫂子,阿姨你们这两天过得还好吧,那个申明瑚又没有欺负你们?”   他心里冷哼,也就他没本事,又不受家里重视,要是他毅哥在,肯定申明瑚不敢放肆。   乔向悦尴尬地笑笑,说道:“没有,我和晓雨吃了睡,说了吃,晓雨舅舅还带我们去百货大楼买衣服,买鞋子了呢。胡阿姨做饭也很好吃。”   黄伟鹏理所当然地说道:“阿姨,这些都是应该的,哪个舅舅要是有晓雨这么个优秀的外甥女,不得对她比对亲女儿还好呀。”   乔晓雨一脸谦虚地说道:“黄伟鹏你别这么说,再亲也亲不过亲女儿。”   乔晓雨阻止的话不重不痒的,黄伟鹏当然要说下去,申明瑚可是他最讨厌的女人了。   一路上,黄伟鹏将申明瑚贬低了个彻彻底底,连地上的泥都比他要好。   黄伟鹏意犹未尽地将车子停在华清门口,下一秒,他忽然将头往座位底下一缩,惊慌地说道:“申明瑚这么也来华清了!”   闻言,乔晓雨往车窗外,定晴一看,穿着白衬衫,扎着马尾辫的申明瑚气定神闲地走进了华清的校门。   乔晓雨连忙转过头来,看着乔向悦,急切地问道:“妈,申明瑚不是毕业了吗?”   在老家的时候,乔晓雨自认为跟同辈人没有共同语言,所以很少跟表兄弟姐妹他们说话,大多都是跟舅舅、姥爷沟通。   而她喜欢的舅舅、姥爷,恰恰是不喜欢申明瑚的,所以她对申明瑚根本没什么了解,只含糊地知道,她已经大学毕业了。   乔晓雨学习、生意两手抓,也没兴趣打听别人的事,反正在她心里,将来她会是最出色的。   乔向悦愣愣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舅舅是说她毕业了。”   申明瑚考上研究生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该庆祝的也庆祝够了,乔向平和申云骊也没把这件事当什么了不起的事,值得专门说道,周围优秀的小辈实在是太多了,要是没出息才值得说一说。   即使申明瑚在华清,在申明瑚“生病”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给她找事情做的,让她照顾或者带着乔晓雨报道。   所以,母女两个都对申明瑚出现在华清门口很是惊讶。   黄伟鹏羞愧了整张脸,从座位底下爬起来,说道:“晓雨,阿姨我去打听打听。”   乔晓雨耸耸肩,故作淡然地说道:“算了,也许表姐她是来华清玩的呢。”   黄伟鹏忙不   迭地附和道:“就是,她也许是来拍几张照片,显摆的呢,骄横的大小姐怎么可能考上得了华清,她有那个脑子吗?”   乔晓雨突然打断他,“别说了!”   说完后,乔晓雨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很不好,于是转换了口吻,强笑着说道:“黄伟鹏,你伤还没好呢,送妈回去吧,我自己去报道。”   又要找宿舍,又要报道,又要和室友同学打招呼,她实在是没空照顾乔向悦。   乔向悦敏锐地感知到乔晓雨现在情绪很不好,尽管很想陪女儿去报道,也不敢开口说话了,只能讷讷地点头说道:“小伟,你送我回去吧。”   乔晓雨提着行李,一脸阴郁地走进了华清门口,和周围兴高采烈的新生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才走到经济学院,她喘了口气,走到二楼的新生报道处。   一排的学长学姐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忙得火热朝天地给学弟学妹们登记,找宿舍,拿钥匙。   乔晓雨一进来,就有不少目光落在她脸上,她心里得意,面上淡定地朝他们友好一笑。   这一刻,享受着其他人的目光洗礼,乔晓雨的心情才变好了,她高高兴兴地拍着队。   负责她这一列的学姐忽然抬头,一脸笑容地朝门外喊道:“申老师!”   申明瑚脚步一停,走了进来,走到她身边,温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旁边的学长学姐也看到她了,纷纷笑着她打了声招呼,申明瑚点头致意了一下。   学姐连忙将手里的册子翻给她看,接着小声说了什么,申明瑚干脆利落地说道:“不要管,你直接记。”   学姐马上点头说道:“好的。那申老师,我没什么事了。”   申明瑚说道:“有事就到隔壁办公室找我。”   学姐一脸荣幸地说道:“好的,好的。”   乔晓雨目瞪口呆,呆愣在原地,申明瑚居然是华清的老师,看样子还很受学生的爱戴和欢迎。   怎么可能,申明瑚有教书育人,为人师者的风范吗?   一定是溺爱的申云骊走后门,将她塞进来的,给她找份好工作,好在婚姻市场上自抬身价。   整个房间,就数乔晓雨的脸最醒目,可申明瑚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无视,从她什么走过了。   “这人谁呀?”好奇的新生压低声音问道。   一位面相开朗乐观的学长说道:“这是我们经济学院的申老师,也是我们的师姐。说不定她会成为你们的辅导员哦。”   闻言新生们纷纷露出期待的神色。   只有乔晓雨心里一个咯噔,不是吧,申明瑚可千万不要成为她的辅导员呀,她可不想以后请假都要看申明瑚的脸色。   临时辅导员申明瑚同志,在晚上熄灯前半个小时,尽职尽责地去巡视了女生宿舍。   ……   在学生宿舍里,看到乔晓雨她并不意外,她一早就知道了,乔晓雨被分到了她管着的班级里。   她对其他学生是什么态度,对乔晓雨就是什么态度。仿佛两人不认识,更没有一层亲戚关系。   乔晓雨心里也是和申明瑚一样的想法,两人最好装作不相识,本来申明瑚是她的辅导员已经够糟心的了。   表姐、辅导员老师,这申明瑚是压了她两头啊,加上申明瑚家世够硬,长相出色,即使她也不能将申明瑚的容光给压下去,这让她心里十分地不舒服,重生以来,申明瑚是唯一一个给她挫败感的人呢。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开启了为期两周的军训。   申明瑚头顶着书本,站在操场栏杆边上,看着烈日炎炎下齐步走的学生,暗暗庆幸,她早上几年学,那时候可没有军训。   上午的军训结束后,乔晓雨拿着饭盒,慢慢地走向食堂,她宿舍里放着男朋友送的半柜子零食,什么都有,并不饿。   况且,她还有个忘年交要等。今天早上马哲城的司机过来问她,有没有空见个面吃顿饭。   乔晓雨当然说可以,马哲城可是重量级的外商,都到哪里,面子都很重,她花了一点功夫才和他结交上,当然不会当过任何一个加深私交的机会。   马哲城过来的时候一点迟,食堂都快要关门了,他才出现在校门口,跟约定的时间整整晚了一个小时。   但乔晓雨并不生气,心平气和地等着,马哲城事务繁忙,想要见他的人络绎不绝,况且他又能带给自己不少好处,这点耐心她还是有的。   马哲城从车子上下来,看着乔晓雨,温和地说道:“等久了吧?会议延长了半个多小时,耽误点时间。”   乔晓雨笑笑说道:“没等多久,您肚子饿了吧,我带您去食堂吃点东西吧,然后在校园里逛逛。”   马哲城点头应道:“好。”其实他并不饿,开会的时候,上了茶点。   这次他是应邀来首都来投资会议的,就想顺便来看看乔晓雨这位小朋友,自从在深城一别,他们已经快三个月没见面了,他想看看这小丫头成长得怎么样,能不能又带给他惊喜。   他和乔晓雨第一次见面也是在深城,他是慕名到南方,这个国家开放的最前沿看看的。   当时乔晓雨正在深城做着往港城倒卖服装的生意,两人住在同一家宾馆,下来吃饭的时候,他偶然听到乔晓雨侃侃而谈,忍不住出声加入了谈论之中。   一番聊下来,乔晓雨就自来熟了,甜甜地叫着他“马叔叔”,这么聪慧伶俐的小姑娘哪一个长辈不喜欢。   本来他只想将乔晓雨当作一个合他心意的小辈的,可接下来乔晓雨令他大吃一惊。   乔晓雨私底下居然这么有胆量,比他这个光明正大的外商,有魄力多了,几次交谈下来,乔晓雨的见地和生意经比他那些合作伙伴还要厉害。   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为了忘年之交,胜似父女。   马哲城边走边关心乔晓雨的校园生活,问道:“怎么样?开学第一天还适应吗?同学和老师都好相处吧?”   乔晓雨微微一笑,讨人喜爱地说道:“您的母校当然错不了。”   马哲城也是华清毕业的,只不过他很少对外提起这个,到了美国后,他进入了美国的大学攻读商业管理。不过,乔晓雨却是知道这些事的。   马哲城为人深沉,可乔晓雨却能撬开他的嘴,能让马哲城对她倾诉私事。   马哲城笑了笑,开玩笑说道:“要不要我跟人打个招呼,说起来,我的不少旧友就在华清里任职呢。”   乔晓雨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用,马叔叔您不要小看我。”   马哲城打趣说道:“要是真打招呼,应该也轮不上我。”   乔晓雨交了个家世不错的对象,他也是知道的,乔晓雨来深城做生意,就是对象陪着一起来的。   闻言,乔晓雨马上羞红了脸,低低地说道:“马叔叔。”   马哲城摆手笑道:“好了,马叔叔不说了。”   接着,他神色认真地说道:“不过马叔叔还是要告诫你几句,学校可不是生意场,你不要太滑了,尤其是以严谨慎言著称的华清。看看那些愣头愣脑的同学们怎么做。”   乔晓雨觉得马哲城说得很对,其实她现在就发现了,室友和同学们好像都不爱跟她走到一起,尤其是女同学们,就因为她表现得太过精明了。   乔晓雨真诚地说道:“谢谢马叔叔,您的话我一定照做。”   看着乔晓雨感激的神色,马哲城很是满意她的态度,心里很是慰贴。   申明瑚朝着学院楼走去,此时校园一下子就空了,学生们几乎都进了宿舍里面午休。   倏然,她目光一顿,落在悠哉悠哉逛着校园的乔晓雨身上,犹豫了一秒,申明瑚走了过去。   “乔晓雨同学,马上就要到午休时间了,你还不快点回宿舍休息。”按照军训的规定,新生是要强制午休的,学校还会安排人检查。   乔晓雨动了动嘴唇,小声说道:“申老师,我还没有吃饭呢。”   申明瑚看了一眼手表,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个点食堂都关门了。”   说完,她看向乔晓雨,用眼神询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哲城看到乔晓雨被眼前这位气势很强的年轻老师为难,不由地开口解围说道:“这位老师,我是晓雨的叔叔,过来看她,这才耽误了她吃饭。我跟你请个假,晓雨要陪我到校外吃顿饭。”   申明瑚转眼一看,看到了带着金丝眼镜,斯文儒雅,一身派头的马哲城。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个一副外国上流精英作风的中年男人会是乔晓雨的叔叔?别说她是乔晓雨的表姐了,就是不是乔晓雨的表姐,她也不会相信的。   乔晓雨讪讪地看向马哲城,说道:“马叔叔,这位申……”   申明瑚打断她的解释,说道:“没问题,只要乔晓雨同学写一张请假条。如果在校外出了什么事情,我概不负责。”   马哲城移开目光,朝乔晓雨说道:“晓雨,那你就给这位老师写张请假条和保证书吧。”   习惯使然,马哲城是随身带有纸和笔的,所以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钢笔和笔记本来,递给乔晓雨。   申明瑚淡定地接过乔晓雨的请假条,签了字,然后就一脸漠然地离开了。   马哲城沉着脸问道:“这位老师是?”   乔晓雨语气低落地说道:“这是我的辅导员。”   马哲城见她懊恼的样子,不由地一乐,笑着说道:“看来她不喜欢你。”   乔晓雨不肯承认说道:“她谁也不喜欢,见谁都是一张臭脸。”   在舅舅家住了两天,她发现申明瑚对谁都爱搭不理的,哪怕对着乔向平和申云骊也会如此,冷冷淡淡的,父母问三句,她才会回一句。也没有什么朋友,来找过申明瑚。   其实申明瑚作为辅导员,面对学生时,是最为温和的。   申云骊和乔向平跟许沛锡亲亲热热的,就连胡阿姨也委婉地给许沛锡说好话,让她放下心里的疙瘩,要不就干脆利落地离婚,她能不气他们吗?   至于朋友嘛,申明瑚的朋友不是工作了,就是出国了,哪有时间找她玩,只有她还在首都读研究生。   马哲城说道:“男辅导员比较好说话,好相处。”   乔晓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她实在是不想提起申明瑚,接着她换了话题,问道:“马叔叔,您在南边的生意怎么样了?”   申明瑚走过一个个的树影,轻嗤一声,就将手里的保证书,随手往裤兜里一塞。   乔晓雨这个女主可是真让她刮目相看呀,原来她在老家市里不安心读书,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是结交像黄伟鹏、“马叔叔”这类的社会人士呀,真是鱼龙混杂。   她有预感,作为乔晓雨的辅导员,事情是不会少的,她只能暗暗期盼,老同学快点休完产假,回来上班,放过她这个壮丁了。   原来申明瑚没有华清的辅导员编制,她是被老同学抓来顶数的。   这位老同学和申明瑚是初中时候的同班同学,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华清工作。   她特别喜欢孩子,于是趁着最后关口,又怀了一个,休产假时,不好意思给一人顶三个人用的同事添麻烦,就找了申明瑚来帮忙一段时间,等她生完孩子,申明瑚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没想到不用等以后,甚至不用等到明天,晚上申明瑚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实。   华清虽然是封闭式的校园,可占地面积极广,院墙防护也薄弱,保卫科人数更是少的可怜。   可偏偏最近首都高校,出了不少社会人士深夜闯进校园的事件,于是为了学生的安全,华清组织了教职工,夜里排班巡逻学生宿舍。   申明瑚打着手电筒,隔着铁栏杆,看着宿舍楼里面地上长长的影子。   另一位老师将手电打在乔晓雨脸上,严肃地问道:“你哪个专业,哪个班级的?不好好睡觉,出来干什么?”   乔晓雨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心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晚上出来吹风被老师抓住了嘛。   她眼睛一转,弱声弱气地说道:“老师,天太热了,我睡不着,才想出来吹吹风,凉快一些,再回去睡觉的。”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看起来又弱不禁风的,她的解释也合情合理,这位老师当即缓和了脸色,挥手说道:“这次就算了,赶紧回去睡觉。”   乔晓雨却不肯乖乖地回宿舍,反而面露哀求说道:“老师,您行行好吧,再让我吹一会儿风。”   说完,乔晓雨双手合十,娇滴滴地说道,“拜托,拜托了。”   这?这位老师迟疑了,天气是很热,他夜里有时候都会被热醒,何况几人间的学生宿舍,那更是闷热无比。   见这位老师被打动了,乔晓雨忙说道:“老师,就五分钟,我再吹五分钟,就回宿舍立马睡觉。”   这位老师虽然打算答应了乔晓雨的哀求,但还是看向了申明瑚,看她同不同意。   申明瑚十分冷酷无情地低声喊道:“出来!”   同事连忙一惊,将手电筒也照了过去,并喊道:“出来!”   乔晓雨假装一脸茫然地说道:“两位老师,哪里有人,你们看错了吧?”   申明瑚不接她的话,看向同事,说道:“周老师,你去找人过来吧。”   同事摇头说道:“不了,还是你去吧。”   虽然申明瑚比他高,但毕竟是弱女子一个,还是她去报信吧,他来盯着坏人。   反正人就在里面,跑不了,申明瑚点了一下头,说道:“行。”   下一秒,苏诚毅从花坛的灌木丛里站起来,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出来了,别去找人。”   男老师吃惊地看着乔晓雨,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乔晓雨弱弱地解释道:“老师,他是……”   苏诚毅见女朋友被吓到了,赶紧化身护花使者,往乔晓雨面前一站,阻挡住了男老师严厉的视线。   他挑了挑眉,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乔晓雨的对象,是来和她见面的,这不犯法吧。”   男老师被气得脸通红,虽然这人年轻英俊,气度不凡,穿戴不俗,不像不轨之徒,可他可是爬进了女生宿舍里面,虽然是在一楼,也是爬了进去呀。   申明瑚冷冷地说道:“去找公安来,看犯不犯法?”   当然是犯法了,违反社会治安法。   苏诚毅一噎,不由地看向申明瑚这位不好惹的年轻女老师,笑着说道:“老师,我实在是太久没见着我女朋友了,太想念她了,才来爬墙见她一面,再说其他的我什么也没干。”   苏诚毅高中毕业后就出来工作了,他单位忙,乔晓雨这一天都在军训,晚上又开年级大会,两人根本没有时间见面,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苏诚毅就深夜爬墙来见她了。   乔晓雨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自己的男朋友还信不过嘛,不是坏人,只是太想了她而已,想要见面以解相思之苦。   所以乔晓雨听了苏诚毅的计划,不仅没有阻止他,反而觉得十分地受用和甜蜜。   这时,乔晓雨站了出来,帮腔说道:“两位老师,这是我对象,有正经工作单位的,还是军人家庭背景,这次是我们冲动,再也不会了。”   申明瑚冷声说道:“我管你们是对象,还是夫妻,要是人人都想你们这样,女生宿舍成了什么地方!周老师,你去喊人过来,处理这件事。”   乔晓雨倒是一副知道错误的样子,可她那个对象,气焰却十分地嚣张,这次男老师没有心软,马上转头跑去找人了。   苏诚毅觉得申明瑚不识抬举,他都说了好话了,还要他怎么样?   他拧着眉头,死死地盯着申明瑚,沉声说道:“老师,不用这么小题大做吧?”   申明瑚抱着手,直接无视他。   乔晓雨虽然担心,但苏诚毅在她心中是无所不能的,也没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苏诚毅能摆平。   她的眼睛在申明瑚和苏诚毅之间来回转动,见苏诚毅对申明瑚是气恼的态度,丝毫看不到申明瑚的美貌,不由骄傲。   又见申明瑚对苏诚毅一脸的不感冒,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不是她夸自己男朋友,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苏诚毅的,哪怕是已婚的女同志,也会对苏诚毅芳心暗许,心里一直惦记着苏诚毅。   苏诚毅喜欢上她,她成为了苏诚毅的对象后,为此不知道招了多少女孩子的嫉恨和针对。   乔向平这个舅舅对她不错,她可不想跟申明瑚姐妹相争。   乔晓雨见苏诚毅一脸的恼火,不由地看向申明瑚,哀求地说道:“表姐。”   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申明瑚欺负了她呢。   苏诚毅一听,吃惊地望着申明瑚,问道:“你是乔向平的闺女?”   申   明瑚觉得乔晓雨找对象的眼光真是差劲,找了这么一个自大狂,她爸的名字也是他能叫的?   申明瑚偏了偏头,不理会。   苏诚毅却觉得有戏,抬了抬下巴,说道:“哎,我爸爸是苏光耀。”   申明瑚心底冷哼一声,什么苏光耀,她不认识,听都没有听说过,再说她又不认识苏诚毅,可见两个人不是同一个圈子里的。   苏诚毅的父亲也是个军人,可混得不到乔向平那个圈子里去。   苏诚毅看着申明瑚沉默不语的冷脸,再次开口道:“那我爷爷你总该认识吧?苏志良。”   苏志良,申明瑚当然认识,她不可能从不听新闻广播的,原来这就是苏志良鼎鼎有名的孙子,章明尔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的人。   我看不怎样吗?为什么受章明尔那个圈子里的人追捧呢,仿佛苏诚毅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不世之才,什么惊艳才绝的人物。   那个人物谁做出爬女生宿舍的事呀,只有见不得人的鼠辈才做这种事。   申明瑚抬眸,讥讽地说道:“我三岁跟人玩游戏,也不会抬出父母辈的名号来压人。”   苏诚毅脸色顿时涨红,他气得嘴唇打颤。    第63章 第63章“宿主,恭喜您破坏……   “宿主,恭喜您破坏了男女主的好事,获得了100个积分。”   申明瑚顶着苏诚毅愤恨的目光,走出学校保卫科,脑子里就响起这一句话。   她慢慢地走了一段距离,才挑了挑眉头,说道:“我不是说我不做任务嘛。”   系统心虚地说道:“任务是自动触发,宿主您不用认领,只要您做了跟任务相似的事情,就可以得到积分奖励。”   谁叫申明瑚这个宿主太顽固不化了呢,它只能设置默认模式,偷偷录入申明瑚的原始数据,开启任务了。   申明瑚轻轻地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原来你这个系统是要我来拆散男女主呀,不如你化成人,变成绝世大美女或者绝世大美男,来插足男女主,肯定能行。”   系统打着哈哈说道:“宿主,您要是想系统变成人,来陪伴您,可以多做任务,积分积累到一定程度,您舍得消耗掉,我就可以变成活生生的人啦。”   申明瑚翻了个白眼,说道:“闭嘴。”   系统刚想向申明瑚介绍,有了积分能干什么,却冷不丁地又被申明瑚命令不准说话了,它委委屈屈地合上了嘴巴。   世界终于清静了,申明瑚才不喜欢什么积分呢,现在知道系统要让她做的任务是什么了,她心里更加厌恶了。   乔晓雨她不喜欢,苏诚毅是她更是讨厌,其实他们两个蛮配的,只要他们两个是一对,她避开一个人,就能同时避开两个人。好好的拆散人家小情侣干什么,祝福他们天长地久才对。   申明瑚饶有兴趣地漫步在黑夜里,听着草丛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有申明瑚看着,苏诚毅搬出谁来都不好使,而且深夜爬进女生宿舍的性质太恶劣了。   即使苏诚毅长相、工作、家世都是一流的,哪有这么样,也不是没有出过像他这样人面兽心的败类,反而像苏诚毅这种人,要是他想做什么,更加方便。   苏诚毅好端端的不回家睡大觉,反而闯进了华清大学,爬了女生宿舍的事情,天还没亮,就捅到了苏家人耳朵里。   苏诚毅的二叔是处理家族杂事的人,他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苏家人。   苏诚毅的父亲平庸,那苏二叔就是碌碌无为了,在父母和大哥的多年洗脑下,苏二叔对苏诚毅那可是抱着极高的期待,并心甘情愿地为这个侄子付出卖命。   一听说家里全力堆积资源,培养出来的孩子,最有出息的小辈,将来家族的话事人,干出这种下流不堪的事,苏二叔震怒不已,第一次对出色的侄子生了气。   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就等于塞给侄子事业上到对手一个极大的把柄,给人攻讦他的机会,这么下来,一定会影响苏诚毅的前途的。   苏诚毅的前途,也是苏家将来的光景,他几十年来,听大哥的话,甚至听侄子的话,为的不就是苏诚毅能步步高升,能携带他这个二叔嘛。   苏二叔一生气,也不想将事情悄无声息地遮掩下去了,凭什么苏诚毅不知轻重做出这样的烂事,他要来回为其奔波,他又不是苏诚毅的亲爹!   于是苏二叔直接告诉了苏老爷子。   苏老爷子一听,马上将苏诚毅的父母叫过来。苏二叔扭头沉着脸坐在一边,向来对大哥大嫂毕恭毕敬的他,这会当作没看到这两个人。   苏老爷子瞪他也没用,所以苏老爷子只能自己将事情简单讲了一下。   “这件事情不大,可影响却很坏,诚毅爬个墙,可能会让他今年的升职落空了。”   宝贝大孙子顺风顺水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失意过,也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让他受一次挫折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苏老爷子心里也有气,苏诚毅可以走错了一步棋,从而受挫,或者遇到一个跟他不相上下的对手。   怎么会在私德方面闹出事来,苏诚毅爬墙,真是太愚蠢了,苏老爷子对他有点失望了,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最器重的孙子能干出这种事,老二说的时候,他都不敢置信。   苏大伯拧着眉头不说话,苏诚毅的母亲王慧珍摇头说道:“不可能!诚意怎么会去华清爬女生宿舍,还被人逮住了?华清的女学生再优秀又怎么样?圈子里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可诚毅对她们看都不带看的,当空气对待,再漂亮的女孩子他看不顺眼,照样将人骂哭了,又怎么会看上华清里的姑娘?”   说起这个,王慧珍心里就说不出地自豪和得意,喜欢自家儿子的小姑娘海了去了,门当户对的女孩都追着苏诚毅身后跑,甚至落下脸面来跟她套近乎,就差没明说,阿姨,我来当你儿媳妇吧。   幸好她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要是有这种女儿,可真够丢脸丢大发的,一点女孩子的矜持样也没有。   仗着有个比较能耐的爹,个人能力平平,就想扒上她前途不可限量的儿子。这种草包小姐,她才瞧不上呢。不过是碍于情面,不能干巴巴地拒绝罢了,她们还一个劲地上赶着。   别说现在了,以后苏诚毅的前途越好,升得越快越高,她可以为儿子挑选所有首都的姑娘。   苏二叔转过身子来,冷笑地提醒道:“大哥,大嫂,你们忘了诚毅处的那个对象了?”   苏大伯和王慧珍这才恍然大悟过来,互相对视一眼。   儿子交了个农村姑娘做对象,他们一早就知道了,没办法儿子太优秀,多少有闺女的人家人盯着。   一见苏诚毅帮兄弟出车回来,就老往首都外跑,不仅如此,人出现深城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漂亮姑娘,两人关系一看就不简单。   后来苏诚毅更是为了这姑娘解决了好几次的麻烦,搭上了   不少的关系,更是坐实了他和这姑娘不简单了。   王慧珍一听到有关儿子的流言,马上就去查,就去问了,从儿子的铁把子黄伟鹏那里,知道儿子确实是跟人家处上对象了。   虽然王慧珍很不满意乔晓雨,家世不好,还引得儿子频频请假去外地找他,要知道苏老爷子身体不舒服了,也会瞒着儿子,不想让他请假耽误了事业。   甚至都没把人往家里带呢,就借用苏家不少的光,这不是看她儿子家世好,一心想高攀嘛,这种拖后腿的女孩子,她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上,他儿子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不过谈对象就谈呗,儿子难得开窍一次,一时新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结婚这种大事,深受家族培养的儿子一定能拎得清,不说要找一个有助力的妻子,起码也得书香门第出来的。   王慧珍是这么想的,家里有话语权的人也是这么想的。但苏二叔的妻子女儿却罕见地跟他唱起了反调,觉得乔晓雨哪哪都好。   漂亮娇柔,和傲气刚强的苏诚毅很配,要是两人成了,一定是和和美美的神仙眷侣。苏诚毅又不是吃软饭的,找一个出身普通的姑娘又怎么了,他喜欢不就行了。   苏二叔的妻子女儿可不像他这么认命,将苏家全让给苏大伯和苏诚毅,她们不仅得让出自己的利益,还得忍气吞声,看苏诚毅一个小辈、堂弟的脸色。   她们巴不得苏诚毅找一个出身越不好的妻子呢,要不然将来她们还得又多看一个人的脸色呢。   母女两个心有灵犀,可这话不能对全心全意帮衬侄子的苏二叔说,反正自从苏诚毅交了个家境极差的对象后,她们可是心里痛快的很。   笑盈盈地不断恭喜着苏老爷子他们,看着他们变了变脸色,终于吐了一口多年的恶气。   苏大伯看着苏老爷子,沉声问道:“爸,诚毅真是为了那个小姑娘才去爬了华清女生宿舍?”   苏老爷子也不想承认最得意的孙子,能干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可都到派出所立案了,他不承认不行。   苏老爷子铁青着脸,点了点头。   苏大伯倒吸一口气,气道:“诚毅他真是昏了头了。”   王慧珍恨恨地说道:“我就说那个乔晓雨是个祸害吧,这么会勾诚毅的心,帮不上忙就算了,还给诚毅造成这么大的麻烦!这下单位的人,圈子里的人会怎么看诚毅?那些原本看好诚毅的老领导可是会对诚毅印象分大减的呀!”   说到最后,王慧珍脸色大变,惶恐不安,她出身好,嫁到苏家后做了长子媳妇后,更是风光无限。   虽然丈夫职位中规中矩,可有公公顶着门户,后来更是有了苏诚毅这个聪慧儿子,这可是她后半辈子的最大指望,她当然不喜欢任何事情威胁到儿子的前途。   苏大伯和苏老爷子的脸色也难看得很,大儿子媳妇还在那里骂着乔晓雨,苏老爷子朝她怒喝道:“行了!还不是你宠诚毅太过,才让他做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来的!”   王慧珍顿时眼睛一红,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乔晓雨考上了华清的事,耳聪目明的苏家人当然知道,因为这事,他们还对乔晓雨这个人稍微改观了。   不管她是不是冲着苏诚毅的背景来的,起码人有几分真材实料,说出去,也能挽回苏家的几分面子。   华清可不是人人都能轻易考得上的,圈子里的小辈生活条件那么好,教育资源更是顶级的,也没见有几个考上华清的。   加上乔晓雨颜色好,人也优秀,虽然出身差,但苏诚毅可不是会在意这个的人,他喜欢上乔晓雨可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看来苏诚毅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可苏老爷子万万没有想到自家不近女色的孙子,居然是个情种!   他可以接受乔晓雨做孙媳妇,因为他对孙子很有信心,根本不用靠着女人往上爬。但不能接受一个对孙子影响太深,令苏诚毅失了分寸的孙媳妇!   苏老爷子目光严厉地盯着大儿子,一锤定音地说道:“让诚毅和乔晓雨分手!”   苏大伯却犹豫地说道:“爸,这诚毅恐怕不肯,他对那女孩子上心的很。”   苏老爷子摆手说道:“那这事我就不管了,你们看着办。”   王慧珍马上急眼了,说道:“爸!你一定要帮诚毅这一回呀,您放心,我一定逼诚毅和乔晓雨分手,天一亮我就去华清找乔晓雨!让她知道什么叫门户之见,齐大非偶!”   苏老爷子本来也没指望大儿子能管得住孙子,孙子一想不听这个老子的话,他的话其实是说给大儿媳妇听的,有王慧珍这个未来婆婆掺和,乔晓雨和孙子肯定会起嫌隙的。   苏老爷子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两个回去吧。”   王慧珍忍不住说道:“爸,那诚毅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老爷子瞪眼怒道:“我也不是万能的,我都退休了!能帮他擦屁股,将事情往小里说,影响降到最低就不错了,你还想让我将他捞出来!”   苏大伯连忙捅了一下妻子,顺着苏老爷子说道:“爸,您说的对,诚毅他是该受点苦,长点记性,就让他被拘着吧,时间到了,派出所自然会放人。”   毕竟是最宠爱的孙子,其他人比也比不过,苏老爷子心软地说道:“老大媳妇,你去派出所看看,带点东西进去。”   申明瑚觉得自己完全是秉公办事,可开班级会议,或者在学校里遇到乔晓雨的时候,乔晓雨总会愤懑地看着自己。   申明瑚可不认为这是因为乔晓雨被通告处分了一次的原因,这位女主可能耐着呢,才不会把学校的处分当一回事。   就连别人对她议论纷纷,特别是华清的女生,对她带对象进女生宿舍的事情非常地愤怒,没一个人想要跟乔晓雨做朋友的。   可乔晓雨也是一脸的不在乎,上完了课,就往校外跑,校门口还时不时有小汽车来接她。   乔晓雨不仅恨上她了,就连申云骊和乔向平也一起恨上了,搬出去后,借口学业忙,一次都没有来过家里拜访,连乔向悦都没有来,只有乔向平放心不下妹妹,提着胡阿姨做的点心,去看望了乔向悦。   而申明瑚和申云骊冷眼旁观,乔向平愿意去就去,反正她们是不想听说乔向悦母女两个的事情,好在乔向平在家里也知道闭嘴。   申明瑚猜测是因为乔晓雨的恋爱起了波折,苏诚毅家里一定对她非常不满意,认为她是给苏诚毅造成危害了,给了她下马威。   但哪又关她什么事呢,你看吧,连系统都认为不关她的事,一个积分也没给她。   不过,等申明瑚卸下了辅导员职务时,看到乔晓雨看着她的眼神,透露着得意,她就知道苏家人的反对,根本没用,自傲的苏诚毅可不像是听家里话的乖乖仔。   恐怕一副高高在上样子的他,都不会认为自己是借着家里   的势,而是凭着自己的实力,脚踏实地干出如今的成就的。   苏家人养成苏诚毅这副牛气冲天的鬼样子,也是遭到反噬了。   树绿了又黄,花开了又谢,天上的雁群排成纵队往南飞。   申明瑚从公交车上下来,提着一盒子的牛肉水饺,步入某单位大院里。   她走进最里边一栋灰色的联排楼,走到五楼最右边的门口,抬手敲了敲。   “谁呀?”里面的保姆一边出声问道,一边来开门。   门一打开,看着亭亭玉立的申明瑚,保姆惊喜不已地说道:“明瑚!快!快点进来!”   说着,就给申明瑚拿了鞋子。   这保姆是在章家做了三十几年,章霞举回到首都后,又将人招进家里来做工了。   这次章明达回首都述职,章霞举就派她来大女儿这边,打理一下家务。   所以她是认识申明瑚的,她也懂章霞举和章明达对申明瑚的记挂。   申明瑚来家里,那可是求之不得的事。她赶忙将申明瑚往客厅里领,怕晚了一步,申明瑚就溜了。   申明瑚脸色淡淡地将手里的铝盒递给她,站着不坐,说道:“这是我妈叫我带过来的饺子。”   申云骊和章霞举是挚交,章明达没有跟母亲离开首都之前,可是叫了申云骊十来年的干妈的,两人感情错不了。   章家母女两个失踪以后,申云骊一想起章明达就揪心得落泪,后悔当初没有将章明达也一起要过来,章明达在申云骊心里的地位,只在申明瑚之下。   章明达回到首都后,申云骊自然是对她亲近万分,没少往章明达家里来,送吃送喝的,关心她的生活起居。   申明瑚也不介意申云骊和章明达来往,两人感情这么好,反正她只恨章霞举,对章明达这个姐姐淡淡。   所以申云骊经常喊她往这边跑个腿,她也从不拒绝。因为章明达很忙,她只是将东西交给保姆,两人从来不会见面。   保姆飞快接过申明瑚手里的饺子,笑眯眯地说道:“明达最喜欢吃饺子了!我去将饺子放好,明瑚你先坐!明达马上就回来了!你们姐妹两个可以聊聊。”   说完,她不等申明瑚拒绝就一溜烟进了厨房,申明瑚这下想告辞离开也不行了。   申明瑚抬头看看四处,百来平的房子,却空落落的,没什么人气,茶几上摆着鲜花和水果,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作用,这套房子依旧给人感觉冷冷清清的,跟宾馆里的套房简直是一模一样。   申明瑚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水流声,不由地走了过去,站在厨房门边上,朝着正在洗水果刀的保姆说道:“阿姨,别忙了,我不吃水果。”   保姆立马回头问道:“那你要吃点什么?汽水?零食?阿姨马上出去买!”   申明瑚微微一笑说道:“阿姨,我回去吃饺子。”   保姆极力挽留说道:“明瑚,就在这吃吧,你姐的胃口小,带过来的水饺,肯定够你们两个吃的!”   申明瑚摇头说道:“不了,我妈还在等我回去呢。”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不经意往厨房柜台上一看,看到干干净净的台面,又转眼一看灶头上没了那个熬药的炉子。   申明瑚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姨,怎么……”   这时候门锁一开,一位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黑色的行政装,看起来三十出头,瘦瘦高高的,面相大气磅礴。   留着一头乌黑光亮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用一个黑色布质发夹盘在脑后头,神情严肃,眼睛深沉,不怒自威。   看到申明瑚,先是怔了怔,接着那双严厉的眼睛忽地一变,变成了笑眼。   她沉默的面容发出了惊喜的光,章明达连鞋子都没有换,就朝着申明瑚奔过来。   “猎猎,你怎么来了?!”章明达满口喜悦和激动地说道。   申明瑚一脸淡淡地说道:“我妈喊我送水饺过来。”   章明达想上手拉申明瑚,又不敢,讪讪地站着,她动了动嘴唇,嗫嚅说道:“那你坐,和姐姐说说话?”   申明瑚脸色冷硬,坚决地说道:“不了,我得走了,再见!”   说完,申明瑚就大步朝门口走去。   章明达一脸黯淡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打开门时,申明瑚却忽然出声问道:“你的病好了?”   闻言,保姆抢先说道:“哪里是好了,是……”   章明达沉声道:“阿姨!”   保姆连忙将嘴边的话咽下去,悻悻地说道:“我去烧壶茶。”   申明瑚转身,定定地看着章明达,问道:“怎么回事?”   章明达当过兵,又受过非人的折磨,还在农场那样艰苦的环境里待了好几年,吃不饱穿不暖,落下了不少的病根,这几年可是一直喝着保健医生开的中药。   既然病没好,为什么要把药给断了?   章明达这会没有犹豫,走过去,果断地拉着了申明瑚的手,牵着她坐着,温柔地说道:“姐姐没事,病已经好了。”   申明瑚偏过头去,生气地说道:“你爱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说完,她就要甩开章明达的手。   章明达当然不让,更用力地握着申明瑚的手,笑着说道:“真的,什么腰疼、头疼,姐姐全好了,现在吃得香睡得也想,一觉到天亮。”   跟申明瑚说话,章明达下意识地变得非常温柔,好像在对一只破壳的雀儿低声呢喃。   这样的章明达很有亲和力,就像冬日里的暖炉子,让人忍不住靠近。   申明瑚不自在地别过脸去,认真地说道:“那阿姨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章明达笑意未改说道:“你看到的药不是治病的,而是调养身体的。”   申明瑚觉得章明达话中有话,她眼神疑惑地看着章明达。   章明达笑眯眯地解释道:“那是要孩子的药。”   申明瑚的脸上马上起了红晕,她嘀咕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但转念一想不对呀,章明达都还没有再婚,什么要孩子?   申明瑚猛地抬眼,吃惊地望着章明达。   章明达收起了笑容,平静地说道:“姐姐想要个孩子,可是其他的伤能治好,这伤却是治不好了的。”   章明达大申明瑚十来岁,结婚也早,直到丈夫蒙难去世,两人也没有孩子。   申明瑚想到这里,又看到章明达笃定的神色,不由地安慰道:“可以去领养。”   章明达却摇了摇头,低沉说道:“我不想领养。”   申明瑚急忙说道:“领养也很好呀,圈子里的叔叔阿姨大把都领养了孩子,跟亲生的没有什么差别,可以到外地去,领养个刚出生的。”   章明达坚定地说道:“可领养的孩子身上没有章家的血。”   申明瑚一愣,没有想到章明达这么古板,搞开放经济工作的,居然骨子里对血脉传承这么重视。   章明达原本不想跟妹妹说这些,但都说到这里,不如说得更开些。   她盯着申明瑚的眼睛,沉声说道:“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当不当母亲,即使有了孩子,我也不能亲手抚养,只是交到保姆手中。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章家下一代也需要一个孩子,猎猎你能明白吗?”   章明达那双和她相似的眼睛里发出迫人的光,申明瑚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还有尔尔呢。”   章明尔身上也留着章家人的血,她还姓章,照现在来看,她将来必定会结婚生子的。   章明达转过头去,抬眼说道:“尔尔的性子弱,要是结婚,一定会被夫家挟制的,她的孩子,不会将章家放在首位,反而会断送了章家。”   申明瑚打着马虎眼说道:“那就给尔尔招赘,找一个出身平凡的丈夫。”   章明达问道:“那尔尔愿意吗?对尔尔公平吗?让她忍受一个普通的丈夫?”   章明尔肯定不愿意,她是那么喜欢耀眼的人,是在慕强不过的人,这种性格有好的地方,也有坏的地方。   好就好在她是个乖乖女,听家里人的话,坏就坏在她要是跟爱慕的人结婚,那就会对丈夫百依百顺,什么骨气、傲气那是通通没有的。   要是跟她结婚的人,是个有心思的人,恐怕章明尔会成为他手里的提线木偶呢,不仅她心甘情愿倒贴,还要让章霞举和章明达一起倒贴。   申明瑚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姓申,不姓章。”   章明达飞快地接口道:“可你留着章家的血,我不在意姓氏,我只在意血缘。”   哪怕申明瑚不和章家亲近,她也不会将丈夫的家庭摆在章家之上,任其吸血,况且申明瑚比她更聪敏通透,生养的孩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且,申明瑚结婚了,结了婚要孩子不是   顺理成章的事情嘛,难道申明瑚有和父母一样的打算,不要孩子。   可显然申云骊和乔向平自己不要孩子,却没希望申明瑚不要孩子,反而他们很是期待闺女生出来的小孩的。   申明瑚的丈夫许沛锡,章明达也暗中考察过,抛去那次意外事件,她这个妹夫可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虽然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可父母都错不了,那孩子也很大几率错不了。   章明达只能将章家下一代的希望,暗暗地寄托到申明瑚身上。   原本她是不会说这些的,反正等申明瑚的孩子出生、长大后,她会培养这个孩子,将章家交到妹妹孩子的手里。   可倾诉了心中的盘算,申明瑚却支支吾吾的,章明达顾不上家族传代了,反而更关心妹妹。   她严肃地说道:“猎猎,既然你连和许沛锡生孩子的念头都没有,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又直到现在还不离婚?”   许沛锡看下来,就是再传统不过的人,如果申明瑚真是把这桩婚姻当回事,会不和他讨论过孩子的事情嘛?   要知道她当初谈恋爱的时候,后期就谈到了将来要孩子的事了。   申明瑚猛地站起来,背对着章明达说道:“我和他还没毕业呢,谈这个还早呢!”   华清里的研究生过半数都是已婚已育的,读研的时候要孩子很常见,根本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章明达伸手想要掰过妹妹的肩头,认真地谈一谈她的感情问题,既然不喜欢许沛锡,迟迟接受不了,那就离婚吧,她可不想再看申明瑚纠结下去,活得不自由。   申明瑚却避开了她的手,快步走到了门口,扔下一句话,“也许你想要孩子会有办法的。”   走到楼下的申明瑚,回头一看,就对上站在窗户前凝视着她的目光。   她赶紧移开目光,匆匆出了单位大院的门口,走到大马路上,却没有坐上公交,而是走到一条无人的死胡同里,轻声喊道:“系统,系统。”   既然章明达这么想要孩子,那就让她自己生去吧!   “在的呢,亲,主人你终于又召唤小统。”系统哭唧唧地卖惨说道。   申明瑚赶紧说道:“停。”   系统哭声截然而止,哽咽地问道:“那主人您有什么事呢?是不是打算做任务了呢?”   申明瑚清清嗓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要先问问你,有没有生子药?”   系统能让人变美,就说明它手里的有神奇的药丸,那生子药应该也有吧。   系统戳着小手手,不敢回答。   申明瑚明白了,她怒道:“那你是怎么能让人变美的?”   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这是系统的原始设定,而且只能针对宿主您使用。”   申明瑚冷笑说道:“哦,原来不是真的变美呀,而是使用了障眼法。”   说着,申明瑚抱手,不住地点头说道:“很好,反正在你们这些系统眼里,人就是你们手里的泥巴,想怎么捏就这么捏,让全世界的人一致认为某个人美若天仙,也不是什么难事。”   系统小小声地解释道:“不是的,宿主,是真的变美,只要您用积分换取了美貌值,皮肤会变好,五官会变得更加地精致。”   申明瑚一听,冷静下来,问道:“那用积分能不能让一个女人成功怀上孩子?”   系统回答道:“我们有调理母体、备孕的方子,和改善精子质量,提供受孕几率的周全方案。”   完全是在答非所问,这些法子,难道章明达没有试过吗?   申明瑚灵光一闪问道:“你能不能检测一个的身体健康状况,并且当医生,给出最佳的治疗方案。”   系统自豪地说道:“当然可以,这只是本系统的功能之一,不算什么。”   申明瑚连忙说道:“那好,给我检查章明达的身体状况,看她能不能怀上孩子。”   系统沉默了,申明瑚眨动着眼睛,说道:“章明达,你不会不认识吧,我的姐姐。”   系统吞吞吐吐说道:“当然认识,本系统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宿主您要使用积分的哦。”   刚刚那么豪气说小事一件,现在却说要积分,才能使用这个功能,这是打脸。   申明瑚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用呗。”   系统语气小心地说道:“一百个积分。”用完了,就没有了哦,宿主你可要考虑清楚。   申明瑚明白了系统的言下之意,不耐烦地说道:“快点。”   系统端正态度,很专业地说道:“您好,正在启用人体隔空检测功能,请耐心等候。”   申明瑚面上淡定,心里却惊奇不已,这简直是神医在世呀,不,应该说神医也没有系统厉害。   申明瑚以为至少要等待十几分钟,没想到一分钟之后,系统就开口说话了。   “检测完毕,针对您的目的,很遗憾地告诉您,您的姐姐章明达这辈子百分之九十点九的概率,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她的卵子根本无法受精。”   申明瑚脸色暗了暗,片刻之后,带着希望问道:“那能治吗?”   系统马上回答道:“很抱歉,系统无法给出治疗方案。”   那就是不能治。   申明瑚扭头就走,摆手说道:“赶紧从我脑子里离开。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要是我能碰到你,我一定狠狠地揍你一顿。”   系统哀嚎道:“宿主,不要啊,小统还是很好用的。就比如说,您的姐姐身体内还留着暗疾,如果不适时治疗做手术,会发展成癌症的。”   申明瑚脚步猛地一顿,冷冷地说道:“那治疗方案?”   系统瞅瞅她,说道:“这个呢,需要积分。”   申明瑚晃了一下脑袋,讥讽地说道:“别想我做任务,现在我已经知道章明达身体有问题了,我可以叫她去医院检查。”   首都的医疗水平是国内最好的,以章明达的身份又能得到最及时的治疗,根本就不怕系统的危言耸听。   可下一秒系统却说道:“很抱歉地告诉您,如果没有本系统帮忙的话,您姐姐的病至少要三十年后首都的医生才拿得出万全的手术方案。但只要您有积分,不仅可以拿到减轻病症的药方,还可以搜索到世界上最合适您姐姐的医生。”   章明达现在都三十好几了,她能活到三十年后吗?或者三十年后,她的身体能支持她动大手术吗?   申明瑚脸色阴沉沉的,半晌,咬牙切齿地说道:“系统,你真是好样的。”   “那这任务?”系统按耐住得意,小心翼翼地问道。   申明瑚神色冷冷,很理智地问道:“我最迟可以什么时候做任务,攒积分?”   她就不信了系统推测不出章明达什么时候出事,以及帮助治好章明达,需要多少积分。   果然,申明瑚一问,系统就不假思索地说道:“两年后,主人您要想挽救您姐姐的生命,最迟两年后,就要做任务攒积分了。”   说完,系统又郑重地说道:“在医学方面,系统只是比这个世界拥有更为先进的知识和理念,至于您姐姐能否治病成功,也得看医生的个人水平和医疗设备怎么样。”   申明瑚心一冷,闭了闭眼睛,咬牙说道:“只要破坏男女主的好事就可以拿到积分是吧?”   系统忙不迭点头说道:“是的,只要让男女主不幸福,过得不如意,您就能拿到很多很多的积分。”   申明瑚微微一笑说道:“好呀,那我就破坏他们的事业运。”   女主先不说,反正男主的事业运一定很不错,最后一定是显赫腾达,功成名就的。   要是男主落魄,一事无成,做一份平庸度日的工作,那他的日子一定过得很不顺心。   反正她看那个苏诚毅很不顺眼,这样仗势欺人,违了法还想不认罪的人,怎么能走上高位呢,她申明瑚也算为民除害了。   系统觉得对,又觉得不对,它参加培训时,主系统是怎么说来着,好像是说,要将原女主变成恶毒女配,让宿主夺取原女主的爱情、美貌、亲情和事业。   原男主,好像没提一个字哎。   算了,管那么多呢,申明瑚能做任务就算不错了,还要给她立下隐形的框架吗?   这么一想,系统又开开心心起来了,两年后它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说不定,申明瑚有了这个要做任务的意识后,会有意无意地关注男女主,又像上次那样,直接触发完成了任务,提前获得了积分呢。   申明瑚边走着去公交站,边试着用意念问道:“系统,不是还有一个女主嘛,那男主是?”   系统感动地快要哭出来了,为申明瑚的上进,也为主系统给它分配了这么好的   一个宿主。   系统热泪盈眶地说道:“是的,这世界有两个女主,您可以一起对付,这样攒积分更快。”   申明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系统的话恶意好大哦,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女主不换个男人,那么死心眼的话,她要对付男主,在女主和别人看来,也是在对付女主呀。   申明瑚稍微一想,就将这个疑惑丢到一边,无语地问道:“那男主是?”   系统回答道:“宿主您怎么能这么问呢?这个女主已经结婚了,男主当然是她的现任丈夫,许建国。”   申明瑚默默嘀咕道,结了婚,难道还不许离呀,非的要跟一个男人绑定到死吗?   不过,可以用意念和系统沟通,真是方便。   申明瑚问道:“那许建国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要是跟苏诚毅是一类人,那她可不客气了。   系统却说道:“许建国是个很有责任感,很有担当的男人,对家里人都很好,非常地护犊子,有他在,别人根本不敢欺负他的弟弟妹妹和父母。”   申明瑚一听,没往深里想,她暂时还不清楚系统描述男女主的尿性,于是随口说道:“那算了,我只盯着苏诚毅好了。”   许建国就是许沛锡的亲大哥吧,她一点也不想和许沛锡的家庭打交道。   申家。   申明瑚吃着三鲜馅的饺子,忽然抬头,笑着说道:“这白白胖胖的饺子,可真像婴儿的脸蛋。”   申云骊忍俊不禁地说道:“你几个月大的时候,脸肥肥嘟嘟的,可比鼓囊囊的饺子胖多了。”   申明瑚挑了挑眉说道:“看来小孩子也挺好玩的。”   申云骊点头认同道:“是好玩。”   乔向平随口说道:“好不好玩,闺女你生一个就知道了。”   申云骊暗暗地瞪着他一眼,乔向平连忙说道:“不过,猎猎你研究生还没有读完,孩子的事情等毕业后再说,还是以学业为重,要不然太辛苦了。”   申明瑚问道:“那工作就不辛苦了?”   申云骊和乔向平一愣,相互看了一眼,申云骊试探地说道:“猎猎,你想要要孩子啦?”   申明瑚没说想不想,一副杞人忧天的模样,撅着嘴巴,说道:“要是这孩子生出来不像我怎么办?”   申云骊听着她孩子气的话,十分笃定地说道:“你放心,你怀胎十月的孩子生下来一定像你!”   乔向平也忙不迭地附和说道:“就是,就是。”   申明瑚眉眼弯弯,盯着他们问道:“你们想要我生几个?”   申云骊憋笑说道:“不管想要几个,你都只能生一个,我们得遵守政策。”   顿了顿,申云骊神色认真地说道:“幸亏章家祖上没有多胎的基因,要不然我还得担心你呢。就是不知道……”   许沛锡家里有没有出现过多胞胎。   乔向平连忙假咳几声,申云骊瞬间将话一收,转而说道:“不过早生也好,年轻好恢复。哎呀,一想到有一个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外孙女,我就忍不住两眼放光,心花怒放。宝贝闺女,你可提醒我了,这小宝宝戴的长命锁,小镯子,小铃铛我得准备起来了……”   申云骊滔滔不绝,还没说完,乔向平就插话,兴奋地说道:“爸爸也得去将小时候的玩具拿出来看看,看看还能不能用,要是坏了,我得赶紧修……”   申明瑚将两人满面红光的乐呵呵模样尽收眼底,就连旁边的胡阿姨也加入了话题,要找几个大院里正带孩子的育儿嫂聊一聊,她好久都没有带过孩子了,得与时俱进。   第二天,申明瑚到达了首都第三医院,首都第三医院的妇产科全国排名第一,而该医院的张教授正在进行国内最权威的辅助生殖技术研究。   张教授笑容和蔼,观音长相,一听说申明瑚的来意,就兴致勃勃地跟申明瑚说起了她的研究。   看着张教授手里双臂长的取卵针,申明瑚忍不住头皮发麻。   张教授瞄着皱着脸的申明瑚,笑眯眯地继续说道:“目前最可行的试管婴儿计划是,剖腹取卵,就是切开你的下腹,将这根玻璃针捅到输卵管里面去,将卵子取出来,放到培养液里,进行受精后,再用一根针将受精卵植入母体的子宫内。”   申明瑚忍不住别开了眼睛,张教授将她带出来实验室,回到办公室里。   她柔声说道:“明瑚,你还年轻,这才结婚几年呀,完全不用着急,慢慢来,不用受这个罪。我们的实验妈妈,都是三十五岁以上的年纪,甚至还有五十出头的。”   申明瑚岔开话题问道:“张阿姨,国外的技术会不会好一点。”   张阿姨笑眯眯地说道:“技术原理是一样的,只是国外的成功率高一点,该受罪一样也会受。”   申明瑚沉默了,张教授看她一副纠结的模样,安慰说道:“是不是你妈妈给你压力了?不会呀,我认识的申云骊可不是这样的人,我得好好说说她才行。”   申明瑚连忙摇头说道:“不是,是我喜欢孩子,太想要孩子了。”   张教授噗嗤一笑,说道:“明瑚,看不出来,你看着不像能照顾好孩子,母性不浓,反而独立洒脱,这就想当妈妈了。”   申明瑚吐了吐舌头说道:“张阿姨,此一时彼一时,什么样的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不是嘛。”   张教授叹了叹气,说道:“你太年轻了,阿姨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孩子,反正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能自然怀上是最好的。阿姨认真跟你说,其实谁也不能保证试管生出来的孩子,寿命、智力各方面都正常。毕竟这是很新的技术,世界上第一例试管婴儿才几岁。”   申明瑚抿着嘴,点了点头。   ……   韭菜海参、冰糖大蹄膀、人参鸡、椒盐羊排……这顿饭的菜色完全可以用“大鱼大肉”、“滋补壮阳”八个字来形容。   申明瑚挑了挑眉,并不意外张教授会将自己咨询她的问题,告诉了申云骊。   两人既是同行,又是校友,关系一向不错。   申云骊看着餐桌,拍了拍手,回头往厨房里喊道:“胡阿姨,将最后一道腰果西芹端出来吧,沛锡马   上就要到了。”   胡阿姨回应道:“好的,马上!”   申明瑚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申云骊惊奇道:“猎猎,你等下也在这吃饭?”   申明瑚周末在家,能下来吃一顿饭就算不错了,尤其是今天许沛锡会过来。   申明瑚点了点头,等下的好戏她怎么能错过呢,许沛锡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申云骊马上笑开花了,冲着乔向平挤了挤眼睛,她就说嘛,一切都会好起来,不要着急,他们不要过多干涉,小年轻两个自己会磨合的。   这不就好起来了嘛,申明瑚居然愿意见许沛锡了,还不介意和他同桌吃饭。   更重要的是,要不是张教授悄咪咪地告诉,她还不知道申明瑚这么急着想要孩子了,一看就没少和许沛锡私底下接触,要不然不会直接去咨询试管的事。   虽然许沛锡没有在家里留宿过,可华清那边申明瑚可是有房子的,再不济两人也可以去宾馆闹一闹。   反正申云骊和乔向平一点也不怀疑,再说他们也不会盯着申明瑚和许沛锡这些事。   可见申明瑚已经解开了不少心结了。申云骊和乔向平想想都开心。   就是许沛锡好像有点中看不中用。   许沛锡提着两把香蕉进了屋,抬眼一看,看到安安静静坐在餐椅上的申明瑚,不由怔愣。   申云骊亲亲热热地拉着他进来,看着他提着的水果,很开心地说道:“我正想吃香蕉呢,沛锡你就带来了。”   许沛锡忙回过神来,笑了笑,他惊觉得今天的申云骊特别热情,心情特别好,不知申云骊一个,许沛锡的目光在乔向平、胡阿姨的脸上一一掠过。   最后落在申明瑚美丽安然的脸上不动了,申云骊也不将他喊醒,满脸笑容地将他推进餐厅,摁着他坐下。   “来,多吃点,这海参好。”申云骊一个劲地给许沛锡夹菜,碗里的两根手指宽的海参,都快装不下了。   “对,多吃点海参,这羊肉也不错,补气血,是从内蒙运过来的活羊,来沛锡啃几根。”   这是乔向平的声音。   就连胡阿姨也端给他一碗快要溢出来的鸡汤,笑眯眯地说道:“许同志,这鸡汤里面放了根十个年头的人参,熬了六个小时,你得多喝点。”   好像这些菜他们不准备吃,全是为他准备的。   其实许沛锡虽然肚子里缺油水,可他不喜油腻,喜欢清淡的饮食。   但坐在申明瑚家里的餐厅里,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就一吃就满口油的菜夹进嘴巴里,边细嚼慢咽,边看着申明瑚。   心想,申明瑚应该不会在客人没吃完之前,下桌吧。   申明瑚垂着眉眼,吃着面前那盘腰果西芹,这许沛锡也太愣头愣脑了吧,难道他没有发现这些菜色有什么不对吗?   她就不信许沛锡身为男同志,特别是在宿舍里,室友没有跟说过男人之间的“笑话”。   许沛锡看的书很杂,其实不用那些年纪比他大的同性说,他也知道什么是壮阳之物。   只不过这会,他光顾着瞄申明瑚看了,心神荡漾,什么知识也想不起来了,他甚至不觉得嘴里的食物油腻。   乔向平看着许沛锡吃下一口口补精血的食物,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伸手一指说道:“沛锡,等会你记得将这瓶酒拿走,睡觉前喝一小盅。”   许沛锡看向桌尾摆着的土黄色酒瓶,锥形瓶大小,瓶口绑着麻绳和红布。   见许沛锡面色迟疑,乔向平解释说道:“这酒虽然不是从酒厂里出来的,可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酒,是参酒,放心喝。”   要是什么杂七杂八的动物制酒,他能让许沛锡喝嘛,万一喝坏了,闺女怎么办?申明瑚还等着要孩子呢。   许沛锡微微摇头,瞥了申明瑚一眼,才说道:“爸,我不会喝酒。”   烟还能提提神呢,酒喝了能干什么?他自然对酒没对烟兴趣大,总想学一学。   说完后,见申明瑚面色不改,许沛锡暗暗松了口气。   乔向平笑眯眯地说道:“没事,这酒度数低,不会喝酒也不要紧,可以当汽水来喝。”   申明瑚情不自禁轻笑一声,听到她笑了,许沛锡立马笑着提高音量说道:“那好爸,我听您的。”   申云骊温温柔柔地说道:“要是喝完了,再找你爸拿。”   许沛锡一愣,很快点了点头。   一顿饭,吃得和和乐乐的,申明瑚没有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情绪一直很稳定。   饭后,乔向平跟许沛锡一边喝茶,一边下围棋。   申明瑚则是出了家门,不知道又要上哪家玩去了。   下了四盘棋,乔向平受不住了,哈欠连连,写完文章从书房出来的申云骊见他这样,连忙叫他回卧室休息。   又对着许沛锡催促道,让他也赶紧回屋躺一躺。   一楼是留有一间屋子,让许沛锡过来的时候休息的。   许沛锡表面应承地点了点头,可收拾完棋盘后,却站在窗户前,一眨不眨地盯着院墙外头看。   申明瑚穿着浅紫色的羊绒连帽开衫,梳着法国影片中出现过的发式,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文雅笑意,初冬的阳光洋洋洒洒,她那张明媚漂亮的脸上,带着细碎的光。   许沛锡面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喜悦的笑容来,可转眼一看,申明瑚旁边跟着一位浓眉大眼,高大挺拔的年轻男人。   看模样此人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走路如松柏,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手上提着个军绿色的行李袋,风尘仆仆,也掩盖不住他卓然的气质。   他神情非常专注地看着申明瑚,目光深邃又温柔。   许沛锡的笑顿时上了一层水泥,马上心情烦闷了起来,他看着申明瑚朝男人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双手死死地撑在窗台上,绷着脸,咬着牙关。   申明瑚笑意盈盈地跟人挥手道别,转过身来,进了院门,脸上还带着笑。   路过客厅时,她停住脚步,转眼看着正襟危坐的许沛锡,轻哼一声,出人意料地朝许沛锡走了过去。   许沛锡的心一下跳得比一下高,他觉得申明瑚是进来拿个什么东西的,可申明瑚站到了他面前。   许沛锡吃惊地瞪大了眼眸,申明瑚背着手,微微弯下腰,凑到许沛锡耳边,小小声地说道:“好看吗?”   许沛锡的喉咙滚了滚,忍着吞咽口水的冲动,声音低哑地说道:“好看。”   说完,他还嫌不够似的,呆呆地点了点头。   申明瑚发出轻轻的笑声,就在许沛锡不动声色将身体移向她的时候,申明瑚倏地站直来,挑了挑眉,轻声说道:“你跟我来。”   许沛锡就像赴京赶考的俊俏书生,夜宿一间破庙,被花妖狐媚,迷了心智,夺了魂魄,乖乖地走进了迷雾之中。   这是许沛锡第二次来申明瑚的卧室,如梦初醒的他,一眼就发现卧室里收起来了不少的东西,空了不少。   正当许沛锡疑惑的时候,申明瑚开口了。   “你知道刚才和我在院道上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吗?”   许沛锡皱眉轻声说道:“不知道。”   虽然他已经认识了大院里不少的人,可这个人他真没有见过。   申明瑚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十六岁时,他就喜欢上我了,一直都喜欢着我,不过那时候我觉得他没有周念淮好看,没选他。他在基层锻炼了好几年,这次是回来探亲的。”   许沛锡淡淡地“哦”了一声,心神微微放松了一些,那人长相比不过周念淮,也比不过他。   申明瑚马上变了脸色,瞪眼说道:“别以为我爸妈对你多好,其实他们一直没有放弃过劝我跟你离婚!那个人就是他们为我挑选的再婚对象。”   许沛锡的面色终于变了变,他意识到申明瑚不会无缘无故地跟他说这些话的。   他抬眸,定定地凝着申明瑚的眼睛 ,申明瑚抿了抿嘴唇,才轻声说道:“许沛锡,我们要个孩子怎么样?”   许沛锡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惊惧不已。不得不说,世界上最了解你情绪的人,是最爱你的人,或者是最恨你的人。   尽管申明瑚装作若无其的样子,但许沛锡实在是不觉得要个孩子,会对申明瑚有好处。   再者,他可没少从好意或者坏心的人那里,知道章家祖上的疯病,乔向平也隐晦地跟他提起过,申明瑚的性子变了不少,偶尔会自言自语的,让他多注意一点。   万一生下的孩子不健康,那对申明瑚将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她怎么受得了?   申明瑚看懂了许沛锡那双黑色眼眸里,饱含的全部内容,她冷笑道:“怎么你担心自己有了一个精神病老婆,又担心有一个精神病孩子了?”   许沛锡快步走了过去,蹲在申明瑚的膝盖边上,温声劝道:“明瑚,你不要冲动,其实你也不在乎有没有孩子吧。”   他是不愿意有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还不如没有,只会给他的人生增加难度,可他更担心申明瑚。   申明瑚的身体忽然紧绷起来,她咬牙说道:“可章家需要下一代,我爸妈也需要个孙辈,我这个女儿已经废了,他们指望不上。”   许沛锡拍着胸膛,坚定地说道:“你怎么废了?你以笔试面试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华清的研究生,将第二名远远地甩在后天,这个记录整个华清至今没人打破。”   申明瑚仰头笑出了声,笑声是说不出来的嘲讽,笑声停歇时,她喃喃地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我是怎么废的。”   接着,她整个人霎时间就冷了下来,她冷冷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也不能强逼你,只能离婚了,刚刚那个人会很愿意成为我孩子的爸爸的。”   “而且,你应该不介意再娶一个离婚带娃的妇女吧,当当后爸。”   说最后一句话时,申明瑚满脸的讥讽之色。   许沛锡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悲哀,他惶然地说道:“明瑚,你应该多为自己想想,你父母最在意的人是你,再喜欢孙辈,那也是因为是你的孩子。你不是不喜欢章家人吗?不该为章家考虑这么多。”   结婚后,许沛锡不止见过章霞举、章明达、章无澜,就连小姑娘章明尔也特意来华清找他,警告他要好好对申明瑚。   不用多深入了解,他就知道章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遵循守旧,再传统不过的家庭,家族观念尤其地强,人人都以家族为傲。   他没想到她们看似这么疼爱,歉疚申明瑚,居然看申明瑚心软,说动她为章家留下血脉,许沛锡心中恼恨不已。   申明瑚呆呆地说道:“对不起我的人只有章霞举一个,章明达当年被带到东北去时,跳下火车要回首都找我,差点被拐子给骗走。为了给我妈打电话,知道我的消息,她被章霞举扇了好几巴掌。”   睫毛动了动,申明瑚看着许沛锡,有些黯然地说道:“可你知道嘛,她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了。这些年她受了很多罪,其实想想她作为章霞举身边唯一的孩子,是不是将我的那一份罪也受了。”   面对着对亲人这么柔软的申明瑚,许沛锡羡慕嫉妒,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申明瑚抿了抿嘴唇,脸上又恢复了对许沛锡的抗拒和冷漠,她说道:“反正这孩子我要定了,你不想当我孩子的父亲,那就拿上结婚证跟我去离婚吧。”    第64章 第64章许沛锡痛苦地捂住眼……   许沛锡痛苦地捂住眼睛,哭笑着,叹息道:“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申明瑚淡淡地勾起嘴角,往卧室门一指,干脆利落地说道:“那你滚吧,我会打电话给你的,你回去好好准备,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许沛锡站在门前台阶上,仰望着天空,头顶上就像一张白纸,既没有蓝色的云彩,也没有移动的飞鸟,只有惨白的太阳。   许沛锡面无表情地出了一会儿神,就带着倦怠的面色,步履匆匆地走下台阶。   就快要走出院门的时候,迎面走进来了一个人。许沛锡却连眼睛都不转动一下,步伐不停地跟此人隔了半米宽的距离,错开而过。   乔晓雨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她捂着嘴巴,咬着嘴唇,一眨不眨地盯着许沛锡的背影。   内心在吼叫道:“天啊,她真的没有看错吧,真是这位大佬?居然让她给遇上了!大佬年轻的时候真人比照片上好看多了!艳郎独绝,遗世独立!”   后世,除了老大,谁会记得那些领导的名字和长相呀。   可许沛锡却不同,凭着一张脸,愣是撬动了广大网名的求知欲,连许沛锡老家的村子都能流利地说出来。   他的求学经历和工作中的趣事,更是被扒得一干二净,可是大多图片和讨论秒被屏蔽和谐,成了蓝海。   可网友却不服输,他的人迷用各种暗号来代称他。她虽然不是这位大佬的迷妹,可没少在网上求照片、求整理资料,存在硬盘里,工作到精疲力尽的时候洗洗眼睛,发发花痴。   魂穿到几十年后,她见到和结交了不少在后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可真不敢奢想能认识到许沛锡这种级别的大佬。   除了鹤立鸡群的长相和气质,这位大佬的能力和手腕更是顶级的,被誉为工作机器。   可是许沛锡的婚姻却被黑粉诟病,许沛锡一颗红心,但他的老婆却是个没脑子的人,居然带着女儿去国外定居了。   好在大佬杀伐果决,当断则断,为了事业,利落地老婆离了婚。   离开了许沛锡这棵大树后,老婆和女儿还以为像以前呢,有许沛锡做后台,听国外的网友说,两人在华人圈子里高调得很,喜欢炫富和交际,一点也不为许沛锡考虑。   许沛锡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她舅舅认识的人?   乔晓雨愣愣地站在院子里不动,出来晒太阳的胡阿姨见状,笑着扬声道:“晓雨同志,你来了!”   乔晓雨一脸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淡着一张娇脸,朝胡阿姨冷淡地点了点头。   胡阿姨马上转身,背朝着她,说道:“那我得去将申院长他们喊起来。”   正在午睡的申云骊和乔向平被告知乔晓雨来了,立马披着外衣,走出了卧室。   乔向平看到乔晓雨,很高兴,一边冲乔晓雨招手,一边乐呵呵地说道:“今天怎么有空来看舅舅和舅妈呀?”   乔晓雨笑盈盈地说道:“舅舅,我是有点事想要跟你说的。”   她很想抱乔向平的大腿,可又不想委屈自己,周末过来要看申明瑚的那张冷脸,只能另外想办法,增加乔向平对她的好感度了。   所以她打算让乔向平见识到她真正的本事,将她当作大人来看待,就像马哲城他们那样欣赏她。   乔向平饶有兴趣地“哦”了声,接话说道:“什么事?”   乔晓雨却没马上开口,而是快速地看了旁边的申云骊一眼。   乔向平看到了她的动作,摆手说道:“你舅妈也不是外人,舅舅有事从不会瞒着她的。”   申云骊一听,脸上的微笑顿时落下来了,乔晓雨这是什么意思?   乔晓雨讪笑一声,干巴巴地说道:“其实舅妈也能听,这是我担心舅妈会听不惯这些东西,在我心里舅妈可是高山流水一般的人物。”   申云骊假装听顺耳了,笑了笑,心里却恼道,她倒要听听乔晓雨要说什么?   乔晓雨换了一张沉重的脸色,低声说道:“舅舅,你们帮我和妈妈的大忙,要不是有你们的支持,我妈离不了婚,我更不可能考上华清……”   乔向平的面色也沉了沉,他打断说道:“别这么说,都是血脉至亲,要说那也是你姥姥的功劳。”   老太太看人那么准,乔向悦要是不离婚,她就不认这个女儿。女儿离婚后,老太   太更是支持乔晓雨改姓,又花钱出力送她去上学。   乔晓雨面色暗了暗,很感伤地说道:“舅舅,姥姥是我心里除妈妈之外,最重要的人,我当然不会忘记她。”   乔向平安慰地说道:“人还是该往前看,你姥姥是含笑而终的,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她泉下有知,知道你能考上华清,一定很高兴。”   乔晓雨乖顺地点了点头,说道:“舅舅,没有你们就没有我和妈妈的今天,可我不能老是靠着你们。我和妈妈有手要脚,也得自食其力。所以我打算做点生意,赚点钱,再买小房子,让我妈在首都有个家。”   乔向平高兴地夸奖道:“有志气!”   接着他给申云骊使个眼色,就说道:“做生意也是要本钱的,这钱舅舅借给你了,五百块够不够?”   之前老太太举办丧礼的时候,找不到乔晓雨的人,乔向悦才将女儿去南方做生意的事说了出来,乔向平担心外甥女闯祸,在倒机拉拔。   就派人查了查,一查之下,才知道乔晓雨手续齐全,做的都是正规的生意,还要纳税呢。   他才撒手,不再关注了。   乔晓雨做的生意可不是小买卖,乔向平查到的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小打小闹,最大的几桩生意,她放在了黄伟鹏和马哲城名下。   一听,乔向平只能投入五百块钱,乔晓雨就忍不住看了申云骊一眼,乔向平工资那么高,只能拿出五百块钱,放在后世都不够她吃一顿饭的,就是现在,她也不会把千把块钱放在眼里,她早就是万元户了。   家里的钱不会被申云骊和申明瑚母女两个败光了吧?她就没见过申明瑚穿过重复的衣服。   申云骊感受到了乔晓雨的目光,这次直接了当地问道:“晓雨,你看我干什么?”   乔晓雨眼睛不眨地说道:“我觉得这钱的事,舅舅说了不算,得舅妈说了才算。”   申云骊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假笑,心里嘀咕道,我信了你这话才怪呢,你那眼神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   乔向平笑眯眯地说道:“你舅妈也是同意了的。”   申云骊不是清高的人,反而她很喜欢为申明瑚攒钱,但这会她严肃地说道:“晓雨,做生意可以,但心思要放在学习上,你可不要太张扬,华清的老师和同学们可看不起商人。”   乔晓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的,舅妈,我知道了。”   哼,等再过几年,商人吃香喝辣的,世界环游,跑车别墅、飞机游艇,你就高攀不起了。   随后她看向乔向平,郑重地说道:“舅舅,其实我不是想要借钱做生意,我是想跟您合伙做生意。您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想回报,这生意我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乔向平脸上流露出吃惊,就连申云骊也吃惊地看着乔晓雨。   乔向平连连摆手拒绝道:“这不行,舅舅做不来这种事。”   申云骊严肃地说道:“晓雨,你舅舅可不能做生意,这太打眼了。舅妈单位也在搞股份制公司,我投了不少钱进去,拿了一些没什么有的股票回家。你舅舅可没那个实力跟你合伙做生意。”   乔晓雨的脸瞬间变幻,她心里真是羡慕嫉妒恨,八十年代搞公司,申云骊的单位又那么有实力,这可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呀,还不用她操一点心,就能大赚一笔。   她要想赚钱,从货源到顾客,都得苦哈哈地去寻。   乔向平这时也说道:“晓雨,你舅妈说的话在理,我看这合伙做生意的事就算了。你的好意舅舅心领了。”   本来他还担心乔晓雨缺钱呢,现在一看人家是完全不缺钱的,只是想找个理由,将钱往他口袋里送,这他可不能犯错误。   乔晓雨动了动嘴唇,还想要说些什么,乔向平却沉下脸来,坚定地说道:“晓雨这事不要再提了。”   乔晓雨满脸失望,她找乔向平合伙做生意,不止是为了让乔向平高看她一眼,提升在乔向平心中的地位,更是为了大树底下好乘凉,有乔向平这个名号,她做生意,哪条道会不给她几分面子。   本来她可以打着苏诚毅的名头的,可自从王慧珍来华清,言语刻薄羞辱了她一番,逼她和苏诚毅分手后,她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她一定要让王慧珍看看,没她儿子她也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苏诚毅的铁哥们还要靠她吃饭呢。   马哲城的名字也是很好使,可两人非亲非故,只能互惠互利,她可不敢打上马哲城的标签。   所以她才把主意打到乔向平身上,谁知道她这个舅舅是个老古董。   接下来乔向平向乔晓雨问起了,乔向悦和她的学业。   乔晓雨只能打起精神来,做一个乖巧的外甥女,将话说到乔向平的心坎里去。   期间,胡阿姨过来问乔向平,要不要多做一个人的晚饭。   乔向平看向乔晓雨,乔晓雨却借口学校有事要忙,不留下来吃饭。   她不缺那一顿饭,看着申明瑚的脸,她可吃不下。   要不是申明瑚非要较真到底,非要追究苏诚毅,她会在学校一个朋友都交不到嘛,苏家人会对她不满意,逼苏诚毅和她分手?   觉得是时候该走时,乔晓雨心砰砰跳地望着乔向平,看似随口地问道:“舅舅,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好面生,他是谁呀?”   乔向平眉开眼笑地说道:“哦,你看到的应该是沛锡,他是舅舅的女婿,猎猎的丈夫。”   乔晓雨瞠目结舌,真希望自己听错了。虽然对申明瑚避如蛇蝎,可她没少打听申明瑚的事。   她知道申明瑚和青梅竹马的恋人闹掰后,在父母的介绍下,飞快地又交了一个男朋友,并且还没毕业的时候,因为父母太过满意这个男朋友,想要让她抓住,就听父母的话,乖乖地结婚了。   可她不知道申明瑚与之结婚的人,是许沛锡。   乔晓雨酸溜溜地想道,这位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命也太好了吧,有一个好眼光的爸爸,给她找了个靠得住的潜力股。   虽然许沛锡是农村家庭出来的,但可没人认为他是凤凰男。   即使日后两人离婚了,但两人有个女儿在,只要申明瑚不过分地作,以许沛锡的言行来看,一定照顾申明瑚的。   乔晓雨心里不痛快,乔向平还觉得不够她不够糟心,笑着问道:“怎么样,舅舅这个女婿还可以吧?”   乔向平的语气里暗含得意。   乔晓雨僵硬地笑了笑,心中不情不愿地说道:“可以。”   不是可以,简直是太可以了。   首都某一座茶楼里。   一位穿着红色棉袄,烫着小卷发的知性年轻女人走上了二楼的木梯。   申明瑚一看到她,就连忙站了起来,微笑地打着招呼,“学姐。”   钱亚筠伸手一把将申明瑚紧紧地抱住,爽朗地说道,“小学妹,好久不见。”   两人坐了下来,钱亚筠挑眉说道:“今天我可要宰你一顿,我刚从外地采访回来,受老苦了。”   申明瑚将菜单递给她,痛快地说道:“随便点,钱不够就将我压在这。”   钱亚筠扑哧一笑,边翻开菜单,边说道:“说吧,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的。”   申明瑚从包里掏出一封折起来的信纸,钱亚筠连忙将菜单放下,接过展开,一看忍不住念了出来,“道德沦丧!青年才俊深夜传入华清,爬进女生宿舍……”   钱亚筠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反感,申明瑚很满意她的反应。   钱亚筠是她的高中校友,两人同一个班主任带过,人现在在京大攻读中文系的研究生学位,可已经是国内头等新闻出版社的当家编辑了。   她嫉恶如仇,公正严明,对那些仗着家世,胡作非为的人可是厌恶得很,很不得将他们一个个送去农场改造。   几分钟后,钱亚筠将信纸往桌上一拍,定定地看着申明瑚,认真问道:“学妹,信上说的是真事?”   申明瑚笑了笑,耸肩说道:“当然,学姐你可以到派出所去查看一下档案。”   钱亚筠气愤不已地说道:“什么青年才俊,是有害于人民群众的蛀虫才对!还死不悔改!”   申明瑚招过来服务员,劝说道:“学姐,消消气,咱们先吃饭,反正会收拾他的。”   ……   第二天,申明瑚刚起床,穿上拖鞋,脑子里就响起系统快乐的声音。   “恭喜主人您破坏了男主在大众眼里的良好形象,获得了200个积分。” :   系统一边向申明瑚祝贺,一边欢快地蹦跳,它就知道申明瑚面冷心热,这么关心章明达,不可能安安静静等两年了。   这不积分就来了嘛!   申明瑚双手撑着床沿,又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脚,唇边缓缓勾起一个浅笑。   但下一秒,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这唇角的笑意很快地退去了。   申明瑚面无表情地轻声问道:“系统,我生下的孩子会不会不健康?”   要不是为了这个,她才不会急着朝苏诚毅下手。   系统说道:“一百个积分。”   申明瑚没好气说道:“用。”   三秒之后,系统检测完申明瑚的基因,用很有说服力的语调说道:“宿主您放心,您生下的孩子都会健健康康的。”   申明瑚面上淡淡的,心里却狠狠地松了口气。   要是生出来的孩子不健康,她有能力抚养,托举这个孩子,可这个孩子要是脑子清醒的话,会不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怨恨她?   她不能这么地不负责任,自私,所以才想着要问系统,确保万无一失。   坐在床边的申明瑚点了点头,心想是时候,给许沛锡打个电话了。   “首都宾馆,608号房间,明天晚上8点。”许沛锡还没有讲一个字,电话那头申明瑚就挂了电话。   许   沛锡身体一松,倚着电话亭的铁围板,听着听筒里“刺啦刺啦”的忙音,情不自禁地捏了捏紧皱的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   申明瑚精神不稳定,他毫不介意,但将来要是有个精神病的孩子,经济负担重不说,对自己的心理也会造成不小的压力。   他再稳得住,再不介意他人的目光,也不想因为有个不健康的孩子,让别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可不是一时的事,而是大半辈子的事,孩子生下来,也不可能塞回去。   以他的骄傲,他的孩子应该是健康活泼,聪明可爱的。   凌晨三点,男生宿舍楼的顶层楼梯间里,许沛锡站在黑暗里,就像一座石像。   好半天,许沛锡忽地一动,满脸烦躁、衣角带风地踹了一脚墙面。   发泄了一脚后,他脸上的躁郁之气没有减缓半分,许沛锡嘴里语不成句,轻声喃道:“真是,真是……我疯了……”   边低喃着,他边急切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可只打开烟盒盖子一下,许沛锡就泄气地将香烟重新塞回口袋里。   为了做一个合格的供精者,那天从申明瑚家里回来后,他就没抽过烟了,就连乔向平送的参酒,他也阳奉阴违地没有喝一口。   哪怕在申明瑚家里吃了那么多壮阳的食物,他这段时间气血沸腾,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也没有自我解决过,都憋着。   许沛锡一拍自己的脑门,舒了口气,嘀咕道:“算了,早死早超生!”   对于十几个小时后,在首都宾馆发生的事情,许沛锡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生物书上,那些歪嘴斜眼的孩童一直在他脑海里晃荡着,甩都甩不走。   许沛锡早十几分钟,到达首都宾馆的608号房间,他站在铺着厚重红色牡丹印花地毯的走廊里。   微微低着头,一眼不眨地看着腕上的手表,当时针指向数字“8”,许沛锡闭了闭眼睛,抬手敲门。   敲了六下,门就打开了,申明瑚穿着公主裙款式的白色睡衣,头发全部放下来,面色冷淡地朝强笑的许沛锡,说道:“进来吧,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很难看。”   许沛锡不由地嘴角一僵,脸色讪讪的。   申明瑚拿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黑色裤子,丢给他,吩咐道:“去洗个澡,再将这条裤子换上。”   许沛锡动了动嘴唇,想说他来之前已经洗过澡了,但眸光看到裤子上的拉链。   他什么也没说,嘴唇抿得紧紧的,朝着浴室里走。   虽然申明瑚打算跟他要个孩子,可他却不会认为这个要孩子的过程会多么地正常。   果然如此。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停息,许沛锡走了出来,他上半身穿着浅蓝色的长袖棉质睡衣,配着申明瑚扔给他的黑色西装裤。   肩膀上搭着条毛巾,头发还湿漉漉的,稍稍遮住了一些眉眼,嘴唇淡淡地抿着,眼帘稍稍垂下,没看申明瑚。   申明瑚移开目光,转过身对着门口,心里嘀咕道:“怎么还不来呀?”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申明瑚眉头一松,望向无措的许沛锡,命令道:“你去开门。”   她明明站在门和许沛锡中间,许沛锡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对,连忙“哦”了声,快步走去开门。   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拎着一大桶消毒液进来。   申明瑚面色自然,朝她说道:“去将浴室消毒吧。”   这简直是往许沛锡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他胸膛起伏,呼吸急促,脸色青白一片。   转眼间,他就眉眼一松,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冲申明瑚说道:“我来吧,我去消毒。”   申明瑚挑了挑眉,冷漠地说道:“不用你,我们抓紧点时间。”   顿了顿,申明瑚从容淡定地说道:“我记得在京大时,附属医院的人过来对你们男同志,进行了一次宣传,希望你们能报名参加国内大学生精子质量的研究。所以,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许沛锡不慌不忙地接道:“知道。”   申明瑚忽然一笑,又说道:“等会我进浴室里面,你站在门口,可以了就进来。”   申明瑚说的没有半点不自在,也没有觉得有半点羞辱自己的地方,坦坦荡荡,仿佛接下来,是要做一项医学实验。   许沛锡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垂下头,申明瑚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嗯”了声。   事到临头,许沛锡发现自己没有预想的那般,想得开。   整个过程,许沛锡都是带着可以将他压垮的挫败感进行的,索性极快地结束了一切。   面盆上的水龙头开着,汩汩的自来水倾斜而下,橙色明亮的灯光,许沛锡看着堆满泡沫的双手,一脸的厌恶。   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申明瑚睡在宽大的软床上,乌黑的长发散乱在雪白的高枕上,露出来的白皙肌肤红晕泛滥,她灵动狭长的双眸此时轻轻地合着,碎金般的灯光在她脸上蹁跹流动。   许沛锡看了好一会儿的睡美人,“明瑚”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好几遍,都没有喊出来。   许沛锡拿起自己的东西,轻轻地将套房的门关上,门合上的那一刻,他意识到,即使他和申明瑚有了个孩子,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事到如今,他只能期盼着申明瑚这次能怀上,他可不想让别的男人的孩子,喊他“爸”。   五周后,申明瑚虽然没有任何的妊娠反应,依然去了医院,做了检查。   拿着结果为阳性的报告单走出医院门口,申明瑚心底翻腾着杂乱的情绪。   回到家的申明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忽然有点难以启齿。   可今天晚上,申云骊和乔向平难得一起按时下班了,吃过晚饭后,胡阿姨端上水果和清茶,乔向平又把数独册子拿出来,笑眯眯问道:“谁先选题目?”   申明瑚轻声说道:“我怀孕了。”   乔向平飞快接话道:“那就猎猎先……”   申云骊惊呼道:“乔向平!”   吃着水果的胡阿姨,嘴上的苹果块都掉了,她连忙伸手接住。   申云骊噌地做到申明瑚身边来,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急切地问道:“猎猎,你刚刚说什么?”   申明瑚一边淡然地重复道:“我怀孕了。”   一边从裤兜里掏出孕检报告单递给申云骊。   申云骊马上抢过来,乔向平和胡阿姨急忙地凑到她身边。   下一刻,乔向平哈哈大笑道:“我要当姥爷了!”   申云骊将马上将报告单递给胡阿姨,笑容满面地嘱咐道:“将这单子放到我书房里,好好收起来。”   说完后,申云骊就拉着申明瑚的手,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眼中有泪光闪烁,恍惚又高兴地说道:“一睁眼,我闺女都要当妈妈了。”   乔向平打破感伤,朝申明瑚大声问道:“那沛锡呢?你都怀疑了,他都不配着你!”   申云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生气道:“你小点声!猎猎怀着孕呢!”   乔向平干笑两声,将语气放到最轻,再次问道:“沛锡呢?”   申云骊也将目光望向申明瑚,申明瑚转过脸去,看起来害羞似的,低声说道:“他不知道。”   乔向平一拍大腿,爽朗地笑了几下,欢天喜地说道:“爸爸这就打电话告诉他!”   乔向平将电话打到许沛锡宿舍楼,可他人不在宿舍,乔向平也等不及了,又将电话直接打到许沛锡的导师那里去。   没一会儿,导师的助手就急匆匆地跑到化学实验室的门口,朝忙碌的实验室里面,喊道:“沛锡,快点跟我去接电话。”   许沛锡跟同门师弟交代了几句,边脱下塑胶手套,边眼神询问助手师兄。   可一向大大咧咧的师兄,这会却口风很紧,看了看周围的师弟师妹,小声地说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许沛锡冷不丁地想起申明瑚来,到底怀没怀上,这时候能检查出来了吧?   这么一想,他手里的动作就加快了,解开实验服时,连里面的衣服都扯了起来。   师兄见许沛锡的衣服领子都打到下巴了,忙提醒道:“沛锡,你的衣服。”   许沛锡没理会,直接越过他,大步踏出实验室门口,说道:“师兄走吧!”   许沛锡脸色紧绷,咬紧着牙关,将电话接过来,放到耳边。   有那么几秒,他的脑子空白了。   接着乔向平豪迈的话,朝他呼啸而来。   “沛锡!你要当父亲了!”   许沛锡原本对这个孩子不抱有任何的期待,可这会,丝丝缕缕的喜悦从他的心里横生出来。   自己要当爸爸了,放下电话的许沛锡,忽然想到这一点,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个傻乎乎的笑容来。   导师笑眯眯地看着他,半晌,许沛锡才眼神清明了,他猛地望向导师,激动地说道:“老师,我……我想请个假。”   见一向冷静端方的学生,说话都不利索了,导师打趣说道:“去吧,你岳父已经帮你请好假了。”   在冬日呼啸的寒风中,许沛锡将晃晃当当的自行车蹬得都冒火星子了。   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他忽然放开双手,举向天空,扯着嗓子嚷道:“我要当父亲了!”   ……   被全家人围着嘘寒问暖的申明瑚,听到急促的奔跑声,抬眼一看,就看到站在门槛边上的许沛锡。   四目相对,申明瑚首先别开眼,许沛锡紧张地搓了搓裤缝。   乔向平也看到他了,兴高采烈地说道:“快点进来吧!”   许沛锡轻轻地应了声,“好。”   他走了进来,识趣地坐到离申明瑚最远的位置上。   听着申云骊用轻柔舒缓,像催眠曲一样的语调,嘱咐申明瑚。   “……猎猎,接下来十个月,你要乖乖的,不要乱跑乱跳了,不要激动,不要劳累,那些闲书也不要看了,免得熬夜,休息好了,你才能轻松一点。吃的方面也要听胡阿姨的,明天开始,让胡阿姨过去华清那边的房子,给你做饭……”   说到这里,申云骊侧头,看向许沛锡,笑着说道:“沛锡,猎猎上学的时候,就交给你照顾了,接下来你要辛苦一点了。”   许沛锡连连点头说道:“应该的,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明瑚的。”   这时,申明瑚下巴微抬,轻哼一声。   乔向平马上笑眯眯地说道:“怎么了,猎猎你是不是对沛锡有什么不满呀?”   申明瑚一噎,嘴硬地说道:“我才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好像怀个孕,就像个废人一样。”   接着,她认真地说道:“胡阿姨可以给我送汤过来,住到我那边去就不必了!”   申明瑚这么强硬,申云骊犹豫了。   这时候许沛锡说道:“妈,其实华清食堂的饭菜不错,我可以给明瑚打好饭菜,送到那边的房子里。”   申云骊闻言,心里一松,朝他露出了长辈般慈爱的笑容,笑眯眯地说道:“那随你们两个自己商量着来。”   申明瑚再没对许沛锡阴阳怪气的,反正许沛锡很好解决,到时候她让许沛锡离她远点就是了。   现在关键是要说服申云骊,让她不要将自己看得那么紧。   这一晚,申云骊和乔向平强烈要求许沛锡留宿。   许沛锡也很想留下来,哪怕没有和申明瑚共处一室,分别在楼上楼下,但隔着一层天花板,他心里也能充满着想象。   想象着卧室里的申明瑚走动的身姿,安眠时的睡容,呼吸的轻重……   可看着申明瑚冷淡的面色,不想她不开心,坚持要冒着寒风回学校。   申明瑚上完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不动声色地疏远了同学们,远离了上下课的浪潮,独自走在僻静的小道上。   申明瑚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幽灵,虚无又会吓到人。   此时离食堂开饭时间还早,申明瑚不知道要干什么,也不知道往哪里去,随便找了个长廊坐下。   不远处就是篮球场,一大群学生,热热闹闹地打着球,或者嘻嘻哈哈地打闹着。   这热闹与申明瑚无关,她穿着嫩黄色的春衫,身上的衣服并不薄,可她仿佛很怕冷似的,肩膀缩着,脖子也缩着,好像要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马哲城在她身后注视了一会儿,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将身上的外套递给她。   就在他要开口喊申明瑚的时候,垂在地上的黑色双肩包,忽然传出了尖利的闹钟声。   申明瑚如梦清醒,人动了起来,心神也动了起来,她快速地将包里的钟表拿出来,按停了闹钟,接着将包拿起来,匆匆地朝另一道大道上走。   几个男生抱着篮球,嘻嘻哈哈地走了过去,看到了申明瑚,笑容灿烂地跟她打招呼。   申明瑚微微一笑,心情不错的样子,跟他们聊了几句。   跟男生们告别后,她又遇了一个年轻的女同志,两人显然认识,并且关系不错。   于是,申明瑚有了同伴,她有说有笑地跟着女同志并肩走着。   她的悲伤和茫然,仿佛水过无痕。   乔晓雨脚步一顿,吃惊地看着马哲城,问道:“马叔叔,您怎么在这里?要到华清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马哲城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来华清找个人。”   乔晓雨边走过来,边随口说道:“原来马叔叔是来华清访友的。”   马哲城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乔晓雨疑惑地看着他。   马哲城叹气说道:“不说马叔叔的事,你呢,事情解决了吗?”   乔晓雨立马高兴地说道:“已经解决了,室友和同班同学消除了对我的偏见,我还交上了几个朋友。”   一放寒假,乔晓雨就赶往南方,忙着打理那边的生意,马哲城常驻港城,每个月也要过来深城一趟。   两人又在深城见面了,马哲城知道乔晓雨因为苏诚毅闹出来的事,而在华清交不到朋友,遭到全校同学的排斥后,劝说不以为然的乔晓雨要尽快处理好这件事。   华清里面的都是什么人,将来乔晓雨一定会用上,拉上关系,她不要太骄傲自满了,觉得别人没她厉害,她快人一步,就小看了校友们。   被点醒的乔晓雨,差点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前世为什么能当上领导,不就是能拉关系,结交了不少能介绍单子给她的朋友嘛。   乔晓雨先是郑重地向马哲城承认错误,又道谢。寒假结束,回到学校后,乔晓雨先是向宿舍里面的老好人,诉苦卖惨,说苏诚毅已经受到严厉的处罚了,单位还令他做了还几次的检讨报告。   最后乔晓雨还请室友和同学吃了一顿饭,在饭桌上红着眼眶道歉,在卖惨和卖好双重功力下,事情又过去一段时间了,乔晓雨很快就获得班上同学的原谅,并且这个原谅范围正在向全校扩展。   乔晓雨正想兴致勃勃地跟马哲城说一说,她现在的社交圈子是多么地广,哪知道马哲城显然也有话要说,他一开口就是乔晓雨不想听的话。   “晓雨你也是经济学院的,那你认不认识申明瑚?”   乔晓雨脸上的笑容一滞,虽然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感受到马哲城语气里的认真,她点了点头,神色淡淡地说道:“认识。”   说完后,乔晓雨就迎上了马哲城期待的目光,她语气僵硬地说下去。   “申明瑚原来还当过我的辅导员,马叔叔您忘了?”   想起这个,马哲城的脸色就不由地讪讪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他当时对申明瑚的印象可不怎么好?   马哲城苦笑地说道:“你不是问今天来华清干什么嘛,我就是来找申明瑚的。”   乔晓雨奇怪地看着他,马哲城总不至于因为她,来找申明瑚的茬,犯不上。   马哲城一脸黯淡地说道:“申明瑚是我的女儿。”   “啊?”乔晓雨长大嘴巴,整个人都懵了。   世界这么小,马哲城不会是申云骊的初恋情人吧,怪不得申云骊跟她舅舅结婚多年一直要不上孩子,原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呀,只肯怀上喜欢的人的孩子。   马哲城却没有注意她的神色,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年我出国时,都不知道她   的存在,是有一位相识的人,想要让我帮忙带他的儿子去美国,才告诉我这件事的,原来我还有个小女儿。”   乔晓雨兴奋地眨了眨眼睛,这么狗血,这么刺激的嘛,但下一秒她疑惑地问道:“马叔叔,你还有个大女儿?怎么从来没有听您说过呢?”   她一直以为马哲城没有老婆,又无儿无女呢。因为马哲城身边只有一个男秘书跟着,生了病也没人照顾,孤零零地躺在家里。   马哲城苦涩地笑了笑,解开了她的疑惑,“大女儿归她妈妈了,一直在国内,当初我们最后通信,说好了恩断义绝,以后毫无瓜葛,包括大女儿在内。”   乔晓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马哲城,她不让你见孩子,你就不见呀?   马哲城叹气说道:“你是不知道我大女儿的脾气,她跟妈妈很亲的,心里对我很是怨恨。当然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她,但当年的环境,我回不来,即使以外国人的身份回来旅游,也不敢跟她接触见面。”   乔晓雨适时开口安慰道:“都是时代的错误,也怪不了您,您好好地跟她沟通,她一定会理解的。”   马哲城大女儿的年纪估计挺大的了,不会那么不懂事,有一个有钱的亲爹不要,就因为父母离婚了,上一辈人的恩怨干嘛要带到下一代人身上,爹妈闹得再厉害,爹总归是亲的。   马哲城摆手说道:“大女儿的事急不来,可我对这从未谋面的小女儿可是思念的很,我原来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也不知道我的存在,不知道自己的爸爸还在世。”   乔晓雨为了申明瑚说一句话,说道:“这也怪不了她,不知道真相,她会过得更幸福。”   叫了二十几年的亲爹,原来是个假爹,她是亲妈偷偷出墙生下的孩子,这谁能受的了呀?   乔晓雨可不知道申明瑚不是申云骊的亲生孩子,大院里的人以及周围的人都以为她知道,所以没一个人跟她提这件事。   马哲城看了乔晓雨一眼,轻飘飘地说道:“你说的对。”   乔晓雨马上改口说道:“不过现在事情不一样了嘛,您完全可以跟她相认。”   赶走了申明瑚,她就能抱乔向平的大腿了,乔向平失去了女儿,说不定会把她当作亲女儿来对待。   马哲城无奈地说道:“她妈妈不会愿意的,毕竟当年她就隐瞒了这事,没跟我说,她怀孕了,要是跟我说了,无论如何,千难万险我也得赶回国。”   乔晓雨转了转眼珠子,笑着说道:“马叔叔也许我能帮您,您不知道吧,我是申明瑚的表妹。”   马哲城顿时惊喜不已,说道:“你居然是明瑚的表妹,怎么没见你说过?”   乔晓雨很自然地说道:“避嫌嘛,她老师,我是学生。”   马哲城也没有较真,开门见山地说道:“晓雨,既然你是明瑚的表妹,那能不能帮我带点东西给她,我这次从港城飞过来,带了点小姑娘喜欢吃的零嘴。”   乔晓雨拍拍心口,立下了军令状,说道:“包在我身上,马叔叔,东西一定给您带到。”   即使申明瑚是马哲城的亲女儿,两人相认后,她也有信心,这不会影响她和马哲城的关系。   马哲城不会喜欢申明瑚的性子的,他又是个帮理不帮亲的人,马哲城的亲侄女对他出言不逊,就被马哲城狠狠地教训了。   意识到她在马哲城心中的地位后,那个看不起人都侄女,还得讨好她,来间接讨马哲城的欢心呢。   马哲城态度很郑重地说道:“晓雨,你可千万不要提前向明瑚告知我的身份,一下子告诉她,她还有个二十几年未见的生父,我当心她受不了,我希望现在她心目中树立一个好叔叔的影子。”   乔晓雨认真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司机来将马哲城接走,她提着一大袋子的饼干、糖果往宿舍区走去,打算午休结束后再去申明瑚的办公室,将东西送给她。   袋子并不轻,乔晓雨拎得有些吃力,心想,马哲城真是个好父亲。   可哪想走到了半路,居然碰上了饭后散步的申明瑚!   申明瑚看了神色怔愣的乔晓雨一眼,就淡淡地移开目光。   可下一秒,令她吃惊的是,乔晓雨居然没有转头走人,而是朝她走过来。   乔晓雨扬了扬手里的白色塑料袋,显摆般说道:“明瑚,我叔叔。就是上次那位马叔叔,送来了零食,我吃不了那么多,我将这一袋子送给你吧。”   说完,她就要将袋子往申明瑚手上塞。   她这一靠近,申明瑚就闻到一股油腻的黄油饼干的味道,胃里一阵翻滚,连忙掏出手帕,捂着嘴巴,扶着一棵柳树,低声呕了起来。   见状,手里拿着流苏披肩的许沛锡冲了过来,着急地喊道:“明瑚!”   他将乔晓雨一把扯开,就伸手要去扶申明瑚。   申明瑚没有拒绝他的搀扶,她现在很难受,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背你去医院。”许沛锡一边给申明瑚围上披肩,一边果断地说道。   申明瑚微微摇了摇头,将手帕移开,往花坛里吐着酸水。   弯腰的举动使她的衣服紧了紧,乔晓雨这才发现申明瑚的肚子鼓鼓的,可转眼一眼她纤细消瘦的四肢,又不像是胖的。   电光火石之间,乔晓雨瞪大了眼睛,指着申明瑚,嘴唇哆嗦着,说道:“你,你怀孕了?”   闻言,许沛锡转过头来,用黑沉沉的眼眸看了乔晓雨一眼,乔晓雨身体一颤,吓得连忙闭上嘴。   原来大佬这时候的眼神就那么有威慑力了。   申明瑚将食管里的酸水吐完,觉得好受一些了,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看着乔晓雨,礼节性地说道:“既然是你叔叔专程给你送过来的,那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说完,她看也不看许沛锡,就漠然说道:“扶我回去。”   乔晓雨看着许沛锡跟女皇身边的男宠似的,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申明瑚离开,心里闷憋不已。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零食,她嘀咕道:“这可是你要的,可不能怪我。”   许沛锡是过来收拾碗筷的,可看到申明瑚没将披肩带出门,担心申明瑚吹风受冷,就马上拿起披肩,出来找人。   两人一路无言地回到房子里,申明瑚推开他的手,走进卧室。   许沛锡无悲无喜地捋起衣袖,收拾小餐桌上面的碗筷,他先将搁在餐桌上的信件拿起来,放到旁边橱柜上面。   这信是钟以敏远渡重洋寄回来的,许沛锡将信纸折起来,眼睛就落在钟以敏问申明瑚,魏开锦的孩子可不可爱,多高,多重了上面。   魏开锦的女儿取名为魏思韵,用来纪念早逝的妹妹,钟以敏当了这孩子的干妈。   可魏开锦对申明瑚心怀怨恨,不仅不让申明瑚见女儿,就连路上偶然遇到了,也将女儿的脸遮住,移到一边去,更别说当什么干妈了。   对此,申明瑚面上淡淡的,但她心里怎么想的,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许沛锡放好信件后,若有所思。   将碗筷洗好,抹干净后,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拿起茶几上的电话。   他是魏开锦母女的救命恩人,这救命之恩,魏开锦得还,那就用她女儿的干妈名额来还。   怀孕几个月以来,申明瑚从来不摸不碰自己的肚子一下,目光也从来没有落在那上面,仿佛自己的肚子还是平坦的,里面没有孕育着一个孩子。   也许她当了魏思韵的干妈后,多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接触,人会开心一些,会改善这种对肚子里的孩子漠视的情况。   电话还没有转到魏开锦那边去,申明瑚就悄无声息地走许沛锡身后,忽然沉声问道:“你在给谁打电话?”   许沛锡慌忙回头,撞上申明瑚审视的目光,他笑了笑,镇定地说道:“给我导师,我有点事情想起来要跟他说。”   申明瑚轻嗤一声,拖长了腔调,好整以暇地问道:“是吗?”   同时,她伸出一只手,拿过许沛锡耳边的电话,放到自己耳边一听。   那边魏开锦一头雾   水地说道:“喂,谁呀,说话呀!”   申明瑚轻轻地将电话放了回去,接着她一脸冷意注视着许沛锡,质问道:“你给她打电话干什么?”   许沛锡无奈将自己的打算全说了。   申明瑚移开视线,焦距没有落点地说道:“不要做多此一举的事。一只珍爱的花瓶碎了,就买来一只外表一模一样,连最资深的鉴定家都看不出差别的来,也是不一样,外面再怎么像,里面的每一条纹理,每一个孔隙都不一样。没有谁能情感替代她。”   魏开锦、钟以敏包括有不少人在内,都将那个孩子,当作魏开韵,倾注了不少情感。   可申明瑚却对那个孩子丝毫不感兴趣,那个孩子是她外甥女又怎么样?魏开韵就是魏开韵。   特别是在系统出现后,她知道了取代了别人的乔晓雨,取代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李凤梅,她更不会将对魏开韵的感情,寄托到魏思韵身上,从而慢慢地忘掉原本的魏开韵。   有的时候,许沛锡真的希望申明瑚能笨一点,不要那么玲珑剔透。   听完了申明瑚的话,他心里涌起了淡淡懊悔,要是申明瑚没有及时阻拦,那他岂不是好心办坏事了,起了反效果。   他凝着申明瑚白皙美丽的侧脸,轻声说道:“我以后不会再找她了。”    第65章 第65章晚风拂面,花木舒展……   晚风拂面,花木舒展,满城浓翠,白鸽返家。   街边的书店亮着灯,三三两两的人手里捧着书,低头翻看,工作人员坐在柜台里,抬手打着哈欠。   许沛锡和几个同学从校门口里走出来,直接越过马路,走进了书店里。   师兄拍了拍许沛锡的肩膀,小声调侃说道:“得咧,我们得和沛锡分道扬镳了。”   即使许沛锡没有明面上告诉他们,他要当爸爸了。但申明瑚的房子就在华清附近,许沛锡每天都要往那边去好几次,总会有人看到的。   申云骊她们一周至少回过来两次,看望和照顾申明瑚,她们在时,申明瑚也会做做样子,让许沛锡接她上下课,拿书包。   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了许沛锡的爱人是经济学院的申明瑚,而申明瑚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   那许沛锡闲暇时,总是捧着孕产相关的书,或者菜谱来看,也不奇怪了。   许沛锡每天都要赶早市,买最新鲜的食材,放到包里,一下课就跑着到房子那边,动手做饭。对于这件事,申明瑚倒没有反对,许沛锡做出来的饭菜,她很给面子,每一顿都吃得饱饱的。   许沛锡是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孩子一出生,两人就缔结了法律上的关系,许沛锡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孩子,将来孩子也有责任和义务照顾他。   本来许沛锡也想亲手做早餐的,但房子太小,隔音不太好,通风条件也不怎么好。他怕吵着申明瑚休息,早餐都是由乔向平开车从家里送过来。   许沛锡朝师兄他们笑了笑,就抬步,熟门熟路地往妇婴书刊区走。   书架子上摆着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书,许沛锡目光落在一张展示画报上,上面是漂亮的婴儿,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   有申明瑚这样一个美丽非凡的母亲,宝宝一定会更加漂亮的。   许沛锡一眼望过去,就知道那些书是新到的,他将没有看过的拿在手里,慢慢地怀里就叠了一大堆。   许沛锡不觉得沉,又一列列浏览了一遍,觉得没有遗漏了,他才将满意地点了点头。   走向柜台结账时,他看到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挺着圆滚滚肚子的妻子在看书,手里提着几包糕点的丈夫站在她身后,一脸温柔地看着妻子,他还时不时地点着书上的内容,和妻子讨论。   凝视了一会儿这幸福恩爱的一对,许沛锡眼眸里流露出羡慕。   他转了身,来到柜台前,工作人员见他捧着这么多的书,连忙站起来,想要伸手帮忙,将许沛锡怀里的书,放到台面上。   可显然许沛锡不用他帮忙,微微抬起手,一下子就将沉重的书籍稳稳当当地搬到柜台上。   这个时候,师兄他们也看好书了,拿着自己需要的书,走了过来。   工作人员下意识地说道:“同志,请你将借书证拿出来。”   书店的书可以借也可以买,想许沛锡这样的私人顾客,捧着这么多书,肯定是借的。国内的书都不便宜,更何况许沛锡拿了不少国外进口的书。   旁边的老员工对新来的同事,笑眯眯地说道:“小刘,这位同志可不是来借书,你快点给他算算,一共多少钱。”   新来的工作人员,先是吃惊,接着恍然大悟地看着许沛锡,说道:“你就是那位富爸爸?”   许沛锡当作没听到他的话,淡淡地说道:“分两捆扎起来。”   师兄惊讶不已地指着许沛锡,不敢相信地说道:“沛锡你要将这些书全部买下来?”   许沛锡爱看书,可买下的书却不多,本本都是和专业有关的绝版和精装版书籍。   许沛锡一脸淡定地点了点头,师兄感慨说道:“这当了爸爸的人就是不一样。”   有师弟疑惑嘀咕道:“许师兄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师兄连忙笑嘻嘻说道:“你许师兄帮教授翻译资料,有跟着去做项目,首都的厂子周末都会请他过去,指导一下厂里的技术人员,调式新设备,他会没钱?”   这位师兄是跟许沛锡一个寝室的,关系也最好,他可是知道许沛锡南北倒腾了不少手表和磁带来卖,说不定他手上戴着的电子表和听的磁带,就是从许沛锡手里流出去的呢。   但许沛锡做生意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嫉恨许沛锡的人,和佩服他的人一样多。   而且华清的大部分老师,都是古板清正的人,可不喜欢铜臭味。   师兄这么笑着一解释,其他人都了然地点了点头,许沛锡平时节俭朴素,他们都忘了他整个师门里除导师外,最有钱的人了。   平时他们也没少向许沛锡借钱,救个急。   许沛锡心情不错地拎着买来的新书,往校门外的房子里走。   舒缓的肖邦夜曲从卧室里流淌出来,他笑了笑,推开隔壁卧室的门,将书放在写字台上,立马动手解开上面的绳子。   许沛锡坐在书桌前,点着一盏绿色台灯,面前堆着高高的书,他拿着一直中华牌铅笔,在书上勾勾画画。   这时候他不是爱书之人了,不仅舍得在书上直接做笔记,看到觉得日后要再看的地方,又将书页折了起来。   就在笔尖沙沙的声响中,月亮慢慢爬上来了。   许沛锡像是在身体里装了闹钟似的,将书放下,走出房门,去了厨房,热了一杯牛奶,又泡了一壶柠檬水。   轻轻地敲了敲门,直到申明瑚用清亮的嗓音允许他进来,许沛锡才推开卧室的门。   申明瑚坐在书椅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在稿纸上画着折线图,手边上放着一本写满密密麻麻的数字的册子。   许沛锡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先将柠檬水放在床头柜上,再将牛奶端起来,递到申明瑚嘴边。   申明瑚的手停了下来,她微微转头,抿着杯口,将牛奶喝了。朦胧诗般的氛围萦绕着两人。   这是许沛锡和申明瑚之间少有的温情时刻。   许沛锡一瞬不瞬望着申明瑚,眼睛里全是柔情。   申明瑚快要喝完的时候,许沛锡适时开口说道:“申院长让我收拾一下东西,你有什么要带的?”   许沛锡在申明瑚面前,从不叫申云骊和乔向平为爸妈,都是称职务。章无澜更是直接让许沛锡喊她章司长。   申明瑚擦着嘴角,声音含糊地说道:“你看着收吧。”   学校马上要放暑假了,首都城里太热,申明瑚又大着肚子,所以申云骊安排了她假期到承德去避暑。   申明瑚这一走,别人没空跟着去,胡阿姨虽然可以用,但真遇到什么急事 ,她也不敢做决定,所以许沛锡当然得跟着去,照顾申明瑚。   乔向平让许沛锡跟家里好好说说,暑假就不回家了。其实不用说,他放假回不回去,也无关紧要。现在许家根本需要他回去,下地挣工分,挣口粮了。   家里不仅分产到户了,而且有懂经济的黄娟子她们在,都忙着赚钱呢,连自家的地都顾不上了,要请帮工。   自从许沛锡第一个假期不回家后,黄娟子她们都习以为常了,许沛锡要假期留校学习,只有黄娟子在李凤梅的提醒下,照例问一句,他不会不回去。   黄娟子她们只知道许沛锡还没有工作,在华清读电子工程什么化的研究生,其他的事一概不知道。   李凤梅还疑惑呢,上辈子许沛锡这个小叔子,明明八十年代末才去进修读了研究生,怎么这会子,就去华清读研了?   李凤梅认真地想了想,就将功劳,按在自己头上了,一定是她多次嘱咐许沛锡要将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乱交朋友,又加上她出谋划策,改善了许家的经济状况,许沛锡不急着出来工作挣工资,才去考了研。   申云骊她们也有意地不提及许沛锡的家里人,完全没有等申明瑚生了孩子后,让申明瑚带着孩子回许沛锡老家,见见公婆和亲戚的意思。许沛锡也没那个意思。   就是申明瑚结婚,结得门当户对,申云骊也不会让她上别人家里生活,只会让小两口搬出来,自立门户,成立自己的小家庭。   更不用说许家这样的农村家庭了,想想申明瑚到许家走一趟,都是受罪。   在申明瑚的事情上,申云骊她们变得既势力又不讲规矩。   穿着米白色孕妇装的申明瑚,慢慢地走下了山庄的石阶,穿着海魂衫的许沛锡提着个沉甸甸的格子包,落后一步,跟在她身侧。   他没看自己脚下,眼睛而是盯着申明瑚踩上的每一道阶梯。   松柏环绕的小广场上早已停着一辆黑色进口车,许沛锡一边帮申明瑚摘下头上的宽沿帽,一边柔声问道:“要不要补充点水分?”   申明瑚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到医院做了检查再说吧。”   许沛锡关上了后座的车门,就上了驾驶座,他已经会开车了。不用乔向平吩咐,许沛锡就主动开口,想要学开车。   乔向平他们不仅不觉得许沛锡是在捞好处,反而认为他好学,知道进取。   乔向平高兴之下,更是亲自教导了许沛锡,怎么开车。   承德不大,市一院里面却人声鼎沸,嘈杂不已。   申明瑚直接到诊室外面的长椅上坐着,许沛锡将她安顿好,才跑着去门口大厅挂号。   肚子里的孩子安静又贪吃,申明瑚吃得不少,三餐不落,还有额外的加餐,可人却越来越瘦。   申云骊在首都得知申明瑚又轻了两斤之后,就催许沛锡带她赶紧去医院检查,让医生看看要不要马上采取点措施。   等到了申明瑚的时候,许沛锡就扶着她进去,申明瑚人在医生前面坐下后,他也不离开,直愣愣地站着。   医生先是循例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许沛锡认认真真地回答着,还偶尔将眉头拧起。   “体重是有点轻,之前怀过吗?”医生一边写病历,一边毫无顾忌地问道。   下一秒许沛锡就回答道,“没有。”   申明瑚忽然抬眸,眼神讥讽地扫了笃定的许沛锡一眼,含着笑意说道:“怀过一次,流了。”   医生笔尖一顿,诊室里的气氛马上就冷下来了,但从医多年,什么家庭伦理她都见识过了。   很快医生就重新提起笔,平静地问道:“是自然流的还是人工流的?”   申明瑚淡着脸回答道:“人工流的。”   医生眉头一松,语气温和地说道:“那问题应该不大,你能怀上,这又好几个月,孩子不会出什么问题,你本人也没有自然流产过的经历……”   许沛锡脑子嗡嗡的,双目充血,他努力地眨了眨眼,想要将医生说每一句话,听进耳朵里去。   回到山庄套房里,申明瑚松开他的手,眼看着她又要将自己关到房间里去。   许沛锡看着她的背影,开口道:“明瑚,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谈一谈。”   申明瑚平静地迈着步子,没有停,说道:“我不想听。”   门开了,申明瑚像一只蝴蝶飘进来屋子里。   下一秒,许沛锡就像一阵旋风,追在她后面,卷入了卧室。   申明瑚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四格窗将阳光全圈在她身上,她微微眯着眼睛,惬意地晒着太阳,补钙。   许沛锡没有说话,来回急躁地踱步,木地板发出清晰又干脆的响声,申明瑚对此充耳不闻。   片刻之后,许沛锡站在了申明瑚面前,遮住了一大片的阳光。   许沛锡艰难地开口问道:“那个孩子是我的是不是?”   即使周念淮和申明瑚发生过什么,以周念淮对申明瑚的感情,他也会做好保护措施,不会让申明瑚受到丝毫的伤害。   那么,流掉的孩子自然很大可能是他的了,就是在那一次怀上的。   申明瑚睁开无波无澜的眼,看着他,轻声说道:“是你的。”   许沛锡猛地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火气再也克制隐忍不住了,他想要将杯子狠狠地砸到地上,打破着令人窒息的空气。   “许沛锡你发什么疯!”申明瑚大声喊道。   许沛锡仰头深吸一口气,手一松,玻璃杯咚地一声掉到地上,茶几周围铺着厚厚的地毯,杯子没碎,只是里面的水溅了出来,灰白色的毛毯仿佛脏了好几块地方。   “申明瑚!”许沛锡凑到申明瑚眼前,低低地叫了她的全名。   申明瑚微微一愣之后,冷嘲地说道:“怎么了?”   申明瑚承认自己是在明知故问。   许沛锡又逼近了一些,彼此之间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咬牙问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的脸就像吹到极致的气球,下一秒就要砰地一声,爆了。   申明瑚不躲不避,亳不想让地说道:“难道我流产还要经过你的容许吗?”   许沛锡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话,心里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脸色发白,半晌他阴冷地说道:“你不是想要我痛苦吗?”   申明瑚轻轻地推开他,冷冷地说道:“当时你会在意那个孩子吗?”   其他人都以为许沛锡是个传统的人,可她却知道,如果许沛锡结了婚,是必定要有孩子的。   可这不是因为他多喜欢孩子,多想要孩子,而是因为孩子就像一个必不可少的标签,彰显着他人生的圆满。   对于一个错误的孩子,他会有感情?申明瑚不相信。   许沛锡深情无悔地盯着她,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不在意孩子,我在意你。”   申明瑚暴躁地甩手说道:“我不需要!”   接着,她很快平静下来,朝许沛锡眨了眨眼睛,用俏皮的语气说道:“那你更不用生气了。因为在我心里,那不是孩子,是孽种,是强尖犯犯罪的证据,要不是考虑到我父母,我一定去报警,将你送上断头台。”   申明瑚说出来的话,字字都带着利刃,许沛锡是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法律上的丈夫又怎么样?她是真恨不得许沛锡去死,死了就干干净净的,什么也不用想,不用考虑了。   说完后,她微抬下巴,含着笑意,看着一脸死灰的许沛锡,说道:“好了,你满意了吧,打扰到我晒太阳了。”   孩子流掉后,申明瑚一次也没有想过,要不是医生的问话,提醒了她,她才会在刹那间,想到可以用这件事来报复许沛锡,才将事情说出来。   许沛锡压着心口,微微低下头颅,他的肩头在颤,申明瑚冷眼看着。   他的眼睛仍是黑沉沉的,可里面却不见一丝的光亮,屋外艳阳高照,他的眼睛却在不停地下雨。   接下来的日子,许沛锡还是全心全意地照顾着申明瑚,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无微不至的。   可他的话却少了很多,不   会再说多余的话,想让申明瑚心情愉快。   看他沉默消沉的样子,申明瑚的心情倒是蛮愉快的。   返回首都后,看着胖了一些的申明瑚,又看着瘦了不少,人也不怎么精神的许沛锡,申云骊她们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心里对许沛锡更是满意了,连一向最爱挑许沛锡毛病的章无澜,在家庭聚餐时,也没说一句打压许沛锡的话。   申明瑚一次也没有接受过他送的东西,也没有好奇地问过乔晓雨,有关他的事。   马哲城坐不住了,再又一次来到首都结束工作后,他就说了一个地址,让司机开到这个地方。   黑色的小轿车在夜色中快速地移动,转入一条街道时,经验丰富的司机脸色严肃,放缓了速度。   车子能驶入巷子,可只能停在胡同口里。马哲城下车时,天际忽然飘飘洒洒下起了小雨。   马哲城不耐地推开秘书撑着的伞,丰富他在这等着,自己就往胡同最里面急步走去。   章霞举的住处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四合院,离她办公地方只有二十来分钟的车程,这不是她的私宅,而是单位给她配置的。   朱红色大门前,两只石狮子一左一右地伫立着,蓝色的檐壁上挂着两盏彩色宫灯,门敞开着,显然里面有人。   “站住,你不能进去。”马哲城被拦在了门槛前面。   他心一凛,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世界第一强国的护照,忍着气说道:“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告诉章霞举,马哲城找她。”   马哲城被严厉地瞪了一眼,领导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   片刻之后,马哲城被放行了。院门开着,里面的屋门却关着,三进的院子,一个人影也没有,安安静静的像个鬼宅,只有一两个房间亮着灯。   马哲城扣着正房的锁头,一道冷肃的女声响起。   “有什么事情就说。”   马哲城一愣,这声音不是他记忆深处的音调,章霞举的声音一向是悦耳动听,温柔和缓的。   温柔的章霞举和温柔的申云骊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后,其他人都很吃惊,脾气相投可不适用与在交友和婚姻上面,两人都是再温柔不过的人,怎么那么要好?   可不是章霞举的声音,又有谁有资格跟他对话,章无澜?   想到这个骄横刁蛮的前妻妹,马哲城的脸色不由地难看了起来。   马、章两家在清末就是世交了,他和章霞举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然没少跟章无澜打交道。   一开始,章无澜虽然讨厌他,挤占了姐姐的时间,作弄了他不少次,还从他手里讨要了不少东西。   他成为章无澜的姐夫后,章无澜很是信任和依赖他这个姐夫的,可后来,他和章霞举感情变冷吵架后,章无澜次次看到他,都是冷嘲热讽,指桑骂槐的,让他没个好脸。   “不说就滚!”里面的人厉声喝道。   马哲城连忙回过神来,大声说道:“我要跟你谈谈明瑚的事!”   原本紧紧关着的房门,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一个高高瘦瘦,阴沉的眼睛上长着一双浓眉,穿着白衬衫,黑布裤,脚上穿着黑色皮鞋的女人,猛地出现在马哲城面前。   二十几年后第一次见到前妻的面,马哲城惊呆了。   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古板威严中年女人是章霞举?   以前章霞举只要回到家,就会马上换上各式各样的旗袍和高跟鞋,她拥有一屋子的旗袍和高跟鞋,她疯狂地爱着这两样东西。   身为长女和家里的第一个孩子,章霞举漂亮爱俏,可父母从小就她寄予厚望,教导她要贵重威严,只有在家里她才能放松一下,所以一回到家,她就会脱下身上暗沉沉的列宁装和黑色平底鞋。   章霞举容不得马哲城惊讶下去,她语气里满是冷意说道:“她申,是云俪的孩子,不是你的女儿,从法律关系上,也不是我的女儿,你要去找她?我不允许!当初说好了的,孩子都归我!”   章霞举和马哲城自小认识,玩得很好,在两家父母没有打算联姻的时候,两人早就暗暗生了情愫。   马哲城是章霞举母亲最为得意的门生,等章霞举到了年纪,她寻来寻去,还是觉得马哲城最好,所以就提出两人婚事来。   马家当然求之不得,那时候章家比马家的门第高了一些,章霞举圈子里出了名的优秀姑娘。   婚后前三年,两人恩恩爱爱的,没有红过一次脸,可在马家人眼里,都是马哲城让着章霞举,章霞举的性格太强势了。   再加上章霞举主张将马家几乎所有的财产捐出去,这令马家人大为火光,你章家捐就捐了,凭什么要逼着我们马家人一起捐。   你章霞举是长房长媳也不行!   章霞举当时的举动是越界和冲动了,可她深谋远虑,要不是在她的主持下,马家也捐了不少的财产出去,马家连五十年代都撑不过去,更别说举家搬迁出国了。   嫌隙慢慢地滋生,马哲城根本处理不好章霞举和家里人的矛盾,他又是长子长孙,从来没有人压在他上头过。   可婚后,他得听章霞举的,马哲城心里的气也越憋越多,终于忍不住和章霞举吵架了。   章霞举弟弟去世时,马家打算出国定居了,他们不仅将马哲城拉走,忙着出国的事宜,不让马哲城安慰和陪伴悲痛欲绝的章霞举不说,还抱怨章霞举一点也不伤心夫家的事。   由此,章霞举和马哲城爆发了两人认识以来最大的争吵,两人心里有隐隐有了离婚的年头。   可那时候弟弟刚死,父母正伤心难过,还没有恢复过来呢,两人又有个女儿,所以离婚的事谁也没提。   马家人除了马哲城留在国内,其他人都去往国外了。没了搬弄是非,挑拨的人,两人的感情也没有变好,直接分了房睡。   到了五十年代末,马哲城的父母连连写信催他去美国探病,那时候因为联手照顾肺炎的大女儿,两人感情已经复原了。   虽然不满公婆在信上一个字都不提孙女,可章霞举不想破坏好不容易融洽的夫妻关系,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满,亲手给马哲城收拾了行李,送走了他。   马哲城刚走没多久,国内的风气一下子就收紧,章霞举不得不减少跟他的通信,不仅如此,她还受到了调查。   她急切地催促马哲城快点回来,可父母担心马哲城回国后的境遇,也想将唯一的儿子留在身边,不断地鼓动地马哲城。   享受着国外自由空气和现代化的生活,想起来和章霞举多年的争吵、冷战,马哲城觉得父母说的对,既然他跟章霞举的理念不同,感情又破裂了多年,不如就离婚吧。   在国内,他很孤独,聊得来的亲朋好友都出国了,家里来的客人都是章霞举结交的,没一个是他合得来的。   即使因为共同照顾重病的女儿,滋生出温情来,又怎么样,回去后没过几天,他和越来越偏激的章霞举肯定又将开启持久的冷战。   马哲城觉得自己累了,于是修书一封寄回了国内。   他虽然没有明说,可聪慧的章霞举一眼就看出来,他信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君若无情   我便休,既然马哲城想要跟他离婚,那她章霞举也不会扒着一个冷心冷肺的男人不放。   章霞举看了信的第二天,他们就在远洋电话里,离了婚,约定好了孩子的归属。   至于财产,分割都不用分割,马家没将一分财产留在国内,马哲城平日靠着工资,勉强够开销的,他没有带走的存折,上面只有几毛钱了。   两人口头离婚后,章霞举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可因为不想让去照顾生病父母的马哲城忧心,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怀孕的事。   在两人离婚时,章霞举机敏地得到马哲城的应承,所以孩子归她。   申明瑚出生没几天,章霞举因为马哲城这个出国,却再也不回来的人,受到了最严厉的审问,连手头上的工作都暂停了。   眼看着章霞举就要大难临头了,只有申云骊敢来看望她。   于是为了小女儿有个安稳无忧的生活,不跟着她颠沛流离,章霞举狠心将小女儿送给申云骊养。   没过多久,她处理了首都里的一切事物,登报跟妹妹章无澜断绝关系,带着大女儿远赴东北。   这个狠辣决断的举动,为章霞举和章明达争取了好几年的平静生活,直到后来越演越烈,她们才被放到农场。   马哲城看着章霞举眼尾处的皱纹,喃喃道:“霞举你变了不少。”   章霞举看着油光满面,风流儒雅不减当年的马哲城,冷笑道:“当然比不过你在资本主义国家过得潇洒滋润。”   时过境迁,她对马哲城只有恨意,即使从外表看起来,她老了马哲城好几岁,哪又怎么样?还能生出异样心思来?   马哲城沉痛地说道:“你当初应该跟我一起走的。”   章霞举眼睛一沉,气势万钧地说道:“都说了,我不可能背叛我的信仰,即使现在,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留在国内。”   又来了,马哲城忍住心里的烦躁,转到正题上,他沉声说道:“是,我们离婚的时候,说好了的,孩子都归你,可是你明知道你是在耍计谋。我不知道明瑚的存在,以为你说的孩子只有明达一个!我们的离婚是因为双方没感情,可不该波及到孩子身上。你不能剥夺我见明瑚的权利!她是我的亲女儿!”   看着冷硬,不为所动的章霞举,马哲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明瑚已经成年了,你无权替她做主,认不认我这个父亲,她说了才算。”   章霞举总是这样擅自主张,从不顾别人的意愿和感受,一言堂,要做最亲近的人的主。   听到这里,章霞举破功低吼道:“马哲城你敢!”   马哲城叹气说道:“霞举你不要不可理喻,就因为你恨我,就向明瑚隐瞒了我的存在,让她失去了二十几年的父亲。”   章霞举眼睛一红,她猛地抓起门边上的盆栽,朝马哲城扔去。   马哲城看着面目狞狰的章霞举,不由地连连后退几步。   章霞举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失态了,她将盆栽放下,冷笑说道:“我知道你在深城搞些什么,要是你敢去找明瑚,那就别怪我给你使绊子了。”   说完狠话,章霞举转身回屋,冷笑着关上门。   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为了她不知道跟父母吵了多少次,已经全然是陌生了。马哲城忽然脸色一白,他不由地伸手摁住胃部。   司机和秘书一直等不到马哲城回来,焦急地看着手表,难道马哲城和前妻旧情复燃,重归于好了?   乔晓雨撑着一把油纸伞,漫步在雨巷之中,她不住地旋转着手里的伞,又微微仰头看着青砖黑瓦的院墙。   这可是多少名流大鳄都要在此资产的地方呀,光是能在外围买到一处小宅子,就能说明家族的实力了。   何况这还是核心区域,光有钱可买不到这片的四合院。   要买就要买最好的,乔晓雨艳羡着看着高高的飞檐,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买一栋这里的四合院。   乔晓雨顺着四通八达的胡同慢慢地走着,走到最中心的位置,不经意往墙角一看,发现马哲城仰面倒在墙边上,昏迷不醒。   她吓得花容失色,飞快地跑过去,“马叔叔!马叔叔您怎么了?您别吓我!是不是胃病又复发了?”   马哲城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道:“小李和小王。”   “对!”乔晓雨瞪大眼睛,连忙放弃将高大的马哲城扶起来,“我这就去喊人来救你,马叔叔!”   司机和秘书飞奔着过来,一人背着马哲城,一人打着伞,将他送到车上,接着将人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看着马哲城的检查结果,医生没好气骂了乔晓雨一顿。   “病人的胃病这么严重,怎么能让他受到刺激又淋雨的?!你是不是没将这病情放在眼里,觉得是小病……”   来医院的路上,秘书已经将马哲城去找前妻谈判一五一十地告诉乔晓雨了。   乔晓雨这才知道,原来她搞错了,申明瑚不是申云骊的亲生女儿,是申云骊抱养回来的,怪不得申明瑚既不姓乔,跟乔家人也不像呢,姥爷和二舅一点也不喜欢她。原来她根本就不是乔家人。   不过幸好她嘴巴严实,没向外头说申明瑚是申云骊偷情生出来的孩子,连乔向悦她都没有分享这个惊天八卦。   乔晓雨低头认错,心里却再反驳医生的话,她知道马哲城的病情很严重,没少关心他来着,她本人更是马哲城的开心果,哪一次马哲城见到她不是一脸笑容的,这次马哲城病发又不是她的错。   他那个前妻是真狠毒呀,最毒妇人心,离婚就离婚呗,看她今天这态度,是巴不得马哲城死在她家门口。   乔晓雨最后连连向医生保证,一定会让病人好好安心静养,才被放走。   她回到病房里,此时马哲城打了进口的速效止痛针,人已经清醒了不少。   见状,乔晓雨忍不住建议道:“马叔叔,不如您借此机会,给表姐打个电话,让她来医院看看您,这样呢,您开心,病会好得更快。”   马哲城却摇了摇头,虚弱地摆了摆手,说道:“不,晓雨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你表姐,你表姐可是个快要生产的孕妇。”   其实心底是想在申明瑚面前,建立一个强大可靠的父亲形象,他现在这么脆弱,又狼狈,不想以这状态跟申明瑚首次见面。   住了三天院,马哲城才出院回家。酒店到底不够舒适,即使不常在首都,马哲城也在首都置了一所不错的房产。   乔晓雨每天都会来看望马哲城。   这天,保姆做好晚饭就放假了,马哲城吃饭的时候,越想自己的私事越头疼,忍不住开了一瓶红酒。   借酒消愁,他一杯接一杯往自己嘴里灌,都没意识到他喝多。等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胃又开始痛起来了。   乔向悦从乔晓雨嘴里听说,那个在深城很照顾她的马叔叔,生病了,人又在首都的家里休息,就一直想来探望一下马哲城,顺便感谢他帮了不少次乔晓雨的忙。   可乔晓雨觉得马哲城正在养病,不好带着乔乔向悦过去打搅别人,等马哲城病养得快好了,才同意带乔向悦去见马哲城。   母女两个走到门口,看到的就是眉头紧皱,额上冒汗,趴着餐桌的马哲城。   乔晓雨惊呼道:“马叔叔,你胃又不舒服了!”   接着她扯着嗓子喊道:“孙阿姨!”   马哲城吸着气,苦笑着说道:“晓雨别叫了,保姆今天放假回家了。”   乔晓雨一边走过来,一边嘀咕道:“这人怎么做事的?不知道您的病还没好嘛,就安心回家了?”   马哲城没理会她的抱怨,转而看向乔向悦,说道:“晓雨,这就是你的妈妈吧。”   乔向悦虽然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长相,可乔晓雨的底子是源于她,两人自然是有三四分相像的地方。   马哲城的目光一落在乔向悦身上,乔向悦人就忍不住缩了缩,好在她在首都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胆量回来了不少,起码没躲到乔晓   雨身后头去。   乔晓雨点头笑着回道:“是的,马叔叔您的眼力真好。”   接着,她换了一副语气,急切地说道:“马叔叔我打电话叫救护车过来吧。”   马哲城摇头说道:“不用,我没那么疼了,你将我扶到沙发上坐着吧,你妈妈来,我怎么也得发挥一下待客之道。”   高大强壮的马哲城在乔晓雨眼里,变成了没人照顾的小可怜,她哪能让他再招呼客人。   乔晓雨朝乔向悦说道:“妈,你过来,咱们一起将马叔叔扶回房间里休息。”   两人合力将马哲城送到卧室床上,乔晓雨又找出胃药,倒了一杯热水给马哲城,让他吃药。   马哲城吃了药后,就闭目眼神,让乔晓雨自己招呼自己和乔向悦,反正这地她熟。   两人下了楼,闪着金光的餐桌上摆着八菜一汤,可一样都没有动过,合着马哲城光喝酒了。   乔晓雨忧心地说道:“马叔叔今晚不吃东西可不成,夜里说不定会疼醒。”   餐厅里只有乔晓雨和她两个人在,乔向悦面色轻松了一点,她笑了笑说道:“晓雨,妈妈将饭菜热一热,你再端上去,让人好歹吃点。”   乔晓雨看着彩色,挑剔地说道:“青菜黄了,鱼片粥冷了复热会更腥,汤熬久了,嘌呤高,马叔叔从来只吃新鲜的食物。”   可她又不会做饭,前世她大学毕业后,苦哈哈地吃着外卖,等有钱了,就去餐厅吃小份菜。   这个世界的乔晓雨也不会做饭,连米缸都没资格碰的人,哪里会做饭?   乔向悦忙说道:“那我来煮碗面条吧,吃面对胃好。”   乔晓雨眼睛一亮,边推着乔向悦进厨房,边甜笑着说道:“世上只有妈妈好,那妈妈辛苦你啦。”   橱柜里有挂面,可马哲城是乔晓雨的恩人,乔向悦将挂面放下,找到面粉袋子,舀了一碗的面粉,和面、醒面、擀面,没多久就手脚麻利地将鲜面条下锅了。   面煮好后,乔向悦递给乔晓雨,让她端上去。   马哲城将面条吃得一干二净,嘴唇恢复了血色后,乔晓雨松了口气,又关心地问道:“马叔叔,保姆什么时候回来?没人照顾你怎么办?司机和秘书呢?”   马哲城一个一个地回答道:“保姆后天才能回来,司机和秘书我让他们回深城,交代一些事情来,我短时间内回不了深城。”   乔晓雨皱着眉头忧愁道:“那怎么办呀?你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自己。”   马哲城开玩笑说道:“要不然你和你妈妈留下来照顾我两天,好歹我也给了你不少生意。”   其实马哲城觉得没什么好照顾的,他不会做饭,可以打电话叫餐,两天嘛,家里也不会脏到乱到哪里去。   谁知道乔晓雨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只能这样办了,好在明天是星期六。”   乔晓雨贴心又懂事,最后还不忘乐观地安慰他,马哲城心里一阵温暖。   他孤身二十几年,父母去世后,还没有哪一个人这么关心照顾他过。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乔晓雨心地善良,又不忘恩。   乔向悦事事听女儿的,是个没主见的人,乔晓雨下楼跟她说了,要在这住两天的事,她马上点头答应了。   脑子马上转动,这两天要做什么饭菜,对病人才好。   一夜过去了,马哲城是在食物的香味种醒过来的,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有点发烧,睁开朦胧的眼睛,他看那一个人影走过来,将一碗粥放在床头柜上。   马哲城下意识地以为是乔晓雨,他边闭上眼睛,边疲惫地说道:“晓雨,麻烦你把粥喂给我吃吧。”   过了一会儿,这身影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碗粥走过来,马哲城闻到了淡淡的雪花膏香气,这不是乔晓雨,她觉得雪花膏土气,非外汇商店进口的护肤品不用。   马哲城心里这般想,就连忙睁开眼睛,这可把乔向悦下了一大跳,差点将碗都给抛出去了。   她哆哆嗦嗦地说道,“晓雨在楼下听着电话,我去将她喊上来。”   马哲城轻咳一声,说道:“不用,乔女士麻烦你将碗递给我吧,我自己喝。”   听到马哲城称呼她为“女士”,乔向悦脸一红,她“哦”了一声,但马哲城连睁开眼睛这么费力,又怎么有力气端碗喝粥。   乔向悦咬了咬嘴唇,忽然抬头,跟马哲城对视,温柔地说道:“马先生,我喂你吧。”   马哲城想了想,自己在外国生活了那么久,乔晓雨的母亲又离婚了,没必要束手束脚的,古代都没有这么封建,于是点了点头,露出个感激的笑容来,说道:“那谢谢你了。”   乔向悦连忙诚惶诚恐地说道:“不用谢!”   乔向悦熬着的是红枣山药猪骨粥,滋补温和又有营养,陪读这么久,她做饭的手艺也练出来了。   马哲城闻着就食欲大动了,可粥太烫,得慢慢喝才行,乔向悦坐在床边上,身体紧绷着,动作僵硬,一勺一勺地将粥喂给马哲城。   马哲城感受到她的紧张,一边喝着粥,一边脸上挂着温和笑容,问起乔晓雨小时候的事情,还说自己也有两个女儿。   有了共同话题后,又谈着乔晓雨,乔向悦马上放松了,话也多了起来。   马哲城是什么人,乔向悦又是什么人,马哲城想要让乔向悦放下心里的负担,将他当作熟人来对待,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一碗粥喝光后,马哲城在乔向悦眼里,就跟多年相识的街坊邻居一样了。   马哲城爱喝粥,乔向悦就连连念出了一大串,自己会做的粥品,问马哲城想要喝哪种。   乔向悦在这住了两天,不仅包揽了做饭的事,楼上楼下的清洁也搞了,连院子里的花都浇了一遍水。   保姆回来后,她还自来熟地教了保姆几种马哲城喜欢喝的粥的做法。   两人离开时,马哲城已经改口叫乔向悦“向悦”了,而乔向悦则是叫马哲城“马大哥”。   马哲城病彻底好了之后,觉得父女相认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从秘书调查的资料来看,申明瑚幸福快乐地长大,深受养父母宠爱,性格大方热情,乐观豁达,一点也不像偏执的章家人。   而且有她那对养父母在,章家人也不能给申明瑚灌输对他这个父亲的偏见,在她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   这么想着,马哲城心里有了几分把握,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里,吩咐司机开车去华清。   华清的小花园一角,申明瑚穿着一身宽松的雾蓝色运动装,神色自若地看着乔晓雨和马哲城,语气淡淡地问道:“两位有事?”   马哲城看着眉眼淡漠的申明瑚,心里就是一阵抽紧。   其实细细看来,马哲城是申明瑚的亲生父亲,可申明瑚却更像章家的舅舅,跟马哲城没有什么像的地方,难怪乔晓雨没觉得申明瑚面熟,或者马哲城面熟。   乔晓雨看着亲父女两个相对无言,马哲城一脸地受伤,忍不住开口朝申明瑚说道:“明瑚,其实马叔叔他是……”   马哲城这时打断她,并接话说下去,“明瑚,你该叫我一声爸爸,我就是你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还有,我很抱歉。”   说完后,两人都紧张地看着申明瑚,看她是高兴、惊讶还是生气?   可申明瑚太平静了,她面色不改,冷静地看着马哲城,问道:“抱歉什么?”   马哲城一愣,又飞快地说道:“抱歉爸爸以前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没有回来找你,这些年你受苦了,爸爸没有照顾过你一天,承担过一天作为父亲的责任,你就这么大了,已经结婚当妈妈了,不再需要爸爸了。”   马哲城说得令人动容,可申明瑚只挑了挑眉,语气也没有一丝的激动,简单地问道:“只是抱歉吗?”   乔晓雨心里翻了个白眼,申明瑚果然够势力,够现实。   马哲城没有迟疑就大声说道:“爸爸当然要弥补你,将这缺失二十几年的父爱补回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爸爸说,就是天上的星星爸爸也想方设法给你摘下来!”   听完马哲城的话后,申明瑚嘴角缓缓勾起来,这样神态的申明瑚跟章家人太像了,想到姓章的,马哲城就心里一阵不适,章家人给他留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她们一个个偏执又疯狂,恨一个人,就会将那个人的心给捏碎。   他为什么到了美国,父母一劝,他就想离婚了,还不是马家人移居国外后,他孤立无援,章霞举和章无澜更加变本加厉对他进行心里折磨了,连大女儿也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他。   但申明瑚是不一样的,她不姓章,也不是在章家长大,而且还和章霞举一点也不亲近。   马哲城努力镇定下来,强笑着。   申明瑚笑得柔和又烂漫,她盯着马哲城说道:“你打自己十八个巴掌怎么样?”   “什么?”马哲城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申明瑚加重了语气,解释得更清楚一点,“我说你往自己脸上打十八个巴掌,我就原谅你。”   顿了顿,她侧头朝惊掉下巴的乔晓雨,说道:“你不想自己打自己,那就让晓雨表妹来打吧,她跟你关系这么亲近,下手一定会轻一点的。”   乔晓雨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不住地摇头,人还往后退。   别看她在马哲城面前,没大没小,撒娇卖乖的,可马哲城毕竟是重量级的外商,财富惊人。她哪里敢打马哲城,即使马哲城愿意让她打,她也不敢。   马哲城的脸色铁青又涨红来,他捂着心口,深呼吸说道:“明瑚你对爸爸有什么火,都可以发出来,不要说这种冲动的话。”   乔晓雨也连忙附和说道:“是呀,表姐要是这话传出去了,老师和同学该怎么看你。”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再说马哲城又不是故意消失二十几年的,他是逼不得已,回不来,又被前妻给欺骗了。   申明瑚眨眨眼睛,说道:“你们两个不说,谁知道?”   马哲城和乔晓雨都一噎。   下一秒,申明瑚就换了一张脸,她面容讥讽,看着马哲城,冷笑说道:“叫你打巴掌就冲动了?发火不冲动吗?你缺任了父亲一职二十几年,我让你十八个巴掌已经是很宽容了好不好?既然连巴掌都舍不得打,就别装出一副可以为我付出生命的样子。”   这两年多,章无澜可没少私下里,抓着她的手,神情凶狠地问,她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章霞举以为他们不告诉她,她就不知道她的亲生父亲是谁,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马哲城回国这么久,两人还见过面,可没认出自己的亲生女儿来,说是对她多愧疚和亏欠,只有拜托乔晓雨转交的那些令她反胃的零食,连面都不敢露一下。   现在面是露了,说话也蛮好听的,口口声声都是说,将来要做一个好父亲,补偿她。   马哲城出国的时候,章明达已经小学毕业了,也没见他舍不得活生生,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大女儿,毫不留恋地将章明达让给了章霞举。   这二十几年,也没回来过一次,或者托人带个口信。她就不信了以马家那么多的财富和人脉,允诺重金,带一两句话给章明达都找不到人。   她可是知道,六十年代中期,身在大陆之外的人,还能找蛇头,将身在国内的亲人从南边带出去。   申明瑚一番犀利无比的话,让马哲城组不出言语来反驳,乔晓雨哑口无言。   申明瑚离开之前,扔下一句话,“打够了巴掌再来找我吧。”   将门轻轻推开,申明瑚就看到许沛锡长身玉立地站在茶几边上,手里拿着电话,一脸的严肃。   听到脚步声,许沛锡抬眼看她,伸手捂着电话,直接问道:“明瑚,你母亲问你,这几天有没有奇奇怪怪的人出现在你周围?”   申明瑚神色淡然地说道:“没有,倒是刚刚看到了一坨排泄物。”   许沛锡飞快地朝章霞举说道:“明瑚说没有,章部长,再见。”   接着,他就将电话往机子上一放,边朝厨房走去,边朗声说道:“我给你倒杯橙汁,压压。”   申明瑚怀孕后,爱吃酸的,房子里常备了各种带酸味的水果。许沛锡做各种饮品已经驾轻就熟了,他不仅会做单一的果汁,还会做组合饮料。   申云骊她们都打趣说道,将来孩子一定会很喜欢许沛锡这个爸爸,就凭他这一手,小姑娘都喜欢喝甜水。   对此,申明瑚嗤之以鼻,她生下的孩子,当然最喜欢她了。    第66章 第66章申明瑚孕产期前几天……   申明瑚孕产期前几天还坐在学校的工位上,看资料看论文。即管她看也不看肚子里的孩子一眼,每日洗澡的时候,也只会拿浴球擦肚子。   但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健康得很,又很乖,一点也不闹腾。   她觉得申云骊她们个个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完全没必要,快要阵痛了,再去医院也不迟。   许沛锡已经请好一周的假,跟在申明瑚左右,申明瑚写论文时,他就坐在旁边守着。   申云骊推了好几台手术,准点下班,连家也不回,就到这边的房子来,等申明瑚休息了,她才回大院。   大家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心底急躁地想着,怎么还没个动静了?   预产期的最后半天,申明瑚终于同意住进了申云骊工作的医院里,待产。   她人还没有躺到病床上呢,肚子就开始痛了,申明瑚下意识目光搜寻着许沛锡,看着他说道:“我要生了。”   许沛锡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将手里的橘子一抛,就跑着去扶申明瑚,同时摁响了叫呼铃。   申明瑚很快被送入了产房,乔向平他们都没能在她进去之前见上一面,许沛锡他们在外面走廊着急地等待。   长椅没人坐,许沛锡眉头拧得死死的,嘴唇也咬红了,每个人都走来走去,每隔一秒就转头或抬头盯着产房的玻璃门看。   许沛锡空白的脑子里忽然闪过魏开锦生产时的情形,他耳膜刺疼,心情越发地沉重,不由地用劲捶打了脑袋一下。   他脸色阴沉沉地想着,孩子有什么好的,生孩子多么危险,幸好生了这个之后,申明瑚就不用再生了。   许沛锡比申云骊和乔向平脸色更焦虑,看到大家大气不敢出,章无澜不由地开口说道:“猎猎在最好的医院,又是最好的医生,烦心啦,肯定顺顺利利,十个月都好好的,一点问题也没有,生的时候当然也不会出问题!”   章霞举忍不住瞪了妹妹一眼,沉着脸说道:“猎猎第一回生孩子,第一次生是最艰难的!”   章无澜讪讪地闭上嘴巴,但下一秒她又调节气氛地说道:“现在可以想肚子里孩子的名字了吧,快点想,要不然等会孩子出来了,怎么称呼。”   申明瑚已经明说了她不想非那个脑筋,想孩子的名字,谁爱想谁想,哪个名字好就用哪一个。   可申云骊她们想了好几个月,翻遍了字典、诗经、列史,也没迟迟没能将名字定下来,总觉得想出来的名字差一点。   同时,大家都藏着掖着,不肯说自己想出来的名字,决定最后时刻,才将绞尽脑汁的名字说出来,一决胜负。   章无澜这话,倒是岔开了一点大家的心神,乔向平第一个说道:“申继辉,怎么样?”   显然他对外孙女寄予厚望。   申云骊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取申继煌呢?”   章无澜也不给面子,撇撇嘴说道:“难听。”   乔向平不服气,朝她梗着脖子说道:“那你说说,你想的名字。”   章无澜看了面无表情的姐姐一眼,改口说道:“申书安。”   本来她定的名字都是姓章的,可乔向平作为外甥女的父亲,都表明态度了,孩子姓申,申云骊也默认,看她姐的意思好像也不反对,她可不敢出头,挑起纷争。   申云骊轻轻地念了几遍,点头夸赞道:“无澜,你这名字想   的这得真不错。”   章无澜得意地说道:“那当然,我可是当了十几年的笔杆子!我最后定下了两个名字,将最好的那一个留给猎猎的孩子。”   另外一个当然是留给自己的女儿了。   章明达顾不上争宠,她情不自禁看着一眼不发的许沛锡,这个姐夫是怎么练的,怎么能一天比一天气质好了?   可她不敢跟阴着脸的许沛锡搭话,就收回目光,开口说道:“我想出来的名字,是申与菁,怎么样,我觉得都比你们的好听。”   章霞举放开手臂,说道:“不错,好听,云俪你想的名字是什么?”   在场所有人,要是谁的地位在申明瑚心中最高,那非申云骊莫属了,申明瑚肯定很乐意用申云骊想出来的名字。对此,她真是嫉妒感激申云骊,又恨自己。   申云骊淡定地说道:“申令寅。”   章霞举一锤定音地说道:“云俪的名字最不大众,我投她一票。”   章无澜最听姐姐的话,章霞举指哪打哪,她当即也说道:“那就用云俪大姐想出来的名字吧。”   章明达是章家食物链最低端,要听所有人的话,姨妈和亲妈都表态了,她也举起手来,投申云骊一票。   乔向平急忙说道:“大名定好了,那小名该我来了吧,我可是孩子的姥爷!”   这时许沛锡忽然转向他们,嗓音清朗,“旌旌。”   女儿的大名和小名他都想好了叫什么,他有自知之明,哪怕他取的名字举世无双,申明瑚心底也不乐意。那小名总可以吧,他取的小名跟申明瑚的小名很适配。   其他人愣住了,乔向平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这个小名好,就叫旌旌了!跟猎猎喊在一起,一看就是一家人!”   申云骊也咂摸了几下,觉得许沛锡取的小名再合适不过了,于是纷纷夸了夸他,就此定下了孩子的小名。   就在这个时候,申明瑚将女儿干脆利落地生出来了,听着婴儿的响亮的啼哭声,大家连忙奔向玻璃门前,脸上全是大大的笑容。   里面的申明瑚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看着护士举到她面前的跟小熊猫似的孩子,像个粉色肉团一样,怎么那么难看呢?   产检的时候,医生不都是告诉她,肚子里的孩子很俊,一看就是遗传了她的美貌。合着全是哄她的话?   申明瑚一被推出产房,大家都围了上来,看到她一脸的郁闷,申云骊握着她的手,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痛呀?”   申明瑚摇了摇头,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嘀咕道:“不是,妈妈她怎么那么不好看呢。”   申明瑚真不想用丑来形容自己的亲女儿,所以措辞已经很委婉了。   申云骊噗嗤一笑,感受到申明瑚对女儿的浓浓嫌弃,忍不住劝慰道:“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张开了就好,有你和沛锡的底子,孩子的长相怎么也差不了。”   推着轮床的许沛锡,倒不觉得女儿难看,匆匆一眼,他就觉得女儿哪哪都好看,要是别人说女儿的长相,他一定据理力争,辩驳到底。   可那个人是申明瑚,他心底一阵失落,是不是因为有些地方长得像他,申明瑚才不喜欢女儿的长相。   “猎猎,孩子长得像你,起码像七分。”   “对了,孩子的大名和小名都定下来,大名叫申令寅,小名叫旌旌,你看怎么样?”   “姐,你现在疼不疼啊?肚子饿不饿?”   ……   大家边跟随回病房,边你一言我一语。   痛是痛,可这疼痛在她忍受的范围之内,这个孩子是个贴心小棉袄,怀的时候,她没受多少罪,生的时候也很快出来了。   申明瑚躺在病床上,看着大家围着摇篮,“啧啧”地一脸新奇的样子,不由地好笑。   这个孩子没生错。   猝不及防,申明瑚和抬头的许沛锡四目相对,申明瑚脸上的浅笑一下子就僵住了,她目光一冷,转过头去。   五天后,首都一场大雪过后,天气晴朗,大太阳都出来了。   申明瑚被包着跟只狗熊似的回到了家里。申云骊决定给她坐双月子。两个月后,出了月子,申明瑚正好去学校进行毕业答辩,什么也不耽误。   申明瑚反抗无效,没一个站在她这一边的,连一向知情达意的许沛锡,也不帮她说一句话,让申云骊松口。   申明瑚窝在二楼的卧室里,连房门都不准出一步,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也吃。   好在她还能写写毕业论文,打发打发时间,不然都要闷死了。   乔向平原本想买一台大彩电放到她的卧室里,让申明瑚不那么无聊,可遭到了申云骊她们都一致反对,坐月子不能老看电视,对眼睛不好。   许沛锡很感激申云骊她们,要不是有她们在,他一个人分身乏术,根本照顾不好申明瑚和女儿。   他家里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三个哥哥都结婚生孩子了,黄娟子不可能丢下孙子过来帮忙的。而且黄娟子比不上申云骊她们专业,懂科学。   听到开门的声音,申明瑚连忙眼含期待看向门口。   申云骊捧着白色青花炖盅进来,申明瑚一看到她手上的姜酒鸡,就忍不住身体往后一仰,摔到枕头上去,她叹气哀求说道:“能不能换一样?”   申云骊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你得喝足两个月,要不然院子里几十只鸡怎么处理?”   申明瑚气道:“你们吃呀!”   申云骊心里嘀咕道:闻着味都闻饱了,谁想吃?   面上她温温柔柔,笑着说道:“都是胡阿姨带着你爸爸去乡下,一只一只挑的,你忍心辜负她们的好意,为了不让鸡冻死,你爸都要将鸡挪进客厅里了。”   申明瑚无奈地伸手,说道:“给我吧,我这就喝。”   见申明瑚乖乖的,不唱反调了,申云骊立马眉开眼笑,将汤盅递给她。   申明瑚边喝鸡汤,忍不住说道:“妈,孩子现在在哪?你抱来给我看看吧。”   虽然孩子不好看,现在也达不到申明瑚心里好看的标准,可申明瑚每分每秒都想摸摸她的小脸蛋,恨不得一睁眼就能看到她。   可申云骊强硬地将婴儿房安置在一楼,只有喂奶的时候,才将孩子抱上来,交到她手里喂奶。   申云骊笑着说道:“孩子在楼下,他爸爸正在哄着呢。”   申明瑚一听,顿时慌张地问道:“孩子怎么了?”   申云骊连忙解释道:“孩子没事,好好的。在家里能出什么事?也没哭,只是沛锡逗着她玩呢,沛锡对她爱的不行,一到家就抱着她不撒手,旌旌也最认他。”   申云骊和乔向平都要上班,能准时下班都是稀罕事,照顾孩子的主力军只有胡阿姨和许沛锡。   许沛锡现在,只有上午在学校,其余时间都在家里,换尿布、洗尿布,给孩子喂奶,哄睡,陪孩子咿呀哦呀的,胡阿姨还要忙着家里的杂事。   孩子也是跟着许沛锡睡的,孩子能不亲这个爸爸嘛?   闻言,申明瑚不开心地撅撅嘴,见她这样,申云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放心你母亲的地位谁也抢不走,严格来说旌旌还不会认人,你安心坐月子,孩子就交给爸爸来带,又不是他生,他辛苦一些是应该的,旌旌又不叫别人爸爸。”   申明瑚眨眨眼睛,古灵精怪地说道:“申云骊同志你很有心眼哦。”   申云骊没好气说道:“我还不是为了你。”   申明瑚吐吐舌头,低头喝汤。   申云骊目光温柔地看了她一会儿,语气认真地说道:“我跟人打听了一下你们两个工作的事,你被分到部里去,沛锡被分到海城的一家石油化工厂。”   这就意味着,两个月后许沛锡就要去海城报道了,而申明瑚和女儿则是留在首都,夫妻、父女相隔两地生活。   申明瑚沉默不说话,申云骊以为她不想和许沛锡分开,就劝说道:“首都的厂子都没有海城的大,海城的那家厂子可是全国的龙头。沛锡是搞技术的,总不能让他留在首都不干实事吧?要是去首都的厂子干,起点就低了,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单位居然那么差,以后履历不好看呀。”   停了停,申云骊摸了摸申明瑚的头发,肯定地说道:“你放心,最多三年,沛锡就可以回到首都工作,跟你和旌旌一家团聚。”   许沛锡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受欢迎,按照政策,他不是留在首都工作,就是回到家乡省份,他又不是海城人。   可海城那边的厂长亲自到华清来,点名要他。本来他的打算是找找教授,将他分配到离首都近一点的国内第二大的石油化工冶炼厂的。   可这一出,令他犹豫了,他可不认为孩子出生后,申明瑚会再需要他?申明瑚可是恨他恨到想让他似的。   而且,难道他拥有满腹的学识,事事第一,却要窝在“第二名”的厂子里吗?   思前想后,许沛锡没有拒绝海城那边厂子的招揽。业内第一大厂的厂长的面子当然要给,所以没有意外,许沛锡就被分配到了那家厂子。   申明瑚听出来了,申云骊对这个结果很高兴,她不在意许沛锡这个女婿留不留在首都,只要她这个女儿留在首都就好。   要是申云骊以为自己舍不得许沛锡,她都不会说这么多的话。   申明瑚扯了扯嘴角,点头“嗯”了一声,岔开话题说道:“那要再请一个保姆了。”   申云骊立马接话,“我已经让胡阿姨去找她的同乡过来了,这人是专门给雇主带孩子的。”   果然,跟许沛锡想得一样,申明瑚一出月子,两人就见不到面了,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   但他心里更为烦闷的是,另外一件事。申明瑚怀孕时,情绪一直不好,长久地失落走神。他们都以为是因为怀了孩子,激素变化的缘故。   生下孩子,两人又见到面,许沛锡既担心孩子受到申明瑚的冷落,又记挂着申明瑚的情绪到底有没有好转,他心情很差,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每天高高兴兴的,笑脸迎人。   许沛锡决心要在去海城之前,跟申明瑚好好谈一谈,要是她不喜欢女儿,他可以将女儿带到海城去,他会把女儿教得符合她的期待的。   可这天,他冒着晨雾从学校里回来,就看到穿着屈膝坐在长廊下的木地板上,一头墨黑的秀发顺顺地别在两边,粉蓝色的睡袍长长地迤逦在她身后,盖住了她那双精致白润的脚。   一缕晨光落在她搭着一只手的摇篮上,申明瑚努起嘴,不停地咕哝着,一脸愉悦的笑意,时不时抓起女儿藕节般的小手,亲一口,又摸一摸。   许沛锡站在院子里,久久地望着申明瑚脸上温柔明亮的笑容,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去触申明瑚的霉头了,他该安安静静地离开首都去海城厂报道才对。   许沛锡按照报到证上给的时间范围,最后一天到达了海城的化工厂。   本来以他的性格,他应该取一个中间值,既不早早地到,也不最晚到才对。可他实在是舍不得女儿,舍不得有申明瑚的首都。   他背着一个行囊,两手各拿着一个旅行袋就出发了。   被褥、脸盆、搪瓷水杯、铝饭盒、铁皮热水瓶、筷子勺子、衣服、文具,都是他大学四年一直用到现在的。包里甚至还有没有用完的牙膏和肥皂。   还有几封来自国外的通信,那是陈令佳寄给他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两大袋子的书和积攒下来的资料笔记。   离开首都的前一天,申云骊和乔向平特意举办了一场家宴,为他送行,连章家人也一个不落地全来了。   人不仅来了,还各自送上了一份毕业礼物。申云骊和乔向平也有表示,申云骊送给他一只万宝龙钢笔,乔向平则是送上了一套能撑场面的中山装。   申明瑚眼看着躲不过去,只能望着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她的礼物已经给了是吧?   凝着申明瑚明媚的脸庞,他失神地点了点头。   想到这,许沛锡就不由地抿嘴发笑。   “石油厂到了!”司机师傅将车一停,大声嚷嚷道,在他出声之前,已经有不少人退到门口边上了。   许沛锡的意识回笼,他站着没动,等车上的人少了,才不紧不慢地朝车门走去。   最后一个下车时,许沛锡赫然发现,坐这趟公交车的车全是到石油厂的。   许沛锡对国内第一大厂有了具体的认识。   他站在路边,不由地抬头向前方看去,就看到了耸立的巨大烟囱和能将一栋楼压垮的塔罐。   回眼一看,马路对面,他正前方就是石油厂的壮观大门。   石油厂的进出管理很严格,许沛锡到达的时候不是上下班时间,中间宽敞的大门拉着铁栅栏,只有两侧的小门开着。   门卫都是一身腱子肉的壮年男人,一脸的严肃,许沛锡将报到证递给他们,知道许沛锡是来报道的研究生后,面色马上变化,纷纷笑嘻嘻一脸善意地看着他。   边给许沛锡指路,边随口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今年的新来的大学生就差你了。”   顿了顿,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打趣说道:“哦,不对,你是研究生!比大学生更高一级。”   旁边的人都像看西洋镜似地看着许沛锡,心里同时嘀咕道,这人也太年轻了吧?比应届的高中生都要年轻。   自从首批大学生毕业后,石油厂每年都要扩充人才队伍,那些眼高于顶的大学生也抢着来,无疑每年新人报道的时候,他们是全厂都关注的存在。   许沛锡人没到就已经出名了,从上到下。底下的工人想要看看华清的研究生,是个什么样?上面的人想好了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许沛锡,是拉进他们的阵营,还是无视打压。   许沛锡接过报到证,微笑地道谢,步履轻松地朝厂里面走去,背后的人窃窃私语。   “这人也太年轻了吧?”   “没结婚吧?厂里的未婚姑娘可有福了。”   “想得美,普通干事都够不着他,能抢得过那些领导,听说是厂长主动去学校里要人都呢,他们还不下手?”   “长得真是俊俏,我还没有见过这么俊的年轻小伙子呢。”   ……   人事科所在的办公楼是厂里最巍峨的一栋建筑,许沛锡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不难猜到厂里所有重要的办公室都在这栋楼里了。   穿着工作服的人进进出出,看到年轻出挑的许沛锡,都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两眼,还有好几个人主动跟许沛锡搭话。   有人居然朝他试探地说道:“你是许沛锡吧?”   许沛锡心下一惊,看来厂子大,山头也多呀,面上许沛锡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许沛锡被人热情引着去了人事科,一路上这人还对他介绍起了领导层的情况。   许沛锡听了几句,就知道了这人是厂长一派的,虽然自己是厂长要过来,可许沛锡不认为他有了天然的立场。   他是来干技术,搞事业的,可不是来进行派系斗争的。   许沛锡足足用了两个小时,才办理完所有的手续,拿到了宿舍的钥匙。   他在填写各种表格的时候,有不少中年妇女有意从门口经过,探头探脑地打量着他。   许沛锡心里游移不定,看着表格上的婚姻状况一栏,许沛锡闭了闭眼睛,坚定地写了已婚。   申明瑚和女儿的户口跟他的不在同一处,而他个人档案上到婚姻状态还是77年入学时的未婚。   不管写已婚或是未婚,将来麻烦都不小。   写未婚   说不定今天就有人想要给他介绍对象了,不是他有多抢手,而是国营厂的氛围就是这样,里面的老大哥老大姐,看到一个新来的小年轻,不是催人生大事就是想做媒。   写已婚,接下来几年他又得解释为什么,他的爱人从不给过来探亲,给他写信打电话。   负责办理手续的干事,一看到许沛锡写的已婚,吃惊不已,接着他马上溜出办公室,他人回来后,明显来看许沛锡的人少了许多。   许沛锡的编制落在了技术科,技术科的办公室也在这栋楼里,而且位置还不错。   许沛锡先去办公室,他愣了愣,摆了四张写字台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下一秒许沛锡就明白了,这个办公室坐的都是新来的,明天才开始正式上班,当然没人在,求表现也不差这么一天。   许沛锡笑笑,将文具、水杯放到最里面靠窗的那张办公桌上,然后就提溜着行李去布置宿舍了。   许沛锡觉得厂子比华清校园还要大,从办公楼出来,他都快走了一个小时了,还没有单身宿舍区。   看来不想讲时间浪费在走路上,自行车得马上提上日程了。   分到的宿舍在二楼,既不靠楼梯,也不靠厕所和水房,许沛锡很满意。   而且摆着两张床架的宿舍里,没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他又是最后一个到的,说不定能独占一间宿舍。   打扫完天花板后,许沛锡接了一盆水,湿了湿抹布,弯腰擦着床板。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二十几岁的男同志,不请自来地进了他的宿舍里。   一个高大壮硕的年轻男人,首先笑着朝许沛锡介绍了自己,“我叫高远飞。”   许沛锡将抹布拿在手里,微笑地点了点头,说道:“许沛锡。”   接下来几个人都相互认识了,他们跟许沛锡一样,都是今年厂里新招进来的研究生,个个都是科班出身,学校在全国也是响当当的好。   可显然许沛锡是他们之中的第一人,读的学校谁也比不过许沛锡,而且比起许沛锡靠硬实力进来,他们都是占了其他的好处,不是厂子弟,就是海城本地人。   他们比许沛锡先来,早已打听过许沛锡此人的情况,又看到许沛锡年纪轻轻,却这般出色。   不管是言谈举止还是容貌气质,都让人下意识地以他为首,明明他们当中,许沛锡才是最年轻的那个,都很佩服许沛锡。   只有一个叫吴杰书的人,对许沛锡不咸不淡的,一脸的傲气。   他看着许沛锡,语气艳羡地说道:“许沛锡,你也太好运了,两人间的宿舍,你却没有分到室友。”   许沛锡跟他对视,不卑不亢地说道:“羡慕,你可以搬过来,我跟高远飞一起住。”   要是没有许沛锡,就读于海城最好的大学,父母又是厂里的干事,吴杰书应该是这批人的领头羊才对,日后有什么好事,他都是第一个。   可偏偏他上头还有许沛锡这个程咬金压着他,光是许沛锡学校比他好,他也不怕的,可许沛锡可是厂长亲自挑到厂的人。这令吴杰书深深地忌惮和不舒服。   吴杰书一噎,碰了个软钉子,看许沛锡的眼神更冷了,他面上认真地摇头说道:“这可不行,我和远飞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两家的父母还都是同事,我怎么能抛弃远飞呢。”   高远飞一把揽住吴杰书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吴杰书这么一说,我顿时不羡慕许沛锡了,一人住,我还嫌孤单,没人说话呢。”   大家都是人精,没一个人是书呆子的,这一出让其他人都认识到了许沛锡的厉害之处,他脸再白也不是个小白脸。   许沛锡用余光看到他们一个个若有所思,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还是不幸。同事们没一个心思单纯的,情商都不低。   不过除了吴杰书,大家都选择先交好许沛锡,许沛锡不仅有了人帮忙打扫宿舍,接下来的行动都有人结伴。   许沛锡不随众,反而是他们随许沛锡,许沛锡想去食堂就去是食堂,想去图书馆就去图书馆。   一个晚上,许沛锡摸清了整个厂里的大致分区。厂里生活着数十万人,人口又密集,比一个小城市还要热闹,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工人休闲室里放着好几台大彩电,可坐在里面的人却没多少。怪不得厂子里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都是下巴微抬地走路呢。   夜里,许沛锡没盖被子,交叉着双手枕着脑袋,好一阵子都睡不着。   他干脆爬起来,拉亮台灯,拿出信纸和笔,就在信的开头,写道:“明瑚……”   许沛锡奋笔疾书,将今天发生的事,全用有趣的语言写出来。   即使许沛锡知道这些写给申明瑚的信,一封也永远不会寄出去,可他还是斟酌着每一个字眼。    第67章 第67章首都,暖黄色的挂钟……   首都,暖黄色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动着,温馨典雅的儿童房内,落针可闻,听起来没人,可房间内却足足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孩。   申明瑚眉头皱着紧紧的,看着婴儿床里嘴角含笑,黑珍珠似的眼睛滴溜滴溜转个不停的婴儿,觉得一点也不幸福。   她手撑着脑袋,侧头看了一眼钟表,泄气地朝胡阿姨说道:“她怎么还不睡呀?都快五点了。我都要熬死了。”   申明瑚也不指望胡阿姨的回答,说完后,她冲精神十足死活不睡觉的女儿点了点头,含笑抱怨道:“你只有一个妈,哦,告诉你,要省点用。快点睡吧。”   原本躺着的婴儿,在申明瑚话音落地时,小脸一皱,握拳哭了起来。   申明瑚连忙将她抱起来,看着她娇嫩眼角的泪花,一脸心疼地哄道:“哦,哦,不哭,不睡就不睡。”   哄又哄了,拍也拍了,晃也晃了,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可一点也不好使,婴儿哭得越发地厉害,申明瑚暴躁地抓了抓头发,担心父母被吵醒,恼怒道:“又来了!你怎么这么难哄。”   眼看着申明瑚发飙了,胡阿姨连忙将她手里的孩子抱过来,哼起了几句小调。   也没用,婴儿的哭声更尖利了。申云骊和乔向平被吵醒了,披着外衣走进来,手忙脚乱,使尽浑身解数,四个大人也搞不定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最后,只能申明瑚抱着,因为孩子在她怀里,哭声是最小的。   其实,这种情况从许沛锡走后马上就有了,孩子夜里不肯睡觉,哭闹不止,要不然申明瑚一个要上班的人,也不会守着女儿到凌晨五点。   许沛锡不在后,孩子就变成了一个小魔星,吃饱喝足就要嚎,为此新来的育儿嫂都顶不住,待了几天,就不干了。   因为担心女儿哭得太多,出了问题,申明瑚都请了好几天的假,专心照顾女儿,只能说有点用,起码女儿被她抱着,哭得不那么厉害。   半个小时后,哭声才渐渐停歇下来,申明瑚站着,一边轻轻来回晃着襁褓,一边冲申云骊她们说道:“爸妈,胡阿姨你们去睡吧,这里交给我。”   申云骊看了一下时间,摇头说道:“都快六点了,哪里还睡得下?”   乔向平接话说道:“我们等下就上班,胡阿姨你去休息吧。”   胡阿姨也不客气点了点头,她等会要做家务,还要偶尔接替申明瑚看着孩子,一点觉不睡哪里行?   申云骊看着外孙女毫无睡意的大眼睛,又转眼看申明瑚眼睛下的一片青黑,忧愁地说道:“这么下去哪里行?多找几个保姆来试试吧?”   可申明瑚知道没用,这保姆要找到什么时候去,从新保姆走人后,已经试过不少的保姆了,没一个管用的。   申明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认真地说道:“爸妈,我带她去海城吧。”   本来她研究生毕业后,就想换个城市生活的,可看着父母对她能留首都,兴高采烈的样子,这口她开不了。   现在不开也不行了,要是治不好女儿这哭闹的毛病,她迟早得疯,真是太磨人,太摧残身心了。   乔向平立即不满说道:“我和你妈刚结婚那会,有好几年都分隔两地,一面也见到,你就这么念着那小子!”   申云骊狠狠地给了乔向平一肘子,接着她看向申明瑚,忧心地说道:“那你工作怎么办?”   申明瑚一个搞经济的,到石油厂里去能发挥什么作用?难道让年纪轻轻,一身学识的闺女当个闲人?   乔向平连忙附和说道:“就是,要不喊沛锡回来吧,以他的文凭,直接进部里工作又不难?等孩子上幼儿园了,他再下厂子。”   申明瑚撅嘴,撒娇说道:“我学的专业,去海城比在首都更有发展前途。爸妈,你就让我去吧,要不然我真得要抛家弃女了。”   申云骊和乔向平互相看着对付,认真地想了想,申云骊最后说道:“你让我们再考虑   一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们实在是舍不得让女儿和外孙女离开身边,可外孙女谁都哄不动,看起来只要爸爸,谁让之前是许沛锡一直照顾她呢。   当天下班回来,申云骊和乔向平就同意申明瑚带着外甥女去海城找许沛锡的事。   申云骊吩咐胡阿姨收拾行李,乔向平依依不舍对申明瑚嘱咐,要是许沛锡也不管用,也哄不了孩子,申明瑚就赶紧回来。   见申云骊和胡阿姨都是一脸的认同,这让申明瑚哭笑不得。   海城近郊,坐落着一座雄伟辽阔的钢铁森林,它不远处是一大片的湿地和树林,绿伞上面错落着一只又一只的白鹳。   申明瑚从出租车上下来,付给司机钱币。橘黄色的小汽车旁边停下了一辆公交车,人们拥挤地从车门冲下来,跟个沙丁鱼罐头似的。   申明瑚转身看着厂子的大门口,不由地轻舒一口气。   幸好她到达海城飞机场外面有出租车,要不然她一路过来,岂不是要跟他们一起挤。   炎热的夏日,申明瑚穿得既随意又舒适,她穿着宽松的牛仔裤,纯白色的文化衫,头发扎成齐整的高马尾,鞋子是带勾的网纹跑鞋,右肩膀上挎着一个更大的棋盘包,戴着飞行员式的茶色太阳镜。   海城一向是国内的时尚最前沿,海城人的时髦是全国出了名的。   石油厂福利好,奖金多,比在市单位工作都普通干事都要活得滋润,厂子里的人当然有钱去打扮自己,哪怕跟生活在市中心的人比起来,他们的衣着也是洋气的。   可这会,这条大马路上的人,纷纷朝申明瑚投出打量的目光。   盯着不少道强烈的视线,申明瑚泰然自若地从包里掏出个深蓝色的棒球帽,在她戴上帽子的时候,几个年轻女工犹犹豫豫地走到她面前。   一个一看就非常有主意的方脸姑娘,友好地问道:“同志,你的短衬衫是哪里买的,能告诉我们一下吗?”   纵观申明瑚全身上下,她们能轻易买得起的只有她身上的白色短袖。   申明瑚虽然没有笑,可放缓了语气说道:“首都买的。”   一听她这么说,几个年轻女工顿时叹气,接着一个高个子女工眼睛一亮,大声说道:“三车间的阿志下个月不是要去首都进行技术交流嘛,我们找她带一件!”   “对呀!”其他人高兴地说道,又同时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申明瑚。   申明瑚笑了笑说道:“不用特意从首都带回来,买一些厚实一点的白色棉布,照着海魂衫的样子裁就行。”   申明瑚的白色T恤是从外汇商店买入的,买回来后,她都觉得亏了,不就换了个颜色的海魂衫嘛,居然那么贵,要三十六块钱,她当时一定是昏了头。   申明瑚这么一说,女工们才发现她穿的上衣真的跟海魂衫一个款式,手灵巧一点,不用缝纫机,都能做出来。   只是申明瑚穿得太好看了,她们没认出来这么普通的剪裁。   圆脸女工当即说道:“太谢谢你了,今天我下班就去买布料去!”   其他人马上应和她,也表示要一起去买布料。   接下来,申明瑚不孤单了,年轻女工问完衣服后,没离开,边走边热情地跟申明瑚说话。   “你是首都人吧,同志?”跟申明瑚说话的主要是最外向的圆脸女工。   申明瑚看着路,点了点头。   “那你也是到石油厂?”她又继续问道。   申明瑚轻轻地“嗯”了一声。   年轻女工锲而不舍地问道:“那你来找谁的?说不定我认识呢!”   申明瑚没说话了,圆脸姑娘明白了,她这是不想说,她笑了笑,就岔开了话题说道:“同志,你平时都用什么护肤品呀?”   申明瑚长得跟个大明星似的,她就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年轻女同志。   虽然申明瑚是天生丽质,可美人用的东西总不会差。   申明瑚没有犹豫地说道:“百鸟羚。”   虽然她是外汇商店的常客,从小章无澜没少给她寄回来国外的洗护用品,可她平日用得最多的还是雪花膏。   百鸟羚就是海城的牌子,几个年轻女工顿时与荣有焉,说道:“我也有百鸟羚的雪花膏,以后我要多用一点了。”   接下来,申明瑚和她们聊了一条马路的护肤和穿搭心得,到了石油厂大门口,快要到换班时间了,她们才急匆匆地跟申明瑚告别,朝厂子里面跑。   申明瑚还没开口说话呢,就有门卫朝她走过来,和善地问道:“同志,你找谁?”   申明瑚穿得这么时髦洋气,看到她的人,下意识礼让三分。   申明瑚不咸不淡地说道:“技术科的许沛锡。”   可当申明瑚说完后,门卫的脸色立马就淡了下来,他冷着脸说道:“他不在,去下面的分厂了。”   申明瑚觉得有意思,她挑了挑眉,也不生气,平静地说道:“那能麻烦你给分厂那边打个电话吗?我有事找他。”   门岗里是安装有电话机了,就摆在高高的架子上,一抬眼人就能看到。   这个要求门卫倒没有拒绝,他说道:“要交钱的。”   申明瑚点了点头。   “喂,我是许沛锡。”   申明瑚听到这句话,就干脆地说道:“我现在人在你厂子门口。”   说完,申明瑚就马上挂了电话。   门卫一边收钱,一边好奇地打听,“你是许沛锡什么人?”   他心里猜,申明瑚跟许沛锡都长得那么好看,一定是一家人。   申明瑚扯了扯嘴角,没回答他这个问题,看了看周围,在大树底下等人。   许沛锡愣愣地放下电话,接着他一脸狂喜地抓着高远飞的肩膀,急切地说道:“远飞,你能不能帮我将宿舍的行李带回海城,我现在有事要急着先回海城!”   他们这个技术小组在分厂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按计划明天坐车回海城。   高远飞没有迟疑就点头说道:“没问题,你……”   许沛锡一听高远飞答应了,一个转身,朝分厂门口跑,本来他应该是去食堂吃饭的。   高远飞看着许沛锡狂奔的背影,摸不着头脑说道:“海城总厂能有什么急事?”   旁边吴杰书撇撇嘴,得意地说道:“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人家现在又不和我们一个办公室。”   许沛锡的干部编制还在,人也是技术科的人,可在吴杰书这些厂子弟受到重用,自己被排挤时,他却主动请缨下了车间。   那个点名要人的厂长,仿佛忘了这个人才,不仅一次也没见过许沛锡的面,连问也没问许沛锡一句。   许沛锡的宿舍门一下子就冷落起来了,分管他的领导就交代他一些打杂的事,科里重要的项目一点边都不给许沛锡沾。   许沛锡无奈之下,申请去了车间里锻炼,吴杰书他们都认为他这是在自暴自弃,自废武功,以后在技术科,许沛锡就是个边缘人了。   吴杰书轻哼一声,拉着高远飞走人,许沛锡一无背景,大学又是在首都上的,没有跟厂子里相互来往,密切接触的老师,又没有能跟领导说得上话的父母长辈,怎么跟他比?这不就败了嘛。   分厂所在的位置偏僻,根本找不到车子,幸运的是,有一队要去总厂运原料的车队,许沛锡给司机师傅递了半包的烟,就坐上了回海城的运输车。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几次开口催促司机师傅开快点。   司机师傅瞪眼说道:“你嫌我开的慢,那你就自己开!”   他说这话,是想让许沛锡这个小年轻赶紧闭嘴,别磨磨唧唧的。   可许沛锡一脸认真地说道:“那您停下车子吧,换位置。”   司机师傅目瞪口呆,“不是你真会开车?”   许沛锡点了点头。   司机师傅摇头说道:“那也不行,我今天刚上班,还没开痛快呢!”   许沛锡立马变脸地看着他,司机师傅哈哈大笑后说道:“行,我开快点!”   许沛锡的脸色这才和缓了点。   树荫底下,申明瑚站累了,一边跺着脚,一边低头地看着表,轻啧了一声。许沛锡再不到,她都要赶不上今天回首都的飞机了 。   “师傅,停车!”许沛锡看着马路旁俏俏站着的申明瑚,大声喊道。   司机师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打趣地说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老婆长得跟仙女一样。”   许沛锡顿时脸一慌,看着申明瑚,真想伸手去捂司机师傅的嘴。   申明瑚可讨厌别人提两人的夫妻关系了。   好在汽车停下来的大动静,盖过了司机师傅的大嗓门。   申明瑚什么也没听见,她瞥了一眼车子上的许沛锡,转身就朝厂大门走去。   许沛锡下车时,司机师傅最后还调侃了一句,“哟,看样子你老婆正在跟你生气呢!”   许沛锡神色未变,很快追上了申明瑚,在他开口问申明瑚怎么来了之前,申明瑚就抢先用吩咐的语气说道:“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许沛锡吞吞吐吐说道:“那地方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带你去办公室看看吧。”   他可不想让申明瑚进入到赤膊男人扎堆的男工宿舍。   申明瑚一见许沛锡温吞的模样,就忍不住皱眉,她冷下脸说道:“叫你带你就带!”   在没人认识的海城,申明瑚终于有机会,将自己对许沛锡的真实态度给表现出来了,再也不用和许沛锡虚情假意的。   许沛锡面色一淡,指着旁边的站牌,说道:“那得坐小巴士过去,有十站路。”   申明瑚有些微微吃惊望着他。   许沛锡的心情又好起来,他笑着说道:“很大吧?我来的时候也很吃惊。”   申明瑚转过头去,傲娇地轻哼一声。   站牌下面有不少人也在等厂部的公交车,见到许沛锡领着申明瑚过来,一位老阿姨用眼睛瞄着申明瑚,忍不住开口问道:“小许这是?”   许沛锡脑筋快速地转动,这个问题该怎么最好。   这时,申明瑚落落大方地一笑,朝老阿姨说道:“阿姨,我是许沛锡的爱人。”   许沛锡眼睛里盛光一片,他摸了摸脑袋,脸上挂着傻笑,点头说道:“对,这位是我的爱人。”   老阿姨懵住了,平时一脸精明样的许沛锡笑得跟个什么似的,还有许沛锡的老婆居然这么年轻漂亮。   一愣之后,老阿姨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这叫什么?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一对,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两个是夫妻,太有夫妻相了。”   许沛锡努力压着嘴角的同时,小心翼翼地看着申明瑚。   申明瑚假笑地说道:“阿姨看人真是特别,还没有人说过我们两个长得像呢。”   说完,刚好车子来了,申明瑚就跳上了车子,上了车后,她有意地往最里边走,要离八卦的老阿姨远一点。   许沛锡却被热心老阿姨给抓住了,被问个不停。   “小许,你们结婚几年了?”   “小许,你老婆这次是来探亲的还是打算过来跟你团聚了?”   ……   许沛锡捡些能说的回答了,不能说的就含糊过去,他不由地暗想,申明瑚来找他干什么?   可他要是开口问了,那就破坏气氛了,只能等申明瑚主动开口了。   虽然是上班时间,可男工宿舍楼里,还是有零丁一些人的。   他们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申明瑚,许沛锡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们的目光。   “许沛锡,这谁呀?”有人直言问道。   “我爱人。”许沛锡弯起嘴角,没有犹豫地说道。   问话人被他说话的音量吓了一跳,同住一层楼,他可从来没有听到许沛锡讲话这么大声过。   走过昏暗狭窄的走廊,许沛锡侧身这身子,掏出钥匙,打开面前的绿色漆门。   “这就是我住的宿舍。”   申明瑚先他一步走过去,许沛锡宿舍里面跟外面的公共区域完全是两个风格,整洁有序。   宿舍大约十来个平方,一目了然,两张单人铁架子床,一张共用的写字台。   对着门口的那张床,铺着发白的被褥,另一张则放满了书,书又多又厚,似乎都要将薄薄的床板给压塌了。   申明瑚看了几眼,转头望着许沛锡,讥讽地说道:“看来你在厂子里不怎么受欢迎呀。”   许沛锡一愣,就明白在门口等了大半天的申明瑚,是受到了冷待。   他俊脸一沉,又保证地说道:“只是暂时的,很快我……”   申明瑚立马摆手说道:“停!我不想听任何你工作上的事。”   顿了顿,她抱起手,冷冷地盯着许沛锡,又说道:“能不能换个住处?”   许沛锡面上一扫失意,激动又不敢相信地说道:“你要过来?”   许沛锡眼里的光都快把人给烧穿了,申明瑚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公事公办似地说道:“不是我要过来,是女儿要过来。”   说到这里,她忽然嗤笑一声,“我爸妈他们都说你是好爸爸,都看到我这么久了,也没见你问女儿一句?这就是好爸爸吗?”   看到申明瑚脸上慢慢的讥讽之色,许沛锡脸色一僵,尴尬地说道:“旌旌怎么样了?她的哭闹好了没有?”   来到海城后,许沛锡工作再忙也要每天给女儿打电话,虽然她还是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婴儿,可他可以从申云骊她们哪里,知道女儿的情况。   许沛锡也不是不为女儿的毛病心焦,可他在电话里哄没用,本来他计划好,这个月放假,一定要回首都一趟的。   申明瑚没好气说道:“好了,我会带她过来?”   她的脸上是满满的忧心,许沛锡连忙说道:“房子是小问题,交给我,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厂里已婚的职工要是携家带口的,又暂时分不上房子,可以分到夫妻楼里,住一居室。   可许沛锡却想着找私房,石油厂也不是从无到有在一片荒地上建起来的,这里原本生活着不少的本地人,厂子把那一片居民区都圈了起来。   进入了正题,申明瑚的口吻变得缓和了不少,她淡淡地说道:“等你找房子打个电话给我,我们就过来,胡阿姨也跟着一起。越快越好。”   女儿现在虽然能吃能睡,体重也没轻,可谁受得了她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哭一次。   见申明瑚一副事情谈完了的模样,许沛锡看着她,问道:“那我带你到招待所去?”   他的语气是满满的期待。   申明瑚却摇头说道:“我得马上赶回市区,今天的飞机回首都。”   许沛锡一听,抿了抿嘴角,明显是不开心呢。   申明瑚才不管他开不开心呢,一想到等会要挤公交去机场,她就后悔,没加钱让出租车等着她。   “那我去找车子送你回市区。”许沛锡很快恢复了过来,平静地说道。   申明瑚下意识地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不是说混得不好吗?还有本事能借到车子?   许沛锡痴痴地看着她,神情飘忽地说道:“我送你去机场。”   申明瑚犹豫地想了想,没拒绝,她皱着眉头,瞪了瞪许沛锡,恼怒道:“别这么看我!”   许沛锡耸了耸肩,马上就收起了脸上的心猿意马。   申明瑚看他这样,咬了咬嘴唇,好像更气了。   之后申明瑚再也没有搭理过许沛锡,许沛锡像厂里的后勤处借了辆空着的小   汽车,送申明瑚去海城机场。   许沛锡在技术科被边缘化了,可他下车间一段时间后,结交了不少不起眼的人脉,一听说许沛锡的老婆孩子要过来跟他相聚后,车间里门路最广的老工人,就说下班后,带他去看房子。   选来选去,许沛锡很快下了决断,定下来最满意的房子。   夕阳西下,老工人抬头看着面前的房子,不由地感叹道:“小许,你家到底要过来多少人,这真是大手笔啊,以后你吃得消吗?你还没转正呢?”   许沛锡才二十出头,即使结婚了有孩子了,也不可能孩子一连串吧?他居然要一口租下独门独院的一栋平房。   许沛锡将屋门换上新锁,微笑着说道:“黄师傅,您是不知道我女儿才不到半岁,长辈又有自己的事要忙,看不了孩子,所以得请人,孩子的长辈又很亲她,到时候肯定会老往这边跑,招待所那么贵,还不如提前租好房子,全租下来租金还能便宜点。”   申明瑚和女儿要是住过来,许沛锡还觉得这房子简陋呢,没有前后花园,没有大露台,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远离大马路,安静,很少人会从屋门前经过。   这已经是许沛锡能找到最好的了,虽然他不差钱,可条件有限,厂子里的干部楼、专家楼,不能买也不能租。   将锁头用力拽了拽,很结实后,许沛锡看着老工人,岔开话题说道:“黄师傅我们到饮食店去,我得谢谢你,请你吃一顿饭,随便问一下家具的事。”   老工人也不是非得追根到底,也是随口问的,见许沛锡这么大方,他笑眯眯地点头说道:“你问我哪里的家具好,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儿子就是家具厂的木工。”   从饮食店骑车回到宿舍,楼下的管理员就跟许沛锡说,有他的电话,让他赶紧回。   原来是申云骊打过来了,是想问一下他的意见,要不要将家里申明瑚用惯的家具搬到海城去。   申明瑚不说不用,可申云骊不想亏待女儿和外孙女,还不知道要在海城住几年呢。   要是许沛锡同意的话,她就有了借口,兴师动众地将整套的檀木家具运到海城的住所。   许沛锡脑子里闪过那一套套发着沉静低调流光的雕花家具,又想到租下的寒室,有些地为难地说道,这边租不到更大的房子,要是家具运过来,放不下。   申云骊只好失落地说,算了。   申云骊又想着他工资不多,想汇一笔款子过来,用作添置锅碗瓢盆。   许沛锡撒谎不打草稿地说,申明瑚已经给了他钱了。   闻言,申云骊顿时轻笑起来。   两人又闲话家常了几句,互相问候对方的身体状况,饮食起居,才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许沛锡就去宿舍将早已取出来的钱,用公文包装着,全拎出门,往老工人师傅说的家具厂奔去。   花费了一晚上的时间,许沛锡就将五个房间的家具全定好了。   房子里的家具他早让房主全部搬走,没时间将屋子全部粉刷一遍,家具怎么也得全换上新的。   隔天,许沛锡下班后,还坐晚班车,到市里去挑选了雪白的陶瓷洗脸盆和抽水马桶,打算自己动手给卫生间装上。   高远飞从分厂回来后,已经听说了许沛锡的老婆女儿要过来的时,见许沛锡一副忙里忙外,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模样,打趣他的同时,心里有点隐隐的惋惜,许沛锡就这么没了斗志?   吴杰书从其他人嘴里,听到许沛锡老婆那叫一个长得美呀,不以为然。   许沛锡农村出身,能娶到的老婆要么是和他同等条件村子里金凤凰,要不就是城市普通家庭的女儿,美有什么用,他的未婚妻可是三分厂厂长的女儿。   吴杰书想到这里,更志得意满了,看许沛锡的目光还带着不屑。   可申明瑚带着保姆孩子,一点也不风尘仆仆地来到厂子里的那一天,让他惊呆了。   申明瑚躺在沙发上,喝着许沛锡备好的红枣花茶,听着女儿咯咯的笑声,觉得自己真应该早点来。   胡阿姨边将包里的婴儿用品掏出来,边笑眯眯说道:“看来旌旌真是离不了爸爸咯。”   申明瑚撇撇嘴,沉着脸说道:“反正不管怎么样,到了三岁,她得给我老老实实去上学。”   逗着女儿的许沛锡闻言,顿时为玉雪可爱的女儿打抱不平,将脸稍微转过去,凑近女儿小小声说道:“咱们不想去幼儿园,就不去。”   申明瑚狐疑地盯着他,皱眉问道:“嘀嘀咕咕的,你在说什么?”   许沛锡将脸重新转过来,神色如常地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让她乖乖听妈妈的话。”   申明瑚放下杯子,傲娇地轻哼一声,胡阿姨在旁边抿嘴憋笑。   许沛锡换了只手抱女儿,看向申明瑚,说道:“你看看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要换的,告诉我。”   申明瑚了无兴趣地说道:“随便。”   看着申明瑚兴致缺缺的样子,许沛锡心里莫名地不安,可侧头能看到申明瑚,低头能看到女儿,还是让许沛锡高兴不已。   虽然许沛锡要上班,可他中午、晚上总会回来,女儿立马就恢复到了刚出生时的状态。   于是申明瑚很发现地将女儿留在家里,自己每天出门去市里玩,她早出晚归,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   工作还有没有着落,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只顾着吃吃喝喝,买买买。   在外谋生几十年的胡阿姨深知工作的重要性,即使申明瑚不缺钱花,见着申明瑚人的时候,她忍不住催促申明瑚,赶紧去厂子里的人事科,问问工作怎么还没分配好。   申明瑚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可一次也没往石油厂的人事科走动过。   许沛锡却觉得这样很好,申明瑚每天开开心心,花花钱多好,玩累就待在家里休息。   许沛锡罕见地出现在了办公楼里,忽然感觉有人要搭上他的肩膀,他条件反射似地甩开了。   吴杰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有些生气说道:“不是吧,我搭搭你肩膀都不行?”   许沛锡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脚步不停,移开视线,很有技巧地说道:“你怎么不出声?”   当然是想要跟你套套近乎,谁知道你那么不给面子,当然话不能这么说。   吴杰书挑了挑眉,暗含讽刺,笑嘻嘻地说道:“大忙人,怎么有空来办公室了?都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许沛锡沉默着,不想搭理他。   看到许沛锡淡定的脸,吴杰书感觉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灰,他往许沛锡脸上认真看了看,调侃地说道:“怎么样,老婆孩子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吧?”   许沛锡点了点头。   说完了软乎话,吴杰书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忍不住显摆地说道:“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在市里的东风酒楼摆上那么小小的几桌,到时候你全家一定要来哦。”   许沛锡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不好意思了,我没空,女儿太小,出不了门。”   吴杰书无所谓地说道:“不是有着保姆嘛,让保姆看着,你和老婆离开几个小时都不行?”   许沛锡坚决地说道:“不行。”   吴杰书其实也不想许沛锡来,虽然许沛锡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了,可两人成不了朋友。许沛锡和他老婆又长得那么出挑,到时候在他的婚宴上一出现,岂不是他的风头全被抢光了。   吴杰书笑笑,假装遗憾地说道:“那没办法了,东风酒楼的菜还算可以,可惜你吃不了咯。”   许沛锡嘴角微微勾起,嗓音清越,“人生那么长,我才不到二十五岁,你就断定我吃不上好菜好饭?”   东风酒楼,他也知道,海城有名的老字号餐馆。一顿饭吃下来,至少要花十五块钱。   申明瑚和女儿过来是早上的飞机,下午才到,他就想到时候申明瑚肯定饿了,先在市里吃顿饭,再回厂里。   没去接机之前,他就打听好了海城最有名的几家餐馆,东风酒楼好是好,可不在他备选之列。   最后申明瑚在海城的第一顿饭,是在白鸽饭店吃的。   吴杰书   脸色一僵,但很快就打着哈哈说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沛锡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许沛锡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这一眼给吴杰书看沉默了好一会儿。   快到办公室的时候,吴杰书才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哎,你老婆看着可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一身的气派,你岳父是干什么的?”   申明瑚长得贵气,穿得光鲜亮丽的,气质又那么地高高在上,不止吴杰书一个人有这种疑问,办公楼里最近最火热的话题,就是申明瑚到底是哪路的人,许沛锡不会是娶了大干部的女儿吧。   许沛锡淡淡地看了吴杰书一眼,他心里很反感这个问题,既然连吴杰书都打探不到,那他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于是,许沛锡收回眼睛,打着马虎眼说道:“朱元璋当皇帝之前,还是一个乞丐呢,没办法有的人气质是天生的。”   这话,吴杰书只信了五分,他盯着许沛锡,直白地说道:“哎,跟我说老实话行不行,我保证不透露出去,你老婆要是没点家底,能自己搞到一辆进口小轿车,天天开着去市里玩,又大包小包地回来。你们加上孩子才四个人,就住近两百平的房子?你老婆不工作,又请着保姆?”   许沛锡的关注点却偏了偏,他满脸认真地说道:“没天天,天气不好她不会出去的。”   吴杰书闭了闭眼睛,咬牙说道:“哎呀,许沛锡我真是服了你了!”   许沛锡看着他,说道:“我要去人事科问问我爱人的工作的事,人多力量大,要不你也跟着一起来,帮我催催。”   闻言,吴杰书立马说道:“我还有点事,要向科长请教。”   开什么玩笑,他要帮许沛锡的忙?   看着吴杰书离去的背影,许沛锡不露声色地笑了笑,这笑只在他嘴角露一下,人来人往的办公楼里谁都没有看到。   人事科的办事员一看到许沛锡过来,就知道他为什么事而来了,不由地叹气说道:“小许,不是我们不想给你爱人分配工作,你想,这几年大批量的知青返程,上头又有知青招工指标下来,还有那么多毕业的厂子弟,厂里的工作根本不够分的。”   人事科跟许沛锡没有利益冲突,许沛锡长得又占便宜,很容易让人有好印象,干事说完一堆解决不了的话后,看了看门口,悄咪咪地又说道:“小许,你爱人的学历太低了,才高中,要是上过专科学校,我怎么也得马上帮你将她工作的事情解决掉,将你爱人塞到厂中学里去。”   许沛锡假装认真地想了想,面不改色地说道:“既然厂里的工作岗位这么紧张,那就把工作机会让给其他人吧,我爱人的事不急。”   干事一愣,接着两眼放光,感动地说道:“真的?”   能解决一个是一个,有了许沛锡这话,她就能将他爱人工作的事压到最后。   许沛锡重重地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女儿太小,离不开妈妈。”   干事一脸的一言难尽,心说,你爱人整天出门,比你一个要上班的人还不着家,孩子哪里会离不开妈妈。   不过面上干事笑容满面地赞许说道:“哎呀,小许你真是好同志,你爱人也是好同志,理解我们人事科的困难,支持我们的工作。”   许沛锡眨了一下眼睛,轻声说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   干事灵光一闪地说道:“就这么定,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将你的话说出去的。”   看着许沛锡心情颇好的模样,干事暗想着,看来许沛锡也很不满爱人整天出门,不陪孩子,申明瑚现在还没上班就没时间陪孩子了,等她上班了那还了得?   干脆让她待在家里算了。   但这种好逸恶劳的事,又不能说出来给人听。   申明瑚吃完冰淇淋,从第一百百货商店出来,手挡在前额,仰头盯着天上的烈日看。   都快三个月了,海城她逛也逛腻,也该找点事情做了,要不然不好向父母那边交差。   这天,申明瑚居然在太阳没下山之前回到家里,胡阿姨高高兴兴地拉开椅子,又连忙拿出一副碗筷,说道:“明瑚快点坐下来吃饭,我们正要开吃呢!”   申明瑚边洗手,边随口问道:“做有我的饭吗?”   胡阿姨看了一眼旁边许沛锡,笑眯眯地说道:“当然,今天是许同志下厨,他……”   申明瑚神色一凝,回头望了胡阿姨一眼,胡阿姨不得不将嘴里的话收回,轻哼一声坐下。   申明瑚在海城的日子,看起来是潇洒自在,可胡阿姨慢慢地却发现,申明瑚和许沛锡的感情越来越差,一个星期也说不了一句话。   孩子由她来陪睡时,申明瑚跟许沛锡也是分房睡的,她为小两口的感情着急,想要给首都那边打个电话。   可申明瑚阻止了她,让她只能报喜不报忧。   凭良心说,许沛锡这个丈夫除了工作忙了一点,做的那是满分了。每天下班回家,带孩子做家务,只要他来做饭,那必定会做申明瑚的那一份,她都做不到这份上,担心浪费粮食。   可申明瑚要是没有及时回来吃饭,许沛锡就第二天早上热一热,当作早饭。   申明瑚不止自己不理会许沛锡,申明瑚还让她不准在自己面前提许沛锡,她不爱听许沛锡的事。   所以许沛锡的好和为申明瑚的事情,胡阿姨也只能半个字都不提,哪怕她心里对许沛锡再满意,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将许沛锡的好说出来,申明瑚还让她不说。   申明瑚坐下,看着胡阿姨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地说道:“胡阿姨,明天我们出去吃鳝丝面怎么样?”   胡阿姨到海城来,就爱上了海城的浇头面,可人节俭惯了,给自己定下每个月只能吃一回的规矩。   一听,申明瑚出钱请她吃面,这个季节黄鳝又是正肥的时候,胡阿姨绷不住脸了,不由地嘴角露出个笑容来。   但她又不想那么轻易地放过申明瑚,刚到海城时,从周围人对她的态度,她就发现了许沛锡在单位不怎么受重视,许沛锡事业受挫,申明瑚工作没着落,她都愁得睡不着觉,这会子许沛锡的工作似乎是起来不少,厂子里的人对她热络了许多,可申明瑚的工作还没落实呢。   胡阿姨看着申明瑚,含沙射影道:“皇帝不急太监急,鳝丝面再好吃,也没有听家里的好消息香。吃鳝丝面早上可不行,我得去看隔壁那户人家的小姑娘,踩着自行车倍儿精神去上班。”   胡阿姨说话的功夫,许沛锡将舀好的紫菜蛋花汤轻轻地放在申明瑚的面前。   见状,申明瑚赶紧低下头,暗暗撇了撇嘴,端起碗喝了口鲜美的汤。   见她这个样子,胡阿姨更来气了,直接说道:“明瑚啊,你什么时候去工作,你爸妈整天开问我,我不好回答呀,阿姨只会洗衣服做饭搞卫生带孩子,哪里会糊弄人?糊弄的,一个是院长,一个将军,这不是为难我老太太吗?”   在申明瑚急忙将汤咽下去时,许沛锡目光温和地看着胡阿姨,笑容纯粹地说道:“胡阿姨,明瑚工作的事很快就会有消息,不用着急,我已经去催了。”   申明瑚将汤碗放下,笑着说道:“我正要说这事呢,我已经找到工作。”   胡阿姨立马欢呼雀跃道:“明瑚,阿姨就知道你能行的!真是争气,不用干等着,咱自己去找饭碗去!”   申明瑚忍俊不禁,胡阿姨不去说相声真是可惜了。   许沛锡却手顿了顿,心里一个咯噔,吃惊地看着申明瑚。   申明瑚对他的眼神,皱眉不满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我没办法靠自己找到工作吗?!”   许沛锡急忙地微微低下头来,一副受气的样子。   胡阿姨连忙打圆场问道:“明瑚,你的新工作是什么?”   申明瑚没好气地移开落在许沛锡身上的目光,转换了一下情绪,笑着说道:“厂小学的数学老师,后天我就去报道,我教四年级。”   胡阿姨愣住了,片刻后,她委婉地说道:“明瑚,四的谐音不好,要不咱们不教四年级。”   你一个首都的理科状元,京大的大学   生,华清的研究生,年年都拿最高等奖学金的人,要跑去教小学生?   申明瑚咬着筷子,摇头晃脑地说道:“我觉得这份工作挺好的,是我主动想去的,不是别人塞给我的。”   胡阿姨目光呆滞地说道:“你喜欢那就行。”   闷不吭声的许沛锡忽然抬头说道:“胡阿姨,我接下来的工作有点忙,家里再请一个保姆吧。”   胡阿姨看向申明瑚,申明瑚沉思了一会儿,便说道:“旌旌马上能走能跑了,找个年轻一点,体力好一点的,能识字,年纪最好不超过二十五岁。”   胡阿姨连忙点头说道:“吃完饭,我就往老家打电话,将人喊过来。”   老家大把勤劳本分的未婚年轻姑娘,比能出来干活的老阿姨容易找得多了,申明瑚一说,她马上就想出了好几个合适的人。   申明瑚皱眉沉思,去大材小用当小学老师的事,胡阿姨比较好说服,可还有父母那一关要过呢。   吃到七分饱,申明瑚放下筷子,就马上给首都的家里打电话。   虽然不满意申明瑚的新工作,可申明瑚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和父母爱她的那颗心,申明瑚没花半个小时就让父母松了口,最后以她向申云骊同志连连保证,海城一开始搞金融工作,她就马上从厂小学里辞职,结束了这一通电话。   申明瑚翘着嘴巴搁下电话,回头一看,许沛锡就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申明瑚捂着心口,扬眉骂道:“你吓到我了。”   许沛锡满脸温柔地说道:“对不起,我很抱歉。”   申明瑚冷笑着说道:“离我远点。”   许沛锡已经习惯了申明瑚对他的说话方式,申明瑚对着他脸上总是阴沉不定的,带着浓浓的排斥和敌意,就算是对他笑,那笑容里也带着冷冷的讥讽。   可面对申明瑚的冷言冷语,许沛锡还是感到了受伤,他露出辛酸的苦笑,苦涩地说道:“我只是想将这个交给你。”   申明瑚看着他递出来的存折,并不接受,她从沙发上起来,边从许沛锡面前离开,边冷声道:“家用你该交给胡阿姨。”   许沛锡颓唐地坐在沙发上,呆坐了好一会儿,叹气才将存折打开,看着上面近二十万的存款,低声喃道:“这可不止是家用,明瑚这是我全部的身家。”   胡阿姨抱着孩子从房里出来,拉开客厅里的灯后,才看到低着头的许沛锡,胡阿姨小心地说道:“许同志是不是打扰到你思考事情了,我这就回房。”   许沛锡这才抬起头来,又变回了那个人前从容淡然的许沛锡,他摇头说道:“孩子给我哄吧。”   胡阿姨将孩子抱过去,看着她樱桃般的脸蛋,笑眯眯地说道:“咱们旌旌刚睡醒,瞧瞧着小脸蛋红得哟,可真漂亮,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闻言,许沛锡心情好上了不少,看着女儿治愈的笑容,他一边教着她叫妈妈,一边递给胡阿姨一个信封。   胡阿姨捏着厚厚的信封,疑惑地问道:“这是?”   许沛锡不舍地从女儿身上移开目光,认真地说道:“这里面是三百块钱,是下个月胡阿姨你的工作和家里的开销。”   胡阿姨犹豫地说道:“那申院长那边?”   胡阿姨的工资和海城的开销都是由申云骊付账的,仿佛所有人都默认了。   许沛锡的那一点工资,连请胡阿姨钱都不够,胡阿姨每个月的工资都比他的高,加上申明瑚和申令寅母女两个花钱大户,再给许沛锡五年时间,他也养不起。当然光靠工作,申明瑚连自己也养不起。   可她天生富贵命,申云骊、乔向平、章霞举、章明达、章无澜一个个地上赶地给她花钱,许沛锡就没有这般的运气呢,父母农民,上头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不给他脱后腿就算不错了。   申云骊她们没将事情摆在明面上,已经是看在许沛锡做丈夫、做父亲做得不错的份上,很照顾他的自尊心了。   许沛锡笑了笑说道:“申院长那里我来解释,我和明瑚已经成家立业了,也该担起责任了。”   胡阿姨这才将钱放心地塞到裤兜里,她说道:“我今年的工资申院长已经按年给了。”   许沛锡朝着女儿做鬼脸,随口地说道:“那下一年的工资我也按年给。”   胡阿姨不得不高看许沛锡一眼,就是那个和申明瑚差点成了的周念淮,怕是也没他这个魄力。   她的工资比一个大学生干事还要高,按年给更不老少了,申明瑚和许沛锡关系那么冷淡,这钱不可能是她给许沛锡的,那只能是许沛锡自己赚。   许沛锡不仅学识一等一地好,搞副业也这么强。周念淮两样可都比不上他,周念淮花钱还比申明瑚还厉害呢。   胡阿姨看着许沛锡含笑逗弄宝贝女儿,暗暗地乞求,许沛锡能忍申明瑚一辈子。   要是换个男人,申明瑚的日子不会过得那么舒坦的。   不仅是为申明瑚,还是为旌旌这个孩子,谁能比得过许沛锡对女儿好?谁也比不过。   一场秋雨一场凉,国庆过后,昨天气温还是三十几度的高温,可一夜醒来,马路上落了一地的黄叶。   许沛锡卧室的里灯一夜没灭过,写字台堆满林林总总的资料,他提笔写字,画图时都得缩着双手。   累了困了,眼睛受不住了,就头往后仰,脑袋搁在椅背上,休息十五分钟。   脑子不清醒就去卫生间洗把冷水脸,一直工作到天亮,许沛锡才红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刷牙洗脸。   接着他去儿童房里看了看十来分钟,还在摇篮里酣睡的女儿,才冲出来,从餐桌上拿起五个包子,放在铝饭盒里,小跑式地出了家门去,去上班。   下班后,许沛锡匆匆吃过晚饭,喂了女儿一次奶,换了一次尿布,又将女儿拍睡后,又把自己关在卧室了。   在外面吃过晚饭,晚到家的申明瑚,看着关着的房门,神情若有所思。   凌晨三点,用脑过度的许沛锡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出了房间,摸黑进了厨房,打开冰箱一看,只有冰箱里只有几只皱皮苹果,女儿吃的奶,夏天囤积的汽水和雪糕。   许沛锡无奈地拿起全部的苹果,将冰箱的门关上。   苹果酸酸甜甜的,不顶饱,反而越吃越饿   许沛锡干脆出了家门去觅食,国营店铺早已全部关门,幸好马路上支着几个厂里家属开的夜宵摊子。   许沛锡狼吞虎咽,足足吃了六两的青菜肉丝面,才满足地回到家里,继续奋战到天亮。   “咚咚”听到敲门声,坐在客厅里看着小说的韩云西连忙看了一眼书房,急切地说道:“来了。”   丈夫正在重要的关头,这几天她一直闭门谢客,连新买的二十寸进口彩电都没敢开,哪一个不长眼的来敲门?   申明瑚看着面前这位面容秀丽文雅,脸色却不怎么好看的年轻女人,笑了笑说道:“韩同志你好,吴杰书同志在家嘛,我有点事情找他。”   灯下看美人,美人越看越美,因为申明瑚的美貌失神的韩云西连忙清醒过来,警惕地盯着申明瑚,戒备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找他?”   申明瑚可是丈夫死对头的老婆,她能有什么好事来找丈夫?说不定是来找茬的。   拜托,她才想去找申明瑚的茬好不好,瞧瞧因为许沛锡,吴杰书瘦成什么样了,夜里能睡五个小时就不错了。   那申明瑚一定是来耀武扬威的,一定是!韩云西这么想着,看申明瑚的眼神越发不善了起来。   申明瑚微微一笑,说道:“我想你的丈夫此时此刻应该需要我的帮助。”   这时,卧室的门突然开了,满脸憔悴,眼睛呆滞的吴杰书疑惑地看着两人。   一个英语专业的高材生,如果不是深入某一行业,都不可能将某一个行业的专业英语正确的翻译出来。   英语,吴杰书是不怕的,他是从小在洋派十足的海城长大,就读的厂子弟学校师资力量那是顶尖的,家庭又优渥,他本人又喜欢卖弄着新鲜的事物,所以他没上大学前,就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   他研究生又是在国内仅次于华清、京大的大   学念的,也是个能拿到奖学金的人物,专业英语更加不在话下了。   可天杀的,这次攻克技术难关的重点在那些一沓沓法院资料上面,资料不难得,将他翻译成自己和组员能看得懂的中文,那就难如登天了,作为组长的吴杰书,发动了所有的人脉,也没能找出一个能帮忙翻译的人。   听说许沛锡直接放弃了找外力明白,自己亲自翻译资料,最近这段日子,被许沛锡压得厉害的吴杰书,冲动之下在组员讨论会上,大声说道,许沛锡能行,他也能行,翻译法文资料的事他这个组长揽下了。   自此他的噩梦变得更厉害了,许沛锡和那跟蚊香似的法文,简直是令他睡觉都睡不安稳的存在。   这两天,翻译毫无进展的吴杰书都想直接跑去科里的老大办公室,认输算了,可他又不下骨子里的优越感,只能死死熬着。   客厅里,申明瑚谢绝了化敌为友的韩云西递过来的茶。   她对面的吴杰书质疑地问道:“就你?一个高中生?”   韩云西瞪了一样丈夫,为申明瑚说话:“高中生怎么了?世界上偏科的人海了去!”   吴杰书一听,觉得妻子的话说的有道理,不由地脸色讪讪的。   接着他眼睛一转,狡猾地说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申同志你跟许沛锡同住一个屋檐下,应该知道一些东西吧。”   吴杰书话里的意思是,让申明瑚偷偷将许沛锡研究出来的方案告诉他。   申明瑚冷笑着,不屑地说道:“你真不配做许沛锡的对手。”   吴杰书被申明瑚揭下面皮,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不由地向韩云西投出求救的目光。   韩云西则是低着头,羞愧得涨红了脸。有什么话在家里跟她说说就算了,丈夫怎么能大大咧咧地对外人也说这种不要脸的话呢。   见吴杰书一脸恼怒瞪着自己,申明瑚下巴一抬,盛气凌人地说道:“赶紧把你的脸子收起来!你吴杰书你不会不懂要用什么的脸色来对待我吧?”   吴杰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马上换上了一脸讨好的笑容,说道:“好的,姑奶奶,小的这就去拿资料去来,您请稍等。”   韩云西也受不住申明瑚的气势,赶紧说道:“我去拿!”   吴杰书一听,抢先一步,飞快离开座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等,这是谁家的屋檐?这是我家的呀!   吴杰书垂头丧气地一边进屋拿资料,一边深深地哀叹自己的不幸。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明明他一直春风得意来着,可有一天许沛锡穿着工人服,拿着几张报告,进了老大的办公室,攻守之势就移位了,许沛锡不仅重回办公室,还成为了老大的眼前的红人。   这次技术攻克本应该是许沛锡引领,他发动父母和岳父岳母,才能得到机会,带领一个小组,跟许沛锡进行比拼。   许沛锡牛,她老婆没想到也这么牛,脾气这么大,谁都收得了,怪不得许沛锡的脸一天比一天冷呢。   家庭不温暖,那只能努力拼事业了。   因为许沛锡最近的举动,产生浓浓的挫败感,恨不得许沛锡喝水呛死,吃饭噎死的吴文杰,一想到这里,也不由地由衷对许沛锡产生浓浓的同情。   哪怕再漂亮,申明瑚这样攻击性强,又里外不分的老婆,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不敢要,只要许沛锡年纪轻轻地就掉坑里了,还和人家早早地生了孩子。    第68章 第68章中午下班之前,许沛……   中午下班之前,许沛锡盯着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在组员期待的目光下,走进了技术科科长的办公室,将技术方案交到他手里。   白科长微微一惊,脱口而出道:“这么快?”   他给出的期限是十天,这才第六天,许沛锡就将解决方案递上来了。   许沛锡一脸的淡然,可在心里却微微自傲想着,要不是他做事起码要从第一步到最后一步,核对三遍,还能更快。   这个钻研这个技术问题,并不难,国外早已给出了一定的思路。   白科长简单了翻看了前后两页,没抬头,说道:“坐吧,我们边喝茶边聊。”   许沛锡从善如流地坐下,先给白科长面前的水杯添了茶水,再给自己倒一杯,拿在手里慢慢地啜着。   白科长看完关键的地方后,抬头极为欣赏地说道:“小许,我真没看错人,压对宝呀。”   许沛锡轻握着茶杯,不骄不躁地说道:“都是大家一起的功劳,还有车间的工人,他们也给了我和组员们很多反馈。”   白科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许沛锡年轻,技术厚实,不怕吃苦又耐劳,说话口风极严,又懂得适时给下面的人表功。   许沛锡真是不简单,简直找不出他身上的缺点,是个完人,这么小的年纪,就跟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一样。   他欣赏许沛锡,可许沛锡的招数,一招比一招更胜一筹,他不由产生了点忌惮,虽然他坐上这个位置已经十来年了,离退休还有好长时间,可被手下架空的厂领导又不是没有。   这么一想,白科长就觉得有点扫兴了,下属不能干不行,太能干了也不行。   正好,此时下班的铃声响了,白科长不想跟许沛锡多聊下去,就将手里的方案随手搁在茶几上,笑呵呵地说道:“小许,你还是先去吃饭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许沛锡心微微地沉了沉,他转瞬间就有了思路,他动了动嘴唇,想要找补几句,给自己和组员想出来的方案,找找茬。   就在这个时候,吴杰书气喘吁吁地狂奔进来,在白科长面前站定,他满头大汗却不顾上擦,双手个白科长地上一个白色的装订册子,喘着气说道:“科长,这是我想出来的方案,请您过目,批评和指教。”   白科长抬眼看着莽莽撞撞的吴杰书,不由地渐渐露出满意的神色,比起许沛锡,吴杰书能力中规中矩,又喜欢拍上面的人马屁,做事更是透着一股毛毛躁躁的青涩感,人又贪功冒进,不懂得拉拢团结下属。   白科长弯腰将吴杰书的方案书接过来,侧头看着许沛锡,微微一笑说道:“这下可真是为难我了,你们两个同时递交方案,那我得好好斟酌一下你们两组的方案,才能评出第一名。”   许沛锡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自己犯了重大错误,太过轻视白科长了,没有认真研究一下他的性格。   吴杰书则是得意洋洋地看着许沛锡,他能追上他那一组的进度,还得多亏他老婆申明瑚,翻译资料的速度那叫一个快,比他这个老公快多了,整整快了两天就将法文资料全翻过来了。   等下,他可得好好宣扬一下这件事,反正他已经问过申明瑚了,问她能不能将她暗中相助的事说出去,当时申明瑚一脸无所谓地说道,顺便,他爱怎么整许沛锡就怎么整,她跟许沛锡都过不下去了。   许沛锡镇定地回到办公室,笑得毫无一样,跟高高兴兴的组员一起去了食堂吃饭。   吃过午饭,回到办公楼后,来回走动的人都在偷偷地看他。高远飞他们不明所以,许沛锡一脸淡定,心中却想着,事出反常必有因。   跟许沛锡共处过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好脾气,但没人敢故意惹他,许沛锡可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脸看。   办公楼里的气氛怪异,高远飞后知后觉地说道:“我去找人打听一下。”   许沛锡摇头阻止说道:“远飞,等会自会有人来告诉我们一切的。”   许沛锡料事如神,趾高气扬的吴杰书早在他们的办公室门口站着了。   分组时,深谙办公室斗争的白科长,特意将许沛锡他们这一期的人,全部喊道他办公室,当着他面,让他们自己选队伍。   没办法手底下一帮精兵强将,个个都是国内数一数二大学的研究生,要技术有技术,要人脉有人脉,要背景有背景,他们都斗成乌鸡眼,他才能稳坐钓鱼台,高枕无忧。   如此一来,高远飞他们是彻底地站了队,于是人人都默契地换了办公室,许沛锡办公室里全是他的人,吴杰书办公室里也全是站他的人。   一看到许沛锡他们从走廊那边走过来,他就扬眉,假模假样地说道:“你们去食堂吃饭,还不知道吧,白科长已经将名次定下来了,他选了我的方案。”   高远飞他们惊讶地转头看向许沛锡,吴杰书高抬着下巴从许沛锡旁边经过,还故意碰了一下他的手臂。   许沛锡目光沉静地看着高远飞他们,笑了笑,温声说道:“我去找白科长谈一谈。”   见许沛锡如此镇定的模样,他们的心不由地安定下来,许沛锡一定有办法的,他们就不信了,吴杰书能强过许沛锡,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差错。   此时已经是上班时间了,许沛锡不紧不慢地朝着科长办公室走去,可走到门前,却被门外的秘书告知,白科长已经有事外出了。   许沛锡礼貌地朝对方笑   了笑,转头脸色就立马沉了下来。   他明白了,白科长这是故意在躲着他呢。   返回自己办公室时,比起捧高踩低的吴杰书,显然低调沉稳的许沛锡更得民心。   一路上,不少人面带惋惜地安慰他,可以下次再努力。   许沛锡微微笑了一下,惹得看到他笑的人惊悚万分,许沛锡还有心情笑得出来,并且他们看出来了,许沛锡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不勉强。   回到办公室,除了高远飞,其他人都在,许沛锡神色清爽地说了几句话,就安定了军心。   话说完后,许沛锡心里已经将这次的失败放下了。   再耿耿于怀,不服气也没用,是他太锋芒毕露了,将白科长推到了吴杰书那边去。   他许沛锡又不是输不起,下一次他一定会将行事得更加周全。经过这一回,白科长已经不值得信任和投入精力了。   这就在这时,高远飞怒气冲冲地奔回办公室,站在许沛锡面前,握紧了双拳。   许沛锡挑了挑眉,放缓了语气说道:“远飞你不会是找人干架了吧?”   任谁都能听出来许沛锡话语里的玩笑意味,其他不由的噗嗤笑出来,顿时办公室里一改沉重的气氛。   可笑点低的高远飞却没随着大家,一起笑出来,他绷着眼眶,咬牙说道:“沛锡,你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的嘛?”   许沛锡从抽屉里随手拿出一份文件,漫不经心的接话道:“怎么说,输了就输了嘛。”   明面上是光明正大的公平竞争,还有什么好说的,又是工作上的正经事。   高远飞满腔怒火,激动无比地说道:“本来我们可以不输的,都是申明瑚背地里帮了吴杰书的大忙!他们那一组的翻译资料,全是申明瑚给弄的!所以他们才有时间,慢慢想方案出来!”   许沛锡的脸色维持不住了,又僵又冷。   其他人听得眼睛直晃,一脸的不敢相信,虽然申明瑚从来不会到办公区来,许沛锡从不会主动提及老婆,可他们都知道申明瑚是许沛锡如假包换的爱人,女儿的亲妈。   许沛锡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直视着高远飞喷火的怒眼,点了点头,轻声地说道:“好了,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闻言,其他人纷纷对视一眼,然后缩了缩脖子,转过头去,忙活下午的工作。   高远飞却不肯放弃,他觉得许沛锡太懦弱了,他双手撑着桌面,沉声问道:“沛锡你和申明瑚的感情不好吧?”   在工作上从不迟疑的许沛锡犹豫了,高远飞点了点头,冷笑着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就让吴杰书也尝一尝后院失火的滋味!”   申明瑚看着就是个聪明人,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吃里爬外的事,帮不上忙也就算,本分一点也不行吗?   要是技不如人也就算了,可这明明是许沛锡后院失火造成的。都说娶妻娶贤,许沛锡的眼光怎么那么不好。   这次的事,申明瑚不是蠢就是坏,再蠢稍微打听一下,也知道自己丈夫,孩子的亲爹和吴杰书不对付了,怎么能去资敌呢?   不是蠢,那就是坏了,申明瑚身为许沛锡的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们忍不住往阴暗里揣测,有的人还看到过好几次申明瑚大晚上去吴杰书家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申明瑚不会是看上吴杰书了吧?虽然许沛锡和吴杰书站在一起,瞎子也知道该选谁,可不妨碍人们快速地传播申明瑚和吴杰书的劲爆流言。许沛锡头上的帽子怕不是已经绿了。   既然申明瑚能干出这么不留情面的事,不仅让他们功亏一篑,还陷许沛锡于不义。   这件事远不止那么简单,一个自己老婆都要跟他作对,连老婆都管不住的人,是如何的令人嗤笑、轻视。   他都将未来好几年的前途全压许沛锡身上了,为此还跟同一个家属院出来的吴杰书翻了脸,断了自小的情谊。那破坏了许沛锡的事业的申明瑚,就是他最大的敌人!   对付敌人,就要秋风扫落叶般不客气。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许沛锡抬眼,定定的看着高远飞,浑身酝酿着雷霆风暴,可他说话的语调却是慢悠悠的。   “这次方案失败的原因在我,我粗心大意,将最后结果的小数点标错了。”   高远飞瞪大眼睛,巍巍颤颤的抬起手,指着为申明瑚承担错误的许沛锡,低声吼道:“许沛锡你怎么可以这么做!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你却跟缩头乌龟似的,纵着那个娘……”   许沛锡脸色一变,拍桌说道:“闭嘴!”   看到许沛锡一心护妻,其他人纷纷走过来,拉着指着许沛锡鼻子骂申明瑚的高远飞。   合力将他扯出了办公室,谁叫他们都上了许沛锡的船呢,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   即使这次许沛锡是管不住自己老婆,闹出这么丢场子和脸面的事来,但只要许沛锡表明了对申明瑚的不追究、不计较态度,他们再愤慨,也不能在他面前,说申明瑚的一句不是。   要不然一个跟许沛锡对着干,尽说一些许沛锡不爱听的话,许沛锡能器重这样的人吗   小小的办公室里只剩许沛锡一人,可他却觉得周围空着厉害。   他咬着嘴唇,狠狠的砸了好几下桌子边棱,又面色阴沉,动作暴躁地掏了掏外套口袋。   只掏出来一把钥匙,他摸遍了全部的衣兜,也没找到烟,额头爆满着青筋的他这才想起来,申明瑚怀孕后,他就再也没有抽过烟了。   许沛锡推搡地扒了扒头发,眉头深锁,翻来覆去想了好一阵子,也没想出来他是怎么惹到她了,申明瑚才能如此冷血无情的报复他。   许沛锡有条不紊地处理完工作,效率甚至还提高了一些,面对着办公楼里明里暗里的探询,他毫不失态,让笑话他的人好生没趣。   而且,在他给事情下了定论后,办公楼里悄悄地掀起一个澄清版本。   “哎,你听说了嘛,原来不是那么回事,一点也不关小许爱人的事,是他自己马大哈,将重要数据的小数点给标错了地方,才输给吴杰书的。”   “我说呢,小许那么好,简直事模范丈夫和父亲,这时代,他和他老婆又没有杀父之仇,两人可是自愿结婚的,他爱人怎么会这么狠心!”   “就是,说不定是吴杰书一肚子坏水,实力比不过人家许沛锡,就想宣扬是非,将许沛锡堂堂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说得跟武大郎似的。”   “肯定是,我和吴杰书两口子就住同一栋楼里,申明瑚是上过他家,可韩云西都在家呢。”   ……   迎着晚霞,出了办公楼,许沛锡跟同事告别后,跟游魂一样回到家里。   申明瑚下午没课,早已提前下班回到家中了,今天是胡阿姨做晚饭,许沛锡踏入家门口时,申明瑚和胡阿姨已经吃上饭了。新来的保姆小霞不在,放假回了老家。   一个胡桃木摇篮放在申明瑚椅子后面,里面躺着一个虎头虎脑、粉雕玉琢的女婴,她穿着姜黄色的套装,滴溜着乌黑的大眼睛,又一下没一下挥舞着小手臂。   申明瑚边吃饭,边回头看着她,挤眉弄眼说道:“你可真有劲。再过几个月,妈妈就给你断奶了,你也要像现在这样活泼好动。”   胡阿姨将嘴里的饭咽下去,抬头想附和申明瑚几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许沛锡。   她连忙将碗筷放下,站起来,拿起边上留给许沛锡的那副碗筷,给他舀饭、倒汤。   许沛锡去厨房里洗了手,默不作声地回到餐厅坐下,他食不下咽地只吃了几口饭,就将碗筷放下,人也不下桌。   目光久久地定在对面坐着的申明瑚身上,不说申明瑚本人,就连胡阿姨都感到气氛不对劲了。   申明瑚倒显得从容闲适,她照着原来的速度和神态,吃着饭,逗着女儿。   胡阿姨三两下将碗里的饭吃完,擦了擦嘴巴,就走过去抱起申令寅,目光落在申明瑚和许沛锡身上,故作轻松地说   道:“我抱旌旌出去看看绿树,多看绿色对眼睛好。”   说完,胡阿姨赶紧溜出家门,出了门口,她忍不住舒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拍着心口,嘀咕道:“真是受不了。”   紧接着,她朝天真无邪的申令寅笑眯眯说道:“旌旌乖,长大以后可千万不学你们爸妈,真是吓死人了。”   屋子里,许沛锡侧头,看了一眼门口,见胡阿姨是真的带孩子走了之后,才回过头来,轻声问道:“是你干的?”   虽然他心底没有丝毫的怀疑,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申明瑚抬眸,不遮掩,不躲避,静静地看着他。   许沛锡嘴唇血色尽失,他合拢了掌心,平整的指甲扎进手心里,带来巨大的疼痛。   申明瑚见他这样,身子索性往后一仰,靠着椅背,一字一顿地说道:“对,就是我干。”   下一秒,她满不在乎地扬了扬眉,将那双明亮狭长的大眼睛眨到最大,一脸天真无辜地望着许沛锡。   许沛锡的太阳穴升起一股难忍的刺疼,他压下心里的火气和烦躁,咬了咬牙,迎上了申明瑚的目光。   这是第一次许沛锡看申明瑚是带着冷意的。   申明瑚不仅不害怕,反而得意地挑了挑眉,许沛锡这种事业心极强,不甘于人下,骨子里又骄傲的人太好懂了。   她做出的事,可是直直踩着许沛锡的七寸和雷区去的。   果然,许沛锡这不就生气了嘛,平时装得再温文尔雅,万事不过眼,真要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就忍不了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许沛锡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他的面容又冷又硬,就像带了个青铜面具。   申明瑚摇了摇头,接着又笑了笑,看着许沛锡,轻声说道:“还能为什么?因为你让我不舒服了。”   许沛锡愣住了,接着他笃定地否认道:“我没有。”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申明瑚将饭碗往前一推,冷冷地说道:“八月下旬,你跟我说起车间的事,我当时是不是告诉你,我不关心你的工作,不关心你的生活,不关心你的一切。十月初,你又跟我提起办公室的事,我是不是让你别说了。”   申明瑚上班后,虽然厂小学的考勤不严格,只要没课,就可以不坐班。所以申明瑚待在家里的时间变多。   这令原本郁闷申明瑚要受累出去上班的许沛锡,开心不已,虽然申明瑚对他冷言冷语的,可他百折不挠,想方设法地多跟申明瑚说几句话。   当然不能提以前的事,许沛锡想让申明瑚对他的事多了解一点,说不定两人能恢复成朋友的状态。   这可惹申明瑚了,她一听有关于许沛锡的事就心情变得极差,可许沛锡偏偏不把她的警告当做一回事,一而再地在她耳边,提起自己忙碌充实又前程一片光明的工作。   没有第三次,申明瑚决意要给许沛锡吃点教训。   许沛锡干笑一声,面色却一点一点地白透了,他耸耸肩,声音嘶哑地说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申明瑚见他满脸的悲哀,一身的疼痛气息,丝毫不触动,她微微一笑,沉声说道:“要是你下次还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事情可不会像这次那么简单了。反正旌旌还小,只要有一个能随时随地陪她玩,照顾她的父亲,她就很开心了。至于长大后,别人都有一个工程师、医生、军官、科学家……爸爸,而她爸爸只是个没有事业的中年男人,那就得看你到时候怎么办了。”   申明瑚不说话了,望着许沛锡,她望着他的眼神是冷酷又残忍的。   许沛锡双眼氤氲,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打着冷颤,脸比戏台上的表演者还要死白。   那双朗目里又出现了申明瑚熟悉的受伤和无措。   他是不是又要哭了?申明瑚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许沛锡的眼睛里却没有泛出泪花,他深呼吸,声音没有丝毫哽咽,慢慢地说道:“为什么,就因为我无意做错了那件事吗?”   申明瑚炸了,提到过去,她就怒不可遏。   申明瑚一下子站起来,许沛锡听到了她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就像一只深受重伤,濒临死亡的猛兽。   瞬间,许沛锡的心脏比刚才更痛了,他放缓了声音,岔开话题说道:“以后我……”   申明瑚暴躁地挥了挥手,眼睛泛红,打断他。   “闭嘴!你是无意的?那我是有意的吗?为什么所有的后果和伤害都让我一个承受。反正你不吃亏,学业有成,事业光明,还想要娇妻幼女长伴身侧?多讽刺!我不服!”   许沛锡想要去扶住激动的申明瑚的手,垂了下来。   他认命般地说道:“那你想怎么样?你想我负荆请罪,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我强迫了你?”   申明瑚的情绪忽然平复了下来,她瞥了许沛锡一眼,嗤笑一声,说道:“我没那么傻,多说了这种事,男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   许沛锡定定的看着她,好心地提醒道:“流氓罪?”   申明瑚挑了挑眉,冷漠地反问道:“那旌旌呢?”   接着她在许沛锡给出反应前,扶额哈哈大笑,自嘲地说道:“这么一说,原来我将自己的生活搞得如此的剪不断理还乱。”   申明瑚转回头来,看着许沛锡,轻声说道:“死多简单呀,纪君逸被判无期徒刑,而不是枪毙的时候,我多开心。他慢慢受着吧,每天生不如死,但又舍不得死,要是被毙了,他反而解脱了,会高高兴兴地上刑场。”   许沛锡缓缓地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所以你要将你的眼神、你的语言变作刀子,让我也尝着纪君逸的感受。”   申明瑚脸上出现了幸福的红晕,仿佛喝醉了一般,她身体也摇摇晃晃的,“没错!”   许沛锡垂下眼,片刻后,他抬起眼,眼睛红得不成样子,“这辈子我们只能这么过下去了?绝无转圜得余地?”   申明瑚轻笑一声,朝他扬了扬了下巴,说道:“这才哪到哪?你居然问出这种话。”   申明瑚说的语气缓慢,却如同疾风暴雨一般,淋在许沛锡的心头上。   饭已经凉透,油脂凝固,看着就没有胃口。宽敞的餐厅里只剩下许沛锡一个呆坐着。   第二天,许沛锡像往常一样上班,午休时间里,他和两个最信任的帮手,开了一次小会,而高远飞被排出了这个最亲密的小团队。   此后,许沛锡明面上对高远飞还像以前那样,可整个办公室的人心里都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以前许沛锡最信得过的人,就是高远飞,现在只是普通同事了。   高远飞不敢骂许沛锡,也不敢在办公室里表达对许沛锡的半点不满,只能憋屈地在家,跟老婆抱怨。   许沛锡就是妻奴一个,没有半点男子汉气概,骂他可以,骂他老婆一个字也不行,是兄弟也得翻脸。   可憋屈归憋屈,高远飞不可能去转投吴杰书,先背弃再中途投靠能有什么前途?   再者,他更多是害怕许沛锡,他知道许沛锡最近憋着火呢,要是他敢去向吴杰书投诚,那许沛锡就顺水推舟,杀鸡儆猴。   吴杰书和同伴嬉笑这从厕所返回办公室,虽然他散播出来的事,白白让自己惹了一身腥,老婆还为此大为火光,狠狠地掐了他一顿,命令他睡一周的书房。   当赢了就是赢了,白科长已经明确向他示好,让他好好干了。   有一个对他不满意,担心他随时夺位的顶头上司,看许沛锡以后这么折腾?还能翻出天来不成?未来他在技术科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吴杰书越想越得意,压低声音,贱兮兮地说道:“你说许沛锡回家后过得是什么日子?身边躺着一个随时能背叛他的老婆,他能睡得安稳吗?不会夜夜做噩梦吧?”   顿时,同伴发出响亮的哄笑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一副要笑抽过   去的状态。   吴杰书也跟着他们放声大笑。   就在他面上无比地爽时候,穿着灰色粗布外套的许沛锡独自一人,从另一端雷霆万钧地走过来。   许沛锡看吴杰书的眼神格外地冷,反正申明瑚没错,都是外面想要勾搭她的人错。   一想到,温馨暖黄的灯光下,申明瑚和吴杰书同坐在书桌前,申明瑚温声地给吴杰书讲述法文资料,吴杰书边记录边专注地看着申明瑚姣好的眉眼,他就气得想要不管不顾,气急败坏地挥拳照着吴杰书的鼻子揍过去。   吴杰书他们被许沛锡的眼神吓得心胆一颤,他们的笑声戛然而止,移开目光不敢与凌厉的许沛锡对视。   等许沛锡衣角带风地走过去,有人僵硬着脸,嘀咕道:“许沛锡那是什么眼神?”   有人接话道:“夺妻之恨。”   他说完后,其他人一听,都一脸讪讪地看向吴杰书。   穿着暖和衣物的吴杰书莫名一哆嗦,一股寒意涌上心底。   从这天起,许沛锡和吴杰书彻底撕破脸了,以往两人再背地里暗暗较劲,面上也装一装同事情谊,在领导面前,更是得说场面话,装出一团和气的模样。   可现在,许沛锡一遇上吴杰书,脸色就变得阴沉沉的。哪怕在领导面前也没缓和了面容。   许沛锡的反击很快就来了,还得又快又准,打得吴杰书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第一场冬日又冷又湿地落下,石油厂霎时间被持续不散的浓雾包围住,雾气中一盏盏幽黄的灯光,就像怪物的眼睛,令人冷不丁地吓一跳。   室外阴冷又潮湿,办公楼里规格最高的会议室内却火热朝天了。   外围挤得水泄不通,连站都没地方站,可最中间却空出一大块。三个领导模样的人,穿着整洁的工作服,两鬓微微染白三国鼎立,互为犄角坐在长长的圆形办公桌前。   可他们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面沉如水盯着上台汇报工作进展的人,等人汇报完,就轮番上阵,开启了运动战,将人骂得灰头土脸,面无人色。   吴杰书也在这个屋子里,可他只能站在角落里,连三大巨头的脸都看不见,在这里,吴杰书只是个连挨骂的资格都没有的新人。   吴杰书忍不住侧过脸来,满脸失意地看着就坐在总工后面的许沛锡,许沛锡双膝并拢,手里拿着黑色皮质笔记本和铅笔,一边记录,一边侧身和总工说着些什么。   总工只有回头和许沛锡说话的时候,脸色才会好看许多。   这就是地位,吴杰书心酸地想道。   很快,吴杰书就看到总工鼓励式地拍了拍许沛锡的胳膊,朝台上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上去。   穿着一身朴素的深蓝色工装的许沛锡,步伐坚定地挺着了腰板上台,他说了几句简洁的开头语,马上就进入了正题,侃侃而谈,气质沉静清贵。   吴杰书心情更郁闷了,可又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许沛锡看。   许沛锡越发光发热,他未来就越悲惨。谁叫他好好招惹了人家的爱妻呢。合着他们夫妻两个闹矛盾了,耍着他这个外人玩呢。   要是时光能倒流,他一定离申明瑚远远的。   吴杰书这段日子以来,感慨万千。许沛锡这人真是太可怕了,是个心机深沉、步步为营的狠角色。不声不响就靠上了总工这棵大树,如今连白科长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讨好着他。   可许沛锡一改以和为贵的作风,翻脸不认人,对于器重过他一段日子的白科长,理不理,可怜的白科长都要吓破胆子了。   那他这个站在许沛锡对立面,又和人家老婆搅合在一起,令许沛锡颜面尽失的昔日仇敌,以后的结局会怎么样呢?   光是想着,吴杰书就毛骨悚然,在闷热的房间里,硬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臂,看着周围满满当当的人,他的心才不那么害怕。   高远飞的事情,他早已听说了,就因为想要说申明瑚的坏话,许沛锡就将昔日的好友兼最得力的帮手,毫不留情地踢出了自己组建的圈子。   许沛锡的心,一定是跟冰一般的冷,铁一般的硬,这样的人,惹到他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   可他偏偏惹了,还做出了许沛锡最忌讳的事,传播申明瑚和他的绯闻,想要给许沛锡制造一顶绿帽子。   吴杰书真是欲哭无泪呀,又不是他去找申明瑚的,是申明瑚主动找上门的,许沛锡这人也太双重标准了。   申明瑚一点事都没有,在外头风光无限的许沛锡,每天下班回家给她洗衣服做饭,带女儿。   他呢,都快要被许沛锡逼疯了,都想申请调动到外地去了,希望许沛锡贵人多忘事,他人不在跟前,许沛锡就想不起他来。想起许沛锡看他的目光,他心头就冷嗖嗖的。   他也不是没有向许沛锡求饶过,可许沛锡连一句话都不想听他说,许沛锡这么爱老婆,有火只对外人发,他就想去找申明瑚帮忙说说情,事情是她先惹出来的吧?她起码得付一点责任。   让他本人去找申明瑚他是不敢的,那不是再次作死嘛,所以他让老婆去,谁知道申明瑚这位大小姐眼睛一翻,说她才不会管这种闲事呢,别找她,找她没用。   听完老婆转述申明瑚的话,他都快要吐血了,他真想冲到申明瑚家里,死命摇着她的肩膀说道,有用,您太有用了,最有用的人就是您了。   他可是被申明瑚给坑惨了,想骂申明瑚,在家躲在被窝里都不敢,就怕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跑去许沛锡面前谄媚。   明亮的白炽灯下,许沛锡语速不带停地讲了四个多小时,三大巨头不仅没听困,反而越听越精神,不住地点头,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看来许沛锡绝不会落得和前面讲述的人一个下场。   屋子里人精都明白过来了,合着今天的台子,大场面全是为许沛锡搭的,是总工为心爱的弟子树立威信用的。   一周没有出现过的太阳,此时冲破雾区,用万丈霞光驱赶阴霾。   许沛锡讲完时,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两点半了,可众人顶着饥肠辘辘肚子,没人敢露出不耐之色。   他话音一落,厂长就第一个用力地鼓起掌来,接着就是排山倒海般的掌声。   最后会议是以三大巨头对许沛锡的轮番表扬,一致发话让在场骨干向许沛锡学习结束的。   众人合起手里的小册子和笔,慢得跟蜗牛似的朝门外走去,有不少人眼尖地看到,厂长和书记朝许沛锡走过来,满意地拍了拍许沛锡的肩膀,像看什么大宝贝似的将许沛锡上下打量半天。   而许沛锡则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谦逊和腼腆,他眼睛亮晶晶的,兴奋不已又有点受宠若惊。   许沛锡跟在总工后面走出会议室,在门口和总工道别后,在走廊里,在楼梯里,不少人向他表达了显而易见的善意。   许沛锡面露红晕,一副应付不过来的样子,心里却不以为然。   谁知道未来会怎么发展呢?说不定不   用明天,他又落在泥里去,被发配到冷宫了。锦上添花他不需要。   就像他剑走偏锋找上了总工,展示了自己的才华之后,忽视他至今的厂长马上将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去,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你真的很快成长起来,看来故意冷落你,让你不得不到基层去,跟工人打成一片,确实是锻炼人。   但是他是怎么反应的,一脸感动地看着厂长,感谢他的有意栽培。   其实,心里想得却是他不需要,一点也不需要他人的打磨。   许沛锡保持住微笑,快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还得赶紧写入党申请书呢。   谁说搞技术的就没有权利心呢,无非是斗不过别人,找的一心搞研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借口罢了。   厂长和书记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而总工则是中立的一方,谁都不站,实力也是最弱的,可能量却不小。   许沛锡为什么能快速得到总工的另眼相待,俨然将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样子,不仅仅是许沛锡才华横溢,而是许沛锡能给他带来内心深处最想要的东西。   试想一下,多年以后,当最得意门生手握大权,总工的晚景会是任何?许沛锡跟这位新晋领路人保证,自己一定会让他晚年高朋满座的,远胜于厂长和书记,绝不会人走茶凉,被他们压一辈子。   这才深深地打动了总工。   许沛锡坐在阳光洒满的独立办公室里,转动着手里的钢笔,找出一张信纸来,放到桌面上拍了拍,决定速战速决,在下班之前将入党申请书交给总工,在如今厂长和书记都拉拢他的情况下,给这位导师吃一颗定心丸。   许沛锡心情轻快地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进入玄关,就忍不住扬声说道:“胡阿姨今天做什么菜?这么香?”   闻言,带着白色围裙的胡阿姨连忙探出头来,乐呵呵地说道:“红烧肉、香煎带鱼、蒸圆子、茶树菇炖老母鸡、香菇青菜、蒜爆羊肉、白灼鱿鱼。”   许沛锡一听,连忙开玩笑说道:“不错,还有青菜。”   胡阿姨哈哈一笑,边转回头去,边忍不住问道:“许同志,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许沛锡边洗手边含糊说道:“被领导表扬了。”   胡阿姨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她还是认真地说道:“那是该高兴。”   此时,已经学会走路、说话的申令寅小朋友,听到亲爹的说话声,连忙拍着手叫道:“爸!爸!”   从厨房里传来刺啦刺啦的翻炒声,可正在脸盆架前洗手的许沛锡,却耳尖地听到了女儿对他的急切呼唤。   他连忙高声说道:“哎,旌旌,爸爸下班回来了,马上就来陪你玩!别急!”   亲爹叫她别急,可申令寅却急得更厉害了,哒哒走了两步,觉得不够快,眼睛一转,就啪嗒往地板上一趴,爬出了卧室。   一个穿着粉色长袖单衣,蓝白色裤子的小胖团子出现在儿童房门口。   见状,许沛锡将手里的擦手巾往架子上一扔,急忙说道:“小霞,赶紧将旌旌抱起来,地上凉。”   “哎,好的!”穿着喜庆花衬衫的年轻姑娘从儿童房里冲出来,马上追上了申令寅,弯腰将她抱起来。   其实,地板哪里凉了?某天,申明瑚领着一支工队回来,接着家里就哐哐整起来了,在入冬之前全屋都通了暖气。   许沛锡快步走过去,要伸手抱女儿,经过茶几时,他的眼神不经意地落在放在上面花花绿绿的信件,信件没有整齐地叠起来,一看就是申明瑚的手笔,许沛锡忽然看到夹在中间的那封信上,落款的一个周字。   许沛锡连忙瞳孔一缩,周?还有哪个周?申明瑚又能认识哪个周?   他脚步一顿,忍着暴躁说道:“将旌旌抱到沙发上,你拿着哈巴狗布偶,先跟她玩一会儿。”   小霞点了点头,一个转身,阻挡住怀里申令寅的视线,让她看不到许沛锡,拿起沙发上的狗狗,跟她玩藏脸游戏。   申令寅有玩就是爹,立马把亲爹给忘了,被逗得笑喷了,口水直流。   许沛锡边拿起信件,边飞快地往申明瑚卧室看了一眼,接着朝向门口,手很稳地将里面的纸张掏出来,展开一看。   “猎猎,好久不见,我终于从敏敏嘴里得知了……”   事业上获得的成功带来的好心情,此刻全被这封信给破怕坏掉了,许沛锡越看脸越黑。   努力压住将信纸撕碎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周念淮和申明瑚通信也改变不了什么。   申明瑚得折磨他到老呢。他比周念淮年轻了好几岁,烟龄不仅比他短,抽得也没他厉害,肯定死在周念淮后头。   这么想着,许沛锡就轻哼一声,目露不屑看了手里的信纸最后一眼,原封不动地将信纸折好,放回了原位。   他拍了拍手,插到小霞和女儿中间来,一脸地温柔宠溺,柔声说道:“旌旌,爸爸来陪你玩咯。”   正式开饭时,已经换上一身舒适睡衣的申明瑚才从卧室里出来。   吃过晚饭后,许沛锡抱着女儿出门,要让她呼吸一下带着阳光余温的新鲜空气。   申明瑚最后一个下桌,往客厅沙发上一躺,伸手将茶几上的信件全部拿起来,想要继续看没有看完的。   翻了翻,申明瑚的手指忽然一顿,眉头不由地轻轻蹙起来,她首先看向正在餐厅里收拾碗筷的小霞,沉声问道:“小霞,谁动过我的信?”   申明瑚的语气一听,就知道她不满了,加上发觉申明瑚和许沛锡的感情很不好,又想到在家里,她爸要是做了什么让她妈不满意的事,要是她主动出来帮她爸顶包的话,她妈就不会生气骂人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小霞咬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说道:“对不起,申老师,是我不小心碰了你信。”   申明瑚微微一笑,说道:“没事,以后注意点。”   小霞连忙松了口气,转过身子,继续手脚麻利地收拾餐桌。   站在申明瑚卧室门口,目睹着全过程的胡阿姨却暗叫一声不好。   申明瑚拿着信件站起来,施施然地走进卧室里,胡阿姨跟在她后头,沉默地将熨烫好的衣物放进衣柜里,拧眉思索着,该怎么为同乡求情。   “将她开了吧。”申明瑚斜躺在长榻上一边拆信,一边随口说道。   她并不介意许沛锡看她的信,反而能给许沛锡添点堵,何乐而不为呢?小霞也没有看管信件的责任,怎么能帮着许沛锡瞒她。   胡阿姨将嘴里求情的话吞了回去,说道:“这次我一定认真考核。”   晚间,胡阿姨拿着一个信封进了小霞的房间。   没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压抑的闷哭声。   胡阿姨皱眉说道:“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小霞一抹眼泪,紧紧地握住胡阿姨的手,疑惑地问道:“胡婶子,我做错了什么?”   胡阿姨伸手给擦泪,叹气说道:“这个家没有什么男主人,女主人,只有明瑚一个主人,家里都是围着她的喜怒哀乐运转的,你居然为许同志圆谎!你说你错没错?唉,也怪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这些话。”   小霞怯怯地要唇说道:“我错了还不行嘛,别赶我走,我以后一定全听申老师的。”   胡阿姨摇头说道:“明瑚的性子我知道,她做出的决定绝无更改的可能,她也没亏待你,多给了一个月的工资。”   小霞默默地流泪说道:“可我想在外面干活,不想回去嫁人。”   胡阿姨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谁让你回去嫁人的?海城这么大,你不能另外找户人家接着干呀?”   小霞一听,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胡阿姨,胡阿姨叹了口气,送佛送到西说道:“你明天离开后,现在这附近找家旅店住着,等我休假了,我带你去找新工作。”   谁叫她也是从小霞这样子走过来的呢。   小霞犹犹豫豫地说道:“旅馆太   贵了。”   胡阿姨假装生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干脆回家,将钱全上交,然后等着嫁人吧!”   小霞赶紧拉住胡阿姨的手,急忙说道:“胡婶子,别,我听您的,旅馆再贵我也住!”    第69章 第69章“铃……铃……”……   “铃……铃……”   电话响了,许沛锡头也不抬,微微伸手就拿起了电话,抵在耳朵上。   他刚说了一个“喂”字,那边就响起了黄娟子的大嗓门。   “阿锡,是我!”   许沛锡面色不改,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过年什么时候回来?”黄娟子跟炮仗一样开口说道,“这都好几年了,你过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今年也不回来吗?你是不是不要家里人了?你眼里还有你的爹妈和兄弟姐妹吗?”   许沛锡的目光快速地在文件上游曳,核对着一项又一项的结果数据,他听着黄娟子不满的质问,立马将听筒往外移了移,敷衍地说道:“嗯,我今年会回家过年的。”   学校放假的第二天,申明瑚就带着女儿、胡阿姨和新换的保姆小夏,坐飞机回了首都。   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过年与其在家里待着没事干,不如完成一次回老家的任务,省得黄娟子老是打电话来催。   假期忙着去南方赚钱,后来忙着照顾申明瑚和女儿,他确实是好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一趟了。   黄娟子一愣,仿佛不敢相信许沛锡这次这么好说话,接着她欢天喜地地说道:“那好!全家就等着你回来了!我都将三楼全收拾好了。”   这几年许家可算是真正扬眉吐气了,许沛锡的上面三个哥哥,都都成附近远近闻名的老板。   赚了钱之后,不仅将老宅拆了,要重新建红砖房,还往外扩了好几十平的宅基地,敲锣打鼓地建起了五层小楼房。   儿子一家一层,黄娟子和许父也要一层。本来许沛锡是没有这房子的份了,因为他常年在外工作,好几年不回来一次不说,连户口都迁走了,家里的东西都没他的份,他要是回来可以住和黄娟子他们那一层。   但黄娟子不想让小儿子吃亏,她去市里做了好几次生意,兜里有钱了,也没少带着孙子孙女去市里玩。   现在她的眼界更广了,城里的生活没她想得那么好,那些楼房又窄又暗,连个灶台都摆不了,孩子都没有自己的房间,晚上在客厅里打地铺,直到工作后搬到单位宿舍去。   又从电话得知,许沛锡也是住在厂里的宿舍,黄娟子就不由地劝说他,也出一份钱,建一层,以后他要是有了孩子,将孩子送回来让她带,孩子也有地方住。   许沛锡被她说动了,却并不是因为她说的那些理由。   许沛锡想的是,要是有了独立一层的房子,以后他回老家,就能少看一点许父那张老脸。   要是他住许父的房子,到时候许父的架子又要摆起来了,一副你住的是老子的屋子,敢不听老子的话的嘴脸。   反正在老家起房子,价钱也不贵了。   所以许沛锡同意,汇了几千块给黄娟子,老家的新房子,他也要一层。   房子都建好一年半了,可许沛锡一次也没回来过。   说完回老家过年的时,许沛锡认为和黄娟子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干脆地说道:“那我挂了。”   “等等,阿锡,妈还有点事要跟你说。”   说完这一句,黄娟子也不等许沛锡回话,就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老大也不下了,毕业了,也工作了,是不是该想想结婚的事了?趁现在年轻,找个年龄合适,成熟稳重的姑娘,要不然你想到三十好几了,找个小你十来岁的小姑娘嘛,小姑娘可不会照顾人,还得你哄得她。”   “再说吧。”许沛锡的语气还算不错,眉头却微微地皱起来了,他有空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黄娟子催他结婚的事。   短时间之内,他可不想将结婚和女儿的事说出去,让黄娟子她们打扰自己平静的生活。   黄娟子听出来了许沛锡的不走心,她立马生气道:“不准挂!你得听我说!妈也是为了你……”   “啪”许沛锡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还把电话线给拔了,反正现在是下班时间,隔壁办公室也有电话,要是有事找他,可以往办公楼里的其他地方打。   黄娟子听着电话里的盲音,气恼地挂了电话,转身一看,就看到大儿媳妇不出声地站在她身后,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黄娟子不由地吓了一大跳,捂着心口,轻声说道:“凤梅,你要吓死妈了。”   李凤梅连忙笑着走过来,给黄娟子顺心口,又打听说道:“妈,小叔子说回来过年吗?”   一说起这个,黄娟子就开心,被小儿子挂了电话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她笑眯眯的说道:“回来,厂里一放假就回来!”   要是前两年,李凤梅问她关于小儿子的事,她心里一定会多个心眼。   但现在她看清楚了,李凤梅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大儿子,两人又有了一儿一女,李凤梅成了她最中意的儿媳妇,李凤梅问再多关于小儿子的事,她只记得李凤梅作为长嫂,这是在关心家里人。   李凤梅听了这话,马上笑开了,她激动又兴奋的说道:“妈,那我跟你说的事?”   李凤梅原本是想将妹妹李金梅介绍给许沛锡的,但许沛锡好几年不回来,她父母又没有像她那样重生回来的,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角,认为姑娘的光景就在那么几年,不能听大女儿的话,让二女儿继续等下去了。   他们心里也觉得李凤梅是在痴心妄想,她在婆家的地位再怎么高,许沛锡也是黄娟子和许父的亲儿子,哪能让大学生儿子娶一个没文化、没工作的乡下姑娘。   无奈之下,李凤梅不想肥水流了外人田,在她的一翻操作下,和她成了妯娌,嫁给了许沛锡的三哥。   随着许建国的生意越做越大,虽然李凤梅一家没有搬到城里去住,但她交了不少城里的朋友,她眼睛又盯上许沛锡的婚事了。   想将朋友的亲戚家的女儿,介绍个许沛锡。那个姑娘高中文化,文静温柔,父母都是干事,她在市图书馆工作,从各方面上来说,都和许沛锡很合适。   许沛锡人都不知道回不回来,她就给黄娟子敲了不少次变故了。   在李凤梅的洗脑下,黄娟子虽然觉得这姑娘的文凭有点低,但她觉得李凤梅说得对。   小儿子性子要强,要是高娶了,一定会受罪,夫妻感情不和,还是低娶好,最好娶一个崇拜自己的人。   黄娟子犹豫地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阿锡回来的时候,你打电话,叫你的朋友从市里来家里玩吧。”   李凤梅顿时两眼放光,拉着黄娟子的手不放,为那位姑娘又说起了好话。   这时,徐秀萍从楼上下来,看到婆婆和李凤梅一副亲亲热热的好婆媳模样,不由地撇了撇嘴,心里冷哼道:“就你最会巴结人!”   首都,还没到小年夜呢,来家里拜访的人就一茬接着一茬,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他们围着申云俪和乔向平嘘寒问暖、奉承一番后,接着就问起申明瑚的情况,说到申明瑚,就不能不关心一下她的女儿,这还好。   最让申明瑚不能忍的是,他们还一个劲的问起许沛锡,夸完许沛锡后,又问许沛锡什么时候来首都给岳父岳母拜年,问她哪一天离开首都和许沛锡回他老家过年。   申云俪笑着替她说道,旌旌还太小,等她长大一些,再一起回爷爷奶奶家。   其他人连忙对视一眼,又理解的样子点了点头,不好再问下去了。   马上察言观色地岔开话题,说起别的事情,比如谁家的儿子娶的姑娘是谁家,比如谁家儿子在单位干得不错,又要升职了,或者谁家女儿现在留在国外,一年能拿二十几万美元的年薪等等,他们说的这些   人,无一例外都是圈子里的人,而且是申明瑚的同辈。   这个时候在他们眼里,申明瑚就消失了,仿佛没有申明瑚这个人,他们善解人意的不问不说申明瑚的工作情况。   论学习成绩谁也比不过申明瑚,可论事业,申明瑚谁也不比不过。   他们都觉得申云俪和乔向平太宠溺孩子了,又就这么一个孩子,也又不好好培养,督促她上进,女婿再有能耐,那也是外人。难道他们不忍心女儿吃苦,要越过申明瑚,直接培养外孙女?   生性好强的申明瑚心里很郁闷,哪怕这些长辈也没夸她。   许沛锡趁新华书店关门放假之前,去了一趟,一口气买了6本书,都是这一年的新出的经典之作,涵盖了小说、经济、思想多个领域,他将书包装好,就去了邮局寄给了身在国外的陈令佳。   明天厂里开始正式放假了,顿时空了不少,许沛锡从书店回来,漫步在寒风呼啸的里。   “许工这么晚了这么还在外头?”遇见许沛锡的人都会关切的问上这么一句。   “随便走走。”许沛锡笑着说道。   慢慢地,问他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想要和一起散步聊天,许沛锡有些烦了,低头一看精钢表,时间也不早,不如回去收拾回老家的行李。   许沛锡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道汽车声,一辆黑亮的越野越停在许沛锡旁边,申明瑚侧头,看向许沛锡轻声说道:“上车。”   许沛锡一愣,随后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大大的笑容还没有成形,他着急地问道:“是不是旌旌出事了?”   事到如今,许沛锡已经不敢奢望申明瑚跟他说起除了女儿之外的事了。   申明瑚翻了白眼,没好气说道:“大过年的,别咒女儿。”   此时,簌簌地雪花突如其来的落下来,白了许沛锡的头。   他眉眼弯弯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哈着气打开了汽车。   申明瑚的心情不错,逃离了应酬满满的首都,而且,她第一次来石油厂时,门卫不冷不热的,她在树根底下喂了好几个小时的蚊子。   这一回她开着新搞到手的越野车,连通行证都不用,门卫就一脸笑容地给她放了行,还提前祝她新年好。   一天前就到达海城了,住在市里的酒店,从新交到的朋友那里得知,年末海关要举行一场内部拍卖会,处理一些被清缴的物品。   无聊的申明瑚就去了,她在拍卖会上一眼就瞧中了这辆德国制造的越野车,毫不犹豫花了二十多万,买了下来,并在同天之内,托人上好了牌照。   车子宛如一只黑色豹子在雪地里跳跃。   “女儿还好吗?胖没胖?”感受到了申明瑚的好心情,许沛锡也只敢问上这一句。   申明瑚不咸不淡的说道:“你今天不是给她打过电话了嘛。”   这还是女儿在电话里吱吱呀呀告诉她的,爸爸给她电话了。   许沛锡挪了个更舒适的位置,温柔一笑,说道:“应该是比昨天更胖了,这段日子她没少吃。”   奶粉、各种五谷杂粮糊糊、肉泥、果泥、蛋羹、糕点,申令寅小朋友每天都眼花缭乱,吃着这个,望着那个流口水。   她和许沛锡不适合这么温情脉脉的,申明瑚偏了偏头,岔开话题说道:“你明天回老家,我也一起去。”   一听,许沛锡顿时淡定不了了,猛地转头盯着申明瑚,吃惊了两秒后,他认真地劝道:“我老家在农村,没什么好玩的,你要是不想回首都,在海城又没有人给你做饭,我可以留下来。”   申明瑚挑了挑眉,说道:“我爸妈要求的。”   许沛锡可不信这话,申云俪和乔向平向来对申明瑚百依百顺的,而且申明瑚结了婚,孩子也有,根本不需要委屈自己,去应付什么公公婆婆。   但申明瑚都这样说了,看来是非得跟去许家村不可了,他只好看向窗外,说道:“那麻烦你把我放下,我要去厂部打个电话。”   申明瑚睨了许沛锡一眼,眼神满是疑惑,家里不是有电话嘛,电话虽然是她喊人来装的,平时许沛锡也没少用,这会倒是要分清账了?   许沛锡秒懂申明瑚的眼神,温和地说道:“难道你想以后我妈老往家里打电话?”   他只给黄娟子留了办公室的电话和厂子的地址,防的就是这个。   申明瑚下意识地摇头,她可不想当什么儿媳妇,她是突发好奇心想要看看男女主什么样,才想跟着许沛锡去他家的。   申明瑚慢慢将汽车停下来。   许沛锡下车前问道:“你还没买票吧?”   申明瑚朝车窗抬了抬下巴,说道:“开车去。”   许沛锡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那路不好开,你要是想开车去,这车油耗又高,那得准备足够的汽油。”   说完,他看向申明瑚,等着她拿主意。   申明瑚抿嘴说道:“那算了,你买车票吧。”   新车刚到手,她还想开个过瘾呢。   86年春节前夕,阴雨绵绵,申明瑚跟着许沛锡回了一趟老家。许家村就在海城隔壁省,连火车都不用坐多久,一天的时间足以到达。   一路上,许沛锡庆幸家乡这几年发展得不错,通了也修了不少的路,从海城坐火车到县里后,就可以坐公交车直达许家村,只需转一次车。   天地灰蒙蒙一片,田野里种着一列列冬季的蔬菜,路边的枯草沾着一层薄霜。申明瑚呼吸清寒冷冽的空气,看着不远处的村庄,感到一股难言的熟悉和亲切。   自从奶奶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了,就连乔向平也很少回去。   看着眼前农村景象,她不由得想起奶奶在世时,她待在老家的那些时光。   许沛锡紧紧地跟在她身后指着路,他满手的行李,穿着黑色的防水布棉袄,要是容貌太过出色,人们一定将他当做申明瑚的拎包小弟。   许沛锡昨晚打回的电话,直接让黄娟子他们呆若木鸡了,原来许沛锡不止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   许沛锡倒是利索,一句“工作太忙,我忘了告诉你们”就将他们给打发了。   黄娟子不得召集全家人开了一次会,商量一下该怎么向外头解释。   一向最能给黄娟子出主意的李凤梅,骤然得知自己的算盘落空,心里正难受着呢,可看不到婆婆信任的目光。   反而是招人烦的二儿媳妇,徐秀萍乱拳打死老师傅说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小叔子又不是他们家的人,又没吃他们家的米,就说觉得是小事没必要说,不就行了嘛。   黄娟子罕见地夸了一次,被当做搅家精的二儿媳妇。   这天,下午四点不到,黄娟子就顶着全村人好奇的目光,带着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走到村子门口,等着小儿子和小儿子媳妇。   一个微胖的小男孩边踢着地上的石子,边说道:“你说小叔和小婶会喜欢谁?”   旁边神情傲气的小男孩,轻哼一声说道:“当然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是我啦!爷爷奶奶最喜欢我,小叔小婶肯定也最喜欢我!”   先开口说话的小男孩一听,顿时失落的垂下了脑袋。   黄娟子乐呵呵听着两个孙子的争辩,一把揽过神气的大孙子,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动了动嘴唇说道:“我们浩浩聪明又好看,谁都喜……”   下一秒,她的话顿时停住了,她瞪大眼睛望着村口前面的石子路,简直不敢认。   这是她的小儿子吗?一样的脸,可这气质却说不出地高贵。   又转眼一看,黄娟子长大嘴巴,这谁啊?跟天仙似的,怎么到这小地方来了?   申明瑚穿着浅灰色的半身羊绒裙,靛青色长款大衣搭配着粉紫色的高领毛衣,头戴一顶黑红线帽,脚下是一双高筒黑靴,优雅大气。   好几年没见了,许沛锡还是一眼认出了黄娟子,虽然黄娟子比起以前,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他示意申明瑚看过去,朝她说道:“那就是我妈,最高的那个男孩子是我大哥的儿子许嘉辉,小名浩浩,唯一的那个女孩是我二哥的女儿许雅雯,小名雯雯,另一个男孩子是我三哥的儿子许嘉熙,小名壮壮,我大哥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女儿许妍妍。”   申明瑚点了点头,看着她们走过了过去。   两人走到黄娟子跟前,许沛锡轻轻地喊了声“妈”,黄娟子才回过身来。   她盯着貌美贵气的申明瑚看,结结巴巴的问道:“阿锡,这是?”   申明瑚抿嘴礼貌地笑了笑,许沛锡笑着说道:“她是明瑚。”   黄娟子一拍大腿说道:“哎呀,这就是我儿媳妇啊,来来,我们回家,坐车这么久了,累了吧。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第一次来,我得给你个红包……”   黄娟子没敢上手拉申明瑚,但对申明瑚热情得不行,不仅没有一丝的挑剔,反而下意识地讨好着申明瑚。   黄娟子已经从许沛锡那里知道了,申明瑚的父亲是个不小的军官,职位跟县长一样高,母亲是个医生,两人都在首都工作,而申明瑚不仅是首都人,还是父母唯一的孩子,自小千娇百宠长大。   申明瑚长得又高又出挑,别说家世了,就凭这个长相,她就不缺男孩子追。黄娟子可从来没有想过小儿子能找到个这么优秀的老婆。   本来就因为申明瑚家门槛高,决心要顺着、捧着这个儿媳妇的黄娟子,一看她人如此漂亮,马上就加倍热情起来。   这样一来,黄娟子对申明瑚的态度,不象婆婆对儿媳妇,反而像下级对上级。   被黄娟子忘记的许嘉辉落在最后面,跟堂弟嘀咕道:“完了,我妈等下不开心了。”   许嘉熙疑惑的说道:“为什么?”   他大伯娘将姑姑可是温柔又爱笑,很多时候,他真想跟许嘉辉换一换妈妈。   许嘉辉翻了个白眼,凑耳朵说道:“我爸多看一眼电视里的美女,我妈都要生气。这位小婶长得这么漂亮,我妈比不上她,肯定又要生气了。”   许嘉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申明瑚看着紧紧跟在她旁边,腼腆羞涩的小姑娘,不由地朝她会心一笑,许雅雯立马脸红了,害羞躲到黄娟子背后去。   见状,黄娟子忍不住地说道:“这孩子太不爱说话了,怕人。”   许沛锡将申明瑚跟小侄女的友好互动看到眼里,又见许雅雯被黄娟子说得眼睛都红了,便开口说道:“妈,我也不爱说话,京大、华清里面的同学也很多不爱说话的。”   黄娟子不是故意贬低孙女,只是人们都更喜欢开朗活泼的孩子,认为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混的开,更有出息。   一听许沛锡这么说,黄娟子马上笑容满面地说道:“雯雯的学习成绩倒是不错,虽然比不了浩浩,浩浩可是拿了双满分。”   闻言,许沛锡飞快地皱了一下眉,他不让黄娟子他们接触女儿是对的,他不喜欢被别人踩着往上爬,更不喜欢珍爱的女儿,被什么劳什子堂兄事事踩一脚。   看到许雅雯满脸受伤,黄娟子却视而不见,申明瑚不由轻挑眉头一下,摸了摸口袋,摸出几颗话梅糖来,温柔笑着递给了她。   许雅雯没有看黄娟子,眼睛扑闪扑闪地接过糖果,小声说道:“谢谢小婶。”   申明瑚脸上的笑意不变,说道:“不用谢。”   既然要跟着许沛锡回他家,那么被叫什么“小婶”、“弟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虽然黄娟子没有叫她将糖果分享给两个哥哥,但许雅雯一拿到糖果后,就蹦蹦跳跳地跑到后面去,将糖果分给两个堂哥。   许嘉辉一边含着一颗话梅糖,一边冲上来,朝申明瑚无比地理直气壮地说道:“小婶,还有吗?太少了。”   申明瑚:“……”   她给了许沛锡一个眼神,然后无视之。   黄娟子将大孙子拉过来,笑眯眯地说道:“浩浩喜欢吃这种糖,奶奶明天去街上买回来,让浩浩吃个够。”   许沛锡漠然地看着这一幕,许嘉辉这小孩可真是够令人生厌的,跟他父母一样的理所当然,好像身边的人都是低自己一等的,看上什么就伸手要。   许沛锡看着俨然有了被宠坏了的趋势的许嘉辉,心中想道,以后他可不能这么教导女儿,孩子就是一张白纸,父母长辈往上面泼点什么,就变成什么样。   李凤梅上辈子一次也没有见过申明瑚,只从别人嘴里口耳相传的,明明这辈子她已经教许沛锡怎么避开申明瑚了,怎么兜兜转转还是许沛锡还是和申明瑚结婚,居然还有提前有了女儿。   徐秀萍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瞄着李凤梅阴晴不定的脸,不由哼起歌来。   从昨天晚上起,婆婆嘴里念的全是那位小儿媳妇,不仅再次扫了一遍三楼,还去矿厂那边的菜市场,买了一大盆大海虾回来。   看来李凤梅马上就要失宠了。   想到这里,徐秀萍站起来,故意说道:“大嫂,小叔子他们应该到村了,我想去看一看,我还没有见过他呢,哦,还有那位弟媳,你要不要一起去呀?”   李金梅马上呛声说道:“二嫂,外面那么冷,要去你自己去,我姐才不想吹冷风呢。”   徐秀萍将手里的瓜子皮一丢,看向正在看给女儿检查作业的许建军,发话说道:“建军,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人怎么还没到。要是人还没到,就将雯雯接回来。”   许建军举起作业本,说道:“雯雯的作业还没有检查完呢。今天晚上你可别骂我。”   “骂什么骂,大过年的要骂谁。”黄娟子满面春风从院子里进来,高声说道。   顿时,屋子里人人都往门口瞧,连阴着脸的许父也缓和了脸色。   下一秒,他们都长大了嘴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申明瑚怎么比电视剧上的演员还要俊俏。   徐秀萍咽了咽口水,说话都不利索了,“妈,这就是我四弟妹?”   黄娟子欢喜得不得了,说道:“是呀,她就是明瑚。”   申明瑚朝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一下。   她眼睛从他们脸上一扫而过,多在李凤梅和许建国上停留了半秒。   女的娇美动人,男的高大威猛,不亏是主角。   申明瑚在客厅里坐下后,许沛锡就跑个不停。一会儿去拿个新水杯,滚了好几遍热水,给申明瑚倒水。一会儿给申明瑚剥了橘子放在她面前。一会儿又给申明瑚递来一条湿毛巾,让她擦手……   那阵仗搞得好像申明瑚是他单位的大领导,来家里慰问似的。   了解许沛锡的脾气和性子的黄娟子他们吃惊不已,在申明瑚面前,许沛锡怎么像变了个似的,要不是许沛锡长得跟从前九成九相像,他们都不会怀疑这人是不是回错老家了。   申明瑚和许沛锡被黄娟子他们团团围住,问个不停,但几乎都是黄娟子他们在问,许沛锡在简单的回答,申明瑚偶尔给出几个语气词,要不然就是垂下眼吃东西。   在申明瑚喝完了一杯茶,吃了一只   橘子后许沛锡侧头,柔声地问道:“要不要再吃一根香蕉?”   申明瑚微微摇头拒绝。   许沛锡转回头来,朝憋了一肚子话的黄娟子说道:“妈,我累了,我想上去休息一下。”   滔滔不绝的黄娟子顿时将话一收,乐呵呵的说道:“那你赶紧将明瑚带到楼上去休息,床我都给铺好了,等会吃饭,我再叫你们下来。”   看着两人迷人的背影,徐秀萍碰了碰黄娟子的胳膊,真心实意的说道:“妈,你的福气真大,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儿媳妇。”   家里是没有许沛锡的照片的,当年许沛锡考上京大,轰动一时,他也没让那些来采访的记者拍照。   所以徐秀萍根本就不认识许沛锡,而且徐秀萍是隔壁县的人。   黄娟子听了这话,跟喝了蜜一样甜,她无比得意的说道:“那是。”   徐秀萍嫌弃的看了许建军一眼,可惜的说道:“雯雯怎么不长得多像她小叔一点呢。”   黄娟子立马美滋滋地说道:“我小孙女不知道该有多好看。”   本来黄娟子是对小孙女没有什么感觉的,她都有了两个孙子,两个孙女了,小儿子的孩子是个女儿,她又没有带过一天,就是嘴上关心。   但这会黄娟子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个精致白净的胖娃娃,马上就对没见面的小孙女喜欢上了。   徐秀萍灵机一动说道:“妈,说不定小叔子和弟妹身上有孩子的照片呢,你等会问问,让我也看看漂亮孩子。”   黄娟子欣喜地拍掌说道:“对呀!秀萍你真是聪明!”   接下来两人头凑头,忘我地谈论起申明瑚一家三口。   头一回,黄娟子发现和二儿媳妇有这么话可以说的。   李凤梅心里一阵难受,勉强笑着说道:“妈,该做饭了。”   已经分家了,但过年过节是吃在一起,这家庭聚餐呢,一向是黄娟子、李凤梅、许建军和许建明弄的,其他人要么是不会做,就是手艺太差了。不做饭的人除了许父外,也有活干,洗碗和收拾厨房。   黄娟子一听李凤梅提醒她,拍了拍徐秀萍的手,意犹未尽地说道:“等会我们再聊。”   徐秀萍得意地看了李凤梅一眼。   楼上,申明瑚神色平静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三楼的空间很大,可空荡荡的,只有大卧室里放置着家具。   许沛锡将行李搁在椅子上,观察着申明瑚的脸色,说道:“我妈买了不少床单、窗帘、椅子、柜子堆放在一楼,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看,可以下去挑,换上喜欢的。”   申明瑚看着明黄色的窗帘,大理石纹路的瓷砖,雪白的墙壁、灰绿色的衣柜、灰色的软沙发、四柱床和写字台,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还可以。”   许沛锡笑了笑说道:“家里的厕所是抽水马桶。”   申明瑚挑了挑眉,看来许沛锡家里已经变成农村的富户了,这个生活条件,放在海城也是家底丰厚的人家,才能过上的。   她边想,边从口袋里将红包掏出来,递给许沛锡,干脆利落地说道:“呐,你妈给的红包。”   当着黄娟子的面,她面带微笑收下红包,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许沛锡没有不让申明瑚不痛快,毫不犹豫地收起来。   将行李归置好后,申明瑚和许沛锡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看书打发时间。   两人沉默无言,这样气氛倒也十分的自然宁静。   直到,黄娟子在楼下扯着嗓子喊吃饭了,申明瑚和许沛锡才对视一眼,将书搁在沙发上,沉默着一前一后下了楼。   两张桌子拼在一起,鸡鸭鱼肉、牛羊海鲜都有,看得出来这一顿饭是精心准备的。   饭菜蛮合申明瑚口味,身处陌生的环境,就她一个外人,申明瑚也不怯场,想吃什么就夹什么,想吃多少饭就吃多少饭。   见申明瑚的目光落在汤锅上,黄娟子连忙站起来,朝申明瑚伸手说道:“明瑚啊,是不是要喝汤,来我给你称一碗。”   汤锅就在黄娟子手边上,申明瑚微微一笑,将碗递给黄娟子,礼貌地说道:“谢谢阿姨。”   顷刻间,除许沛锡外,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申明瑚,同时他们意识到一个问题,进门后申明瑚可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爸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   黄娟子笑笑,看着大家说道:“这才第一次见面,明瑚叫不出口,也是自然的,不急,慢慢来。”   接着她又看向申明瑚,笑容满面地问道:“明瑚,你要汤多一点,还是汤多一点。”   申明瑚笑一笑,说道:“汤多一点。”   黄娟子马上点头说道:“那好,我给你多舀点汤。”   许沛锡满意地看着一切,告诉自己,这次回来,只要黄娟子不触及他的底线,他能忍则忍。   看到没少挑剔她的婆婆对申明瑚这么好,徐秀萍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许建军瞄到徐秀萍恶狠狠的脸,连忙夹了块她爱吃的猪脚放到她碗里,然后又冲她讨好笑了笑。   徐秀萍收回视线,看着许建军傻兮兮的,心里默默想着,算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拿什么跟申明瑚比。   反正丈夫女儿都听她的话,还是知足常乐吧。   黄娟子吃着放,也没忘了小孙女照片的事,她期待满满的望着许沛锡和申明瑚两人,说道:“我还没有见过旌旌呢,你们有她的照片嘛,给我看看。”   申明瑚摇了摇头,接着祸水东引,指了指许沛锡,意思是你问他去。   许沛锡在随身携带的皮夹子里面,放有女儿的百岁照,虽然他觉得因为生活变得顺遂富足了,黄娟子做事有了那么一两分的不偏不倚,可他还是不想让黄娟子和女儿接触,这样对女儿最好。   他女儿要得到,就要得到最好的,可不能有一个重男轻女、偏心的奶奶。   许沛锡慢条斯理地将喝完一勺子汤,才抬头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也没带有旌旌的照片。”   黄娟子一脸遗憾地重新扒饭。    第70章 第70章饭后,全部人都坐在……   饭后,全部人都坐在客厅里喝茶、嗑瓜子、聊天看电视。   申明瑚也没有待在三楼上,只要不是她的八卦,别人的八卦她可是很爱听的。   许建国兄弟三个先兴致勃勃地说起各自的事业,末了,才看向给申明瑚敲核桃的许沛锡,问道:“小四,你工作怎么样?领导好不好?”   许沛锡头也不抬地说道:“嗯,都不错。”   接着,他才抬眼将手里的核桃肉递给申明瑚。   申明瑚不客气地全拿过来,一块也没给他留,语气很冷地说道:“别给我敲了。”   许沛锡毫不介意地温柔一笑,接着站起来,去厨房洗手。   许建国看看许沛锡离去的背影,又看看不知好歹的申明瑚。   他看不惯许沛锡宠申明瑚的样子,忍不住冲和正在和徐秀萍讲话的申明瑚说道:“小四媳妇,小四工作一定很辛苦吧,你看他人这么瘦。”   申明瑚一时没反应过来许建国是在喊她,直到徐秀萍好心拍了拍她的腿,又给她使了个眼色,大哥在跟你说话呢。   申明瑚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工作哪有不辛苦的。”   就连她原本以为当个小学老师很轻松,可真正干了才知道,现在的孩子怎么能这么皮了,别说下课了,就是上课时,也一个个问题不断了,令她头疼不已,气得血压都高了。   那些慈眉善目的老教师真是令她万分佩服,别说和蔼可亲了,一句话她能重复三遍,已经是她上班之前,默念几十遍,祖国的花朵的结果了。   许建国笑了笑,继续说道:“小四做起事来不要命,以前在家从来没有睡够五个小时,现在工作了,肯定睡得更少了。你要劝他不要那么拼。”   申明瑚垂下眼帘,没吭声,将核桃仁一颗一颗往嘴里塞个不停。   就连坐在她旁边的徐秀萍也忍不住撇了撇嘴。   许建国仿佛没有看到申明瑚的爱答不理,一股脑地说下去。   “你是小四的老婆,要多关心小四,你的工作又比不上小四,干脆辞了,以后就在专心照顾小四和孩子,让小四全力拼事业,他脑子好,就应该将心思全放在大事上,别让家里鸡零狗碎的烦到他。知道了吗?”   看着申明瑚一副娇滴滴的大小姐模样,连拿东西都不会自己拿,要小四递给她,小四在海城小家,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呢,他得帮着弟弟教育好弟媳妇,当人老婆就得有老婆样。   申明瑚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黄娟子这时也觉得大儿子这话说得不合适了,于是清了清嗓子,准备岔开话题。   许建国看申明瑚呆呆的样子,以为她被说懵了,正在反思,他抢先一步又说道:“小四媳妇,你会洗衣服做饭吧?……”   “大哥!”洗完手出来的许沛锡听见了他这一句话,连忙一声吼,一张斯文俊秀的脸墨黑墨黑的。   他边疾步走到申明瑚身边去,边阴沉地盯着许建国,问道:“大哥,你跟明瑚说什么了?”   黄娟子干笑了两声,打着圆场说道:“没什么,就是……”   见状,徐秀萍看着许沛锡,马上插话说道:“就是喊明瑚要给你洗衣服做饭,工作也不要做,回家当贤妻良母,全心全意照顾家庭。”   她可讨厌可讨厌许建国这位大哥了,没帮过她一点忙,却要她听话,对李凤梅服服帖帖、恭恭敬敬的,还挑唆许建军要强势一点,不要让她压在头上,有点男人的样子。   但许建国生意做得最大,公公婆婆和丈夫听他的话听惯了,她想跟许建国呛声,那就成为了全家的敌人,好不容易,等来两个有实力敢跟许建国叫板的人,她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可不是她暗暗要打小报告,可是许沛锡当着所有人的面问的,她只是实话实说,可没添油加醋。   这下许沛锡的脸色可不止阴沉了,他升腾着怒气,他冷笑地说道:“大哥你看不惯我,心里对我有意见,冲着我来,   别欺软怕硬,欺负明瑚。”   许建国梗着脖子说道:“小四我对你没一点意见,做哥哥只是心疼你,你看我过得是什么神仙日子,你大嫂连拖鞋都帮我穿……”   许沛锡嘲笑道:“我觉得我中意大嫂那样的妻子?”   许建国面上顿时五彩缤纷,好看的很,他指着许沛锡,说道:“小四,你敢……”   许沛锡将脸上的讥讽一收,冷冷地说道:“那不成了,大哥不怕戴绿帽子,那尽管去说教导别人的老婆,让他们意识到大哥的老婆有多好。”   许建军和许建民连忙讪讪地低下头来,许建国平时可没少说他们的老婆怎么怎么不好,夸李凤梅多么多么好,叫他们的老婆要多跟李凤梅这位大嫂多学学。   他们可对李凤梅没有半点心思,只有敬重的份,因为李凤梅事事周全,做什么事都能做得好。   闻言,申明瑚和徐秀萍对视一眼,努力憋笑。其他人可没有她们的一分乐,连头都不敢抬了。   许沛锡又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大哥,你以后别跟明瑚说话了,很不合适,我很不喜欢,心里很介意,你要再这样,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这下,徐秀萍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一声闷笑,招来了黄娟子狠狠的一瞪。   将许建国说得哑口无言、无地自容后,许沛锡转过脸来,看着申明瑚,申明瑚给了他一个眼神,这就是你的好大哥?   许沛锡脸不由地一烫,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大哥真是丢脸。   他假咳一声,用恳切的目光望着申明瑚,柔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先上去等着,我烧好了水,再提上去给你拿衣服洗澡。”   徐秀萍围观着这一幕,心里直感叹,许建军可别老盯着你那大哥了,这小叔子才是该你敬佩和学习的榜样。   申明瑚将没吃完的核桃肉,放到碗里,拍了拍手,站起来说道:“行吧。”   徐秀萍连忙也站起来,笑眯眯地说道:“明瑚,我也跟你上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留下来,等会婆婆就冲着她来了,都怪刚刚自己太得意忘形了。   申明瑚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说道:“那秀萍同志咱们走吧。”   “哎,我先拿把瓜子。”徐秀萍笑脸如花应道,接着手往果盘里伸,往兜里塞了一大把的瓜子。   看她这样,就知道等会一定有八卦要聊,申明瑚不由地说道:“秀萍同志,也帮我抓两把吧。”   其他人:“……”   果然,两人才走上二楼,徐秀萍就忍不住凑到申明瑚耳边,悄咪咪地说起了许建国的坏话。   “明瑚你不喜欢大哥吧,我也不喜欢他,拽得跟万八千似的,脾气大得很,非常喜欢使唤弟弟和弟媳妇。要是我和建军两口子靠他吃饭就算了,可……”   申明瑚这才知道,原来徐秀萍对许建国的意见真是不小,她的理由还是很充分的。   徐秀萍刚嫁进来的时候,许家的日子还没有现在兴旺,但已经有蒸蒸日上的趋势了,黄娟子在家种地、还养着一屋子的兔子,许建军和许建民,一个在县里给人起房子,一个在家打家具,每个月赚得比工人都要多。   只有许建国这个大哥还在埋头种地,已经有了儿子的他,整天想要个女儿。   徐秀萍新婚都没过呢,黄娟子就发话让许建军带着许建国一起到县里干活。   徐秀萍心里有点不情愿了,说不定孩子马上要来了,许建军要是带着许建国一起干,那岂不是要浪费自己的时间,来教许建国怎么建房子。   但她才刚嫁进来没一个月,哪怕脾气再火爆,跟许建军的感情再好,也不敢说一句不满。   可没成想,有一次徐秀萍身体不舒服,去县里看病的时候,想着丈夫就在县里工作,不如顺道看看他。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许建军在县里可是不止干活,抽烟喝酒打牌一个不落,徐秀萍抓着他从牌桌上下来,他才输了五十块钱。不仅如此,他的那些工友还不少去找女人的。   徐秀萍气狠了,做姑娘时的脾气全上来,揪着许建军,收拾行李辞工回家,这工作不许再做了,以后就在家里老老实实种地。   将事情跟黄娟子一说,黄娟子完全不相信老实听话的二儿子会不学好,还有大儿子在身边盯着他呢。   她不同意让许建军回家待着,伺候田地,二儿子不干了,那大儿子也得回来了,不然凭他那个脾气,哪个人会想教他。   徐秀萍却在这件事跟她干到底了,要不是许建军还去县里当泥瓦匠,她就将肚子里的孩子打了,回娘家找人再嫁。   她这话说出来可是玩笑话,是真的心里的打算,爱耍钱的男人最是要不得的,就跟以前抽大烟的人一样,哪怕家财万贯,也禁不住。   反正她还年轻,孩子一打,也没拖油瓶,还能嫁个不错的男人。   许建军第一个放水了,他跟徐秀萍是自己谈上的,可喜欢徐秀萍和肚子里的孩子了,而且他才上了两回牌桌,就输了一百多块,回想起来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离婚、打孩子、再嫁一条龙,人家都规划好了,黄娟子也不敢再逼许建军去城里当建筑工了,要不然真是作孽了。   ……   许建军回来种地了,许建国没人带了,也得回来,从此他就看徐秀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觉得徐秀萍太爱搞事,不识大体,只顾自己痛快,跟他讨厌的前妻一模一样。   经过这么一遭,除了许建军还站在她这一边,其他人都不喜欢徐秀萍了。   因为许建军是黄娟子和许父最看重的儿子,又是许建民和李金梅的姐夫,李金梅甚至比徐秀萍更早嫁进来,两人都是和许建国、李凤梅同气连枝的。   在许家受到孤立的徐秀萍可不怕,反正女儿贴心乖巧,许建军又是个怕老婆的粑耳朵,她该要的就得要,该闹的闹。   女儿出生后,她觉得光是种地是不行的,孩子一天长大,花的钱会更多,而且她也不甘心家里的三个孩子,她女儿吃的穿的最差。   于是,她要借钱去养猪,当时许建国的罐头生意已经做起来了,包着山头种着果树,连带着许建民和李金梅都开起了鸡场。   徐秀萍就让许建军去找许建国借钱,兄弟两个,许建国这个大哥不能只帮一个吧,而且这钱她又不是不还,她是想按利息还的,她也没想着白占便宜。   钱当然没借到,许建国借口今年要多种一些树苗,没钱借给他们。   徐秀萍听了失望,觉得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只能另外想法子。   可没几天,她就撞上了拿着一沓钱离开的李玉梅。   这李玉梅是李凤梅最小的妹妹。   徐秀萍立马就拉着想要揣钱离开的李玉梅,到许建国面前问了个明白,不是说没钱嘛,那这是什么。   许建国一点也不心虚,说他的钱爱借给谁,就借给谁,他就借给小姨子去矿区租门面,开小铺子又怎么了?   徐秀萍无话反驳,话说这样没错,可许建国能将钱借给关系更远的李玉梅,   却不借给亲弟弟,还撒谎骗他们。   徐秀萍彻底跟许建国结怨了,连带着为夫出头,跟她不对付的李凤梅。   徐秀萍气不过当天抱着孩子回娘家,许建军想要去追,却被许建国在大马路上拉住,李凤梅在旁边劝道,她娘家两个嫂子能容得下她带孩子回去一直住下去吗,让许建军不要着急,没两天徐秀萍就得乖乖回来。   两天过去了,徐秀萍没回来,许建军十分后悔听了李凤梅的话,马上避着大哥大嫂去找徐家找人,一找才知道徐秀萍根本没回娘家。   许建军慌了,徐家人慌了,就连许建国和李凤梅都慌了,当时可是他们一个拦,一个劝,不让许建军去找老婆孩子的。   许建军又是那么的死心眼,老婆再不好,他只敢口头上埋怨几句,却不敢不听她的话。要是徐秀萍和孩子出了什么事,许建军再老实,也会被逼急眼的。   找来找去,才在县里的一家旅馆找到徐秀萍,许建国稍微放下点脸面,劝徐秀萍回家,徐秀萍却说不回去,她要离婚。   这当然是假话,她还想和许建军生个儿子呢。   一听这话,黄娟子马上说借钱给她养猪,就连父母也要借钱给她弄猪场。   靠着两家父母手里的钱,徐秀萍如愿以偿搞起了养猪生意,还自产自销了部分,在村口租了个门面,开着肉铺。   看着徐秀萍得意的笑脸,申明瑚忽然发现,徐秀萍看着是个大大咧咧的冲动性子,可心里头的智慧不少,她要想干成什么事,主意可真多。   不止徐秀萍看不惯许建国和李凤梅,却拿他们没办法,其实许建国他们何尝不是如此呢。   徐秀萍只是不听他们的话,不服从他们而已。但只要徐秀萍不自毁长城,她要是跟许建军吵架,黄娟子还得劝两人赶紧和好呢。   “明瑚,我还有事跟你说呢,你知道我的小姑子,你的大姑姐美霞吧,她呀……”徐秀萍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喝了口茶,又接着神神秘秘说道。   就在这时,许沛锡提着两桶洗澡水上来了,徐秀萍连忙将话咽回去,站起来,讪讪地说道:“明瑚,我不耽误你洗澡了,我也得下去喊建军烧水了。”   可不能当着人家弟弟的面,嘀咕小姑子的事。   申明瑚点了点头,客气地笑着说道:“有空上来坐。”   徐秀萍边走边答应,“一定,你有空也到二楼玩。”   许沛锡将洗澡水提进浴室里,又放了一桶冷水,才走出来,边给申明瑚找睡衣,边问道:“聊得很开心?”   村子里传来炮仗声,申明瑚将袜子脱下来,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家的事挺有趣的,不像我家那么无聊。”   说完,申明瑚连忙补充道:“不过还是无聊一点好,真要像你家这样吵吵闹闹,矛盾不断的,我可受不了。”   许沛锡轻笑一声,声线温柔说道:“看来我大哥刚才那一出,是给你找乐子来了。”   申明瑚不屑高傲地说道:“他什么人,也来教育我!哎,你大哥是不是认为全天底下的妇女同胞都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待在家里生孩子,伺候男人呀?”   许沛锡俊眉轻挑,一脸冷漠地说道:“这个我不清楚,我跟他的关系并不亲近。”   申明瑚冷哼一声,说道:“有点自己脾气的人,都受不了你大哥。”   说完这一句,她就从许沛锡手里夺过睡衣,走进了浴室。   申明瑚将睡衣放在架子上,用意念问道:“许建国上辈子也这副德性?”   系统机械音回答道:“是的。”   申明瑚不由自主地皱眉,说道:“不是吧,这就是男主,还是李凤梅两辈子都选的男人,许建国是不是给李凤梅下蛊了?”   许建国比苏诚毅还不如呢,苏诚毅可不用乔晓雨给他洗衣服做饭。   在华清的时候,她可听说了,乔晓雨交了个大方的男朋友,一堆一堆东西往她宿舍里送,送的东西可不便宜,全都是外汇商店里头的。   按理来说,李凤梅可比乔晓雨有本钱多了,乔晓雨是从后世穿越回来的,李凤梅可是真正经历了这个时代一遍,她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和许建国结婚,每天伺候得他跟皇帝似的。   系统笃定地说道:“没下蛊。”   申明瑚轻轻地“哦”了声,断定道:“那就是她脑子不聪明了。”   接着,申明瑚疑惑地说道:“这就是你口里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宠妻无度的男主?许建国我没看出有什么能力,宠老婆我也没看出来,我倒是看出来李凤梅宠老公了,我要是找个人像她那么伺候自己,不得每个月给人一根金条呀,做男主可真是好,什么也不用付出就能得到。”   系统捂着嘴巴,不敢说话,唯有沉默是金。   说着,申明瑚品过味来了,她冷笑说道:“你这个什么破系统,嘴里评价男主的话,没一句是真的,你这是从哪里挑出来的男主,这不是祸害人嘛。”   五楼,李凤梅将睡着的女儿抱回卧室里,又叫儿子去自己房间里写作业,许建国打开电视,坐下来。   李凤梅坐在他旁边,默默地盯着他看。   许建国不由地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电视不好看?”   李凤梅摇了摇头,忽然说道:“建国,我不是跟你说过搞工队,去城里建房子的事吗?”   她和许建国顺顺利利结婚了,儿女双全,许建国又爱她,公公婆婆又喜欢她,娘家人也听她的,可就是想不通,许建国为什么不像上辈子那样做房地产了。那许建国怎么成为几十亿身家的大老板?   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就想补救,本来跟着许建军去城里先探探路,是她为许建国规划好的事业线,可全被小心眼的徐秀萍给打乱了。   幸好,她从后世回来,知道不少赚钱的门道,给许建国出了个主意,帮省里的罐头厂接小活,做水果罐头。   可光种果树做罐头,只是个家庭小作坊,可没有上辈子的房地产公司威风。所以她又想着将房地产搞起来,许建国上辈子能靠房地产起家,就说明他是有这个能耐的。   可这些几年,他们是赚了不少钱,但要真想要组建建筑公司,可远远不够。   许建国皱眉说道:“不是手里没钱嘛,过几年再说。”   哪能再等几年,晚进场,就让别人赚了这钱,于是李凤梅说道:“没钱,我们可以借呀。”   许建国满头雾水,问道:“找谁借?谁能比我们有钱?”   李凤梅轻声说道:“小叔子。”   许建国噗嗤一笑,没将她的话听进去,好笑的说道:“小四一个月工资不过百,他能有几个钱?再说他那个老婆,看起来就是个特会花钱的主,可不像你这么持家。”   李凤梅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一脸的幸福与娇羞,片刻之后,她脸上的红晕散去,才郑重的说道:“小叔子是没钱,可他岳家呢?”   虽然申明瑚长得比她漂亮,家庭条件又好,可许建国却非常讨厌和反感申明瑚这个人,她才不会嫉妒申明瑚呢,才会有好事想到申明瑚。   许建国一听,便开始思考了起来,李凤梅见状,又说道:“我们多给他们一分利息,他们会不愿意?”   许建国点头说道:“一分利息不少钱了,领着死工资,又没办法赚外快的城里人肯定愿意。”   李凤梅哼了一声,娇嗔道:“怎么样?我这个老板娘?”   许建国立即将她搂过来,亲了她一大口,“不愧是我的贤内助!”   李凤梅觉得事不宜迟,推开想要亲热的许建国,催促道:“那你赶紧下去,跟小叔子谈一谈。”   许建国却坐着不动,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我不想去,向弟弟开口借钱算怎么回事,我这个大哥的脸面往哪里放。”   李凤梅想了想,也不想让他做自己不愿意的事做的事,就说道:“那让妈去。”   自从李凤梅给家里出主意赚钱后,就没有不成功的,黄娟子可是十分信任她,不止李凤梅和许建国为开建筑公司的事发愁,就连黄娟子也为此发愁,可将她的棺材本全掏出来也不够的。   这几年她最大的脸面就是许建国了,靠着大儿子,家里那可是直逼开砖厂的何家,她跟任何人说话,都可以挺直了腰板。   她巴不得许建国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就像李凤梅跟她描述那样,成为省里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家,走到哪里都让人敬着。   但许建国和李凤梅下了一楼,跟黄娟子咬了一阵子的耳朵,黄娟子却摇头拒绝了他们。   许建国愣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黄娟子,就连李凤梅也没有想到一丝黄娟子拒绝的可能。   黄娟子叹了口气,然后认真地说道:“阿锡的岳家门庭高,他这女婿不好做,要是开口向明瑚娘家借钱,他以后能抬得起头来吗?”   这又不是要借治病钱,再说钱的数目可不小,足足十几万呢,不得把申明瑚娘家全借遍了。   李凤梅急忙说道:“可妈,那建国他……”   黄娟子拉起李凤梅的手,说道:“我有儿有女,   他们个个都成家立业了,我又有了两个孙子,三个孙女,圆满得很,别无所求了,只盼着你们的日子安安稳稳的。”   李凤梅失神了,婆婆说中了,她这辈子只有两个孙子了,她是不会再生了的,小叔子吃公家饭的,不能再生了。   徐秀萍上辈子也没生出儿子来,为此许父都逼许建军和她离婚了,接着他们就带着女儿外出去羊城打工了,后来女儿都上大学了,想生怕是也生不了了,许父才松口让他们回来。   徐秀萍拎着热水壶从厨房里出来,听到这话,心里很不痛快,婆婆只看到了两个孙子,可没看到她还没有儿子呢。   原本以为婆婆会盯着她的肚子,非得要她生个儿子,她还担心婆婆会催呢。   她是想女儿到城里读书后,才再要个二胎的,原来黄娟子一点也不在意她没有没儿子,这比催她生儿子还要令她不开心,完全是不在意她这房呀!   黄娟子说着掏心掏肺的话,坚决不向小儿子开口借钱,许建国和李凤梅在黄娟子这里,首次空手而归。   上楼时,许建国黑得可怕,李凤梅看到他如此地不开心,心里更加愧疚了,要不是自己提前嫁给了他,许建国这时候已经开始做建筑生意了。   路过三楼时,李凤梅朝许建国说道:“我找小叔子去。”   说完,她还担心许建国会阻拦她,就飞快溜进了三楼的大门。   许沛锡神情平静地听完了李凤梅的来意,就两个字,“没钱。”   李凤梅期期艾艾地说道:“那你岳父岳母家?”   许沛锡目光一冷,重复道:“没钱。”   李凤梅是也好意思开这个口,就是以前死要钱的黄娟子,也没这么不要脸。   李凤梅看着面如寒霜的许沛锡,不敢再提借钱的事了,她干笑着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这时,申明瑚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秀发从浴室里出来了,她奇怪的看了李凤梅一眼,疑惑她怎么会在这里。   李凤梅眼睛一转,又不走了,朝着许沛锡说道:“其实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李艳红有消息了,她给家里写了信,又寄回来钱,让弟弟读书……”   许沛锡面无表情,心底却轻嗤一声,李艳红恨弟弟恨得要死,跑人之前还坑了她弟弟一把,说她弟是天阉,不能人道,还说她爸打老婆,她弟也打她妈。   这样李艳红会给弟弟读书钱?他看是寄钱回来给妹妹读书才对,只不过为了让妹妹顺利上学,才多给了弟弟一份。   许沛锡好整以暇地看着李凤梅,李凤梅到底要说什么。   李凤梅被许沛锡冷冷的目光看得一顿,瞄了申明瑚一眼,赶紧长话短说,“小四,你知道你大哥没和李艳红扯离婚证,你跟她关系好,能不能劝劝她,让她回来跟建国去将离婚证拿了。”   申明瑚有些目瞪口呆,天呀,许建国都没有和前妻离婚呢,就和人生了两个孩子了,就这样李凤梅也心甘情愿?   许沛锡看着申明瑚只有吃惊的面容,心中冷笑,原来李凤梅打着是这个主意。   他冷冷地说道:“我跟她不熟。”   许沛锡的目光黑沉又冷冽,李凤梅咽了咽口水,讪笑着忙说道:“那是我误会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睡觉。”   看着李凤梅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申明瑚八卦地问道:“你跟那个李艳红很熟?”   徐秀萍跟她说了那么多,可一个字都没有提起李艳红,这里面一准有点事。   许沛锡正拿起角落里的拖把,打算拖瓷砖上的水印子,一听这话,连忙欣喜地回过头来看申明瑚,可见申明瑚面上只有好奇心,心里不由地失望。   他解释道:“李艳红是我前大嫂,当时她和许建国结婚时,摆了三桌酒,我爸不知道是真高兴大儿子结婚,还是高兴能喝酒喝个痛快了,喝多了倒在地上不动弹。”   “我妈他们扶着他到板车上,回屋子拿钱时,听到李艳红六神无主地说道,她怎么办,结婚当天要是公公死了,她岂不是成了扫把星。”   “我妈他们听见这话,觉得李艳红只关心自己的命运,一点也不关心昏迷不醒的公公,对她很不满,同时也认为我爸酒精中毒就是她克的。”   “然后我就帮她说了一句话,我爸那样明明是喝酒喝的,从此没人帮她说过话的李艳红,就老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我,她跟所有人作对,就是没找我一点麻烦。”   申明瑚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她要离开这个家呢,合着你们一个个都将她当做罪人来看待。”   说话的同时,申明瑚对许父和许建国这两个人越发的不齿。   一个酒鬼,尽给人添麻烦,一个出了点事只会怪老婆,是个睁眼瞎。不过,看来许家真是歹竹出好笋,居然出了许沛锡这根不错的好苗。   第二天是年三十,申明瑚是在零星的炮仗声中醒来的,她吃完了许沛锡端上来的早饭,就出门打算到处逛逛。   反正年夜饭她也帮不上忙,而且许沛锡也没少在她家白吃白喝的,她什么也不干,也心安理得。   村子里到处都在杀鸡剖鱼,客气都是火药味,申明瑚在村子里的人看来,是个外来媳妇,人们想跟她说话,也不会说普通话,倒是申明瑚省了不少事。   走着走着,申明瑚就走到了徐秀萍的肉铺前,烫着一头卷发,一身大红衣服,描着眉毛,嘴上还涂了一层很显气色的口红,穿着白色工作服,站在肉案前,一边利落地刀起刀落,一边嗓音响亮地招呼着前来卖肉的顾客。   申明瑚站在旁边,看着她挥刀的样子,看得津津有味的。   等人走了一些,徐秀萍才看到申明瑚,她愣了愣,就笑容满面地说道:“明瑚你怎么来了?”   紧接着她就朝里面喊道:“建军,明瑚来了,你搬张椅子出来!”   申明瑚连忙摆手说道:“不用!我站着就好,你忙吧。”   她话才说话,许建军就将椅子搬出来了,放到申明瑚面前,说道:“四弟妹你坐,我还要做饭   呢,就不陪你聊了。”   申明瑚马上点头,徐秀萍却好客说道:“明瑚,等下在这吃吧,等我关了门,再一起回去。”   徐秀萍家的厨房就安在肉铺里,方便,今天是年三十,她卖肉只卖半天,下午十二点一过就收摊了。   申明瑚坚决地拒绝了,“我回去吃,今天午饭是许沛锡做的。”   徐秀萍点点头,笑眯眯说道:“那行,小叔子做饭才最合你的胃口。”   许建军迟疑地看着徐秀萍说道:“那我就做三个人的饭了?”   徐秀萍没好气了瞪了他一眼,再次觉得自己怎么找了个这么笨的男人。   许建军顿时讪讪地说道:“也不知道雯雯什么时候回来?”   徐秀萍一边给顾客切肉,一边高声说道:“饭做好了,女儿要是没回来,你就去找!”   申明瑚看到许建军就像屁股着火了一样,溜进了最里间。   申明瑚觉得光坐着看徐秀萍干活也不好,徐秀萍额头冒汗地做着生意,还要分心跟她搭话。   申明瑚站了起来,将椅子搬进屋子里,站到徐秀萍旁边,说道:“秀萍同志,我帮你收钱吧。”   徐秀萍迟疑地看着她,说道:“这收钱找钱可不轻松。”   申明瑚摇头说道:“没事。”   接着她朝最前面的一个顾客说道:“您要点什么?”   摊子前挂着各种肉类的价格表,她早已记住。   闻言,徐秀萍马上抬手指了指申明瑚,朝十里八乡的顾客笑呵呵地说道:“这是谁,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等下别催,明瑚是好心帮我忙呢,人家是老师,教书育人的,可没干这个。”   语言不通,顾客就指着自己想要的那块肉,接着伸出手指头,再将钱递给申明瑚。   申明瑚也并非五谷不分,虽然她没去几次菜市场,可猪蹄、排骨、大肠、猪肝、猪耳朵、五花肉、猪板肉……她还是都知道的。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顾客,许建军走出来告诉徐秀萍,“秀萍,饭做好了。”   徐秀萍看向申明瑚,直爽地说道:“我这里的饭好了,那老家的饭也该好了,明瑚你赶紧回去吃饭吧。”   卖猪肉可是体力活,早上都要吃炒菜,中午饭更是得早点吃,申明瑚这时候走走回去,再等一会儿,就能吃上午饭了。   申明瑚将身上的围裙一摘,说道:“那我回去了。”   徐秀萍又说道:“要不我送你吧,村子里可是有条大黄狗呢,可凶了。”   申明瑚正想拒绝,说她不怕狗,跑得也比狗快,就见到徐秀萍看向她身后,脸上还露出了调侃的笑容,“看来我不用送你,小四已经来接人啦。”   申明瑚回头一望,抿了抿唇,说道:“那我先走了。”   徐秀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朝许建军嘀咕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呢。”   许建军摸不着头脑说道:“什么奇怪?”   在徐秀萍凶他之前,他飞快地说道:“我去喊女儿回家吃饭!”   话刚一说完,许雅雯就像一只飞鸟,俯冲进来,抱着许建军的大腿。   徐秀萍赶紧擦了擦手,拉开她,看到女儿小脸皱巴巴的,摸了摸她的辫子,温和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大,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架势。   许雅雯瘪着小嘴,眼泪花花的说道:“没人欺负我,是小丽她,她好可怜,她现在都没有鸡蛋吃了。”   小丽是女儿最好的玩伴,家里的地不少,她爸还去南方打工了,听说赚的不少,怎么会没鸡蛋吃。   徐秀萍和许建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睛里的疑惑,接着徐秀萍看着女儿,认真地说道:“不可能!是小丽鸡蛋吃腻了,骗你的。”   说完,徐秀萍自己都不信这话,这种情况放在她家里可能,小丽家可不可能,小丽妈妈对她忽视得厉害,小丽全身脏兮兮的,身上还虱子。   想到这个,徐秀萍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古有孟母三迁,今就有她徐秀萍望女成凤,给女儿换个更好的读书环境,让她和素质更高的人接触。   她打定主意,年一过,就去城里将三万块钱的户口费给交了,让女儿马上变成城里人,再过一年,将铺子一收,就陪女儿去城里读书,至于许建军就留在家里养猪。   许雅雯坐在徐秀萍的膝头上,乖乖伸出手来,让许建军给她擦手,哭唧唧的说道:“小丽的妈妈、爷爷奶奶说了,家里得攒钱给她生个弟弟,所以她没鸡蛋吃了。”   徐秀萍一听,不屑的说道:“听她们胡说,生弟弟又不要钱!”   这她们这里,农村户口,一胎生女,可以再生第二个,不用交罚款的。   许雅雯没被哄好,反而哽咽地说道:“以后我会不会也没鸡蛋吃。”   徐秀萍和许建军平时可没少将要个儿子,给你生个弟弟挂在嘴边。   徐秀萍虽然想要生儿子,可女儿也是她的心肝,一看许雅雯都哭了,连忙保证说道:“不会的,不会的!”   许建军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和你妈开着猪肉铺,别说鸡蛋了,就是肉你将来也不想吃了。”   许雅雯懂事地吸了吸鼻子,跳下徐秀萍的膝盖,小声说道:“那好吧,爸爸妈妈我们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见啃着大鸡腿的女儿还是一脸地不开心,徐秀萍忽然喃喃地说道:“这儿子我们不要了吧。”   反正周围人都是这么告诉她的,儿子一定得有,所以她才没事将生儿子挂在口头上。可话一出口,却发现不要儿子的事,也没那么难。   许雅雯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妈妈,接着她又有些怕地低下头来,赶紧吃饭。   许建军将手里的鸡爪子放下,看着徐秀萍,犹豫地问道:“儿子,真不要了?”   徐秀萍轻哼一声说道:“不要了,反正儿子生下来,你妈也不会在意的!”   许建军皱眉说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我妈头上去了!”   徐秀萍见好就收说道:“反正我不生儿子了,你要儿子就自己想办法吧!我和女儿过自己的日子去。”   许建军弱弱地反驳说道:“是你非得缠着要生儿子,我又没说想要儿子。不要我还轻松了,反正孩子你又不带,雯雯都是我带到三岁的。”   徐秀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故作凶狠地说道:“闭嘴!”   许建军皱起了眉头,为难地说道:“那爸爸肯定要大骂我们一顿。”   许父光吃饭不干活,可特别爱教育人,也极其地重男轻女,当初徐秀萍生了女儿,他看都不看这个孙女一眼,不停地说着,徐秀萍的肚子不争气。   徐秀萍一点也不在乎许父这个人,婆婆还能给她带孩子,给女儿买衣服买玩具、红包和零花钱呢,公公能干什么吃的?   徐秀萍冷哼一声说道:“骂就骂呗,又不会少一块肉!你爸嘴上骂我,我心里骂他,也算给你和婆婆面子了!”   小女孩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偷偷地弯起了眉眼。    第71章 第71章早早地吃过年夜饭,……   早早地吃过年夜饭,徐秀萍他们约着一起去矿区那边新开的歌舞厅看看热闹,这大过年的,难得向来不对付的他们,也能有说有笑的一起去玩。   申明瑚却没有去,歌舞厅又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电视呢。   申明瑚以为他们至少玩到八点多,没想到天都没黑下来,徐秀萍他们就回来。   徐秀萍一脸懊恼地走在最前面,进了客厅。   申明瑚一看有八卦,连忙问道:“秀萍同志你怎么气着一张脸回来了?”   旁边的黄娟子马上板着脸说道:“年三十不能哭丧着脸!”   徐秀萍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说道:“还是不大哥他!”   接着,她一溜烟的挨着申明瑚坐下,丝毫不顾忌后面走进去的许建国他们,噼里啪啦地将她生气的缘由说出来。   一开始他们进了歌舞厅玩得好好的,虽然除了李凤梅,其他人都不会跳,可里面的大部分也怎么不会跳,反正挥挥手,转转圈,也挺乐呵的。   大家做“伸展运动”没一会儿,许建国就去上了厕所,上完厕所回来就看到一位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微微曲着腿,朝李凤梅伸出了手。   许建国马上气炸了,跑过去一把将年轻男人扯开,还撞到了后面端着酒水的服务生。   许建国却没觉得事情闹大了,他又扯着年轻男人的衣领,一副要揍人的语气,说道,她是我老婆,孩子都给我生了两个了!你是不是眼瞎呀!   年轻男人愣了愣,看了一眼温婉美丽的李凤梅,仿佛不敢相信她找了这么一个没风度的丈夫。   接着他嗤笑一声,嘲讽许建国,难道结了婚的女同志,有了孩子的女同志就不能进行正常的社交了,要在门前挂个牌子,已有丈夫和孩子!   人家说完后,看热闹的人就一脸鄙视的看着许建国,就在年轻男人想要扯开许建国的手,走人了时,许建国抡起拳头,就朝年轻男人的下巴来了一下。   接着就   是两方混战、劝架、连公安都来了。   也就是附近派出所的人对许建国这个大老板熟,道了歉,赔了钱,才放他们走,没到所里一趟。   要不然年三十许建国就要在拘留室里度过了。   申明瑚听完后,表情真是一言难尽,连黄娟子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了。   眼角青紫的许建国大摇大摆地坐下来,李凤梅满脸心疼,恨不得伤在她身上的模样,一边小心翼翼地给许建国上药,一边用哄孩子的语气哄许建国。   申明瑚感觉一阵恶寒,真是没眼看,也不想听。   她朝徐秀萍说道:“秀萍同志,我们去你屋里看电视吧,顺便参观一下你家。”   徐秀萍一听,面上的怒气马上消去了,忙说道:“好呀,我跟你说,我将家里布置得可漂亮了,每一样都是我和建军去市里……”   申明瑚一边听着徐秀萍介绍她家,一边目光瞄到许沛锡也跟了上来,她瞪了一眼许沛锡,用眼神不满地问道,你跟我们干什么?   许沛锡轻咳一声,温声回答道:“我回房。”   觉得自作多情的申明瑚,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睛。   就在两人打算溜上楼,清净一些的时候,一个头发微微凌乱,看起来快三十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搂着黄娟子哭。   她什么也不说,只闷声哭。   申明瑚和徐秀萍面面相觑一秒后,猜到这女人应该就是她名义上的大姑姐,许美霞了。   申明瑚和徐秀萍不约而同地慢慢走了回客厅。   “美霞你怎么了?”   “姑姑,姑姑!”   ……   大人和几个小孩子都围了过来,一脸着急地问道。看得出来孩子们很喜欢许美霞这个姑姑。   许美霞哭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来,抽噎的说道:“这日子没办法过!大智认定我偷人了!他一点也不相信我的清白。”   说到最后,许美霞的哭声又大了起来,面色苍白。   黄娟子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叹气说道:“谁叫你不警醒点!听妈的话,回去后好好跟你婆婆他们解释,别出门了,过段时间,他们的气就消了。”   许美霞懊丧地扯着头发,说道:“消不了!我都听你的,工作都辞了,这几天连门都没有出过一回,可他们就是不相信我!什么话难听他们就说什么,恨不得让我去浸猪笼!”   申明瑚原本是听八卦的悠哉悠哉态度,一听到这,脸不由地冷了下来。   黄娟子还是劝道:“胡说,他们现在还在气头上,美霞你不要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许父这时开口了,声音嘶哑,“美霞你赶紧回去,外嫁女不能在家过年,你不能害你的兄弟。”   黄娟子看着许美霞一脸的想不开,犹豫着和许父商量:“建国他爸,要不然今晚就让美霞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走。”   许父一拍桌子,脖子涨红,嚷嚷道:“不行!赶紧让她走!从哪来回哪去!”   申明瑚呲了呲牙,嘀咕了一句,“神经病。”   接着她动了动嘴唇,生气的说道:“去三楼……”   见状,许沛锡连忙插话说道:“让姐姐去住招待所吧。”   即使强硬让许美霞住下,她心里会愧疚难安的,日后家里出了一点点小毛病,许父就能将祸头往许美霞身上推,许美霞性子柔弱,可禁不住许父一连串的指责。   宁可信其不可信其无,要不然那个达官贵人怎么会这么信风水,李凤梅放缓了语气,说道:“美霞你还是回去吧,不然孩子和大智该着急了。万一他们觉得你是去找付厂长了呢。”   黄娟子马上推了推许美霞的肩膀,语气急切,“你大嫂说的对,美霞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本来她听了小儿子的话,想将女儿往矿区的招待所领的,要是真去了矿区那边,岂不是火上浇油,到时候女儿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女儿现在离矿区那边越远越好。   看到许美霞表情不对,又躲着黄娟子的手,许沛锡冷声说道:“妈,你将姐身上的衣服扯开!”   黄娟子愣住了,徐秀萍三两步走到许美霞面前,将她的衣袖全给撸上去。   许美霞手臂上青青紫紫,一条条的抽痕,申明瑚震惊了,倒吸一口凉气。   黄娟子马上掉了眼泪,怒气冲天的问道:“美霞!谁打你的?是你婆婆还是大智?”   许美霞嗫嚅地说道:“是大智。”   她好几天没敢上桌吃饭了,想着今天是年三十,不去和大家一起吃饭不好,就犹豫犹豫地坐下了饭桌,谁知道丈夫铁青着脸,将碗筷一扔,就扯着她回房里,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打。   要是挨了打,只是骂她,她也不会在年三十回娘家。   许美霞回答后,黄娟子他们都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建民清清嗓子,问道:“美霞,他这是第一次打,还是?”   许美霞喃喃地说道:“第一次。”   许父马上说道:“第一次打不要紧,又不是经常打,你回去吧,别跟大智对着干,他要是再打你,你就躲出去。”   许美霞用衣袖擦眼泪,没敢吭声,却心中悲凉想道,她能往哪里躲?   申明瑚动了动手指头,打算等会就上楼,收拾东西,连夜赶回首都。   其他人看着许父,许建军弱弱地说道:“爸,打老婆是不对的,大智居然敢打美霞,真是不把我们许家男人放在眼里。”   黄娟子忽然大声说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去李家找个说话!”   徐秀萍一定个响应,拍桌子说道:“再怎么样,也不能打老婆!妈,我们要让大智给美霞赔礼道歉,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犯,要不然我们也打他一顿!”   许建民捏了捏拳头,气道:“妈,那我们这就去!我……”   他左看右看,去将楼梯底下的几把农具拿过来,说道:“李家要是不认错,就将他们家给砸了!”   许建国将脸上的膏药一撕,捶着大腿,大声说道:“真是反了天了,李大智居然敢打我许建国的妹妹!”   见他这么激动,李凤梅出声说道:“这不是要将事情闹大了嘛,难道要美霞离婚?”   接着,她转过头来,朝许美霞说道:“美霞,虽然男人打女人是不对的,可也要看是什么事情,是你先做错事情在前,将男人的脸面往地上踩。”   申明瑚他们都吃惊的看着李凤梅,一脸地不可思议。   许美霞猛地抬手指着李凤梅,恨恨的说道:“我做错什么了?!都是你家的弟弟拒绝就拒绝我小姑子呗!说什么别老是来找我,先管好自家的事吧,我看是看到你嫂子那天晚上从厂长家出来,身上的衣服都乱了!”   一向温柔软弱的许美霞能这么大声说话,可见她心里对李凤梅的怨气很大。   李凤梅心虚的说道:“我弟弟没说话。”   许美霞一拨刘海,冷哼说道:“放屁!这可是我婆婆亲口告诉我的!我的流言就是从你弟口里传出来的!你弟除了一张好脸,还有什么,年纪轻轻就辍学了,找姐夫拿钱花,嘴巴还那么碎!”   黄娟子忽然摁住了上去要跟李凤梅理论的许美霞,问道:“美霞,你告诉妈,你那晚……”   许美霞崩溃的说道:“我都说了几遍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一个大厂长,有个在首都当什么长的老婆,有文化又漂亮,还有个宝贝女儿,你说他会看上我一个小学都没读完,结了婚还有个好几岁儿子的村妇嘛!我哪里想到他会对我有意思?”   “我就想着他这么和气,我多跟他搞好关系,说不定他能将大智招到厂子里抗大包,我是想巴结他来着,可没勾搭他。我会勾搭人吗?”   “那天晚上,他说家里的保姆放假了,没人给她做饭,我就想讨好他,于是主动开口到他家里做饭,我是   将自己当做保姆来对待的,谁知道他会对我动手动脚的,要不是他女儿打电话过来,我都要往墙上撞了!后来我趁着他应付女儿的电话,就赶紧逃出来了。”   申明瑚听了下来,冷静说道:“找公安吧。”   黄娟子连忙摇头说道:“不能找公安,以后美霞还要做人呢!”   申明瑚拧眉,找公安怎么不能做人了,她现在就做了人吗?   徐秀萍说道:“妈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去找李家算账!”   申明瑚看着大家拿着家伙,怒火中烧地要去打砸李家,就开口说道:“你们去吧,我在家看孩子。”   听八卦可以,凑热闹可不行,万一讲她误伤了怎么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看到密集的人群不是冲上去,而是赶紧快步离开,这可是父母从小教导申明瑚的。   快十一点多了,许沛锡他们才回来,看着黄娟子他们一脸郁闷,申明瑚小声地问道:“打架打输了?”   不是吧?都抄家伙了,许建国他们又人高马大的,徐秀萍和黄娟子一看战斗力也不弱,许建国又是帮着妹妹的,那李凤梅这个女主自然会全力以赴也帮着许美霞,怎么会输了呢?   许沛锡摇了摇头,见申明瑚一脸的不了解,不由地笑了笑,柔声说道:“没输。”   这时,徐秀萍很煞风景地凑过来,拉着申明瑚到一边去,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   这事,最后是以许美霞离婚结束了。   黄娟子他们不能容忍许美霞被打,李家人却觉得自己没错,毫不相让,越吵越厉害,眼看着许美霞的婚姻没有挽救的余地了,干脆就离婚算了。   申明瑚挑了挑眉,心情不错,这婚离得好,离得秒,离得呱呱叫。   除了许沛锡,其他人却没她想得这么开,留在李家的孩子是一个问题,许美霞将来的出路又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李凤梅回去了一趟,记挂着儿子,就连忙将儿子拉过来,看到他气鼓鼓的模样,瞥了申明瑚一眼,沉着脸说道:“浩浩,你告诉妈,谁欺负你了?”   申明瑚想也想就说道:“我把他说了一顿。”   李凤梅瞪着她,怒道:“你凭什么骂我儿子,不是叫你在家好好照顾孩子的嘛?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申明瑚轻哼一声,嗤笑道:“凭什么,就凭他欺负妹妹。我给雯雯扎了辫子时,他非要捣乱不说,后来趁我去洗手的时,扯着雯雯的头发不放,连头绳都弄掉下来了。”   要不是她当时忙着哄许雅雯,她都要跑去抓住许嘉辉这熊孩子,揍他几下。   李凤梅脸上讪讪的,这下徐秀萍不乐意了,她将女儿拉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要给女儿主持公道:“雯雯,你说哥哥怎么欺负你了?”   李凤梅心里嘀咕道:“刚才申明瑚不是说了嘛,徐秀萍这是在接此机会发作呢。”   李凤梅转过脸,温温柔柔的说道:“男孩子嘛,皮一些,浩浩这是喜欢妹妹想要跟妹妹玩呢,小孩子的事,大人不要插手。”   许建军瞪眼说道:“不行,我们家雯雯比浩浩小,浩浩做哥哥怎么能欺负妹妹呢?”   申明瑚将掌心松开,挑眉说道:“这可不是玩一玩的事。”   她掌心里放着好几根的头发。   许雅雯气呼呼的说道:“浩浩哥哥扯掉了我八根头发。”   小女孩可宝贝自己的头发了。   申明瑚摸了摸她的脸,说道:“雯雯,现在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在,你不用怕,你去扯浩浩八根头发下来。”   原本打算捋袖子,跟李凤梅撕扯的徐秀萍一听,觉得这个主意是真的好,拍了拍女儿的背,鼓舞的说道:“去吧,他扯掉你几根头发,你就去扯他几根头发。”   许建军见状,拉住许嘉辉的后衣领,不让他跑。   李凤梅连忙看向黄娟子和许建国,黄娟子正在安慰女儿,又不想让徐秀萍指责她这个做奶奶的偏心,就假装没看到。   许建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几根头发嘛,儿子的头发那么多,他又不想跟徐秀萍一个弟媳妇争吵,就偏了偏头。   李金梅有心想说些什么,却被许建民推了推胳膊,她讪讪地收住了嘴里的话。   徐秀萍可不是个好惹的,她平时话里话外,可没少说他们两个,跟许建国和李凤梅联合一起,孤立他们。   李金梅认为自己可是李凤梅的亲妹妹,自然关系要比徐秀萍要好,可许建国和许建军都是自己的亲哥,许建民要一碗水端平。   许雅雯抬眼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申明瑚和许沛锡,抿了抿嘴唇,坚定的朝许嘉辉走去。   许嘉辉手脚挥舞着,喊道:“许雅雯你不能扯我头发,我可以将红包给你一个!”   许雅雯摇了摇头,她才不想要红包呢,她只想要许嘉辉的头发。   反正妈妈说了,不要生弟弟了,没弟弟,她会一直疼自己的,她才不怕许嘉辉了呢。   妈妈说给她买个蛋糕,那就真的买了,说买个书包,也给她买,说带她去省里的游乐园玩,也真带她去了,所以妈妈说不生弟弟那就是不生了。   徐秀萍看着女儿小脸紧绷地拔许嘉辉的头发,忽然觉得女儿好像变勇敢了一点。   年初一,矿区厂长家,上门的人拜年的人络绎不绝。   章明尔俏脸绷得紧紧地冲进来,抬手就是掀翻了茶几,接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噼里啪啦就一顿打砸,电视机,收音机,花瓶,玻璃柜……看到什么就砸什么。   客人顿时惊慌不已,忙喊道:“这谁呀?快拦住她!”   厂长秘书立马回过神来,却不是冲上去护在厂长面前,而是将客人往外赶,说道:“我们先走,厂长这会有事要忙!”   但没多少个听他的,都想留下来看热闹。   付春阳很有领导的派头,他站起来,挥手说道:“都给我走人!”   他这么一说,已经认出章明尔的人,也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章明尔急红了眼睛,没一会儿,地板就全是玻璃渣子,瓷片从付春阳脸上划过。   保姆连忙惊呼道:“厂长!”   付春阳可没空搭理她,他躲着飞过来的物体,嘴里哄道:“宝贝闺女,尔尔,你赶紧停下来,可别伤了自己!有话好好说!”   章明尔一撒手,将手里的钟表哐当掉在地上,她回头眼睛里满是怒火,接着走过去,将付春阳戴的眼镜,往地上一扔,还踩了两脚。   “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妈!那个贱女人是谁?”   眼睛模模糊糊的付春阳朝保姆使了个眼色,含糊说道:“什么女人?这哪有女人?”   章明尔拿起报纸,抽他的脸,边抽边说道:“付春阳同志你不要骗我了!小颖都将事情全告诉我了!你耐不住寂寞出轨了!”   付春阳一   边躲着,一边叹气说道:“闺女你这是中计了,小颖的爸爸跟你爸爸我可不对付,她是想要你来闹我呢!”   章明尔将报纸一甩,又往付春阳脸上挠了好几下,才停手,盯着他说道:“你跟别的女人真的没点什么吗?”   面对着女儿清澈的大眼睛,付春阳眼神躲闪,说不出谎话了。   都怪那天晚上月色太美,他人到五十了,也没当过一回新郎官,忍不住了,于是背弃了当初对章无澜的誓言。   章明尔一个爆发,将付春阳摁在沙发里,双手就往他脸上抓,哭着说道:“我不要你这个爸爸了!我没有背叛家庭、背叛婚姻找女人的爸爸!……”   付春阳不敢反抗,任打任骂,章明尔没了力气,一擦眼泪,说道:“我妈要跟你离婚了!哼,付春阳你等着吧,大姨她是不会放过你!”   说完,章明尔就冲进主卧,找出两个空的行李袋,将衣柜里藏的钱,全部往包里塞。   付春阳急得团团说道:“尔尔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这是不是要爸爸的命吗?”   章明尔动作不停,拿走了一捆捆的钱和几根金条,她冷笑道:“我就是要你的命!”   她爸爸最爱什么,一是她妈妈,二是她这个闺女,三就是钱了。   现在前面两样她不敢肯定了,可后一样她可敢笃定了。   章明尔将衣柜里的钱全搬走,付春阳拍着大腿,叹息说道:“尔尔,你将钱全拿走,爸爸怎么吃饭?”   章明尔拎着行李袋,嘲讽地说道:“没钱吃饭,就去厂里预支下个月的工资呀!你一个堂堂厂长,会没饭吃?”   说完,她就朝外走,她还得去找那个贱女人的茬呢!为她妈妈出气!   满脸抓痕的付春阳连忙拿起地上,碎成蜘蛛网的眼镜,穿着拖鞋,跟着章明尔后头,喊道:“尔尔,别去那边!那边大车多!”   章明尔回头看着他,大声哭喊道:“你管我干什么?你都不要我和妈妈了!”   喊完,她却转了道,往另外一条小路跑去。   欣赏着冬天里江南田野的申明瑚,不由地揉了揉眼睛,她没看错吧,那个边走边哭的人不是她表妹吗?   申明瑚急忙跨过田埂,又高声喊道:“尔尔!尔尔!”   章明尔听到熟悉的喊声,不由地停下来,朝四处张望,她看到了申明瑚,就如同看到了救星,用撒娇的语气,亲切的喊道:“姐!”   申明瑚冲到章明尔面前,抬起她下巴,一看章明尔泪流满脸的,马上关心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问话的同时,申明瑚才想起来,她那个小姨夫好像就是在这里工作,当着矿区厂长来着。   章明尔抱住了申明瑚,哽咽说道:“姐,我爸出轨了……”   申明瑚从章明尔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知道了她那位小姨夫干的好事,脸色顿时阴寒得可怕。   她抓着章明尔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找那个女人!”   一直沉默的许沛锡,见状赶紧提起地上的两个行李袋,跟在她们两个后头,心中却隐隐地不安。   看着领路章明尔左转弯,右拐道,申明瑚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村庄小道,忍不住开口问道:“尔尔,我还有没问你,那女儿叫什么名字呢。”   章明尔咬牙切齿地说道:“许美霞!一个结了婚,还有孩子的少妇!”   申明瑚不由地仰望了天空一眼,接着看向许沛锡,许沛锡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薄唇轻启说道:“没人跟我姐撞名。”   申明瑚顿时觉得这世界真是小,但听了许美霞的哭诉,她觉得许美霞是无辜的。   申明瑚加大了力气,将章明尔拉到池塘的柳树下。   章明尔想要挣开她的手,“姐,你干什么,我们不是要去找那个女人麻烦吗?”   申明瑚摁住她的肩头,很自然地说道:“你嘴里的那个坏女人,是我大姑姐。”   章明尔长大了嘴巴,“哈?”   下一秒她就跺脚不满地说道:“姐,你不会胳膊往外拐,不帮我吧?那我自己去!”   申明瑚挡在她的路,冷静地说道:“尔尔,其实都是你爸的错,人家有老公有儿子的,全被你爸给搅和了,现在我大姑姐都离婚了。她不来找你爸鱼死网破就不错了。”   章明尔脑子又不笨,她愣了一会儿,就蹲下来,抱头痛哭道:“我怎么有这样一个爸爸!”   许沛锡从最近的人家里借了条板凳,搬到柳树下,申明瑚也不劝章明尔,让她哭个够,施施然地坐下。   没几秒,申明瑚就情不自禁的看着站在一侧的许沛锡,轻声说道:“你也坐吧。”   章明尔觉得自己命苦,摊上这么一个爸爸,哭得震天响,哭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后,抬起脸来一看,对上就是她姐和姐夫两张闲适从容、赏着春风的脸。   章明尔噘嘴委屈说道:“有你们这样当姐和姐夫的吗?也不哄哄我?”   申明瑚将早已准备好的手帕,往她脸上一扔,没好气地说道:“哄什么哄!起来,我给小姨打电话,让她接你回首都!”   章明尔站起来,揉了揉肚子,小小声说道:“姐,我肚子饿了。”   申明瑚说道:“那就先去吃饭,这地你比我熟,你带路吧。”   章明尔欢快地说道:“我们去粤菜海鲜馆吃吧,那里的菜色还算勉强可以入口。”   申明瑚点了点头,见章明尔恢复过来了,就指了指许沛锡领着的行李袋,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看起来不轻。”   章明尔拍着胸膛,骄傲道:“我爸的钱全在里面了!我得给他个教训,不仅砸了房子,还抓花了他的脸,连钱也没给他留一张!反正我妈都要和他离婚了,对财产当然得先下手为强”   申明瑚看了看周围,严肃说道:“你小声点,是生怕别人真不知道你抱着金砖吗?”   章明尔弱弱地说道:“金砖没有,金条都是有几根。”   接着她讨好的说道:“姐,姐夫,等会我请你们两个。”   跟申明瑚出来,都是申明瑚出钱的,她还没有付过钱呢。   申明瑚摇头说道:“不用,这钱你交给小姨收着,不准动。”   章明尔讪讪地抿了抿嘴,她是花钱多了一点,可申明瑚也没少花,她怎么就被管得死死的呢。   吃完海鲜,给章无澜打了个电话,又将章明尔安顿在矿区的招待所里,有了安全保证,申明瑚和许沛锡才慢慢走路回去。   忽然,许沛锡伸手拦住申明瑚的腰,将她揽在怀里,申明瑚马上脸色涨红,想要开口骂他,就看到许嘉辉和许嘉熙这两个小孩子从她原来走着的方向疾冲过来。   申明瑚推开许沛锡的胸膛,小声说道:“谢谢。”   接着,为了避免不自在,她朝许嘉辉和许嘉熙两人喊道:“站住!你们两个差点撞到人了知不知道!”   许嘉熙犹豫了,放慢了脚步,许嘉辉一把拉住她,说道:“不管她了!快点跑!找爷爷奶奶!”   许沛锡的脸色很不好看,申明瑚翻了个白眼。   家里的人看到许嘉辉和徐嘉熙急匆匆的跑进来,往黄娟子怀里钻,都笑着打趣,他们怎么这么亲奶奶。   “因为做错事了呗。”申明瑚跨脚进来,扬声说道。   跟着她走进来的除了许沛锡,还有一位中年男人。   李凤梅惊讶道:“许班主任,您怎么来了?”   “大年初一老师就上门这真是个好兆头。”申明瑚阴阳怪气的说道。要不是许沛锡带了带她,她的腰都要被这两个孩子给撞断了。   中年男人走进来,诉苦说道:“许嘉辉和许嘉熙跑进学校里,将资料室给炸了!你们可放着期末考试的试卷和成绩单!不仅如此还引发了大火,资料室被烧毁了,要不是老师们及时扑火,整栋办公楼都要被烧起来了!”   原来虽然村小还在放假,可门却开着,里面还有老师忙着整理资料,再过两天,学生们还要去学校领成绩单呢,这下可全没了。   其他人听得错愕万分,心砰砰跳。   许建国连忙握着老师的手说道:“都是孩子不懂事,老师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过,赔,我们都赔!”   他可不想替子受过,去坐牢。   其他人也围住了班主任,纷纷说着好话,可犯了这么大错误的许嘉辉和许嘉熙连头都没抬,都不敢面对老师严厉的目光。   最后班主任叹气地说道:“你们拿着钱来学校吧。”   走之前,他又忍不住说道:“这两个孩子你们真该管管了,成绩好是好,可不能仗着成绩好,就上房揭瓦,平时爱在课堂上捣乱不说,还因为人家女同学不跟他们玩,跟其他男孩子玩,就往男孩子的衣服上撒尿,现在还往资料室里扔炮仗。”   说完,中年男人直摇头的走了。   许建国一副气狠了的模样,拿起扫把就要打儿子,黄娟子和李凤梅却紧紧地护着许嘉辉,说道:“你   要打就打我吧!浩浩知道错了!”   许建国对儿子也宝贝得很,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就顺着台阶下来,将手里的扫把一扔,说道:“妈、凤梅都是你们惯的。”   徐秀萍一脸的幸灾乐祸,却没有煽风点火,要不是没有多余的宅基地,她真想搬出去,离许嘉辉他们远一点,可别带坏了自己女儿。   她女儿成绩是没许嘉辉和许嘉熙好,可却没有受到过一次老师的批评,表扬倒是不少,什么上课认真听讲,字写得好看,画画也画得好,爱干净,会照顾同学……数都数不完。   放火差点烧了学校,许嘉辉和许嘉熙不仅没受到一点教育,反而因为掉了两滴眼泪,黄娟子他们一个个哄着。   申明瑚觉得没意思,以后不会再来了,走上楼梯时,申明瑚轻声说道:“我要跟小姨和尔尔一起回首都。”   许沛锡脱口而出说道:“我也走。”要不是申明瑚跟着来,他大年初二也打算返回海城。   申明瑚看了他一眼,说道:“随便你。”   大年初二,出嫁女回娘家,许家马上空了。   申明瑚也不想看许美霞哭哭啼啼的,被黄娟子拉着劝,于是一大早也出门,去矿区招待所找章明尔玩。   李凤梅和李金梅在娘家吃过午饭,又聊了好几个小时的天,就回家了,还邀请了妹妹到家里玩。   姐妹三个走岔路,跟许建国他们分开,说着小话。   说完了各自的孩子,不对付的妯娌,难搞的婆婆,李玉梅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大姐,你小姑子拉拉扯扯的那个付厂长不就是章明尔的爸爸吗?”   李凤梅点头说道:“是的。”   李金梅连忙急道:“那这会不会对小军有影响?”   小军是姐妹三人的弟弟,初中没念完,就去矿区那边的理发店做学徒了,这份工作还是李凤梅给找的。   章明尔从不动手自己洗头发,都是去理发店找人洗头的,她假期来矿区看望付春阳时,天天往理发店里洗头。   一来二去,无聊得很的章明尔就跟白净秀气的李小军交上朋友,慢慢的,两人居然互相喜欢上了。   李凤梅没当一回事说道:“有什么关系,章明尔的父母好着呢,是我小姑子离婚,又不是厂长要离婚了。”   李金梅担心地说道:“可我听说了,昨天章明尔忽然来了矿区,大闹了一场,将家里都砸了,付厂长还受了不少的伤呢,这姑娘可真是厉害,对亲爹都能下得手。”   李凤梅摆手说道:“我问过小军了,章明尔在他面前温顺得跟绵羊一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军是不会吃亏的。”   李玉梅高兴的说道:“等小军和章明尔结婚后,这辈子都不用奋斗了。付厂长家里特别有钱,章明尔的妈妈在首都还当着不小的领导呢。”   李凤梅听了,却不乐观说道:“结婚可以,但是小军不能当上门女婿,我不同意,小军心里也不乐意。你看当上门女婿是什么下场,付厂长都当上上万人的头头了,女儿说动手就敢对他动手。”   李金梅和李玉梅听了,连连点头,“当上门女婿可惨了,别说大姐你了,我们也不愿意白白送出个弟弟。”   李凤梅眼神闪了闪,又说道:“晚上我去理发店那边转转,既然章明尔知道付厂长闹出来的绯闻了,那心里肯定难受着呢,让小军多去安慰安慰章明尔。”   李金梅和李玉梅互相看了一眼,得意一笑,有大姐给小弟出主意,这桩婚事一定能成。   说完了弟弟的婚姻大事,李玉梅好奇地说道:“大姐,等会我能看到你的那位四弟妹吗?她平时穿的什么呀?真像大家传的那样,不怕冷,就穿一件毛衣和敞开的大衣?”   李玉梅没问申明瑚好不好看,因为早已传遍了,大学生许沛锡带回来的首都老婆,长得可真好看,他们就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的女同志。   李玉梅嫁得也不远,还在八卦中心的矿区开着小卖部。申明瑚的每一条传闻,她都听了不下三遍了。   李凤梅听了,顿时脸色有点不好看,没说话,更了解姐姐的李金梅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嘛,跟我们这小地方的人比确实是不错,可首都里人人不都这样。”   李凤梅的脸色好了一些,虽然她知道李金梅的话说错了,别说是现在的首都了,就是四十年后的海城,申明瑚的穿着也高级、时尚。   李玉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妯娌之间本来就关系很难处得好,何况大姐以前还想将二姐嫁给申明瑚她男人呢。   李玉梅收起了脸上的好奇,贬低申明瑚说道:“许沛锡可厉害呢,以前在老家挣工分那会儿,都没人敢跟他说话,他现在不是当干部了,管着人,肯定身上的气势更足了,申明瑚肯定管不住许沛锡。”   李凤梅接话说道:“听说她昨天在矿区那边吃高档海鲜,一出手就是八百多,她妈妈是个医生,不知道开了多少贵价药,收了多少劳苦大众的红包。”   “就是,就是。”李金梅和李玉梅分分附和说道,申明瑚马上成了她们共同讨厌的人。   说着讨厌的人的坏话,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马上就到家了。   李凤梅轻咳一声,又拉了拉两个妹妹的衣服,她们才收起嘴里诋毁申明瑚的话。   许建国他们早就到家了,大家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吃着零食水果,连许美霞都出来见客了。   黄娟子和几个孩子怎么哄,也没哄好的许美霞,这会居然脸上露出了微笑。   坐在徐建成旁边,和他一直说着话,见状,李玉梅连忙冷哼一声,脸带怒气的走过去,不客气地将许美霞挤开。   许美霞愣了愣,抬眼一看,其他人都有说有笑的,谁也没空搭理她这个离婚女人,不禁又被悲从中来,站了起来,又躲回房里去了。   李凤梅看到了李玉梅的吃醋举动了,又看到许美霞一脸被打击到的样子。   所以在给李玉梅拿炸丸子,让她带回家的时候,她不痛不痒地说道:“你也真是,什么醋都吃,我小姑子什么人你知道吗?她会朝男人抛媚眼,有手段,就不会被男人打,又离婚了。”   李玉梅嘴硬说道:“大姐,你不是说了嘛,你婆婆正在紧锣密鼓地物色新女婿,想要将你小姑子尽快再嫁。你婆婆肯定没少在女儿面前,提着这个男人,那个男人,让她认真地看看,说不定就这么将她的心思说浮动了。   “在离婚女人的眼里,只要是个男人她都仔细地盯着呢,她找建成说个没完,又笑得那么妩媚,连付厂长都对她动了心思,我能不急眼,能对她有好脸色吗?建成好歹也是个老板了,可不能被她勾了去。”   李凤梅点点她的额头,觉   得妹妹的担心有道理,以前还真是她小看了闷不吭声的许美霞,说起来许家,就数许沛锡和许美霞最符合大众的审美。   李凤梅压低声音说道:“那在我小姑子再嫁之前,你和建成别上门了。”   站在厨房门口的许美霞,脸色惨白惨白的,心里一阵钻心的疼。   她根本不想找男人,不想再嫁,她找徐建成说话,只是想问问他,他铺子里招人吗?   没了丈夫,没了儿子,工作又没了,她得养活自己,不能光靠兄弟养着,让人说闲话,没想到李玉梅她们会这么想自己!   她从来没有勾过男人,就连当初和李大智,也是在婚前,当着双方父母的面,见了两次。   许美霞没有进厨房,而是转身走进了黄娟子的房间,说道:“妈,我不想那么快再嫁。”   黄娟子看到许美霞终于对大事上点心了,连忙说道:“好,那再嫁的事先放一边,我跟你大哥好好说说,让你去他那里做罐头。”   她也觉得再嫁的事急不得,不过是看着许美霞整天哭个不停,想要给她找点事情做。   许美霞摇头,坚定道:“我不去大哥那里干活,我去找老板,看我能不能回去继续当销售员?”   许美霞外形好,人和气,自从她来店里后,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后来更是厂长都成了店里的常客,她打算回去继续工作,老板肯定点头同意。   黄娟子惊讶地说道:“你想回去,不怕付厂长又找上来。”   许美霞哼哼两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怕什么?”   越是躲,别人越是认为你有问题,黄娟子当了几十年的家,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看许美霞想通了,也不怕事了。   马上高兴说道:“明天妈跟你一起去矿区,找老板!”   下午来临,接到申明瑚电话的章无澜赶紧赶慢地到了矿区。   申明瑚站在理发店隔壁的暗巷里,又一眼没一眼看着正在和李小军说话的章明尔。   心里道,章明尔再不走,等下小姨杀过来,看到她跟一个农村小伙子情意绵绵的,不得炸锅了。   申明瑚忽然思绪一停滞,连忙冲章明尔出声说道:“尔尔,小姨来了。”   章无澜朝申明瑚笑了笑,接着杀气腾腾的走进理发店里,没看任何人一眼,就傲慢无比地拉着章明尔走了出来。   “妈,你扯疼我了。”章明尔委屈地说道。   章无澜将她的手一放,满是火气说道:“马上跟我回首都!”   接着她又冲申明瑚说道:“猎猎你也跟我回去!”   申明瑚立马点头说道:“好,小姨我这就回去拿行李。”   章明尔却说道:“妈,我想多待几天,反正学校还没有开学。”   章明尔明年就毕业了,开学后就要去首都四中实习。   章无澜瞪着她,厉声说道:“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那个什么小军我看不上他!他有什么?一张会说话的嘴?一无是处!”   章明尔不服气的说道:“小军挺好的。”   章无澜简直是要吐血了,她破口骂道:“好什么好,你一个国内最好师范院校的学生,将来接触的是什么人?同事领导都是跟你同一层次的人,就连教的学生,个个都是栋梁之才。”   “许沛锡我都看不上,觉得做我们章家女婿都不够资格!那个什么小军给许沛锡垫脚都不够,我能同意你跟他的事?除非我死了!……”   申明瑚听了一会儿,没对章无澜的话产生任何的反感,要是章霞举没出事,作为小女儿的自己,长大以后必定是第二个章无澜,她可不会讨厌自己可能成为的人,反而对章无澜从心底里感到亲近。   申明瑚拍了拍章明尔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好听小姨说。”   她也不赞成章明尔和李小军,连凭中途辍学的事,她就对那个李小军全无好感。   章明尔却不听劝,在申明瑚走后,她期期艾艾到说道:“妈,小军挺好,你去见见,见过之后就知道了。”   章无澜见自己说了这么多,章明尔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还哭个不停,她气得抬起了一个巴掌。   章明尔不敢置信地说道:“妈,你居然想打我?”   章明尔从小到大没少挨骂,挨打手心,可从来没被人扇过脸。   章无澜将手放下来,指着她的鼻子说道:“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小军?”   章明尔吸着鼻子,连连点头。   章无澜问道:“那苏诚毅呢?”   章明尔失落地说道:“人家又不可能喜欢我,人家有女朋友的。”   一看她这样,章无澜明白,其实章明尔对那个小军未必有多喜欢,她只是得不到自己最喜欢的,才求而求次,在矿区又无聊,才找个小男孩逗逗。   章无澜语气轻松的说道:“要是妈能让你嫁给苏诚毅呢?”   章明尔眼睛闪闪发光,想相信又不敢相信说道:“妈你怎么有办法?”   章无澜说道:“苏家老大犯错误了,站错队,这下别说是复员转业了,以后能不能领到退休金都是个问题。”   章明尔咬唇说道:“这样不好吧,那岂不是要逼苏诚毅和女朋友分手。”   章无澜轻蔑地说道:“人家昨天就分手了,王慧珍满世界想要帮儿子联姻救丈夫呢。”   “那。”章明尔一脸的吞吞吐吐。   章无澜说道:“你跟我回去,别再想什么小军,以后不准再来这个破地方,妈就让苏诚毅当你丈夫。”   章明尔摇头说道:“不行,那以后我想我爸了怎么办?”   章无澜横了她一眼,挥手说道:“他不会来首都看你呀,我跟你说,离了婚我跟你爸也还是朋友,到时候他可以住家里。”   章明尔顿时欢呼雀跃,挽起章无澜的手臂。   “以后还来这吗?”章无澜问道。   “再也不来了。”章明尔回答道。   申明瑚走到半路,忽然想起围巾还挂在树上呢,就调转方向,往山上走。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水库,开始放闸,汹涌的水流轰隆隆地从上游奔流而下,挂起枯枝残叶和水里的淤泥。   岸边站着不少人,有的还支着一张网,想要捞几条鱼。   许沛锡站在最外层,神情平静地观察着水流,忽地他脸色大变,拨开人群,在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个纵身跳进了河里。   “许沛锡落水了!快来人!救命!”   河里的许沛锡奋力划着朝那条围巾游去,波涛翻卷,他才看清原来只单单是围巾而已,没有申明瑚。   许沛锡面上一喜,就一个转身,想要游回岸边,这时候有人惊呼道:“许沛锡快躲开,浮木冲下来了!”   下一秒,许沛锡的脑袋受到重击,被沉沉的木头压倒,枯木漂走后,双眼紧闭的许沛锡才浮上来。   大半天没找到围巾的申明瑚,有些不开心地走下山,这条围巾她还挺喜欢的,怎么不见了?   但找不到,也没时间呢,小姨她们还等着离开呢。   申明瑚刚下山,就被人拉着跑了,拉着她的人说道:“许沛锡溺水了!现在人在矿区医院!”   申明瑚脑子空白了一分钟,才扯开那人的手,往矿区医院跑。   听到消息的章无澜和章明尔已经在医院里了,见冲上来的申明瑚,章无澜赶紧安抚说道:“医生在给他做检查呢,做完了检查,再看看该往首都还是海城转院。”   申明瑚镇定地说道:“谢谢小姨。”   医生很快出来,她冲着外面的人直摇头,说到:“我医术有限,医院的设备也有限,根本不敢出诊断结果,你们看看是再等等,看看病人情况,还是立马转院?”   申明瑚听完这句话后,往病房里走,许沛锡就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要白。   再等等,说不定他都要进太平间了。   申明瑚面朝着门口,轻声说道:“系统,快点给许沛锡检查   一下。”   系统声音急切的说道:“没有积分!”   申明瑚暴躁道:“这个时候让我上哪里弄积分?”   系统也很着急,男主都快要死了,它能不急吗?   系统飞快地说道:“你可以去做好人好事!”   黄娟子他们进来了,申明瑚该用意念问道:“什么好人好事?”   系统回答道:“去拯救炮灰何晓兰!”   何家村,何晓兰急躁不安地村口走来走去的,听说许沛锡出事了,她要不要去看看呢?   万一去了,许沛锡爱人误会了怎么办?还是等未婚夫来了,再一起去看吧。   下一秒何晓兰就被拉着转过身来,申明瑚一脸妒火中烧的模样,说道:“你就是何晓兰吧!我告诉你,你离许沛锡远一点,他是我的!听到没有?我看到你那个未婚夫了,连许沛锡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哼,老老实实跟那么差劲的男人过一辈子吧,别惦记着许沛锡。不过像你这么美的女孩子,眼光怎么那么差?”   良心难安的申明瑚,最后补充了一句。   何晓兰先是莫名其妙,接着怒从心起,最后忍不住笑了,这么漂亮的人居然夸她美耶。   申明瑚看着笑得荡漾的何晓兰,问道:“系统,好了没有?”   系统回答道:“好了,一百积分到手,何晓兰已经决定不跟负心未婚夫结婚,她本来就对考了四次才考上专科师范的未婚夫很看不上。”   申明瑚一听,连忙又跑回矿区医院。   系统一边为许沛锡检查身体,一边问道:“你不是想让许沛锡去死吗?”   申明瑚没有一丝语气地说道:“我女儿还小,还需要爸爸照顾,我可不想又当爹又当妈的。”   系统判断出来了,这真是申明瑚的肺腑之言,它嘀咕道,就这个进度,申明瑚不会和许沛锡来黄昏恋吧?   申明瑚跑回了医院,拉着章无澜的手,说道:“小姨你帮我借辆宽敞点的车子吧,我要将许沛锡转到海城六院去。”   许沛锡想要睁开眼睛,可一直没能睁开,他先是惊慌地喊明瑚,明瑚。   接着他马上听到了申明瑚的声音,可申明瑚却很奇怪,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明瑚,你怎么了?许沛锡心惊肉跳地问道。   可没人答应他,接着申明瑚的脚步声就消失了,他怎么呐喊也喊不了她回头。   最后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的,但感受着申明瑚的气息,他坚持不住了,神思陷入了混沌。   申明瑚跟着在门口接应的医生说完了许沛锡的身体情况后,看着许沛锡被送进手术室,再次问道:“他真的没事吧?”   系统笃定地说道:“没事,反而会因祸得福,他脑子之前就受到过撞击,里面有淤血块,这会淤血块被冲散了,想不起来的也能想起来了。”   申明瑚一听,忽然面色一白,她眼神呆呆地走满是消毒水的医院,喃喃地说道:“这世界真是恶心。”   一天后的清晨,许沛锡醒来时,病房里只有男女两位护工,他抓了抓手指,摸着后脑勺,神情阴冷地想道:“所以他和明瑚其实什么也没发生,那被打掉的孩子其实是明瑚和周念淮的,只是被明瑚误以为是和他的孩子,才被流掉。”   不过比起这件事,许沛锡想到申明瑚的自言自语,表情更加阴寒了。   女护工犹豫了好久,才敢上前说道:“许同志,申同志回首都了。”   许沛锡的面色马上恢复了平和,他不在意地“嗯”了声,接着地问道:“将医生叫过来,我要知道我的身体状况。    第72章 第72章首都,章霞举家,气……   首都,章霞举家,气压低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接到姐姐“立马滚过来见我”的电话后,火速赶在四合院的章无澜,趔趄地站在章霞举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   半晌,章霞举冷声问道:“你真决定和付春阳离婚了?”   章无澜抬头瞄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章霞举闭了闭眼睛,悲凉地说道:“我真想找个大师来看看,怎么我们章家人的婚姻没一个美满的?”   章无澜连忙动了动嘴唇,想要安慰她,却被章霞举抬手阻止了,她神情一变说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是付春阳对不起你和尔尔,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章无澜连忙狠下心,飞快说道:“其实姐,我跟付春阳一个月前就离婚了。”   章霞举的怒火可不是谁能承受住的,再不帮付春阳说话,他连一个小厂长都当不了了。   章霞举眯起眼睛,沉声问道:“离婚原因是什么?”   章无澜眼睛转啊转啊,结结巴巴地说道:“就是长期异地分居了,感情淡了呗。”   章霞举一拍桌面,怒道:“说实话!”   瞒了几十年,其实章无澜心里压力也不小,她破釜沉舟地说道:“姐!其实我和付春阳根本就是假夫妻!我不喜欢男人!”   章霞举错愕了一秒,平静地问道:“那你喜欢女人?”   她可是记得章无澜有个从来没结过婚的闺中密友。   章无澜赶紧解释道:“我也不喜欢女人!姐你想到哪里去了?弯弯是我好朋友,我跟我一样就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不过她比我勇敢。”   说完后,章无澜细细看着章霞举,说道:“姐你不生气?”   章霞举抬起茶杯,喝了一口,摇头说道:“有什么可气的,梅妻鹤子的典故又不是没有。”   章无澜赶紧讨好地说道:“姐你跟猎猎真不亏是亲母女,当初我跟她诉说心事,她也是这么安慰我的,她告诉我,小姨这不是病,有的人可以爱父母、爱孩子、爱朋友,却无法产生爱情。”   “世界多得是梅妻鹤子,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这叫无性恋。所以我才那么疼猎猎,不止是因为她是我的外甥女,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放下了治疗的心。”   闻言,章霞举不由地露出了丝丝的微笑,接着她又很快沉着脸,问道:“那尔尔是怎么来的?”   章无澜带着回忆的神情,说道:“那年哥哥去世了,父母的精神很不好,你跟马哲城的感情又破裂了,我不敢告诉你们,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有一回我外出采风,看到了个别人丢在路边女婴,心里就有了主意。”   “我将女婴偷偷带回了首都,交给了付春阳先养着,接着下来的事姐你应该知道了。”   付春阳当时是章无澜的大学校友,对章无澜一见钟情,穷追不舍,章无澜简直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女神,顶级白月光的存在。   可惜女神对他爱搭不理,看到他就想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忽然有一天女神找他喜当爹,付春阳不仅不加思考就答应了。   还立下了毒誓,这辈子会将绝不会对外说出章明尔的身世真相,做章明尔一辈子的好父亲,并且章无澜不接受他也没关系,他可以一辈子守着她们。   只有章家人知道章明尔是足月生的,不是早产儿,因为当时章无澜告诉家里人,她未婚先孕了,怀了付春阳的孩子。   接着她就被安排去了老家湖南生孩子,没想到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冲动莽撞的章无澜摆了家里人一道,假孕十个月,又偷天换日。   章霞举放下茶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这打算和苏家联姻?”   章无澜笑笑说道:“既然尔尔喜欢,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能帮她实现呢?”   章霞举淡淡说道:“什么时候定下日子,告诉我。尔尔的身世一定要瞒住,要不然这孩子受不了的,我连明达都不会告诉。”   萤火虫朝光亮处飞过来,却被吵闹声给震走了。   别墅内客厅的灯全开着,桌上放着随意取用的可口可乐、柠檬水、葡萄酒、鸡尾酒,高档的香烟,暖棚里种出来的西瓜和草莓。   各式各样的小蛋糕、饼干、巧克力、坚果更不用说,琳琅   满目的,都没人感兴趣。   跟热闹温暖的客厅相比,一楼朝向最不好的房间里,却是冷冷清清的。   许沛锡坐在书桌前,听着门外的哄笑声,忍不住锤了锤桌子。   他深吸一口气,为了是脑子更清醒一点,将窗户推开,吹了一会儿的夜风,才能将嘈杂声忽视掉,继续埋头工作。   将报告写到第23页,小夏敲着门,小声说道:“许同志,明瑚又喝醉了。”   许沛锡“啪”地一声将手中的钢笔,拍到桌面上,将椅子大力地拖开,走了出来。   小夏看着沉着脸的许沛锡,连忙吓得跑开了。   许沛锡大步走向客厅,果然申明瑚一脸红晕地躺在地毯上,眉头紧皱,嘴里还咕哝着些什么,一看就知道她睡得很不舒服。   许沛锡连忙走了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往楼上去。   闻着申明瑚身上的烟味、酒味、和各种香水混杂的气味,许沛锡的脸越发阴郁。   这些年申明瑚变了许多,总是一副冷淡慵懒的样子,早已经不当老师了,又跑去读了博。   可正在攻读博士的她,却处处表现得比文盲还不如,女儿跑来问她简单的算术题,她要能教错,除了应付学业,她再也没有看过任何正经的东西,终日不求上进,沉迷于酒精和香烟。   女儿送去首都姥姥姥爷家后,她更放肆了,偶尔在家,就是举止狂欢派对,玩个通宵,不然就是在外头打牌打到天亮,困了就去附近酒店开个房。   喝醉的申明瑚忽然手脚乱动,许沛锡认命的闭上眼睛,下一秒申明瑚就吐在了他身上。   忍着作呕的冲动,许沛锡拨了拨申明瑚的脸上的头发,让她吐得更舒服一点。   一阵忙活完,申明瑚干净整洁地卷入了被子了,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许沛锡对着胡阿姨和小夏嘱咐一番后,干脆出门,去办公室写报告,坐等上班。   上班前半小时,这栋办公楼就高速运转起来了。   祝明鑫手里拿着实验室那边的最新结果,敲了敲许沛锡办公室的门。   敲了三下后,他直接走了进去,将实验数据放在许沛锡办公桌前,许沛锡这才抬眼看了一眼,又拿起实验数据看,问道:“这一回优化了多少百分比?”   “3%。”祝明鑫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许沛锡将实验报告放下,说道:“那就将实验停止,这个结果可以交差了。”   正事谈完了,祝明鑫却还没有走,许沛锡随口问道:“师兄还有事?”   祝明鑫是他华清读研是的助理师兄,原本在华清教书的,前两年被他挖了过来。   祝明鑫噗嗤笑出来,忽然认真地说道:“就是感觉师弟你变了许多,以前做事都是力求完美的。”   许沛锡淡然的说道:“有的时候求完美也不是能求得上的,再说人也是会变的。”   祝明鑫调侃地说道:“听起来你很有感触。”   “等下我要去厂长办公室一趟,你有话快说。”许沛锡不想和他兜圈子,他也没那个时间。   于是祝明鑫直言道:“你和申小姐的关系还好吗?”   许沛锡没有丝毫表情的看着他。   祝明鑫举起双手,说道:“你就告诉一下关心你婚姻生活的师兄呗。”   虽然前不久许沛锡还调走了一个秘书,就因为此男秘书没眼色,去家里给许沛锡拿西装的时候,碰上了申明瑚,不仅盯着申明瑚猛看,过后不停打听申明瑚。   本该前途无量,被亲爹花了大力气,调过来给许沛锡当秘书的他,马上被盯着他位置的人打了小报告。   这小报告还真成功了,许沛锡马上发话将人调走,又点名要了个女秘书,面试女秘书时,石破天惊地问人家,有没有磨镜之好,直到女秘书回过神来,猛摇头,他才点头让人上岗。   就许沛锡这副坚壁清野,不喜欢外人多看申明瑚一眼的态度,可见对妻子在意得很,就像恶龙守护着宝石般。   可此时此刻,看许沛锡的表情,祝明鑫却看不出来他对申明瑚的真是想法了,是厌弃?还是毫不在意,或者是一如当初?   许沛锡将审阅完的文件随手一丢,说道:“你闲得发慌,就左转去帮阿姨扫厕所。”   祝明鑫顶着心里压力,故作八卦地问道:“你跟陈小姐该避避嫌了,作为一个已婚男人,要是跟年轻貌美的女同志凑到一起,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总会闹出点绯闻来的,大多数人不相信世界男女之间有真正的友谊。”   许沛锡笔尖一顿,抬眸,定定看着他,说道:“有人说我和令佳的闲话了?”   陈令佳被公司派到海城工作,一直没断了联系的两人马上见了面,紧接着陈令佳没少到石油厂来参观,因为她公司最近有那么个计划对国内的能源行业进行投资。   祝明鑫抿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许沛锡也不解释,呼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祝明鑫边退出去,边认真地说道:“沛锡,你可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影响太不好了,申小姐又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旌旌又那么可爱,招人疼,你也不想她没了完整的家庭是不是?”   许沛锡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祝明鑫连忙缩了缩脖子,飞快遁走。   许沛锡一脸轻松写意地从厂长办公室里出来,还没回到自己办公室,就看到秘书毛毛躁躁地跑过来。   许沛锡不由地飞快皱了一下眉头,秘书语速快又清晰地说道:“主任,刚刚家里来电话,申小姐出车祸了,人现在被送往了附属医院。”   这一瞬间,许沛锡觉得自己耳鸣了。   午后的阳光从车窗玻璃透进来,落在许沛锡的修长的指间,落在他的白金戒指上,折射出一道绚眼的光芒,以往许沛锡都会边坐车,边转动手上的结婚戒指,脑子又想着未来一个月的工作计划。   可现在他却没这个心情了,他下一秒焦躁地看着路况,上一秒就催促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的”。   许沛锡到达病房外时,胡阿姨和小夏正在和医生说着些什么,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向来医生交代的情况并不严重。   许沛锡跑了过去,立刻问道:“明瑚现在情况怎么样?”   许沛锡问得很急切,眼睛紧紧地盯着胡阿姨,眼神非常地凶狠。   胡阿姨咽了咽口水说道:“今天明瑚起来什么也没吃,就喝了一杯冰水出门,开车时肚子疼,她就将车开上了路边的花坛里,其实没出车祸,医生只是说阑尾炎。”   许沛锡失态地低吼道:“不是说,让你们盯着她吃早餐吗?”   胡阿姨没说话,沉默看着许沛锡:我盯着,也不能将食物往明瑚嘴里灌呀,她不吃我有什么办法。   许沛锡握紧了拳头,又很快地松开。   申明瑚阑尾炎,医生建议开刀,小手术,技术非常成熟,许沛锡完全不用担心。   但许沛锡一副申明瑚得了绝症的样子,追着医生问个不停,还打电话去咨询了其他医院的医生。   申明瑚没有吃早餐,可以马上进行麻醉和手术。   申明瑚醒来的时候,麻药的作用还没有消失,她看着给她擦虚汗的许沛锡,眼睛里闪过厌烦,许沛锡就将手帕交给胡阿姨,移开了位置。   申明瑚又将眼睛给闭上了,再睁开眼睛后,就再也没看到许沛锡了。   护士长从病房里出来,她看到了站在长椅边上的许沛锡,急匆匆地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许主任,可以麻烦您到二楼,拿一下申小姐的药水单子吗?”   跟许沛锡第一次见面,护士长就认出了新闻上鼎鼎大名的许沛锡。   她可不敢支使许沛锡跑腿拿东西,但现在情况紧急,隔壁病房的病人出了点问题,她得先去处理一下。   下一秒,护士长就发现面无表情的许沛锡很好说话,他飞快点了点头,就动作迅捷地往楼下跑。   不仅如此将药水单子拿给她配药时,许沛锡还温和地说道,有事情尽管向他开口。   于是一个晚上,许沛锡任劳任怨地跑上跑下。   出院当天,申明瑚盘坐在病床上,吃着香蕉,胡阿姨去办了出院手续,小夏则将申明瑚的个人物品拿到车上。   听到敲门身,申明瑚一惊,住院期间,除了胡阿姨、小夏、医生和护士,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了。   她在海城那么多的朋友,却没一个人来医院看她,申明瑚觉得自己做人不会那么失败吧?   见申明瑚怀疑人生的样子,胡阿姨才告诉她,许沛锡将她生病做手术的事情瞒住了。   许沛锡一定是在报复她,她不想看他,他就不让她见到朋友。   那这会怎么会有人敲门?申明瑚抬眼一看,就看到一位清冷知性的女医生。   女医生愣了愣,忽然浅浅一笑,缓缓地走了进来。   “你好,我是旌旌的牙科医生。”   申明瑚恍然大悟地“哦”了声,然后笑着招呼道:“张医生是吗?请坐,要不是吃葡萄?”   女医生微微摇头,摆手说道:“看来旌旌跟你提起过我?”   申明瑚笑得和煦 ,“嗯,旌旌很喜欢你。”   女医生点头说道:“我也很喜欢旌旌,所以过来找同事吃饭,听说旌旌妈妈住院了,就想来跟你打个招呼。”   申明瑚笑得春风洋溢,“张医生你人真好,怪不得旌旌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有空我来找你吃饭吧。”   张医生定定地看了申明瑚好几秒,看来男人对妻子忠诚与否,有的时候跟妻子没有任何的关系。   申明瑚觉得张医生的目光有点怪异,她挑眉问道:“张医生,我脸上有东西吗?”   张医生笑了笑,说道:“没东西,只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做了旌旌两年的牙科医生了,每个月旌旌爸爸都要带旌旌来看牙齿,我一直没见过旌旌妈妈。”   “前三个月,旌旌爸爸带着一位年轻女同志来看牙齿,我下意识的以为她是旌旌妈妈,后来听到她的名字才知道误会了,她叫令佳,旌旌叫令寅,幸亏我当时没有喊她旌旌妈妈……”   申明瑚看着张医生的衣角消失在门口,眯起眼睛低声说道:“真是有意思。”   不过她女儿真是讨人喜欢,人家来好心提醒她,百分之八十是看在旌旌的份上。   初秋的清晨很美,云雾轻柔,朝霞绚丽,空气怡人。   在家养病的申明瑚被胡阿姨一早拖起来,下楼吃早饭。   她百无聊赖地搅动着碗里的豆花,用意念跟系统沟通,“现在可以了吧?快点上我身试验一下。”   这些年,除了读博,即使吃喝玩乐的申明瑚,也不是什么没干,苏诚毅被她逼在单位干不下去了,只能辞职下海,她早已攒够了章明达治病的积分,并劝她去了国外治病。   而且,使用系统越多,申明瑚还探索了不少的功能,原来积分不仅可以做任务获得,还可以用现实世界的贵重金属买。   最令申明瑚觉得惊喜的是,系统可以主导她的思维和身体,甚至完全取代她。   申明瑚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聊了,人生又过于漫长,不如让系统帮她活一活。   明明申明瑚就坐在他抬眼就能看到的对面,但许沛锡忽然觉得申明瑚凭空消失了,她人还在,可却没了灵魂。   “申明瑚”像个惊喜的小孩子,动了动手,又转了转脖子,低头看着碗里的豆花,脱口而出说道:“胡阿姨,有香菜吗?帮我往豆花里放点香菜。”   三双眼睛惊讶地齐齐看着申明瑚,申明瑚可是不喜欢香菜的人。虽然没有严重到闻一闻都不行的地步,可绝不会碰。   胡阿姨最先反应过来,笑了笑,站起来说道:“厨房里有香菜,我这就去切碗过来。”   许沛锡快要将瓷勺给捏碎,他不顾旁边的小夏,一个俯身,扣住了申明瑚的手腕,语气凶残地问道:“你是谁?”   系统疯狂叫喊:“宿主,你快回来!”   许沛锡眉头轻皱,申明瑚的气息好像又回来了。   申明瑚的眼神闪了闪,恼怒地挣开许沛锡的手,脸上露出了许沛锡最常见的讥讽,“许沛锡你眼瞎呀。”   手一松,许沛锡温润如玉地说道:“抱歉。”   他坐下,面上看似已经恢复了风平浪静,其实心里惊骇不定。   系统害怕地说道:“宿主,宿主,他在看你!”   申明瑚懒洋洋地说道:“能不能小点声,他哪个时候没看我?”   系统一噎,接着它犹犹豫豫地说道:“宿主,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虽然变成“人”的诱惑力很大,但它可是正义善良的系统,而不是什么邪恶的系统,该劝还是得劝一下。   申明瑚没有感情地说道:“嗯。”反正她现在喜怒无常、性子古怪,系统变成她后,父母虽然会怀疑,但也不会想太多。   系统指点要害,“那许沛锡怎么办?他太恐怖了,马上就你能发现你的不对劲。”   申明瑚怔了怔,接着语气自然地说道:“你放心,等我赚到三千万,买下足够的积分,让你变成我,那时候我和他一定离婚了,不会让你接触他的。”   系统旋转跳跃说道:“宿主,你对我真好。”   但紧接着它又良心发作说道:“那你上辈子的女儿怎么办?她明年就要出生了。”   申明瑚沉默了一两秒,故作生气地说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嘛,到时候你去收养她,名字我都给取好了,就叫申令聿,小名旗旗。”   系统劝了申明瑚这么久,申明瑚还是决意要永久沉睡。   司机打开车门,许沛锡刚坐了进去,车门还没关,就脸色凝重拿起大哥大,“令佳,你有认识比较好的心理医生吗?”   狮子猫在庭院里追着蝴蝶跑,忽然院门前传来一阵引擎响动的声音。   蝴蝶往高处飞,狮子猫跑进了屋子里,跳跃上申明瑚的膝盖上。   听着音乐的申明瑚,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柔声道:“怎么急急慌慌地来找我了?”   小夏探回脑袋,说道:“申小姐,新车送来了。”   申明瑚不紧不慢地从躺椅上下来,朝门口走,问道:“什么车?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许沛锡要送给申明瑚礼物,申明瑚当然不会接受,所以许沛锡想了个法子,损坏一件,再以此为借口,送申明瑚一件更好的。   这辆新车就是许沛锡剐蹭了申明瑚的旧车后,赔给申明瑚的。   申明瑚看着面前橙黄色的敞篷跑车,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许沛锡去抢银行啦?   刚这么想,申明瑚就看到许沛锡风风火火地走进了门口。   许沛锡看了申明瑚一眼,移开目光,对胡阿姨说道:“我要去港城出差。”   陈令佳认识不少的心理医生,做她这一行,压力本来就不小,很多同行都是心理医院的常客。   但她熟悉的心理医生都在国外,短时间内许沛锡是没办法跟人见面咨询的。不过陈令佳倒是认识港城那边,一个名声隆誉的心理治疗师。   就在许沛锡和申明瑚错开的时候,申明瑚出人意表地侧过头来,望着他说道:“许沛锡,你不会这么没格局吧,丢了西瓜捡芝麻?”   说完后,申明瑚朝石阶下的跑车扬了扬下巴。   许沛锡轻笑着回答道:“我可没干什么坏事,买车的钱都是清清白白的,我只是跟人合伙做了点小买卖。”   那一年他去南方做电子手表生意,不仅找到了最便宜的货源,还和钱双玲遇见了。   自此以后,他和钱双玲开启了合作,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合作共赢。   这两年,钱双玲成了刘林森的女朋友后,赚的钱那是蹭蹭往上涨。   说起来还得多亏乔晓雨呢,她好像笃定刘林森这个人有大才,将来会成为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居然和刘林森合作开了公司,这不就是白白送钱给他和钱双玲?   申明瑚漫不经心地说道:“最近口子要收紧了,你小心一点,要是因为坏了旌旌将来的政审,我姐不会饶了你的。”   海城消费最高的咖啡厅里。   “姐,你来了!快坐下来,我特意给你点了热牛奶。”章明尔看到一身波西米亚风的申明瑚,赶紧挥手说道。   “苏小姐也来了。”申明瑚看向章明尔旁边娇美高傲的苏莉莉。这是她自章明尔的婚宴上第二次和苏莉莉见面呢。   章明尔心虚地说道:“莉莉来海城看望爷爷奶奶,我就随便带她出来玩了。”   苏家老大转业到了海城的动物园,苏老爷子和老太太就搬到海城养老了,只有苏家老二一家在首都。   章明尔知道申明瑚不喜欢苏家人,她没有问过申明瑚的意见,就将苏莉莉带来了,申明瑚肯定有意见。   申明瑚瞥了谄媚的章明尔一眼,给了她个面子,和苏莉莉笑着打了个招呼。   三人坐着,边吃甜点,边聊天,几乎都是章明尔向苏莉莉哭诉,说苏诚毅不喜欢她,对她非常冷漠,家也不回,苏莉莉能不能帮她劝劝苏诚毅。   申明瑚喝了口温牛奶,觉得现在这样,听着章明尔的怨妇语录,还不如回家睡大觉呢。   苏莉莉明面上好声好气地安慰着章明尔,其实心里很不以为然,谁叫苏诚毅就是不喜欢章明尔呢,又有什么办法。   就请她喝一回咖啡,章明尔就想让她帮忙说话,想得美,她苏莉莉是那么好打发的嘛?她可是知道章明尔可是非常有钱的人。   慢慢地听着章明尔抽抽搭搭的哭诉,苏莉莉忽然觉得咖啡也不香了,就当她想要找个借口离开的时候,包里的大哥大响了起来,她连忙转过头去,拿出了大哥大。   “喂,堂弟……”说到这里,苏莉莉忍不住看了章明尔一眼。   虽然苏诚毅不在这,可知道电话是苏诚毅打来的,章明尔连忙拿出镜子,整理妆容。   海城某高档小区内,乔晓雨依偎在苏诚毅怀里,不放心地说道:“真的能行吗?”   苏诚毅放下大哥大,拍了拍胸口,打包票说道:“我是苏家将来的当家人,苏莉莉当然得听我的话!我一定叫她跟刘林森好好相处。”   他除了名分什么都能给乔晓雨,将堂姐喊过来,和刘林深认识又算得了什么呢。   乔晓雨开心的亲了苏诚   毅下巴一下。苏诚毅真是好,苏莉莉虽然是个草包,可长得比钱双玲好看多了,她希望刘林森能迷途知返离开钱双玲,上辈子白手起家、一方巨擘的大企业家不应该这样。   因为愧疚,对钱双玲唯命是从,任她指手画脚,干涉他们之间的合作。   不就是掉了个孩子嘛,刘林森年少不懂事,难道钱双玲就完全没有责任,全是刘林森的错?要是她脑子清楚,根本就不会未婚先孕。   刘林森是她现如今最可靠的人脉了,她绝不能失去这个商业伙伴。   想到刘林森,就不能想到锒铛入狱的马哲城。   本来她和马哲城合作得好好的,并且说服了他将国外的资产全转移了回来,只等着海城东岸开始动工开发后,就大批拿地。   她更是在海城证券所建立后,和马哲城各出了好几千万大肆的买入双号的认购证。   可后来开的却是单号,她懵了,马哲城更是暴跳如雷,想起那天在证券所交易大厅看到二楼站着的申明瑚,她觉得是申明瑚暗中搞鬼。   将看到申明瑚和一帮证券所领导走在一起的事告诉了马哲城,可他却不相信,申明瑚一个败家女有这么大的本事。   而且她要是能预估到开出来的是双号,为什么要搞破坏,像他们一样,全部买双,大赚一笔不好吗?   亏了几千万的身家,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还被调查了,最后她和马哲城被终身禁止进入国内的金融市场。   不仅查出来他们投机的事,马哲城背着她,私底下可没少使用不正当的竞争手段。   最后,马哲城居然想要推她出去顶罪,已经嫁给了马哲城的乔向悦更是撒谎,她怀孕了,苦苦哀求着她,肚子里的弟弟不能没有爸爸。   她差点就被乔向悦用母女情给绑架了,真想去帮马哲城分担罪名。   好在去自首的最后一刻,乔向悦露出了马脚,也是在那一刻,她没有妈妈了。   咖啡厅里,申明瑚拿起包,说道:“我要走了。”   章明尔赶紧扯着她的衣袖,哀求道:“姐。”   申明瑚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说道:“别叫我姐,我没你这么低自尊的妹妹。”   章明尔眼眶一红,哽咽说道:“你不能不要我?”   申明瑚挑眉笑道:“亲爹我都可以不认,看着他坐牢,一个表妹算什么?”   章明尔马上哭着说道:“那我有什么办法?苏诚毅是我能找到最好的了,我又不像你那么能耐。”   申明瑚轻哼一声,“你觉得许沛锡很好是吧,那我将他送给你。”   章明尔瞪大眼睛,都忘了哭了,片刻后,她连连摆手说道:“姐,你别吓我,苏诚毅我都搞不定,更别说姐夫了。”   申明瑚认真地说道:“以后别来找我了。”   章明尔双手拉住申明瑚,抽噎说道:“那姐你说怎么办?”   申明瑚嘲讽一笑,“什么怎么办?当然是生个孩子啦,只可惜你至少也过了二十几年的好日子,你的孩子可没一天好日子过。想要利用孩子让亲爹回归家庭的妈,另有真爱厌恶亲妈的爹。”   章明尔一擦眼泪,看着申明瑚说道:“我现在不想生孩子啦,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自从上次苏诚毅喝得醉醺醺回来,搂着我喊乔晓雨的名字后,我根本不想他碰我。”   申明瑚翻了白眼,没好气说道:“想让我夸你还有点骨气是吗?”   章明尔试探地说道:“那离婚?”   申明瑚反问道:“你想离?”   脸上不以为意,心里却惊讶,看来章明尔也不想吃婚姻的苦了,和苏诚毅结婚后,她闹了这么久,闹得苏家人个个反感她,可却从来没有闹过离婚。   章明尔沉默了大半天,看玻璃窗外的车水马龙,申明瑚也没有走,静静地陪她坐着。   良久之后,章明尔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凭什么呀,我章明尔也不是没有人追,他苏诚毅算老几呀!我要一直为他流泪!我要离婚!”   申明瑚抓住她的手,冷冷地说道:“离婚可以,当初小姨帮了苏家老大,得用钱来还。”   时光静谧,申明瑚坐在沙发上,涂着指甲油。   茶几上的大哥大突兀地响起来,申明瑚将指甲油放下,嘀咕了一句,“都这个点了,谁会打电话过来?”   电话一接通却是钟以敏,申明瑚笑了笑,声音愉快地说道:“哟,大忙人,不会这个点才下班吧?”   说完后,申明瑚将大哥大用膝盖夹住,拿起指甲油继续涂抹。   “不是才下班,是我听到了一些有关许沛锡的事,就急忙来告诉你。”钟以敏的声音很是严肃。   申明瑚不在意地说道:“虽然我不想听他的事,但我现在睡不着,你又想说,我听听也可以。”   “猎猎,我知道你不爱许沛锡,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你丈夫是不是?他要是有了外遇,不管怎么说,外人都会认为你是失败的……”   “呲”申明瑚手一抖,黛青色的指甲油染出了指甲盖。    第73章 第73章楼下院子……   楼下院子里传上来了,自行车的叮铃声,申明瑚知道这是许沛锡又骑车去办公室了。   从港城出差后,许沛锡就说工作忙,住到了办公室里,只有每天下班后,才回家一趟洗澡和陪伴女儿,在女儿入睡后,就马不停蹄地又返回办公室。   申明瑚挑了挑眉,暗道,原来不是工作忙呀,是另外的地方忙。   申明瑚忍不住夹起一支女士香烟,优雅的打着打火机,将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的吐着烟雾,眼神迷离。   烟还没燃尽,申明瑚就扔到了烟灰缸里,将打火机放下的那一刻,申明瑚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会客厅里摆着一台电视机,秘书下班前经过,想要劝同事将电视赶紧关了,探脑一看,却发现坐在里面的人是许沛锡。   “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穿着俗气的衣服,整日不着家,孩子也不管,就知道打牌、打牌!庸俗!我跟你简直没话说……”   电视屏幕上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不停地指着妻子。   秘书仿佛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没想到领导还有这个爱好,看肥皂剧。   许沛锡不仅看了,他还一边眉头紧锁,一边认真地笔记。   将今天的作业做完后,许沛锡才收拾东西回家。   一踏入玄关,许沛锡就意识到气氛不对,今天家里怎么这么安静?这个点,应该是女儿练琴的时间。   他急慌慌地换了鞋子,走进屋子,东张西望。   申明瑚从高大的沙发后面,站起来,淡淡地说道:“别找了,我让胡阿姨和小夏带着旌旌去市里看音乐喷泉了。   许沛锡语气平静地说道:“那我先回办公室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站住!”申明瑚冷声地说道,许沛锡立住了。   申明瑚露出满意的神色,慢慢的踱步走到许沛锡跟前。   接着她用玩味的目光,上下左右打量着许沛锡。   今日的许沛锡不同而语了,跟她印象里那个笑容腼腆,穿着简朴的年轻男孩子好像是两个人。   穿着藏青色的夹克工作服,里面是领子雪白的衬衫,面容清贵俊秀,鬓角雪青,沉静如渊,身上有股四两拨千斤的从容和高深,好像随时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在申明瑚凝视下,许沛锡忍不住蜷了蜷指尖。   许沛锡活生生、温热的气息,包括他眼睛里的疑惑,都勾起了申明瑚心底的躁郁。   她错开眼,冷硬地问道:“你就没什么对我的吗?”   许沛锡怔了怔,斟酌地说道:“是关于什么事?”   申明瑚冷笑一声,转过身来,正视着许沛锡茫然无辜的眼睛,“那个陈令佳是怎么回事?”   许沛锡坦然自若地回答道:“她是我的朋友,我以前当过她的家庭教师。”   申明瑚当然知道这一点,钟以敏早就将两人的过往查了个一干二净,并   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申明瑚挑了挑眉,毫无感情地说道:“所以你爱上她了?”   许沛锡抿紧了嘴巴,不说话。即使事先做了不少功课,那些话他也无法冲申明瑚说出来。   见他这样,申明瑚点了点头,看来许沛锡是真爱上人家了,要不然以他的性格,马上就开口反驳了。   申明瑚心里舒服了,她尖酸地说道:“是因为久别重逢带来的新鲜感,还是卑微乞求着从我指头缝里漏出的爱意,也求不到,才想爱上其他人了?”   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在喊痛,许沛锡无声地张了张嘴,看着申明瑚的眼神是濒临崩溃的。   看到许沛锡脸上的惊讶,申明瑚指着他,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片刻后,她才忍不住笑,仿佛不可思议地说道:“许沛锡你居然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我,爱我!多可笑呀,我不是告诉过你,十六岁就有男孩子喜欢我了,你以为我是怎么发现的?当然是用眼睛看的呀!”   许沛锡眼睛里涌出了洪流般的脆弱,他颤抖着双唇说道:“原来我对你的爱是原罪。”   申明瑚给他鼓了个掌,天真无邪的赞扬道:“对呀!你终于发现了!原本我是不会这么恨你的。谁叫你爱我呢,因为爱我,所以我被人抓走的时候,你才急匆匆地追上来,没有先通知我的父母。因为爱我,所以当初和我发生关系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有丝丝窃喜,不止是那时候,结婚的时候,旌旌出生的时候,每一次你在家里笑的时候,你都开心吧?”   许沛锡不能否认,他不是圣人,这些时刻他心情是开心的。   “所以你才想用爱来折磨我,并且一次不够,还要两次,让我求而不得。爱上别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婚姻里了。”   许沛锡冷静地说出这些话。   申明瑚眨了眨眼睛,说道:“可惜你猜得晚了一点,要不然可以避免的,你现在已经爱上了陈令佳?这段时间你的滋味不好受吧?发现喜欢上陈令佳,但转念一想,就想到了套在身上的父亲和丈夫身份。”   她等了那么长的时间,许沛锡都能坚守自己的那颗心,原本她是不相信外面的绯闻的。   可瞧瞧许沛锡这段时间干了些什么事。每晚去办公室睡。开着车子大出风头地带着陈令佳逛厂区。同游了一周的港城。就因为要出门见陈令佳,水龙头忘记关了,家全给泡了。   又一点也不怕她,将家里的装修风格由原本的黑白法式风变成色彩缤纷的美式田园风,院子里成片的白菊花全拔了种上了向日葵。   不仅如此,赔了她一衣帽间的衣服,全都是大红大绿的颜色,跟调色盘一样的丑衣服,一看就不是她的风格,那应该是那个陈令佳的穿衣风格吧?   果真如此,钟一敏告诉她,她才知道衣服真的是许沛锡和陈令佳一起去商场买的。许沛锡不能冒然送给陈令佳,就将衣服全塞到她衣帽间里。   许沛锡一改对她小心翼翼的态度,无视了她的喜好,还将自己的生活状态大举的颠覆了,不是恋爱了是什么?   许沛锡眼睛红得不成样子,低声喃喃道:“那你快乐吗?”   申明瑚愣了一秒,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说道:“快乐,你多痛苦,我就多快乐。”   申明瑚回答后,许沛锡麻木的脸上露出了可以安详死去的神色。   申明瑚调侃说道:“就是你的眼光不怎么好,爱上我时,我有周念淮,爱上陈令佳时,人家也有男朋友。”   顿了顿,申明瑚望着许沛锡缓和过来的神色,挑眉说道:“我报复也报复了,这样下去也没意思,不如我也让你快乐一下,不如我们离婚怎么样?”   嘴上说着离婚,申明瑚心里却嗤笑道,离婚当然是不可能现在离的,得等到陈令佳结婚后再离。   说完离婚的话,申明瑚眼睛瞪大,看着许沛锡身子一软,登时倒下。   申明瑚有点慌了,她脸色白了白,蹲下来呼唤着许沛锡的名字,“许沛锡,许沛锡!你醒醒,你醒醒!……”   许沛锡还是毫无反应,申明瑚跌跌撞撞地去够台面上的座机,打了120。   救护车一路呼啸,等许沛锡被送进了急救室,站在外面的申明瑚,不由地捶了捶脑袋,最后的局面怎么变成了这样?   不应该许沛锡对她生恨,从此不进家门,眼睁睁的看着陈令佳和别的男人步入婚姻殿堂,许沛锡连说喜欢陈令佳的资格都没有吗?   没一会儿,医生出来了,申明瑚没办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的信息,她急忙问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温声说道:“您不要太着急,许主任没什么大问题,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只是情绪太过激动,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心肌耗氧量急速上升,缺氧昏迷了。”   申明瑚咬唇心想,看来许沛锡真得很爱陈令佳,听到她愿意离婚,放过他,高兴地晕了过去。   接着医生又笑着说道:“申小姐,许主任现在已经醒了,您可以进去看看他。”   申明瑚面色自然地说道:“高医生,麻烦您安排两个护工照顾他,我要先回家一趟。”   医生忙点头应承道:“当然可以,申小姐,您放心,医院方面会安排最好的护工来照顾许主任的。”   申明瑚打车回了家,到家时,胡阿姨她们还没有回来。   被折腾了一番的申明瑚身子往沙发往一倒,双目放空,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些什么。   一刻钟后,茶几上的座机响了,申明瑚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将电话接到耳边。   “喂。”   “宝贝闺女,晚上好。明天就是星期六,你打算怎么度过呀?”乔向平的心情显然非常好。   “爸,许沛锡出轨了。”申明瑚轻声地说道。   许久后,乔向平怒吼道:“那个女人是谁?”   申明瑚揉了揉额头,很平静地说,“不关人家的事,是许沛锡单恋,人家有未婚夫的。”   乔向平很快做出了决断,沉声说道:“离婚,你带旌旌回首都,爸爸再收拾许沛锡。”   申明瑚想也不想就说道:“爸我不想离婚。”   乔向平怒气腾腾拍桌子说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软弱?人家都出轨了,你还想要跟他过日子!你的骄傲呢?!”   申明瑚不疾不徐地说道:“谁叫他当年欺负了我呢,我和他就这么熬下去吧。反正他跟那个女人成不了。”   乔向平忽然叹息说道:“猎猎,其实当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早该告诉你的。”   许沛锡自制力强悍,中了药,也能忍住不伤害申明瑚,反而是申明瑚为了缓解难受,一个劲的往许沛锡身上蹭。   为了不酿成大祸,许沛锡亲手断了自己的肋骨,又撞头使自己昏了过去。   “什么!”申明瑚用力抓了扶手,坐了起来。   乔向平语调黯然地说道:“让你妈   妈来告诉你当年的真相吧。”   结束电话后,申明瑚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问道:“既然我和许沛锡没有发生关系,那孩子是谁的?”   系统出声道:“有没有可能你根本就没怀孕。”   孩子都上学了的申明瑚还是懵懵懂懂的,她天真地说道:“可孩子流出来了呀。”   系统真是无语了,它嘲笑说道:“有没有可能那是你迟来的月经,不是孩子。”   申明瑚皱眉说道:“打胎药呢?”   系统推测道:“人家骗你的,冤大头,面粉、黄连粉、葛根粉……随便混合的,反正吃不死人。”   申明瑚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家门。   将车子停下来,申明瑚才发现自己开车来到了人来人往的步行街。   申明瑚了无生意说道:“系统,你出来吧,多跟人接触交流,适应一下人类的世界。”   霎时间,申明瑚的眼神变了,一只充满了童真,一只古井无波。   系统兴奋地感受着视觉、听觉和嗅觉,闻着空气中传来食物的香气,它脱口而出道:“宿主,我可不可以去吃排骨年糕呀!上次加了香菜的豆花我都吃到一口。”   申明瑚随口说道:“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我要吃酒酿丸子、干煸牛肉丝,要四川口味的,还要吃豌豆黄……”   申明瑚猛地一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切,“系统你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0304呀。”系统脱口而出。   0304是申明瑚刻意要忘掉的数字,因为那是魏开韵的生日。   申明瑚忽然蹲下来,捂着脸,又哭又笑,“0304,喜欢往豆花里加香菜,爱吃麻辣口味的牛肉干,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很快申明瑚就站了起来,她脸色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她自问自答,“你上次告诉我,要变成一个独立的人,要多少黄金来着?六千万,对,就是六千万!”   说完后,申明瑚往步行街出口跑,系统哀嚎道:“我的排骨年糕、酒酿丸子……”   申明瑚扯着嗓子说道:“别急,以后让你吃个够!先去赚钱!”   行人纷纷奇怪地看着申明瑚,这人不会是在拍电视剧吧?摄像头在哪?   许沛锡急着出院,要回家确定申明瑚的态度,他才能放心。   医生给他做了详细的检查后,才同意他出院。   回到家时,院子里的花开得轰轰烈烈的,要在冬季来临前燃烧掉。   穿着亮粉色真丝衬衫的申明瑚站在一丛鹅黄色的欧月下,听到脚步声,回头一望,笑意盈盈地说道:“你回来了。”   她的脸庞出现了一种久违多年的健康红润,双目清亮,漾着柔软的笑意,嘴唇光彩润泽。   许沛锡惊悚了,一副仿佛见了鬼的样子。   申明瑚对他的态度,经常无视偶尔厌烦,总的来说没有其他的情绪波动,极其简单、一目了然,他都一点也不怀疑,他在申明瑚心目的形象,是两人刚认识时候的样子。   但现在申明瑚好像失忆了,仿佛他们两个还是畅聊的好朋友。   更何况,申明瑚身上还穿着他买的衣服,他可是知道申明瑚对这些艳丽的衣物嫌弃不已的。   见许沛锡盯着她的上衣看,不由地扯了扯衬衫,调节气氛说道:“其实吧,这衣服还不错,料子很好。”   许沛锡移开视线,淡着脸问道:“你想怎么样?   申明瑚抿了抿嘴唇,饱含歉意地说道:“对不起!”   许沛锡神情呆滞,申明瑚认真地说道:“我爸妈都将当年的事告诉我了,许沛锡你是无辜的,没有一丝错。”   许沛锡动了动嘴唇,脑子飞快运转,也没想出来到底该怎么应付这场面。   申明瑚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离婚吧,离婚之后,你至少可以对陈令佳说一声喜欢。”   “不!不离婚。”许沛锡连忙摆手,摇头说道。   申明瑚纳闷了一秒,但又想到许沛锡就是这么个性子,爱憋着不说。   她柔声劝慰道:“可是你日后喜欢其他人,要是那个人因为你已婚的身份疏远你怎么办?”   许沛锡笃定地说道:“我不会喜欢其他人。”   许沛锡这么死心眼,申明瑚立马说道:“介入别人的感情和婚姻是不道德的。”   以许沛锡出色的个人能力,他要是出手,她真担心将人家小年轻给拆散了。   许沛锡默默看着申明瑚不说话。   这么乖巧湿漉漉的眼神,申明瑚可受不了,以前就受不住,要不停地投喂许沛锡,现在对许沛锡愧疚不已的申明瑚更受不住。   可是吧,做人要善良。申明瑚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她将声音放到最缓,说道:“许沛锡,你换个人喜欢吧。”   许沛锡立马语气坚决地说道:“不换。”   看到许沛锡一脸的沉痛,申明瑚连忙摆手说道:“好,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外面凉,你刚从医院回来,我们先进屋。”   说完,申明瑚就拉着僵住的许沛锡进门。   她还柔声说道:“你搬回来住吧,搬到二楼左侧向阳的房间,多晒阳光对身体好。还有胡阿姨和小夏照顾你,你的心情不要那么紧绷,多放松……”   许沛锡看着申明瑚絮絮叨叨的样子,忽然说道:“明瑚,你知道心理医生吗?”   申明瑚眼睛晶亮,忙附和说道:“对,不要逼自己逼得太紧了,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   许沛锡脆弱地说道:“那你陪我看。”   申明瑚没有犹豫就点头说道:“好好,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   许沛锡在家里的待遇直线上升,多年之后,终于成了男主人。   申明瑚指挥着胡阿姨和小夏将他的东西搬上了二楼,又细细地嘱咐她们接下来要好好照顾大病初愈的许沛锡。   窗外雪纷纷地下,许沛锡推开二楼主卧的门,扬声道:“明瑚,旌旌的大字本在不在你……”   接下来的话,许沛锡卡在喉咙里,一片白莹莹的肌肤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羞红了脸的申明瑚,清清嗓子,又伸手整理了头发,傲娇说道:“许沛锡你那是什么眼神?”   许沛锡扭头看着电视屏幕上播放的西门庆和潘金莲。   申明瑚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来得及提好睡裤,电视没关。   申明瑚尴尬地解释道:“那什么,这是港城那边新出的片子,我就欣赏一下。”   都怪陈令佳,无缘无故送这片子给她干什么。为了回新婚贺礼也不是这么回的。   说完,申明瑚讪笑着就要去将电视关上,许沛锡一个闪身挡在他面前,他紧紧地盯着申明瑚粉晕的俏脸,喉结滚了滚。   申明瑚恼羞成怒,边推开他,边没好气说道:“你没有过青春期吗?这种事情很正常吧?”   十七岁,申明瑚和魏开韵她们几个大院姑娘,就从有限的资料里,探索着该怎么让自己舒服了。   许沛锡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在申明瑚疑惑前,坚定截铁   地说道:“明瑚,我们是夫妻。”   申明瑚转头看了他片刻,骄傲地说道:“但我申明瑚还不至于要和一个不爱我的男人上床。”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许沛锡假装镇定地说道:“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没有喜欢过令佳,我跟她这是纯粹的友谊,为了让你感受到报复成功的愉悦感,我才假装精神出轨的。”   申明瑚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许沛锡说了什么混账话,她狠狠将许沛锡推开,左看右看。   苹果不行,太浪费了。水杯不行,我喜欢这套杯子。花瓶不行,那个是古董,太奢侈了。   最后申明瑚才拿起羽绒抱枕,往许沛锡身上砸,边砸边怒吼道:“好呀,许沛锡你敢骗我!真是死气我了!……”   这会许沛锡没有站着不动,任申明瑚打,他飞快地在卧室里乱蹿着,边逃边求饶说道:“明瑚,我再也不敢了……”   胡阿姨听到吵闹的动静,急忙过来看了看,接着就不忍直视,关上了卧室的门。   最后两人躺在地毯上喘气,许沛锡比申明瑚多了点力气。   他不顾申明瑚的眼神制止,爬了过来,搂住她,用下巴摩擦着申明瑚的圆润的肩头,声声深情,“明瑚,明瑚……”   申明瑚咬了咬嘴唇说道:“可是家里没套。”   许沛锡想说自己结扎了,可结扎的成功率也不是百分百的,他叼着申明瑚后颈的软肉,声色缱绻华丽,“我可以用其他方式为你服务。”   海城交易所内,大屏幕是绿的,许沛锡觉得申明瑚的脸也是绿的。   往外走时,许沛锡瞄着申明瑚的脸色,良久才柔声问道:“亏了多少?”   申明瑚面无表情地伸出七根手指。   许沛锡说道:“七个亿?”   申明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该说许沛锡是太相信她的赚钱能力呢,还是说许沛锡在侧面安慰她,才七千万而已嘛,又不是七个亿。   申明瑚挽起许沛锡的胳膊,乐观地说道:“亏都亏了,不想了,我们去买杯奶茶喝喝吧。”   许沛锡边伸手整理她的鬓角,边说道:“好。”   两人朝附近的商业街走去,找奶茶店。   申明瑚眨了眨眼睛,真诚地说道:“许沛锡听说孩子生来带财,我刚破了财,不如我们去福利院收养两个女婴吧。”   本来魏开韵是可以从她肚子里出来,但怀胎十月,将魏开韵生下来,又要给她喂奶,真是太可怕了,想想都头皮发麻。   将来魏开韵恢复了记忆,恐怕都没脸见她,要离家出走了,所以还是让她成为丢在福利院门口的弃婴吧。   许沛锡听着申明瑚随随便便的口吻,迟疑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有他呢,他可以又当爹又当妈的。   申明瑚闻言,马上眉眼弯弯,难以自抑地开心。   心情颇好的她八卦心起,敲了敲许沛锡的胳膊,好奇问道:“你妈昨天打电话来,说什么了?”   许父看到许沛锡上了新闻,才知道这个儿子多有本事,可惜许沛锡只有个女儿,所以他居然打电话到许沛锡办公室,提议他将女儿送养,再生一个儿子。   这可触到许沛锡的逆鳞,他不仅当场告诉许父,他的孩子不仅是个女儿,而且跟申明瑚姓。   许父气得晕了过去。   许沛锡回老家了,却不是探许父的病的,而是找了一个英年早逝,辈分合适的远亲将自己过继了出去,最绝的是,他还将三楼卖了出去。   现如今他只愿意偶尔和黄娟子联系一下。   许沛锡笑着说道:“李艳红带着儿子杀回来了,闹得鸡飞狗跳的。李艳红要离婚分财产,李凤梅也要离婚分财产。”   申明瑚质疑说道:“李凤梅?”   许沛锡猜测说道:“应该不是真要离婚,她对家里的财务状况一无所知,李艳红都比她清楚,许建国手里大约有多少资产,真要离婚,可不像她那样,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你看李艳红准备功夫做得多足。”   申明瑚听了觉得很没意思,摇头说道:“反正咱们两个也不会回去了,别提他们了。”   许沛锡故意说道:“那提谁?周念淮?”   申明瑚噘嘴拍了他一下,没好气道:“许沛锡你烦不烦呀!人家都回美国了。”   许沛锡垂下一双漂亮的眼睛,不说话了,申明瑚看他委委屈屈的模样,心软地说道:“许沛锡,你知道我今年上头香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许沛锡马上接道:“家人身体健康。”   申明瑚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不是,是许愿周念淮能放下我,找到相爱的人。”   在系统消失之前,她就为父母、许沛锡、女儿、章家人、胡阿姨、小夏都做了一次身体检查,家人健不健康,她能不知道吗?   许沛锡努力压住嘴角,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得意。   但紧接着想起一件事来,许沛锡的嘴角垮了,他哀怨地问道:“你怎么送赵金金那么多的美容养颜、补精血的方子?”   申明瑚得意地挑了挑眉,说道:“因为本小姐掐指一算,赵金金以后会喜欢上一个年纪比他小很多的人,我这也是为他好。”   许沛锡可是知道申明瑚和魏开韵的交情的,他连忙说道:“不可能,赵金金可是要为魏开韵守着。”   申明瑚下巴一抬,轻哼道:“那你走着瞧吧。”   将来许沛锡成为了赵金金的岳父,可别太吃惊。   许沛锡温柔一笑,申明瑚最近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申明瑚想了想,脸一沉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我送样东西给别的男人都不行吗?”   别以为她不知道,许沛锡看着风光霁月的,其实心像青苔般。居然买了个金笼子摆在家里,一天擦三遍,边擦还边用噬人的目光盯着她看。   她才不会如许沛锡的愿,往金笼子里面钻呢,她不嫌这物件占地方就不错了。   许沛锡赶紧解释道:“我只是吃醋,为什么这种好东西你不给我用呢,我用了,你是最大的受益人呀。”   申明瑚牙一酸,连连摇头说道:“可别,你本来就比我小,你要是再精心保养,我可不想站在你旁边,显得我老。咱们还是先戒烟戒酒吧。”   奶茶店到了,许沛锡出声说道:“一杯红糖珍珠奶茶,要温的,一杯柠檬茶也要温的。”   穿着米色制服,带着黑色工作帽的奶茶店员工,边抬起头来边说道:“好的,您好,一共八块。”   乔晓雨愣住了,她马上低下头来。   申明瑚和许沛锡坦然自若,仿佛不认识乔晓雨这个人。   奶茶做好后,申明瑚马上戳开,吸了一口,嚼着珍珠,抬眼望着许沛锡,说道:“你去喷泉那边等我吧,我有点事要跟乔晓雨说。”   乔晓雨是奶茶店的老板,当然能随时走开,她也不敢不跟着申明瑚离开,因为她怕申明瑚找她的茬。   两人走到花坛边上,申明瑚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奶茶挺好喝的。”   乔晓雨低着头,嗫嚅地说道:“谢谢你的夸赞。”   申明瑚收起脸上淡淡的笑意,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你知道吗?要是你不过来,我真正的表妹不会死,她会活下来,离开那个家,和初恋结婚,会成为一名公正严明的大法官,幸福美满一生。”   乔晓雨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抬眼望着申明瑚,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申明瑚却没有多余的同情,转身离开了。   这一年,乔晓雨大彻大悟,认识到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她抢走了别人的人生。   因为拥有了美貌,所以苏诚毅爱上了她,因为拥有聪明的脑子,所以她考上了华清。   所以乔向悦离她而去,选了马哲城,当做此生挚爱的苏诚毅,因为离婚财产分割问题,下药谋害章明尔,令她毛骨悚然。   乔晓雨将奶茶店关停了,将名下的所有财产赠予了章明尔,出家落发为尼。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